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雙手把我的眼睛給蒙住了。
其中一隻手與我的眼瞼之間還隔著類似於紗布一類的東西。
我無力卻寵溺地握住左邊的那隻,把南宮韶和拉到我身邊,他順從地在我身邊坐下。
「你怎麼跟著我?」我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望著他線條精緻細膩的側臉,語氣柔和地問。
「方纔在宴會上,我看姐姐捂著臉就從後面出去了,心下好奇得緊,就撇開侍衛跟著出來瞧瞧。沒想到瞧見姐姐你打著個燈籠,一路搖搖晃晃地就走到這兒來了……」
天,我才喝了幾兩小酒,就搖搖晃晃了?
「姐姐,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南宮韶和微微歪著腦袋,乖巧可人地問著。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胃中卻忍不住翻滾:「好韶和,你怎麼知道我不舒服的?」
「嘿嘿,因為你臉色看上去好暗吶,韶和都看不清了。」
「傻瓜,因為現在是晚上,當然看不清……」我欲哭無淚。
「哦……」
「我。我想吐……」我說著捏了捏自己地脖子。
南宮韶和一副受傷地樣子道:「啊?姐姐你看到韶和想吐?」
「不。不是……」我連連否認。可惜自己此時已難受得說不出話來。這智力未開發地臭小子還在這添油加醋。終於。一股酸意從胃裡湧上來。我連忙站起身來。將臉別向一旁。嘩啦一聲。吐了一地。
可憐地草地。我對不起你……
我弓著背。一手拍著胸口。不停地乾嘔著。南宮韶和見狀也站起來。急急忙忙地要過來扶我。沒想到這傻東西站起來地時候一腳踩到了自己地衣擺。於是整個人重心不穩地撲向本就歪歪倒倒地我。瞬間。清新地月麟香撲面而來。南宮韶和垂下地髮梢掃過我地側臉。就這樣。在南宮韶和地重力地作用下。我和他兩人抱作一團。紛紛光榮地墜入了平靜無波地池塘裡。頓時濺起大量水花。
「來人吶……來人吶……」我本能地呼救著。卻想起我方才專門找了個四下沒有侍衛地地兒。如今我渾身乏力已是泥菩薩過江了。這回還有個智力不可觀地南宮韶和……我責任重大啊……
身子無力地向下墜,我如救命稻草般死命地抓緊了南宮韶和柔軟的衣襟,四肢胡亂地撲騰著,原本勉強還算過關的游泳方式現如今卻絲毫不起作用……外界的光隱約打進水面下,照亮了面前南宮韶和的臉。他的頭髮被水沖散了開來,在水中亂舞,竟有些妖冶的味道。鬆鬆垮垮的衣裳被我扯得七零八落,露出漂亮的鎖骨和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膚。我迷離地瞇著眼,瞧我這個弟弟,倒是妖孽得很呢……
他憋著氣,鼓著腮幫子,時不時有瑩亮的泡泡從他的口鼻溢出,他靈秀的雙眸在眼眶裡溜溜直轉,纖長的睫毛如游魚的薄翅,這傢伙……會游泳?
他迅速向我游來,托起我的身子,一面鳧水,一面將我往岸上推。他的雙手很有力,我不禁擔心,他手心裡被那萬惡的肅國公割出那麼大個口子,碰到水,會不會痛呢。
我無力地轉身看他,水裡的那雙眼,漆黑而深邃,彷彿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雖然他是個智力低下的可憐孩子,因此宮裡很多人瞧不起他。可是想到他的單純、善良,我這個做姐姐的,心裡湧上一抹欣慰。
經過一番折騰,我和南宮韶和終於氣喘吁吁地躺在了岸上。原本擔心他會傻乎乎地隨便把我往岸上一推,沒想到他還是很明智地避開了我方才吐過的地方。
方才在水下,我意志模糊地喝了好幾口腥味的池塘水,現在才感受到了隱約有種呼吸受阻的感覺,於是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一旁的南宮韶和迅速從草地上坐起來,他輕輕地扶起我的肩膀,讓我俯在他的雙膝上,我清晰地感受到他纖長的手指拂過我濕漉漉的脊背,適度的力道自他的手心傳來,我嗆在喉嚨裡的水,也就順利地吐了出來。我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他把我扶起來,靠在一旁的樹幹上,一面用他那本就濕漉漉的袖子無效地替我擦去臉上的水珠,一面關切地問:「姐姐,你可好些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望著面前的少年那柔和細膩的面容,烏黑的濕發服帖地披散下來,閃爍著點點亮晶晶的水花,正焦急地看著我。我猶豫了一下,終是伸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頭,讚賞道:「沒想到你竟然掌握了急救的措施,真的讓姐姐刮目相看。」
