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賢王在數十名隨從的擁簇下走到王若欽身旁,雙目精芒劇盛,淡淡道:「王大人,你說錢逸府中的金銀財寶都是太子的——好,本王記住了,今番回京定向阿恆當面討教。」阿恆是太子趙恆的小名,當今天下除趙光義外,也就只有八賢王敢這麼叫,足見他在朝中非比尋常的崇高地位。
王若欽訕訕一笑,不敢答話,內心卻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八賢王與太子情同手足,未必肯替自己隱瞞,即便過得去這關,萬一寇准在朝堂上提起,這欺君之罪可得落個十足十。但賬本裡牽涉到自己的地方實在太多,真要讓錢逸認罪伏法,後果委實無法預料,別說自己搞不好連太子都難脫干係。
寇准甫看王若欽表情,便知其中有鬼,向徐仁簡單詢問過現場狀況後,明知故問道:「本案涉及的金額超過四十萬兩,依貫例主犯的所有親眷必須全部下獄,王大人怎麼有功夫在這大呼小叫,難道只因你位居參知政事,主管刑部、吏部,就能徇私枉法。」
王若欽忙解釋道:「錢逸貪墨案乃由下官揭發,故聖上派我來揚州查個清楚。」
八賢王肅容道:「王大人作為本案主審,卻和犯官有父子之誼,雖說奉旨查辦,但還是避一避瓜田李下之嫌的好。這樣吧,從現在起這樁案子交給給寇大人,你呢就老老實實到大獄蹲兩天,要是查明事情與你無關,本王親自接你出來。」
王若欽的臉登時脹紅,囁嚅道:「王爺……」
八賢王勃然色變,冷冷道:「怎麼,你是不相信本王,還是不相信寇大人。」
王若欽像耗子見到貓般,吶吶道:「可聖上……」
八賢王再度截斷道:「叔皇那我自會稟明,你就不用擔心了。」
王若欽心頭一顫,八賢王向來說到做到,屆時把自己往大牢一投,回去就找太子問明,還怕查不出事情的真相。
寇准收斂笑容,臉容露出深思的神色,趁熱打鐵道:「王爺所言極是。王大人,辛苦你吃幾天牢飯。放心,本官會查個水落石出,決不會冤枉任何好人……當然,也不會放過任何……」說到這,他猛地提高聲線,目光灼灼的瞪著王若欽,一字一頓緩緩道,「欺上瞞下、無中生有的奸佞囂小!」
王若欽神色劇變,臉容倏地轉白,跪倒地上,渾身發抖的顫聲道:「王爺,大人,臣……臣有罪。」
八賢王、寇准相視一笑,後者雙手負後,氣定神閒的淡然道:「王大人說笑了,你舉報錢逸有功,更不辭辛勞,親臨揚州徹察,何罪之有啊?」
王若欽搗頭如蒜,口齒艱澀的道:「下官……下官今晚多喝了幾杯,把夢裡的事當做實情胡亂在這瞎掰。」
任逍遙不失時機的追問道:「你瞎掰的很麼呀?」
王若欽徹底崩潰,哆嗦道:「錢逸府上的十三箱金銀珠寶不……不是太子的,下官一時糊塗,說錯了話,還望王爺恕罪,望寇大人恕罪。」
寇准沉聲道:「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都是錢逸收取的賄賂咯。」
王若欽連連點頭道:「是,正是!錢逸……錢逸他貪贓枉法,罪有應得,當處以極刑,以正百姓視聽。」
錢逸見乾爹態度驟變,心知必死無疑,雙眼一翻,嚇得暈厥在地。
寇准冷冷道:「王大人,雖說你言者無意,但信口雌黃,滋擾辦案的罪名卻脫不了,我看你還是摘去頂戴,主動到囚車裡蹲著得好。」
王若欽忙不迭的點頭道:「是,是……下官……」
寇准面有不虞,冷冷「哼」了一聲。
王若欽嚇得立刻改口,顫聲道:「犯官知罪,犯官甘領責罰。」心裡卻狠的牙癢癢,暗忖有朝一日我王若欽得勢,定要你寇準不得好死。
八賢王見大局已定,朝眾隨從使個眼色,幾名親信立刻搶上將王若欽、錢逸五花大綁的押了下去。
任逍遙拱手致謝道:「幸得八賢王、寇大人及時出現,逼得王若欽認罪伏發,否則倒還真放跑了這兩個禍國殃民的敗類。」
寇准欣然笑道:「冠軍侯神機妙算,抓了個人贓並獲,我和王爺不過略盡薄力,真正的功勞應該屬於侯爺你啊。」
龍菲芸挨到八賢王身旁,纖手挽著他右臂,小鳥依人般說不出的嬌美動人,嫣然道:「八叔,您不會怪侄女昨晚在酒樓時有眼不識泰山,沒能認出您和寇大人吧。」龍吟嘯乃太祖義子,與太子、八賢王等均稱兄道弟,彼此親密的很,龍菲芸幼時常在八賢王府上玩耍,八賢王對她也極是痛愛,只是相隔十年,龍菲芸已經長大,昔日英俊瀟灑、風華正茂的八賢王也成熟許多,所以都沒認出來。
