雷雲不知何時布滿天空,葉子洛滿面陰狠,輕吐出一個字:“爆!”轟隆隆的巨響響徹天宇,無數道球形天雷冰雹般砸下來!
葉子洛顧忌此處離那些官兵衙役不遠,附近又有那對兄妹在,是以將天罡五雷陣的增幅版控制在天羅地網陣內,以免天雷震傷那些普通人的心腑,饒是如此,一剎那間方圓千裡內所有人的耳中除了轟轟的回音外聽不到任何一點其他聲響!
雷電落在石山上,龐大的隕石碎成塊狀,石塊和粉末激濺得到處都是。這樣的雷電,若是落在人的血肉之軀上,只怕立即會灰飛煙滅,不留一絲痕跡。
驚天動地的天雷金電中,辰音變化的凶獸一雙金燦燦的環眼中流露出極度的恐懼!
催動全身法力,辰音喉中大吼一聲,拼了命地用著所有法寶向天羅地網陣撞去。天雷不比那些巨大的隕石,地裂陣的厲害在於隕石群沉重的撞擊,密集到如雨滴般的程度,持續時間又長得可怕時,其殺傷力相當驚人。
而天雷,則完全不同,它可以說是針對修行之人的,對修真者、妖、魔、鬼等眾生皆有極強的震懾力。毫無防御地被一塊隕石砸中,這數者頂多傷筋動骨,碰到厲害的妖或魔,憑本體就可完全抗住。
若是代之以一道天雷,鬼和妖修為弱些的會當場魂飛魄散,低階魔族和修真者的抵抗力也好不到哪裡去,就算不丟掉半條命也會折損相當多的功力。
“喀喇喀喇”數聲,失去主人控制的九幽厲魂盂首先裂成碎片。一團團圓球般的閃電在凶獸身體表面激烈地舞動,凶獸發出一聲聲淒厲的長嘶,只是這悲鳴被震天響的雷聲掩蓋。此刻,金蛇狂舞,閃亮刺目,既便以葉子洛的眼力,也只能勉強看清凶獸正在極力掙扎。
葉子洛目中露出悲憫——在虐殺生靈時,她想必不曾想到當自己面對這一切時,有多麼恐懼、痛苦和絕望。一飲一啄,冥冥中已注定。
覆在體表的黑色煙氣被全數擊散,露出裡面一片片有若明鏡大小的硬甲,然而很快這些光滑滲著寒氣的硬甲被撕裂擊碎,閃電終於直擊在凶獸的血肉之軀上!
然而,此獸畢竟不同凡響,在魔界有著魔爵實力,實力超強,法寶眾多,此刻又使出全力地撞擊困縛陣上的一點,竟然硬是給她撞破一道裂口。
葉子洛詫然地揚眉,隨即明白,天羅地網陣同樣承受著天雷之擊,一段時間之後,自然壁壘薄弱,凶獸借了此力,也算運氣不錯。
只是下面呢,她的運氣會怎樣?葉子洛冷冷一笑。早守在那裡的小扭扭歡快地長鳴著,撲扇著日漸豐盈的羽翼。
小扭扭輕易吃掉血蠱,後又兩次進化,對於小扭扭的實力,葉子洛相當有信心,不過,他還是飄近過去,輕撫著右手上銀藍和淡綠光芒環繞閃爍的疾風護腕。
凶獸雖受重傷,但畢竟是魔界有名的魔獸,為保命更是凶性大發,張口間噴出大片黑氣煙氣。
小扭扭開始時還比較小心地接觸,張開變成淡金黃色的小嘴嚦嚦長鳴,噴出細長的赤紅火焰。但幾次之後,小扭扭突然發現對面的大家伙噴出來的煙氣與它在幽冥界黑洞中所吃的美味一個香氣,登時來了勁,不避不閃,直接吞了下去——果然美味。
它樂不思蜀,也不急於消滅對方,反而逗弄著對方不斷噴出煙霧,若對方要逃,它便用火焰和利抓逼回。
這還是葉子洛首次見到小扭扭獨特的進攻方式。口中火焰不知是何質地,那凶獸甚為畏懼,而小扭扭兩只漂亮利抓,凌空抓過,帶著呼呼的厲風,寒光閃閃,竟似四把利器同時劃過一般,隔著十丈開外的大石都被劃出整齊的切口。
小扭扭正玩得高興,遠處呼嘯著飛來一物,那物長約五丈,身形若長蟲,一節一節,圓滾滾的,每一節身體下都有兩對鋒利的大足,加起來大概約百對之多,與蜈蚣極為相似,但其每節都色彩各異,看上去繽紛奪目,渾圓的身軀正上方和左右兩側各長著一排豎立的倒刺,刺約有一米多長,色澤與那節身體相同。
但看其頭部,卻是一張美麗的少女面容,與辰音無異,配上那樣的身體,真是讓人遍體生寒,惡心之極。
