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28日,星期日,晴,午後有風。
小小的電影學院裡裡外外,一片喜氣洋洋。學生們三五成群,走著的站著的,紛紛在議論昨天的兩個短片,還有那個仙女般的女模特,還有那張神奇的桌子和那些襪子,最大的八卦莫過於那個倒霉的日本攝影大師,不知道老命會不會撂在中國。
易青和羅綱從辦公樓裡出來,比賽時借用了學校一些場館,要去還鑰匙。
從辦公樓到教學樓這一路,人人見了他們都側身讓路,微笑點頭,都知道是這兩個人幹掉了趾高氣揚的日本選手,氣厥了日本大攝影家。
「易青加油!羅綱加油!」
突然背後有女生的聲音高喊著。
兩人回頭一看,只見宣傳欄下站著一群表演系女生,婀娜多姿的在那裡招手,看見他們回頭了,呵呵笑著,互相推著鬧著……
「看看,易青在看你呢……」
「去,看你才對吧,你身材多好,有大有小,哎呀,敢掐我……」
「還是那個胖的比較適合你,易青交給我來好了……」
易青和羅綱一路上給人陪笑臉,作揖、客氣、謙讓,好容易進了教學樓,找到學生會辦公室,剛一推門進去……
「哇!哈哈哈哈……」
楊嫻兒坐在桌子上,帶著一幫學生會幹部指著易青哈哈大笑。
「……是誰幫咱們翻了身哪,是誰讓我們得解放哪……嗨,巴扎嘿!」
「看看,誰來了?我們電影學院的大救星啊!」
「超級嘔像,中國電影未來的希望啊……」
「帥呆了酷斃了簡直無法比喻了……」
易青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使勁搖手道:「差不多得了啊!沒完沒了,拿我們尋開心有意思嗎?」
「哎呀!開始耍大牌了,給丫曝光……」
天哪,救命!
當把名人真不容易。
……
學生會開會,商議第二場比賽的出賽人選,也紛紛議論,不知道日本方面會派誰出場。
最後大家還是決定讓今年的狀元楊嫻兒出賽。
一來楊嫻兒的專業確實天賦奇高,更重要的是,楊嫻兒真正是電影學院美術和攝影兩個系的公主,中學開始就整天背著畫板在這兩個系玩,從教授、講師、研究生一直到最普通的本科生進修生,她沒有不熟的;而且她還在中央美院學畫,認識很多那邊的人。
總之,讓楊嫻兒出賽實際上就是賺到了一個龐大的美術指導顧問組,對方是一整個代表團的專家學者做智囊,只有楊嫻兒這樣的背景和人脈,才不至於落下風。
嘻嘻哈哈的開完了會,大家各自找自己的飯友,去食堂吃午飯了。
易青和羅綱、楊嫻兒回宿舍拿了自己的飯盒,出來正好收到依依的短信。依依最近經常從北影廠走十幾分鐘過來吃飯,學校食堂東西雖然難吃,但是比外面吃便宜多了,而且依依這種苦孩子出身的,一個盒飯就能滿足她對食物的需求,她還真不知道什麼是難吃的東西。
今天週末,最喜歡去三樓腐敗的孫茹不在,易青在宿舍樓下和依依會合,他們跟羅綱、楊嫻兒一起去了二樓食堂。
中國大學食堂的飯菜雖然出了名的不是人吃的,但是偶爾也有食堂的師傅會做出良心發現的好菜。
在北京的高校裡,北大食堂的菠蘿咕佬肉、郵電大學的宮保雞丁、電影學院的菜肉包子以及政法大學的白米飯拌小強,都算是名菜一絕。
說起電影學院的菜肉包子,99年的時候就轟動京城。當年香港導演杜其峰,號稱香港的「黑澤天皇」(指日本電影大師黑澤明),也是香港唯一能繼承吳宇生導演的「暴力美學」的導演,被業界捧為拯救香港電影的希望。
這麼牛B的一個人,帶著他的名片《槍火》來電影學院做首映——很多對自己有信心的導演都會拿自己的片子到電影學院來,希望博得一個好評口碑,這會直接影響國內龐大市場的電影票房。因為在電影學院紅了等於在北京高校紅了,也就等於在北京紅了,在北京紅了口碑就會蔓延至全國。
杜其峰當年是自信心極度膨脹,整天在片場罵明星的那種強人,連吳鎮雨這樣的影帝老戲骨都被他罵到翻臉。沒想到居然在電影學院的年輕學生手上吃了個憋。
《槍火》放到一半,幾個中午沒吃完的菜肉包子就飛上了銀幕,幾個文學系和導演系的學生破口大罵,這麼爛得片子也好意思滿世界吹牛說自己多好多好,居然也敢拿到我們學校來放!
