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地睜開眼睛,他看到了安東妮的面孔,這個男人稍稍探出手,他有些緊張地撫摸著女人眼角的魚尾紋。她竟不再年輕了!
「你一向叫我小奧斯卡……」
「沒人能再叫您小奧斯卡了……」
「你也是嗎?」
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沒有回答,她只是像往常那樣湊到男人身邊,為他整理衣服,為他梳理頭髮。至少是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五歲的時候算起,留在腦後的那條油亮紮實的小髮辮都是由安妮綁起來的。安妮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做過,但她駕輕就熟。
「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有信送來,您在睡著,我就把它轉交給加布裡約翰特上將了!」
奧斯卡皺起眉頭:「你沒把這封信給蒂沃利·哈德雷中將看一下嗎?」
「壓根兒就沒有!」安妮搖了搖頭:「您猜怎麼著?您在進門之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軍情局長是個廢物。」
「哦啦……」奧斯卡啞然失笑,他帶著充滿歉意的眼神凝視著這個亦妻亦母的女人:「你看看我,本來是要探望你,結果一見面就對你說了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喝了咖啡又打了個盹兒,這可真是見鬼!」
安妮搖了搖頭:「您要走了嗎?我去給您拿外衣!」
奧斯卡什麼都沒說,他目送著女人走出客廳,又看著她捧著那件羊毛長大衣走了進來。她不再叫他小奧斯卡,她叫他「殿下」她還稱呼他是「您」……到底是哪裡出錯了?或者說……到底是哪裡改變了?
「謝謝……」
「不客氣……」
奧斯卡背轉身,等待女人為他披上外衣。他等了很久。女人卻沒有動靜:
「安妮?」奧斯卡稍稍向後側過頭,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許久都沒有這樣呼喚她。
安妮沒有給她的小男人披上外衣,她不想送他出門,也不想目送著他在層層護衛下走進那座宮殿!那座宮殿斷送了他和她的一切,她只想像現在這樣由後面靜悄悄地抱住他,感受他的高大、體味他的氣息。
奧斯卡任由女人伏在他的背上,他地心劇烈地跳個不停。
「安妮?」他追問一句。
「哦不!沒什麼……」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迅速地抹掉了臉頰上的淚水,保爾和幾名聖騎士已經等在客廳門口,他真的該走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走到門口。上了馬車,他坐在車廂裡,隔著車窗望著她,她轉過榮華秀麗的面孔,向他投來信誓旦旦溫柔地一瞥。
這一瞥的風情足以將他留住,他會讓這一瞥失落在陰霾密佈的黃昏裡嗎?他會讓這樣的一瞥被即將到來的暴雨沖走嗎?他的車伕和侍衛都在等著他地一個眼神,他的軍人和帝國都在等著他的一個命令。他望著她,她就哭了,再不看他。
奧斯卡推門、下車:「安妮!」
安妮害怕,她沒有回應。她知道他必然是要離開的,就像過去無數個日日夜夜。
男人攫住伯爵夫人的下巴:「如果我今生沒有遇到你,那就讓我永遠恨未相逢——讓我時時刻刻念念不忘,讓我在夢醒和夢境裡時時刻刻都能憶起這傷心的苦痛!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安妮搖了搖頭,她的心思和氣力全都用在克制奪眶而出的淚水上。
除此之外她再也不會做什麼,更無法思考問題。
「二十五前的今天……我才那麼大!」奧斯卡笑了,他比了比一位騎士的短劍:「母親把我召進客廳,客廳裡坐著一位遠從都林趕來水仙郡地夫人。母親對我說……這是安妮,以後你要像愛母親一樣愛她!」
「奧斯卡!我的小奧斯卡……」
奧斯卡抱住她,追隨他的將軍們在向他打著眼色,他們都知道這樣下去事情就沒完沒了,可奧斯卡不打算離開安妮。至少是今天。