葉子洛皺皺眉,此物便是變化成裸體辰音的魔蟲,當時為不驚動辰音,葉子洛只是施了個幻術將它困在其中。
“放開主人!”少女口中厲斥。
不曾想這魔蟲對主人倒甚為忠心,葉子洛面無表情地看著小扭扭興奮的神情,既便忠心又如何,對他來說都是必須除掉的。這兩只手中不知沾了多少鮮血罪孽,可謂死有余辜了。
示意小扭扭先去對付魔蟲,葉子洛飛至凶獸面前,他目光冷然,問道:“你那些內丹從哪裡得來的,一個一個說出來吧。我或者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大獸雖遍體粼傷,凶悍之氣卻不曾稍減,環目圓睜。在弱肉強食的魔界,為了生存不擇手段,對於存活下來的它們來說絕對不存在強爭一口氣的愚蠢念頭。借此機會喘口氣,乘機尋覓逃脫機會是上上策。
環眼眨動,它毫不猶豫地就地一滾,凶獸又變回嬌俏動人的少女模樣。不過樣子淒慘了些,華美的衣物碎成了布條掛在身上,幾乎遮不住她動人的曲線。一張美麗的面龐保護得甚好,除了嘴角青腫外沒有大礙。
她也懶得遮羞,挺挺美好的胸部,一邊絲絲地喊痛,一邊用大眼睛含怨地瞟著葉子洛,十足的楚楚可憐狀。
葉子洛自然不理會她這套,靜靜等她說話。
辰音也不敢多做,想了想,說道:“那六顆內丹是我費了大力氣才弄到的。”
“那顆紫色的內丹是從一只千年難尋的分水獸體內奪來,為了得到它,我跟蹤了九天九夜……”
葉子洛不打斷辰音的話,聽她說完一個,就挑眉示意繼續。這小女子心思狡詐,手段陰毒,若讓她發現自己在意的是小綠毛的事情,還不知中間要生出多少事端。是以,葉子洛不打算洩露出對哪一種內丹感興趣的心思。但是從看到內丹那一刻,葉子洛的失態就已經讓辰音心中有底。葉子洛也心知肚明,一面聽著,一面心中盤算著有什麼刑訊逼供的手段。
最末方說到小綠毛的內丹。
辰音一派純真的表情,她故意將那顆琉璃紅色的內丹留在最後,就是為了拖延時間,求救的訊號在她沖出困縛陣的剎那就已放出,若是那人能趕過來……而另一邊,她忠心耿耿的魔蟲已經被小扭扭分屍,正叭唧叭唧吃得開心呢。
這也是葉子洛故意所為,好施加些心理壓力。
辰音心中暗恨,這魔蟲真是蠢笨到家,不思去搬救兵,反倒無謂送死,白養了那麼許久。葉子洛的計策算是白搭了,他壓根就沒有想到辰音絕對不會為此有傷感、驚懼或兔心狐悲的情緒的。
“這最後一顆內丹嘛,是只漂亮的小生物的,他的毛發異常鮮艷美麗,不幸地被血魔碰到,血魔取下他的皮毛,我見他可憐,不忍其被血魔折磨,就問血魔要了內丹。然後你就看到了。”她聳聳肩,言語之中將罪責盡數推給血魔。她心中打著如意算盤,不管對面的年輕人與那內丹的主人是何關系,總之不會是仇敵,那麼自己將殺生的罪推到別人頭上肯定是沒問題的,更何況那個別人是個百口莫辯的死人。
見葉子洛不動聲色,辰音又呱噪道:“那生物修成人形,真是個可愛伶俐的少年,論容貌不比我差呢~~~~~”
葉子洛的眉梢唇角不禁稍稍柔和了些,辰音察顏觀色,心中大定。葉子洛心中波濤起伏,怒斥道:“若不讓你見識些手段,只怕是
不會說實話了。”說罷,雙手絞動,靈光耀眼間,化出無數細小的靈力尖針直刺向辰音。
這些細若毫絲的尖針速度方向各異,辰音知對方此刻尚無殺意,心一橫,不做太多掙扎,稍稍躲了躲,任大部份靈力尖針刺入體內,一旦入體,細針在她血脈中游走,有若千萬只螞蟻在體內爬動,又癢又麻。
辰音嬌喘連連,滿面紅暈,乞憐地求饒:“求求你,放過我吧,我、我、什麼都說——”
她的雙手痙攣,卻是極力不讓自己往身上亂抓,若是抓了,只怕皮開肉綻還不夠,那從骨頭深處傳來的搔癢,會讓她扒開自己的皮,揭開自己的肉,她不想這麼死,一點都不想!