他的雙目閃過喜悅的神色,可並沒有維持多久。他沮喪地低下頭來:「可宮裡的人們都在韶和背後指指點點,說韶和是傻子,是癡兒。」
「誰敢說咱們韶和是傻子?」我用左手摩挲著他的臉龐,細膩的皮膚猶如凝脂一般清透無暇,我輕聲道,「他們才是傻子。那些傢伙整日裡只知道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為了爭奪權力而拚個你死我活,他們把善良人都當做傻子。其實他們才是真真正正的傻子,真真正正的癡兒。對了,姐姐這兒有條漂亮的鏈子,是上回東突厥進貢的。」我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條銀色的鏈子,上頭刻著一條通體光亮的翔龍,雍容卻不失霸氣,「你瞧,多漂亮,銀色的光澤很適合你吧。」我笑著替他戴上,雙臂環過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問道,「可喜歡?」
我替他整理好濕漉漉的前襟,南宮韶和低頭瞧著胸前明晃晃的鏈子,似是受了極大的鼓舞,他認真地點了點頭:「韶和可喜歡了!韶和這就送姐姐回乾禧宮。」
「你行嗎?」我望著他清瘦的身板,不禁擔憂。
「韶和能行。韶和雖然不會武功,可韶和是個男子漢!」
……
就這樣,寧靜的秋夜,冷風吹起我衣間的寒意,我卻不感到寒冷。我全身放鬆地伏在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身上,慢悠悠地穿過一個又一個迴廊,穿過高聳的藏經閣,穿過清新的翠竹園,穿過婉約清雅的探楓亭,彷彿一場漫長悠遠的舒適旅途,一路上遇到的宮女太監也不認得濕漉漉的我們,只是遠遠地避開了。
我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這種身心的放鬆,喜歡在秋風裡他披下的長髮拂過我的臉,喜歡嗅著他發間特有的月麟香。這個苦命的孩子,上天給了他天人的容顏,卻沒有給他正常人的心智,本屬於他的皇位也因此與之擦身而過。這究竟是公平,還是不公呢?我深刻地意識到我的體內有一半的血液和他是一樣的,於是那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就有了它存在的理由。
「韶和,姐姐問你,你知道怎麼救溺水的人,是跟誰學的呢?」我伏在他背後,貼著他的耳廓低聲問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經過了激烈的心理鬥爭,「……母妃說,不能告訴別人。」他的語氣並不堅定。
「不過是跟誰學的罷了,真的不能說嗎?」
「……真的不能說。」
「姐姐也不行嗎?」
「姐姐也不行……可是……」他停下了步子,「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告訴姐姐的……可是現在不行,母妃不會同意。」
原來即便是五六歲的心智,也會有自己的秘密啊。他真的很聽竇太妃的話呢。竇太妃是他的母親,在他的心中地位應該比我這個相識不過數月的姐姐要高得多吧。
其實他所謂的秘密很可能在我們看來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我完全可以理解他。
回到乾禧宮,蟠桃驚呼著我和冀南王怎麼都弄濕了。我面色冷戾地答著這一路還吹乾了不少呢,剛從水裡出來的時候更濕,濕的慘不忍睹。
蟠桃一面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下可壞了,若是陛下和冀南王都發了燒,還怎麼跟太后娘娘及竇太妃娘娘交代」云云,一面把我拉近內殿,囑咐高寺去給冀南王換件乾淨的衣服。
「陛下怎麼能這麼不精貴自己的身體呢?」蟠桃從櫃子裡翻找著幫我準備衣服,蓮香則帶著幾個太監去給我準備熱水去了。
「你莫要擔心,我這不好好的麼,就是吃壞了肚子而已,沒啥關係的。我身體剛剛的,沒那麼不堪一擊!」我說著狠狠地拍著胸脯,沒想到竟劇烈地咳嗽起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您可別再嚇唬奴婢了!」蟠桃連忙拋下手中的衣物向我跑來,「奴婢去傳太醫吧!」
「別動不動就太醫太醫,這麼晚了,你們把冀南王送回去,就先睡吧。」
「可是……」
「莫要多說了,我自己沐浴便好,你退下吧。」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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