今天是教歷803年6月4號。天還是熱得有些離奇。到了黃昏,即使不見太陽的蹤跡,人們也能感受到夕陽沉落的光景。因為太熱了!街道上沒有幾個行人,人們都躲在家裡,同時人們還知道一場暴風雨正在天外醞釀著、籌備著。
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此前一直住在肯辛特宮,可肯辛特宮算得上是奧斯卡地半座寢宮和半個工作場所,從早到晚,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住在宮殿裡的人一刻也休息不得。連深更半夜也得提心吊膽地聽著門衛的聲音,生怕遇到一些帶著壞消息的不速之客。
安妮早就發現自己已經幫不上男人的忙,她在神誕節過後就從宮殿裡搬了出去……自從保爾結了婚,換了住處,安妮想找一個陪她聊天的人都不容易,她只得在城市中的幽靜角落購置了一座完全屬於自己地小窩。
伯爵夫人地小窩其實是一棟大別墅,別墅朝南的一面臨街而立,每天早起的時候就能聽到腳夫和馬車的聲音,雖然稍稍有些吵,但安妮的生活必須遇到一些聲音,要不然她會感到寂寞。
別墅後面是一個面積廣大的花園,是建築面積的五到六倍,這也是伯爵夫人購置這處產業的原因。她在花園裡就可以看到對面那座***輝煌地宮室,還能看到巡邏的紅虎騎士在經過她的櫥欄牆時摘取自己種下的花朵。儘管這種情形只是偶爾才會見到,但安妮總會為此雀躍不已,她一向都是這樣變著法地消愁解悶兒,然後守著空蕩蕩的歌廳,等待某個男人敲響她的門,在她的客廳坐一坐……
「下雨了……」
伯爵夫人下床。她想用絲綢被單裹住自己地身體,可床上那個討厭的男人使勁兒扯住被子,安妮只得赤裸。
奧斯卡目送女人關上陽台的窗戶,他熄掉手裡雪茄,朝女人張開雙臂,示意她從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女人很順從,任由男人的手臂圈住她的身體,然後輕輕一提,她倒在他懷裡。情不自禁地笑了!
「外面似乎亂起來了!不要緊嗎?」
奧斯卡搖了搖頭:「不要緊!」
「是炮兵嗎?是塔裡嗎?」安妮真的開始緊張了,炮聲不是假的。
「真的不要緊!」
霍曼伯爵夫人躺不住,她聽到自己地小別墅裡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等在門外的那些軍人一定著急了!
「奧斯卡!你得快了!把褲子穿上……」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理會女人的催促,他喜歡看她為了自己擔驚受怕的樣子,對於她他是有信心的,對於突然混亂起來的城市他也是有信心的。塔裡既然已經開炮,那就證明部署在市內的炮兵已經發現了敵人,既然敵人被發現了,他們也就離地獄不遠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別讓我像傻子一樣!」安妮真的來了火氣。她飛速地套上襯裙,又點亮了屋子裡所有地蠟台。
「沒什麼!我發誓!只是一夥強盜,看見帝國攝政王的妻子們紛紛購置了清涼的夏裝,他們就有些眼紅……」奧斯卡避重就輕地說著玩笑話,他知果事若是出了什麼差錯。那些匪徒就會擒獲他的妻子,還要逼迫那位做女皇的妻子當眾下達誅殺丈夫地命令,然後匪徒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對抗近衛軍的干涉,以打理皇室家務的名義發動政變,進而搞得天下大亂,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十年來的豐功偉績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不要擔心!那只是一夥遊民和強盜組成的烏合之眾,他們無法應付架設在王者之路上的火炮,也無法抵擋紅虎騎兵的衝鋒!」
「你敢肯定?」安妮又在襯裙外面套上居家外裳:「別把我當成那種沒見識的女人。塔裡已經開炮了!這足以說明事態很嚴重!」
「是啊!」泰坦攝政王這才點了點頭:「初步估計……武裝匪徒在人數上佔有優勢。一萬……也許兩萬!」