她一直以為面前的年輕人是個心善好欺之人,不曾想竟有如此惡毒的折磨方法!
葉子洛慢條斯理地問道:“真的嗎?”
“真的,真的!”辰音的嬌喘越發淒厲起來,滿臉痛楚,又似歡愉,眼淚如珠串般滾落。
葉子洛認真地端詳著她,好似在判斷她說的真假。他對此女可謂恨極,所謂的召供真真假假,但他已相信必是她下了殺手。以她的稟性,若見了小綠毛不會動手才叫奇怪。
有心讓她多受些折磨,半晌,葉子洛方道:“好吧,就暫且信你一回。”手一招,那些細針破體而出,帶著無數串細小血串,重歸葉子洛掌中,而辰音在片刻間有若血人,甚至她愛惜不已的面龐上都被那些細針刺出十數個微小的洞來,米珠大小的血滴慢慢地滴落著。
她心中怒極恨極,面上卻是嬌嗔地瞪了葉子洛一眼,眸光好似情人間的打情罵俏,看得葉子洛寒毛直豎。
稍喘了兩口氣,辰音緩緩地揉動僵硬了的雙手,哼哼道:“說就說,哼,小綠毛不是血魔殺的,是被另一個人殺的,殺了小綠毛後,取下內丹給我,屍身隨手丟棄,後來血魔見了喜歡,取了些皮毛,無端惹惱了那人,那人就將血魔也殺了。”
“哦?那人是誰啊?”葉子洛似笑非笑。這女子吃過苦頭,還在鬼話連篇,哼。
辰音咬牙片刻,下了很大決心般:“是我的哥哥——魅羅。”
“是嗎?”葉子洛淡淡道,換了個話題:“聽說魔界與世俗界之間通道封閉,非大神通者不能打開,以你和血魔的實力似乎都差一點吧?”
辰音坦然道:“不錯,我達魔爵實力,血達摩是魔尊,但這些都不夠,只有我的哥哥才有這個能力打開通道,他是大魔王,借助魔器之力,打開通道。通道打開後,慢慢縮小關閉,這之間有半天時間,有許多魔人就乘機跟著過來了。”
“你的哥哥是大魔王?”葉子洛追問道,不由想到仙人的突然到來,這麼看似乎仙人的目標可能是這個大魔王,而不是蒼大了。
“是。”
“是他一擊殺了血魔?”
“是。”
“是他取走了小綠毛的魂魄?”
辰音一怔,這種取走魂魄的法術,多是幽冥界才會有的,魔界中人也有用魂魄修煉陰毒法器,但是往往魂魄異常痛苦,且無法脫身。可是他哥哥的手段卻是不同。沒曾想這裡居然有個識貨的。
隨即,她嬌媚地斜睨葉子洛一眼:“沒錯。哥哥要修煉一個與九幽厲魂盂相似的法器,需要許多慘死的魂魄。”
“哦,就這麼多了吧?”葉子洛面帶微笑,問道。
辰音立時瞪大了雙瞳——殺機,年輕人渾身溢滿了不曾掩蓋的殺機。她急道:“我可以帶你去找我的哥哥,也許你可以找回小綠毛的魂魄。”若晚說一步,她怕自己就身首異處了。
“哦,不用了。你哥哥是不是這個模樣?”葉子洛攤開手掌,掌心中靈力幻出兩個身影,一個是辰音,另一個是比辰音還精致漂亮的安靜少年。
“原來你早認出來了?”辰音震驚道,“但是,這影像並不是很清楚是不是?而且你也不知道哥哥在哪裡,不是嗎?”
