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時辰到了,該起床了……」
「唔……」
「陛下,陛下,快醒醒……」一隻手撫上我的手臂開始搖晃。
「別吵……」我全身乏力地打掉她的手。
「陛下,哎唷,早朝馬上就要開始了,大臣們都在廣德殿候著呢!」蟠桃的聲音聽上去焦急不已。
哦……早朝……
「啥?早朝?!」我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唰地從床上坐起來,翻了好幾個身才從那廣闊的床上翻下來,沒頭蒼蠅似的亂找一通,嘴裡還不停地嘀咕著「怎麼不早點叫我,真是的」。蟠桃一眾宮女面色無奈地捧上朝服,又過來幾個宮女熟練地伺候我穿衣、梳洗,據說她們以前就是乾禧宮的,也就是伺候惠帝的宮女。
幾番折騰,幾個宮女將飾物收進匣子裡,呈上銅鏡,柔柔地問我「陛下可滿意」。
我無力地眨眨沉重的眼皮,昏昏沉沉地往鏡子裡瞥了一眼,暗金色的龍紋長裙逶迤拖地,朱色的袖口上繡著金色的翔龍,銀絲線勾勒出片片祥雲,胸前是絳朱色的翻領以及錦緞暗金裹胸,襯得脖子修長,身子輕輕轉動長裙百褶展開,行不見足。面上濃妝艷抹,厚厚的粉將我的面部皮膚包裹得嚴嚴實實,眉若遠山之黛,前額還點了三點水滴狀硃砂。
我一手撫眉,扯著嘶啞無比的嗓子驚呼道:「我的眉毛!你們怎麼把我的眉毛修成這個形狀了?!只剩一點了,萬一長不出來怎麼辦?!」我無視自己沙啞的嗓子,繼續驚呼道,「還有,塗這麼多粉做什麼,塗得跟郭如花似的!我是去早朝又不是去成親!」
「陛下稍安勿躁。」蟠桃一面支走那些宮女,一面將龍冕替我戴上,「陛下這眉毛,可是近些日子長安城最流行的黛眉呢,別人瞧了定會稱讚不已,陛下若是不滿意,過不了幾日自是會長出來的,請陛下放心。至於這厚厚的脂粉,」蟠桃纖細的玉指將金色的雙龍戲珠簪別入我的髮髻,「陛下您面色蒼白,唯有這樣方可顯現些氣色。您若是真的不舒服就讓高寺向慈寧宮通報一聲……」
「別。」我打斷她地話。「不打緊。我去。」
……
「啟稟聖上。啟稟太后娘娘。我大鄴駐紮西突厥邊境地營帳屢屢遭夷人進犯。」在武官中聲譽頗高地劉建昌渾厚地聲音在大殿中迴響。「大小戰亂紛爭不斷。我軍本未作出相應地戰役準備。故而如今糧秣短缺。依微臣之見。娘娘若是不立即採取對策。只怕是情況不容樂觀。還請娘娘下懿旨撥糧草運往西突厥。」
「如此情況。愛卿為何今日再報?」我身後地珠簾內。太后地聲音威嚴而高貴。我卻覺得雙耳耳鳴不斷。頭腦昏沉。倚著龍案。一語不發。
「娘娘。臣是今日才收到屬下八百里趕來地奏折。方才瞭解到情況地危急。況且臣地屬下也是在情況得到證實後才向朝廷稟報。生怕引起娘娘您不必要地恐慌。如此。有所耽擱。還望娘娘恕罪。」劉建昌不慌不忙地解釋道。
「哀家明白了。就按照就愛卿地意思去辦。」
「謝娘娘。」
「娘娘,此事不可草率。」鎮北侯上前一步,「隴中大旱,連年顆粒無收,國庫雖還算充沛,但計劃已是提前安排好,不可拆東牆補西牆,此事還望三思。」
雖然我被完全忽略了,但是我還是覺得魏如玠的爹說的還是挺有道理的。
「那就加重徵收賦稅的力度!」太后不假思索地答著。
「這……」鎮北侯遲疑道,「百姓如今稅務繁重,已是怨聲載道。若是此時加重賦稅,恐動搖民心吶,娘娘。」
「魏愛卿,你這是質疑哀家的決策了?」太后聲音中帶著淡淡的笑意,卻讓我感到刺骨的寒意。眼前的人影搖搖晃晃,我乾脆伏在案上閉目小憩。隨你們什麼徵稅不徵稅,與我何干。
「臣不敢。」鎮北侯手持玉笏,「只是……」
「鎮北侯大人,您身為兩朝老臣,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麼。」一道威嚴的聲音截斷鎮北侯的話,冷戾地響徹於整個廣德殿。我五官糾結地抬臉向殿上忘去,卻見秦楚源長身玉立,一改往常溫文爾雅的模樣,氣勢逼人。先前議論紛紛的文武百官們此時也噤若寒蟬。
秦楚源身為首輔大臣,他的影響力真如謠傳的那麼大麼?為何他平時待人接物皆是不慍不火,態度溫和的模樣呢?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鎮北侯等待著秦楚源的下文。
「百姓是我大鄴的子民,大鄴養育著他們,給他們棲身之所,給他們衣食住行的材料,還賦予他們廣闊的權利。於是他們才能享受到平靜的生活。正因如此,這些子民自然應該報答我大鄴天子的皇恩浩蕩才是!他們上繳糧食乃是天經地義之事。有些子民懶惰了、墮落了,咱們身為官員,就應以天下人為己任,給他們施加壓力,他們才會有我們所期望的產出。所謂賤民,便是如此。所以,臣極為贊同娘娘增加賦稅以充國庫的旨意。娘娘明鑒。」
「丞相大人所言極是……」
「丞相大人遠見卓識……」
「臣附議……」
「臣附議……」
……
「荒唐!實在是荒唐!!」我大聲咳嗽著,上氣不接下氣地躺在乾禧宮的龍榻上,倆眼發白,「想不到秦楚源是那種人,滿口無稽之談,居然把咱們老百姓說的那麼低賤,他難道忘了,是誰養活了他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還不是……咳咳……還不是咱們做百姓的辛辛苦苦種田……咳咳……他居然把我也扯進去了,氣死我了……虧得我以前還看錯了他,準備把秀賢嫁給他……」
「陛下您請息怒!」蟠桃面色焦急地走過來,耳語道,「不知陛下您可知道,秦大人的眼線遍佈整個大鄴宮,還請陛下言語間稍作謹慎。」
「陛下,您發燒了。雖然您執意不傳太醫,但奴才還是自作主張地請了太醫,」高寺走過來扶我,「奴才先扶您去床上休息,太醫馬上就到。」
「罷了……」我擺擺手,「朕也疲乏了……一幫子所謂百官,居然都是同一個鼻孔出氣……」我沒有再說下去,殘餘的理智讓蟠桃的話迴響在我耳邊。我昏昏沉沉地翻了個身,悶悶地睡下了。
於此,我終於感到了雙手乃至全身的無力。
原來,光有清晰的思維是無濟於事的。
否則,降臨在我身上的,將是傀儡皇帝最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