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桐鎮一座普通的二層木製小樓前,嬌小玲瓏的少女堵在家門口,指著眼前的紈褲子弟大聲罵道。
「現在!立刻!馬上!從我眼前消失,你這個卑鄙無恥的臭流氓……」
沒過肩頭,微微圈曲的紅色長髮隨著因憤怒而抖動的身體,如燃燒的火焰緩緩跳動。白皙如畫的五官因為額頭略微冒起的青筋掩去了大半原本的艷麗。不過在紈褲子弟看來,美人依就是美人,即使在她勃然大怒的時候,也不會變成醜八怪。
少女身前,一身金光閃閃的哈特正手舉鮮花,單膝著地,抿著嘴唇微笑著,偶爾,還露出半排白亮的牙齒。
這個造型動作,哈特花費了整整一早上的時間,對著鏡子演練了無數遍,他自信已經把貴族的文雅高貴演繹的淋漓盡致。
如果此時,哈特的嘴唇張閉以及喉頭蠕動不是那麼頻繁,眼神不在少女的大腿及胸口游離不定的話,表現出的笑容絕對符合貴族化標準。
所以,現在的哈特,怎麼看都是一個衣著毫無品位,盯著獵物,努力讓自己的口水與眼珠子不至於掉在地上的色狼。
色狼開口了,克制著自己不作出前撲的動作,他忍耐著。
「戴麗爾妹妹,你怎麼能如此絕情!昨天……要不是我昨天挺身而出,你就要被馬丁那個老色鬼綁回家,很可能你的清白已經毀在那個色鬼與他的白癡兒子手上了。而且,昨天的你不是還感激的獻上了你的初吻嗎?我可是把它當作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禮物啊!」
哈特說完,略微抬起頭,戀戀不捨的收回招呼在戴麗爾胸脯上的目光,然後鎖定在戴麗爾的眼睛上,努力維持一種深情款款狀。
「流氓!無賴!你這頭搶走我初吻的色豬!你和老馬丁狼狽為奸,鎮上的人誰不知道。而且有他家那隻母老虎存在,除非他皮又癢癢了,否則借老馬丁十個膽子也不敢搶我。哼!哼!老馬丁肯定是受你指示,別以為我不知道。」
戴麗爾海藍色的大眼睛滿是火光,死死瞪著眼前的無賴。如果眼光可以殺人,哈特恐怕連完整的屍首都找不著了。
可惜戴麗爾如利劍般的目光甚至不能在哈特厚實的臉皮上留下哪怕最微小的痕跡,哈特依舊維持這一副要死不活的冒牌貴族微笑。
「戴麗爾妹妹!」
「別叫我妹妹!」
「那麼戴麗爾姐姐!」
「你……你不要臉!」
對於強行奪走自己初吻的無賴,戴麗爾狠不得一口把他吞進肚子。原本從她隨修頓一路逃到偏遠的油桐鎮,還以為能稍稍鬆口氣,誰想修頓卻重傷負發,而自己的噩夢卻依舊在繼續……
哈特花樣百出,肆無忌憚的騷擾調戲早讓她忍無可忍,短短不到半年時間,她的豐滿的胸脯、圓潤的大腿、挺翹的屁股先後失守。
直到昨天,這個無賴在老馬丁的掩護下,對自己施展卑鄙下流的手段。一時不察,最後的初吻也被奪走了。
那原本都是屬於自己的白馬王子。
在她的夢境裡,那個他高大有型、英俊灑脫、氣羽軒昂、勇敢正直……擁有從惡龍手中拯救自己的絕世身手。非要把哈特這個其貌不揚,囂張跋扈的下流胚子和他比起來,簡直是對那個他的侮辱。
想到這裡,戴麗爾殺人的心都有了。昨天回到家,她不知刷了多少遍牙,一直到舌頭幾乎失去知覺才停止。戴麗爾覺得自己太委屈了。
早晨醒來的時候,戴麗爾發現自己的枕頭都濕透了。
而此刻的哈特好似根本就看不到戴麗爾對自己顯而易見的強烈厭惡,他依舊保持著那明眼人一看就能識穿的偽劣貴族氣派,試圖拉近彼此的關係。絲毫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形象在少女面前早就和蟑螂畫上了等號,而且還是最大最噁心的那種。