杜其峰在後台暴跳如雷,他的導演助理出來質問,一個學生問了他四個導演問題,說只要他能回答其中一個,他們就道歉。
四個問題送到後台,不過十分鐘,助理出來宣佈放映後的交流會取消,杜導演身體不舒服,已經離開。
《槍火》一片終究沒有進入大陸市場,而杜其峰的電影也在後五年中沒有一部在大陸影院正式上映過。
電影學院的菜肉包子從此一戰成名。
草根英雄平民導演馮曉剛,那年把自己的新片《手機》拿到電影學院來做首映,大受好評,掌聲五分鐘不停。
馮導出來跟學生見面開交流會時,第一句話就是:「感謝大家。其實我在後面一直非常的忐忑,我是真害怕你們學院的菜肉包子啊!」
從那以後,非常具有炒作意識的電影學院食堂大師傅們,精心改良了菜肉包子的配料和做工,價錢也貴了一倍。電影學院的菜肉包子越賣越火,因為電影學院食堂是對外開放,可以用現金的,所以很多外地的考生一到北京,先找這口兒,好表示自己已然是北影圈中人了。
……
易青他們在樓下就聞到了濃濃的包子香味,粉絲、筍乾、香菇配著豬肉小白菜的香味從蒸籠飄出來,勾得人肚子都快抽筋了。
「快快快,加速前進,一會兒賣完了!」在易青催促下,眾人加快腳步。
只有今天有菜肉包子賣的時候,主食窗口才會排起長龍。
易青他們剛站到隊伍的後面,前面的人就喊:「那不是導演系的易青嗎?抗日英雄啊!」
「前面來前面來!」
「來我這兒來我這兒,別排了……」
「那怎麼行呢?」易青連忙擺手道:「沒有這樣的道理,都是同學一定要排隊的。」
學生們還在推讓,廚房裡一個大胖師傅,抬著一個大籠屜,碼得滿滿的熱包子,熱氣滾滾的就出來了。找了張空桌子光一放,甕聲甕氣的對易青道:「來,你們幾個,來這兒坐下吃!今天我們大廚房請客,吃完儘管開口要,管夠!」
排隊的學生辟里啪啦的鼓掌,易青他們只好團團作揖,又去謝謝廚房的大師傅,師傅們一拍案板,笑呵呵的道:「別的我們不會說,替中國人長臉,小伙子是好樣兒的!」
易青拿著飯盒去炒菜窗口打平時最喜歡吃的番茄牛肉,裡頭的那個打菜的小夥計低頭瞇著看了一眼,拿過易青的飯盒,光光兩大勺,裝滿了往窗外一遞。
易青一看,呵!滿滿一盒,趕上平時三四份了!裡面小夥計高聲唱菜價:「番茄牛肉半份兒,一塊七毛錢了噢……」
易青刷了飯卡回來,楊嫻兒他們也買了幾個菜,幾個餓鬼坐下來,也不顧著燙,左右開弓,抓包子就吃。
楊嫻兒一邊自己吃得直吹氣,一邊勸別人少吃點:「喂,你們悠著點兒,易青,晚上你得上我家吃飯,留著點肚子。」
「什麼?」易青差點沒給包子噎死,好容易反應過來:「又去你家吃飯?」連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開什麼玩笑,上次折騰了一次還不夠,又去?對著那位黑面神的大首長,誰吃得下飯啊?寧可打包兩個冷包子晚上啃啃。
楊嫻兒一拍桌子,佯怒道:「哎呀!你現在是名人了是不是?這麼大牌?必須去!」
易青搖頭道:「不去,你老爸太威嚴,他又不喜歡我。」
楊嫻兒道:「哇,你這麼大個爺們兒還記仇啊?瞧你小心眼兒那樣!人家羅綱還沒記你的仇呢!」