「那麼多?」霍曼伯爵夫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股怒火油然而生。「請允許我詛咒你地軍情局!這個職權跨越帝國所有司法部門地暴力機構難道是件擺設?首都衛戍區難道是匪徒的巢穴嗎?一萬人甚至兩萬人的烏合之眾是怎麼集結起來的?他們哪來的武器?要組織這麼多人進攻首都總會在事前有些徵兆的!軍情密探全都是瞎子聾子?」
「幹嘛發火?」奧斯卡被安妮的反應嚇了一跳,儘管他對這件事的反應也是勃然大怒,但生氣也沒用,再說事情確實發生了,仔細想想也是有原因地。
「儘管……蒂沃利·哈德雷在用人上確實表現得極為無能,但更多的客觀原因仍然來自於我!」
「你?」安妮回到床上,她捧住男人的面孔:「奧斯卡!從始至終你都沒做錯過什麼。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指責你,更沒有權利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和陰謀傷害你!」
奧斯卡點了點頭,但首都貴族階層的大肆反抗確實來自他的武斷和專橫,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所有的獨裁者都具備武斷專橫這一特製,區別只在於人們是否願意選擇服從。
「軍情部門在戰爭期間損失了許多優秀的軍情搜查官和一線密探,戰後我又忙著對付南方人的背叛行為和北方的德意斯人,躲在家門口的小偷自然以為他們有機可乘,要不然他們是不會公開發動叛亂的!」
「這都是誰給你的借口?」安妮不打算放棄立場:「這是軍情部門的失職,這是要命的一件事!」
奧斯卡擺了擺手:「沒那麼嚴重,再說這世上也沒人是我的對手!」
「不行!」霍曼伯爵夫人一邊說一邊收攏了男人散在地上的衣物:
「行行好吧奧斯卡!快把衣服穿上,阿萊尼斯和薩沙她們一定已經急死了!」
「怎麼會?」奧斯卡瞄了一眼座鐘:「當塔裡打響第一炮,我地妻子兒女就會在一支聖騎士隊伍的護衛下由蘇馮泰爾斯堡的地下通道安然遠離都林,他們會在距離西貝格堡六七公里的地方與斯坦貝維爾家族的狼騎兵會合。然後避入堅固的城堡,等待城裡的戰事結束。」
「你確定嗎?」
泰坦攝政王極為確定地點了點頭,如果他無法確定這件事的話就不會堅持留在這裡和安妮共度他們的相識紀念日。
「那你在這兒等什麼呢?還不趕去和妻子兒女們……」
「安妮!你在說什麼?」奧斯卡打斷女伯爵:「這個時刻屬於我們彼此,誰也無法把我們分開,你要記住!現在你要做地就是熄了火燭、上床來吧……」
「這個時刻屬於偉大的莫瑞塞特皇室!殺呀!殺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殺光他的走狗!」
這就是阿爾莫塞西因伯爵。
王者之路火光沖天,從泰坦光明門一直到勝利廣場積聚了一萬餘人,這些人是穿著長統襪的侍者、是穿著破爛襖褲的佃農、是穿著馬甲和緞面襯衫的地主,他們追隨阿爾莫塞西因伯爵的目的只有一個:殺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再從女皇陛下的餐盤裡分一杯羹……只有他們的主人才會這樣想,就他們本身而言只是一群無知地打手。但自認為是刺客。
一萬餘名刺客很快就英雄塔後面列隊的近衛軍士兵,這樣士兵面對著鋤頭和砍刀的時候表現得很懦弱,所以他們在一瞬間就被人流淹沒。
首都炮兵師的火炮架設在漢密爾頓宮的大門兩側,天上下著雨,火炮在巨大地宮壁房簷下面,塔·馮·蘇霍伊將軍早在最高統帥擬訂南方行程之前就制訂了拱衛首都宮室的應急備案,他把每一火炮都放在要命的位置上,現在所有的炮位都已經試射完畢,就等著那群風裡雨裡的流浪者衝進大炮的射程。
降雨越來越大,阿爾莫塞西因伯爵暗自拍手。他想過會輸,但現在琢磨這件事還不是時候!這種惡劣的天氣對烏合之眾有好處,他們可以乘著夜雨紛飛對驚慌失措的首都保衛師下黑手。
最初地偷襲很成功,甚至無須塞西因伯爵仔細吩咐,以流民土匪流浪漢為主要作戰力量地討逆大軍一路凱歌高奏。他們衝擊了都林只具有象徵意義的城門,殺掉了同樣只具有象徵意義的城防團士兵,那些近衛軍士兵好像跑掉不少,但誰在乎?塞西因伯爵在乎的是女皇!如果他能衝進漢密爾頓宮、進而一鼓作氣佔據蘇馮泰爾斯堡,那麼這個攝政王就得由他來做!