「滾!」
如雄師在怒吼。
「啊呀!」
聽起來就很疼。
「碰!」
戴麗爾再也無法壓製出心頭的憤恨,抬腿一腳將正喋喋不休的哈特踢了個跟頭,看不都看因為疼痛而滿地打滾的哈特,很很的摔上大門。
哈特在地上滾了快一分鐘才顫顫悠悠的爬起來,鼻血順著下巴滴在金光閃閃的衣服上,心疼的哈特差點掉眼淚。
「臭婆娘,給臉不要臉。」
哈特咬牙切齒,從口袋裡套出手帕猶豫了半天,才下定決心去擦了擦鼻血。然後,才對著緊閉的大門吼了起來。而他那訓練了一早晨的貴族風範,早就不知丟到那個骯髒角落了。
「修頓!你個老不死的瘸子。因為你女兒對我的不敬,你的居住稅、土地使用稅、治安稅、環境維護稅……全部要負雙份!全部雙份!還有,你女兒的野蠻行徑對我造成了生理乃至心理的創傷,你要全額賠償,我明天就讓哈恩把帳單拿來,下個週末之前你如果不繳清,看我不把你……」
「吧唧!」
從二樓丟下來瓷盆在哈特的腦袋上開了花,哈特立刻倒地,如荒野上因飢餓而倒斃的野狗般,仰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了。
「哎呀!疼疼!菲迪嬸嬸,輕一點。」
坐在臥室的椅子上,哈特呲牙咧嘴的讓女僕菲迪在自己的腦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
年近四十的菲迪雖然在布露斯塔德家已經工作了近二十。歲月的風霜卻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跡,雖然年華將近,但那如瓷器般精細面容依舊能牢牢吸引住男性的目光,如水的大眼睛好似湖中的明月,朦朧妖嬈。海藍色的盤在腦後,更在她原本柔弱的氣質中融入濃郁的貴氣。
從小哈特就一直堅持,菲迪在布露斯塔德家中最具貴族氣質,雖然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真正的貴族氣質應該是個什麼樣子,只是很單純的這樣認為而已。
菲迪是看著哈特從姍姍學步到長大成人。當年,哈特的父母離家去夕陽大陸淘金,丟下不到10歲的哈特。如果不是忠誠的菲迪精心照顧,哈特指不定成什麼樣子。也因此,哈特對於菲迪的感情遠遠超過狠心拋下他的父母,而菲迪也視哈特如親生骨肉一般溺愛。看到哈特受傷,菲迪心疼的眼淚都掉了下來。
「菲迪嬸嬸,別哭了,一點小傷而已,別忘了,我再過兩個月就成年了,繼承父親的騎士頭銜。我就是英勇高貴的帝國騎士了。」
此時的哈特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完全沒有一絲外面的輕狂。
菲迪憐愛的撫摸哈特的臉,好半天才收回手去擦拭眼角的淚水。看著可憐悉悉的哈特,菲迪有些憤怒了。
「那個沒教養的丫頭怎麼可以這樣野蠻,看把少爺你打的。少爺可是領主啊。再說追求喜歡的女孩子有什麼錯。要不是少爺寬容仁慈,換作別的領主,早就叫馬丁大人把他們一家關進地牢了。」
「菲迪嬸嬸,別叫我少爺好嗎?你答應過我的。你是我嬸嬸。要不我可生氣了。而且戴麗爾也不是故意的,她已經向我道歉了。再說了,紳士是不會和漂亮的女孩子計較的。」
哈特話說的很漂亮,暗地裡卻恨的牙癢癢,雖然他名義上已經是油桐鎮的領主,但是因為沒有成年。按照帝國的法律,因不滿十八歲而未正式繼承貴族身份的領主,無權利徵調地方治安隊。沒有治安隊的幫助,哈特自己又養不起私兵,再加上幼小的年紀不可能積累什麼威望,領地的居民表面尊敬有加,暗地裡根本就不買他的帳。