易青看了羅綱一眼,想想也是,人家畢竟是長輩。雖然他態度差了點,也有點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意思;但是那天自己在人家家裡給羅綱眼色看,而且不問青紅皂白,就憑著自己不喜歡日本就讓那麼大個首長幾乎下不來台,也該再去緩和一下關係,畢竟跟楊嫻兒和羅綱還要做長久朋友不是。
想到這裡,心裡就有點動搖。
楊嫻兒補充道:「本來也沒想請你去,可是我二哥明天走,回香港!他們外部隊的,下次回來探親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是我二哥要你去的,你還能不去送個行。」
「楊仲?」易青連忙道:「好,我去。」
楊嫻兒笑道:「這還像話。依依也去吧,去我們家玩玩……」
依依吃得特別秀氣的掰著包子,搖頭道:「我不去,我回去排練去。」
依依這個人,排練比天大,易青和楊嫻兒也就不再勸她。
說好了晚上的事,易青伸手拿包子,一看一會兒工夫去了一大半兒,羅綱已經吃得噎住了。
楊嫻兒尖叫道:「羅綱!趁我們說話你吃了多少個了?噎死你得了!」
……
下午,易青送依依回去排練,自己回來跟羅綱、楊嫻兒一起去借了學校動畫學院的電腦特效工作房的鑰匙,先陪著楊嫻兒熟悉了一下機器。
楊嫻兒一邊玩那些電腦色塊,一邊笑道:「放心吧,小日本這次死定了。就是他們來個國手我也不怕!」
羅綱嚴肅的道:「不能輕敵!日本電影美術國際上很強的,我以前藝能大學的同學就有很厲害的……」
楊嫻兒不滿的道:「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你沒聽過一句話,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嗎?」
易青一想,會過意來,笑道:「說的對,日本人再厲害,這是在中國。美術這個東西不是腦子好使就行了,還得有器材。我們在這裡要人有人,要電腦有電腦;日本人的洗印和電腦特效再好,他們總不能把短片拿回日本做後期吧。」
楊嫻兒一拍手道:「就是這樣!他們住在酒店裡,一時半會兒哪裡去找專門的工作室去?就算有中國人肯借給他們,全北京的美術工作室的條件,那家能跟我們電影學院相比?」
羅綱想了想,恍然道:「難怪你答應出賽的時候口氣那麼滿,你你你,太狡猾了吧!」
「哼!」
易青剛想打趣兩句,突然耳邊聽見一聲冷笑。他站起來抬頭一看,只見楊嫻兒這台電腦的正對面的那台機器前,坐著一個帶眼鏡的女生。
這女生年紀跟楊嫻兒他們差不多,長得一副乾淨秀氣的樣子,一身的書卷氣,筆直的半長髮,額前垂著漂亮的劉海;穿著一身不合時宜的夏裝連衣裙,不過看上去非常洋氣。
易青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她低頭一關電腦,起身走了。
因為是週末,喏大個工作室只有她和易青他們這幾個人,不是她冷笑還有誰?