葉子洛笑著握手,將兩個身影消滅在手心中,道:“我是不知道你哥哥在哪裡,但是,他就要趕過來救你了,不是嗎?”
“你、你怎麼知道——”她一雙清亮的大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旋即她的眼睛中看到無數鮮紅的血,她的耳朵中聽見那個年輕人冷淡的話語:“扭扭,過來進餐吧——”
魔界的求救方式有許多種,但葉子洛知道其中大部分,包括辰音用的那種,葉子洛自從知道血魔之事後,就下了狠功夫,好好研究了一番。
木然地看著飛劍上的血痕,揮揮手,將血污彈掉,死去的少女已經恢復成獸形,屍體跌落於地。
葉子洛和小扭扭跟著落下,葉子洛是將獸體上的法寶沒收,順便將魔獸身上的硬甲剝下,看樣子就知道是不錯的煉器之材。小扭扭當然是美美的大餐一頓。
搜尋了一下那件九幽厲魂盂,黑色圓盤已化作粉末,那五顆內丹只找回殘缺不全的二顆,除了一顆湖藍色的內丹勉強保持著原形,另一顆只余三分之一。
葉子洛走回屋內,他與辰音爭斗之前就讓小少女陷入昏睡,此時進去,又重在那對兄妹身邊布下防御陣。
做好這一切,葉子洛走回辰音屍體旁,微微一笑道:“你來啦?”
那人苦笑了一下,看著葉子洛。他的目光澄澈,含著憂愁,竟讓人情不自禁地跟著心中微微一痛。
那真是一個讓人無法轉開眼睛的少年。葉子洛覺得老閒的眼光實在有問題,他豈止比辰音精致漂亮,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什麼安靜的少年,唔,怒炎的眼光也有問題。
少年身形有些單薄,長發垂直膝下,發如緞絲,寬袍素衣,潔淨如雪,面色稍顯蒼白,但是細看之下,卻是精致典雅到了妖異的地步,那細眉,有若遠山黛影,濃淺得宜,秀挺姿態,好似雪中翠竹,而雙眉下的眼睛,深邃不見底,波光瀲瀲,偏又給人一種純粹清澈異常之感。
風吹動發絲,不言語的樣子,充滿了一種天生的優雅風度。
這雙眼睛,望過來時,是那樣的動人心魄。葉子洛立即意沉靈樹。比起辰音的誘人,少年卻與加碧相似,不需要誘惑就讓人不知不覺地心中親近。
葉子洛心中觸動,難怪少年會安靜地垂眸低首,那是他不願引人注目。
他想起了血魔屍首前,那個依靠一根枯枝就傳影千裡的高人,葉子洛深吸了口氣,若非少年刻意收斂氣勢,老閒肯定一眼就能斷定少年就是那高人。
“魅羅?”葉子洛試探地問。這樣的人物,他不希望是辰音的哥哥啊。少年應該是單純的,受萬千寵愛的,高高在上的。
“嗯。”
“魔王?”
“嗯。”
“是你殺了血魔?”
“嗯。”
“是你殺了小綠毛?”
少年愣了愣,偏了偏頭,反問道:“你是何人?”他的音質干淨清朗,與他的人極為相稱。
“我是他的哥哥。”
少年恍然道:“難怪你殺了辰音之前還要折磨她呢。”他忽然淺淺一笑,笑容間又有了些與年紀相符的純真,只是眼中始終有著憂愁。一瞬間,葉子洛仿若來到空曠無垠的雪地上,銀妝素裹,金樹銀花,干淨的世界中,晶瑩的雪地上一朵嬌艷的小花綻放,令人心神一怡。
清爽干淨、略帶透明的笑容,又高渺得有若秋天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