除了帝國明令交納的人頭稅外。哈特自己訂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稅目,僅僅是一紙空談。而人頭稅的九成又需要上繳所在行省,僅餘下的那點錢,剛剛夠維持自己、菲迪、老管家哈恩三人以及城堡與院落的維護費用。
而那個貪婪的老馬丁,雖然相交多年,兩家關係倒很是親密。但是那傢伙跟隨哈特父親的時間太長了,竟然染上了布露斯塔德家族只進不出,事事需好處的陋習。每次被迫請他幫忙,哈特都要肉疼不已。
「欠我的,我都記在帳上,等我繼承了貴族身份,到時候,哼哼……」
這也是布露斯塔德家族的慣例,未來絕對能賺到的財富,是不會找合作夥伴分享的。
哈特的內心獨白菲迪自然不會知曉。他剛才的話讓菲迪很寬慰,哈特在她眼裡從來都只有溫柔和善良。此時的菲迪完全沉寂在自己的想像中,根本沒有注意到哈特滴溜亂轉的眼睛,她不知道,她心中善良純潔的大孩子,正在打這怎樣的壞主意。
「少……啊!哈特,既然那個沒教養的小丫頭不知好歹,就別再搭理她了。等我們家卡蓮回來,如果你不嫌棄她使喚人的身份,就讓她做你的妾室好了。她可比戴麗爾那個野丫頭漂亮多了。哎!這該死的瘋丫頭,跑出去都快十年了,除了偶爾來封信,都不回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真是白養她了。要是她回來,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說起自己沒良心的女兒,菲迪立刻顯得憤憤不平,握著拳頭在空中揮舞著。
哈特聽了菲迪的話,只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氣湧入心房,那個可怕的女人做妾室,除非自己有巨龍的實力,否則……
哈特渾身不禁打了個冷戰。他費勁的牽動臉上僵硬的肌肉笑了笑,輕聲說道:
「我一直當卡蓮是我姐姐,弟弟怎麼會打姐姐的心思。而且,誰說菲迪嬸嬸變成老太婆,我要和他決鬥,菲迪嬸嬸可是油桐鎮的第一美女。啊!不!應該說是帝國第一美女。以前是,以後也依舊是。如果我早生十年,就算上天入地,絕對追的嬸嬸沒地方跑,嬸嬸恐怕只有屈尊做布露斯塔德家族第三百七十二代領主夫人了。」
菲迪掩著嘴,瞇著眼睛輕聲笑了起來,她伸手輕輕的在哈特的鼻子上彈了一下,說道:
「你啊你!竟然敢開嬸嬸的玩笑。哎!我沒有夫人命好,生個丫頭還是個死沒良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哈特啊!如果那丫頭回來,你可不能把她放走,要好好的,狠狠的教訓她。主人懲罰懶惰的僕人是天經地義的,特別是一個膽大包天,竟然十年不歸的死丫頭。」
說著說著,菲迪眼波流轉,水氣隱隱,浮現出深深的思念與哀傷。然後她借口去打掃院落,輕輕的離開了。
而此刻的哈特卻滿頭冷汗,他雙掌合實,向神靈禱告。
「無所不能的眾神啊!千萬不要讓卡蓮那個丫頭回來。一切都怪我那個貪財的老不死父親,原本的普通賣身契約有什麼不好,偏偏要在自己出生當天,弄什麼魔法買身契約。媽的!毀都毀不掉,非被他害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