楊嫻兒抬頭看著她出門的背影,奇怪的道:「這人誰啊?陰陽怪氣的!」
「美術系的吧?」易青道:「不然也借不到這裡的鑰匙。」
「不可能。一般美術系的學生沒有老師帶,是進不來這裡的。能借到鑰匙,那是非常牛的學生了,我怎麼會沒見過?」
三人討論了一會兒,還是不得要領,也就不再去想,電影學院這麼多人,不認識的多了去了。
下午四點多,楊嫻兒家裡的勤務兵就打楊嫻兒的手機,說已經到門口來接了。
第十三章性情之中真男兒(2)
因為家太遠,楊嫻兒平時住宿舍,週末才回家;羅綱自己在電影學院外面租了間一室一廳,不過楊嫻兒家裡,肯定是有一個羅綱的房間的。
三人出了學校,大門口停了一輛加長的紅旗轎車,勤務兵立正站在車旁。易青雖然對車子沒研究,但是「紅旗」兩個字還是認識的。
楊嫻兒道:「我爸爸說天冷了,敞蓬車風大,這車是上面派給我爸爸用的。」
說著她上前敲了車窗,笑道:「防彈的。」
三人上了車,一路向京郊開去。
終於進山了。坐轎車就是比較氣悶,易青把車窗搖下來向外看去。入秋時節的山景與當時夏天來時又不一樣。
漸漸的車子開進住宅區,楊家院子遙遙在望。
「好大的勁兒啊四叔!」
「喝!」
易青老遠聽見一聲吼,嚇了一跳。
車子在院子裡停下,只見房子前面的軟土地上,兩個男子大冷天穿著軍背心正扭在一起。
楊嫻兒和羅綱先下了車,背著手笑呵呵的在一旁觀戰。楊嫻兒大聲叫道:「爸爸加油!」
易青正好下車,聽楊嫻兒這麼說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這兩個人正是楊首長和楊仲!
楊仲一聽見楊嫻兒叫,立刻道:「客人來了,分開吧。」
楊首長向後一退,楊仲也作勢後退,突然猛得一個跨步進位,單腳勾楊首長下盤,右手橫著卡向他喉部,一邊大笑道:「四叔你輸了!」
笑聲未絕,楊首長一把擒住楊仲卡過來的右手,反手一擰叫他使不上勁;膝蓋一弓頂著他勾過來的腿,趁他失去平衡用力拽著右手往自己懷裡一拉,翻身一個背摔,把一百七八十斤的楊仲直接掄了出去!
楊仲在空中眼看要背部著地,楊首長動作連貫的在他腰上一托,他踉踉蹌蹌向前踏了幾步,總算站定,回過頭來不好意思的看著楊首長。
楊首長微見氣喘,叉著腰指著楊仲笑道:「你個小崽子,兵不厭詐還是我教你的,跟我耍心眼兒,敢誑你四叔!」
說著,楊首長爽朗的放聲大笑,向易青他們走了過來,一邊道:「來了啊?快快,家裡坐!」
楊仲也不管自己手髒不髒,上來搭著易青的肩膀,道:「你小子也都不找我!」
楊嫻兒高興的跑上去,叫道:「爸爸真棒!」然後去敲楊仲的背,笑道:「摔死你個大騙子。」
楊首長搖頭道:「不行啦,老嘍!要是打越戰那會兒,哼,你小子還想跟我過這麼多招?」
易青有點詫異,沒想到看上去威嚴又愛拿架子的楊首長摔交擒拿術這麼厲害,這種官不是應該坐在指揮所裡高高在上的嗎?
一行人進了家門,勤務兵端上溫水熱毛巾,叔侄兩個擦了擦。
楊首長問道:「炊事員,都弄好了嗎?」
「報告,可以開飯了,首長!」
「好,請客人上桌吧!」楊首長今天好像特別高興和熱情。
易青拘謹的笑著,跟在他們後面,到了上次來過的飯廳。
大圓桌的正中央,點起了一個炭爐子,架著鍋子上白霧騰騰,一股肉香勾得人食慾大增。
桌子上擺著嫩黃瓜、大蔥段、糖蒜、香菜和幾大盤涼菜,還有一大盤雞蛋攤大餅。
楊嫻兒看著易青,笑道:「我家裡有個習慣,有外人來,吃米飯;自己家人吃飯,吃麵食。」
易青點了點頭,也沒想什麼意思,等楊首長和楊仲坐了,他也坐下。
楊首長笑著對易青道:「我們北方人的吃法,能吃的慣嗎?要不叫炊事員給你做條魚?」
易青沒料到楊首長主動跟自己說話,還這麼熱情,楞了一下,連忙道:「不不不,不用,我喜歡吃麵食,不用麻煩了。」
「好,拿酒來!」
炊事員趕緊拿過來一瓶茅台,然後又端上來幾大盤肉。
楊首長道:「一瓶怎麼夠?先拿三瓶來,楊仲,你也喝。」
楊嫻兒先給易青夾了塊醬牛肉,道:「這是我爸最喜歡的吃法。一頭小牛,燉一鍋牛雜青紅蘿蔔湯;牛腿烤著吃,牛筋牛胸做醬肉,最嫩的牛腩炒蘆筍。」
楊首長指著易青問楊嫻兒道:「他……他叫……這個……」
「易青。」楊嫻兒趕緊說。
「對,小易,」楊首長道:「能喝白的嗎?」
「爸,你別讓人家喝酒……」
「能喝一點兒。」易青這種酒囊飯袋,肉食酒精動物,看到茅台還有跟你客氣的?