八賢王欣然笑道:「不怪,當然不怪,昔日你在我家桔園嘻鬧時,就覺得你橫看豎看實在不像個男孩。怎麼樣,當真讓我猜中了吧,吟嘯視若珍寶的孩兒果來是位公主。」說到這裡他哈哈大笑,盡顯長輩的溫和慈祥。
任逍遙好奇問道:「王爺和寇大人也在暗中調查錢逸?」
八賢王正色道:「是啊,我倆趕赴江南,本為徵調糧餉,半月前聖上傳來旨意說北伐暫緩,糧餉的事情先放一放,讓我倆立刻回京赴命,我倆心想這江南不能白來一趟,打算順路收拾幾個貪官,也好整頓朝廷吏制。」
寇准續道:「錢逸在揚州的所作所為早有御使暗中承報給王爺,我們本打算暗中查探,待收集到足夠證據後再行拿人,不想倒被侯爺佔了先……呵呵,這樣也好,快刀斬亂麻,免得我和王爺耽擱行程。」
八賢王拍拍任逍遙肩膀,爽然笑道:「早便聽說逍遙你聰明絕頂、智計百出,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看來耶律斜軫栽在你手裡半點也不冤吶。」他不稱任逍遙為冠軍侯或是任教主,卻直呼逍遙,登時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不少。
任逍遙分外感覺到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超乎尋常的平易近人,像個大孩子般笑道:「王爺過獎了,今番的計策大半出自菲芸,逍遙不過略盡綿力。」
寇准打趣道:「那還不立即上表謝恩,感激聖上賜你個智勇雙全的賢內助。」
龍菲芸俏臉立告通紅,害羞的垂下螓首,接著拍拍胸口,一副嬌憨少女的動人神態,赧然道:「寇大人,您就別取消我啦。」
寇准哈哈大笑,欣然道:「怎麼,嫁了個如意郎君還怕我提起。」
龍菲芸倏地霞生玉頰,吶吶道:「我和逍遙還……還沒成親哩。」
寇准捋鬚笑道:「『匈奴不滅,何以家為』,冠軍侯既然要學霍去病,老夫也就盼著萬邦朝覲、四夷賓服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八賢王插言道:「逍遙不在巽風城執掌教務,怎生和菲芸來到揚州?」
任逍遙恭聲道:「獨孤前輩托我南下出海,邀請幾位武林耆宿重返中原。」
八賢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感慨道:「家事、國事、江湖事、天下事,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吶,切記身體是建功立業的本錢,任何時候都不要太過辛勞。」
簡簡單單一句叮囑,卻讓任逍遙生出熱血澎湃的激昂感覺,熱淚盈眶道:「王爺教誨,逍遙必銘記於心。」
寇准肅容道:「巽風城一役,遼兵大敗,相信短時間內邊境地區暫時不會再有戰事,冠軍侯可放心處理江湖事務。」
八賢王補充道:「錢逸貪墨案自有寇大人協同本王處理,逍遙儘管南下,不必擔心他逃脫罪責。」
任逍遙拱手道:「逍遙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王爺答應。」
八賢王欣然笑道:「儘管說,但叫本王力所能及,無不應允。」
任逍遙簡單扼要的敘述過東郊百姓貧苦窘迫的境況,最後道:「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錢逸貪污所得多半由百姓處搜刮而來,是否能考慮……」
話至中途,寇准倏地仰天大笑,打斷道:「哈哈哈,英雄所見略同,冠軍侯竟和王爺想到一塊去了。」
任逍遙雙目生輝,動容道:「莫非王爺……」
八賢王洒然道:「本王早便打算用這些贓款來救濟百姓,光是其中的四十萬兩白銀足夠在東郊興建大批民房,至於變賣後的珠寶則用來抵充兩年的稅賦。」
任逍遙、龍菲芸對視一眼,均各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