每個人都有野心,有的野心家要立志謀奪寡婦的財產,有的野心家立志謀奪一個王國,不過其中的道理都是一樣地。
炮火齊鳴。雨簾下的漢密爾頓宮立時升起一團白色的煙霧。硝煙在暖烘烘的雨水裡形成飄渺的蒸汽,火紅色的光焰就在白色的蒸汽中競相綻放,有點像狂歡節上的煙火。
爆炸發生在一瞬間,烏合之眾甚至能夠看到實心彈擊穿雨幕時留下的清晰彈道。一枚炮彈帶著巨大的衝力砸入人群,首當其衝的一個大個子莽夫竟被斷去下肢,炮彈又帶著水蒸氣滾進人群,一路人仰馬翻,殘肢斷臂在街道上飛舞。
「衝!向前衝……」
阿爾莫塞西因大聲叫喚著。他躲在隊伍深處做著鼓舞士氣的活計,人群很受用,很覺得鼓舞!這位伯爵在每個人的口袋裡都塞了一枚銀幣,他說女皇的宮殿裡還有很多。
炮兵將軍在第二次齊射過後便下達了向人群自由開火的命令,不過這次改為加了鐵釘和碎鐵皮的榴彈!只有大量殺傷人數眾多的匪徒才能阻止他們繼續向前衝,身後的漢密爾頓宮不但是皇權的象徵,更是泰坦最高權利中樞地所在地,塔·馮·蘇霍伊不能讓這樣一個地方在自己手裡陷落。
「殺光狗腿子……不要停……向前衝……」
阿爾莫有些後悔,他竟然雜在人群裡衝進了炮火射程。好在宮門兩側只有八門火炮向著他的前後左右瘋狂開火,不過血霧瀰漫、慘叫紛起的場景還是讓他感到驚恐!
「衝上去了嗎?衝上去了嗎?」塞西因伯爵有些驚異,王者之路上沒有什麼障礙物,漢密爾頓宮也不是碉堡敵樓,只要衝進宮門,殺入宮殿,今晚這場政變就成功一半了!
「近衛軍……前進……」
宮殿的大門豁然敞開!整齊地排成十列的首都保衛師官兵大踏步地進入戰場,左邊十列轉向宮門坐側,右邊十列轉向宮門右側。人流不斷湧出,漢密爾頓宮就像是一個不斷向外噴吐士兵的怪物。
首都保衛師師長是一位還算有點魄力的中年貴族紳士,他沒上過戰場,也沒見過炮火紛飛、刀劍交錯的場面,不過他有貴族的驕傲和泰坦軍人地尊嚴,當他看到一支亂七八糟的叛逆武裝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一股被戲辱、被玷污的情緒不禁油然而生!
「近衛軍……不要讓這些該死的豬玀蟲豸碰觸殿前的一磚一瓦,你們是保衛首都的勇士,你們是護守皇座的英雄……豎盾!」
近衛軍官兵就在台階前豎起盾牌。
「揚弓……」
箭手就在盾牌手後面擎起弓弩。
「放!」
隨著指揮官的一聲喝令,箭矢洞穿雨簾。化為又一場更為恐怖的風雨,在急雨下落地時候,叛亂者根本就分不清哪支是箭哪支是雨,他們就在暴雨和箭雨的洗禮下緊緊挨靠在一起,然後再慘叫一聲、然後再掙扎一番、然後再流光身上的血液、然後再充當別人的墊腳石。然後才落進地獄深處。
塔裡向首都衛戍師長脫帽致意,從前他沒少和這個古板刻薄的傢伙鬧彆扭,可等到大敵當前,不愉快變成愉快,不信任變成依賴,他還是欣賞戰爭,因為戰爭能把人與人地關係變得很簡單——不是敵人就是朋友!