「好,哈哈哈,」楊首長把一個杯子放在易青面前,道:「就是,還有男人不會喝酒的,那還叫什麼爺們兒?」
說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再給易青倒上。易青看見國家上將給自己倒酒,雖然他對權貴高官沒什麼感覺,也不禁有點意外。
楊首長端起杯子,道:「小易,我這個做叔叔的,今天先敬你一杯。跟你道個歉,我自我批評一下。上次不該不調查就對你態度不好,這個不對。要不,我先自己罰三杯!」
說著,端起杯子干了,又倒上……真的自己幹了三杯。
易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好趕緊跟著乾了一杯。
楊首長放下杯子,指著楊嫻兒道:「都怪這個丫頭。你知道我們家裡她和楊仲這一代,全生的是男的,就她一個丫頭。她媽媽去的早,也沒個人管她,都叫我跟她幾個叔伯給慣壞了。說是不願意當兵,想學藝術。我想文藝也很好啊,周總理當年不也鼓勵年輕人學藝術嗎?就讓她去了。誰知道自從學了這勞什子藝術以後,整天給我招些不三不四的人……」
「爸,」楊嫻兒急了,嚷道:「你又不懂,別瞎說!」
「我怎麼不懂!」楊首長拿過一段大蔥嚼了一口,繼續對易青道:「她交得那些什麼朋友啊,什麼搞藝術的……那真是,沒法兒看。好好的爺們兒,留個女人頭髮,要不就扎一豬尾巴小辮兒,成天穿著一身花裡胡哨的,哎喲……屐個大拖鞋,叼個煙,一手的顏料也不洗,再不然就是耳朵上打個洞,鼻子上打個釘兒,一身晃裡晃蕩的鐵傢伙,走到哪兒都跟磨剪子熗菜刀的一樣……」
「……你說我們家,這祖代的哪個不是正經人,大夏天穿個軍服都得繫上領扣兒的,能看得了她那些妖魔鬼怪嗎?」
楊嫻兒把筷子一扔,看著他爸爸,氣又不是,笑又不是。
易青聽得目瞪口呆,第一次來以為這位首長官架子十足,目高於頂,惜言如金,沒想到竟是這麼豪爽這麼健談的一個人。
楊首長道:「那天你來,聽說跟她的一幫什麼朋友來搞那個什麼什麼沙龍,聽說你也是搞藝術的。我一聽就煩了,要不是她說你有辦法幫著安排羅綱的事,我根本都不打算讓你進門兒。我這輩子,沒求過人,更別說走什麼後門了,要不是羅綱他爸爸跟我是一個頭磕在地上,一夾子子彈兩個人掰的兄弟,我才磨不開這個面子呢!所以……呵呵,就對你有點簡單粗暴……這個,不太禮貌。」
易青恍然大悟,沒想到還有這麼個情況,自己待人接物真是太莽撞衝動了。他連忙給自己倒了杯酒,又給楊首長滿上,道:「應該是我向叔……向您道歉才是,是我不夠禮貌。」
楊首長道:「這兩天你們幹的事,羅綱和我家丫頭回來都跟我說了。我才知道,你小子是好樣的!小日本鬼子太可恨了,是該好好收拾他們一下。中央有中央外交策略,這些咱當兵的不管,要是他狗日的將來再敢呲毛,咱爺們兒非得好好的揍狗日的不可!」
「爸爸……」楊嫻兒嗔怪的道:「你快讓人家吃飯吧,都涼了。」
「對對,來,小易首長連忙給易青夾菜,道:「以後這兒就是你在北京的家,什麼時候來,跟羅綱和楊嫻兒說一聲就行,千萬別客氣。」
易青真是有點惶恐,有點不好意思,原來事情竟然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幸好今天來了,不然怎麼能知道,這位外界傳得神神秘秘的楊家將首領,竟是一位這樣熱血熱腸,豪放大方又平易近人的平民首長。