匪徒武裝與嚴陣以待的近衛軍撞在一起,正規軍和烏合之眾的差異立刻顯現出來。士兵們在一個回合之間割倒了衝在最前的大半匪徒。
他們就像是一群急待收割莊稼的農夫,以連貫準確的動作切割著「莊稼「的軀體,特別是咽喉心臟等等要衝。匪徒人數太多!盾牌陣勢壓力太多!火炮太燙!暴雨太急!一切的一切都以兩倍於時間地速度推動著歷史,而漢密爾頓宮地殿前台階上積聚的屍首也越來越多!可這座宮殿的身影卻在暗夜的雨幕下更顯高大崢嶸,像極了那把坐落在屍骨上的皇座。
「打不動?為什麼會打不動?」
阿爾莫塞西因伯爵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平日裡他也只能靠幻想研磨先祖的戰績和功勳。這位伯爵老爺大發雷霆,一怒之下衝上鋒線!他誤打誤撞地劈開一名士兵的鎧甲,然後便傻呆呆地看著對方地脖頸彪射一股血箭。最後緩緩倒在王座前的祭台上……向前一步就是王座!阿爾莫興奮得直發抖,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也是他第一次和漢密爾頓宮如此接近!
「衝上去……衝上去……」
塞西因伯爵自然認為是他的壯舉激醒了遊民和流氓們的鬥志,烏合之眾像苦力一樣推擠著近衛軍的盾牌,他們要為銅板銀幣和金泰而活!
「打著募集工匠的名頭,盤下城西建築工地的幾位貴族成功地把為數重多的僕役民夫,還有各種各樣為錢賣命的流氓地痞召集起來,組成這次叛亂武裝的主力!聰明!」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趴在床上,他壓著大半張首都衛戍區兵力演示圖,不過他只看中城內這部分的內容:
「這樣一來呢……匪徒就在都林形成了兩面夾攻之勢,一支由城南突破泰坦光明門,直插王者之路,奪取國家最高權利中樞;一支由城西進入市區,他們可以攻打肯辛特宮,也可以中途掉頭。進攻蘇馮泰爾斯堡!」
奧斯卡說完話還不忘向著女人攤了攤手,意指一切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
「你是跑到我這裡避難來了!」安妮突然擰了一把男人的肩肉,奧斯卡小叫了一聲,然後他便將安妮一把抱到懷裡,壓在身下。
帶著蝴蝶領結的閹人侍從竟然沒有通報便闖進了伯爵夫人的臥室:
「殿下……夫人……女皇陛下駕到!」
「什麼?」奧斯卡從床上爬了起來,安妮也嚇得手足無措,他們不是怕被帝國的女皇陛下撞壞好事,而是對於這個狀況完全沒有任何地準備。
帝國攝政王披著睡衣衝出門,他一眼就看到聚在客廳裡的一家婦孺:「你們……你們怎麼……」
阿萊尼斯一見丈夫便迎了過去。她也不急著解釋,反倒鎮定自若地觀賞地起女伯爵的別墅。
「我受不了了!快讓我透口氣吧!」阿赫拉伊娜是最先感到不耐煩的一位王妻殿下,她撥開排滿走廊的侍衛,直接奔向屋後的花園。
「喂!你不打算為我解釋一下嗎?」奧斯卡一把扯住波西斯公主的手臂,他記得自己安排得好好的,可家裡的婆娘還有那兩個含著鼻涕地毛孩子怎麼還在城裡呢?