楊仲笑道:「行啦!你們也都別客氣啦!易青,吃,自己動手。」
說著,楊仲給自己倒了杯酒,對羅綱道:「我知道你不喝白酒。我自己罰一杯。前兩天我才聽嫻兒說了你爸爸的事!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是我不對,以前對你很不友好,不尊重人,你別放在心上。」
羅綱連忙點頭,他這個人嘴比較笨,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易青趕緊給羅綱解圍,道:「行啦行啦!仲哥,聽說你明天要走了,我敬你一杯,一路順風。」
楊仲端起酒來喝了。易青哈哈大笑,覺得長這麼大,從沒有一頓飯吃得如此痛快。
都說仗義每多屠狗輩,最難得是楊家的男人身居高位,富貴顯赫,還能如此的平易豪爽,跟這樣坦蕩的人喝酒,酒量比平時自然就長三分。
北方人的吃法都是先喝酒,再吃主食,最後喝湯。
酒過三巡,楊仲端起主食來讓易青。
易青也不客氣,拿過大餅來,牛肉、黃瓜、大蔥、辣椒醬胡亂一卷,狼吞虎嚥。熱熱的盛了碗牛雜湯來,濃濃的塞上一把香菜,吃得滿頭大汗。
楊嫻兒見易青平時挺書生氣的一個人,居然有這麼粗獷的一面,簡直跟自己老爸和堂哥一個吃相,看得她和羅綱面面相覷。
楊首長和楊仲也左右開弓,楊嫻兒和羅綱一張餅沒吃飯,他們三人眨眼間把三斤大餅吃了個乾乾淨淨。
楊首長最喜歡能吃的小伙子,嘎嘎直樂,問道:「還吃不吃?」
易青道:「再來一盤!」
「好!」楊首長一拍巴掌,道:「炊事員,再烙幾斤餅來!」
楊嫻兒傻了眼,瞪著易青道:「好啊,今天才知道你這麼虛偽。原來平時在食堂吃飯你都是裝的!上我們家過年來了吧?」
楊首長大笑道:「能吃好!」
這一頓飯把易青吃得,這輩子都沒這麼飽過,真是到過年都不用吃了。一瓶茅台也喝了個精光。把楊首長高興的,直誇小伙兒有出息,是個漢子。
楊嫻兒撇嘴道:「大飯桶一個,有什麼出息?」
酒足飯飽,易青喝得有點兒大,他是從小就偷酒喝的那種孩子,家裡從來就沒讓他這麼放開喝過,他也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量。喝得時候不覺得,喝完了酒後勁一個勁兒的衝上來。
楊首長一看這孩子還是不行啊,要醉倒了,連忙道:「今天他也回不去了,讓勤務兵給他打掃個房間!」
楊仲應了聲,跟羅綱兩個把易青連拖帶抱,弄上了二樓。
楊嫻兒抱著被子進來,看見易青那副醉樣,不禁臉上微微發燙。她從小在幾個哥哥堆裡長大,看慣了英雄好漢,以前總覺得易青雖有傲氣,總嫌豪氣不夠,今天看來,好像跟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樣,他只是性格比較多面而已。
楊嫻兒想得出神,羅綱怪道:「想什麼呢,被子給我呀?」
楊嫻兒臉上一紅,道:「關你什麼事!」把被子一放,轉身就跑。
楊仲嚇了一跳,對羅綱道:「你發現沒有,最近她越來越像個女孩子了。」
羅綱想了一想才聽明白:「哦……她以前確實挺像男孩子的。」
……
易青酒醉沉沉,昏睡過去。
要說喝酒這種事,還真是天生的。有的人天生就是能喝酒的命,像易青這樣,而且他酒品還好,喝醉了一不鬧二不吐,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