「地道!你安排好的那條地道被人在出口用沙石封死了,要是那些聖騎士動作再慢點,我和她們幾個就得被活活悶死!」阿赫拉伊娜一邊說一邊指著顧做鎮靜的阿萊尼斯。
「孩子們呢?」帝國攝政王猛地豎起全身的寒毛。
「孩子們都還好!」薩沙伊和卡羅阿西亞連忙把孩子們抱到父親跟前,奧斯卡一手接過一個,對著孩子們的小臉蛋就是一通熱吻。
「別嚇著他們!」阿萊尼斯連忙叮囑。她的丈夫從來就不是做個好父親的料。「小伊芙返回地道入口的時候吐得一塌糊塗,她現在還在犯噁心呢!」
奧斯卡連忙顛了顛神情萎靡的小女兒:「我的小伊芙……可憐地小伊芙!父親這就為你把那些骯髒齷齪的短命鬼全都殺掉!全部!一個不留……」
這是一個父親對孩子該說的話嗎?
可憐的小伊芙轉向她的異族母親:「什麼是短命鬼?」
還沒等阿赫拉伊娜回答上來,安妮就朝阿萊尼斯使起眼色,帝國女皇連忙示意薩沙從丈夫手裡奪過女兒,她們不能任由那個動不動就要殺要剮地獨裁者玷污小女兒純潔的魂魄。
「現在我們怎麼辦?出不了城了嗎?」卡羅阿西亞出言提醒。家人團聚可不算大功告成。
奧斯卡看了看門外的皇室車駕和全副武裝的聖騎士衛隊,他生出一個大膽的主意!
「安妮!你這裡有多少個僕人?」
保爾突然擋住正要接話的伯爵夫人:「朋友!你不會想那樣做吧?單憑你我可應付不了那麼多的匪徒!」
奧斯卡擺了擺手,他對保爾的勸阻嗤之以鼻:「真是算了吧!你以為那些倒霉地莽夫蠢貨比我聰明嗎?」
「媽媽……什麼是莽夫蠢貨?」小伊芙已經到了開始好奇地年齡。
薩沙伊瞪了一眼老是當著孩子的面口不擇言的丈夫,她乾脆雙手蒙住孩子的耳朵。
「家裡七八個僕人!」
「叫他們換上我和四位夫人的衣服,出門上車,帶上聖騎士護衛,直接去肯辛特宮!」
「殿下!這樣太冒險了!」獨臂將軍巴西利肯尼尼將軍跨步站了出來,他是皇室侍衛長。他不允許皇室成員的安危受到任何威脅。
「那你留下。他們走!」奧斯卡笑瞇瞇地打量著巴西利,這個問題太好解決了。
「殿下!如果您和主母大人發生什麼意外……請你允許我和在場所有的紅虎騎士為您陪葬!」卡米爾·雷阿侖將軍也向前跨出一步。
帝國攝政王皺起眉頭:「陪葬?卡米爾!你不是當真的吧?當著我地妻子兒女的面提起這件事?」
卡米爾沒有回答,他從青年時代起就開始追隨小主人,如果小主人需要一個陪葬品的話必然是這位勇猛機智的聖騎士。
看了看雷阿侖地神色,奧斯卡只得讓步:「好吧好吧!你也留下!再從那些想要給我陪葬的紅虎騎士裡面挑幾個最好的!盡量不要讓安東尼霍曼伯爵夫人的官邸太顯眼?你們明白我在說什麼嗎?等那些僕人穿上我和夫人們的衣服上了皇室馬車,護衛隊要在靠近匪徒的地段製造一點險情,然後再去肯辛特宮!還有問題嗎?」
「遵命殿下!」滿室的軍官異口同聲。
「來啊!大家快來看!」別墅後院突然傳來阿赫拉伊娜的呼聲。
奧斯卡連忙帶著妻子兒女趕了過去。一行人就在門廊外的遮陽棚下注視著花園外地雨幕。都林城隱沒在雨霧裡。漢密爾頓宮的方向傳來猛烈的炮聲、殺聲、雨聲!爆炸的光火在濕淋淋的城市夜空一閃即浙,只有綿延不絕的風雨不斷沖刷著城市的恐怖面目。
「下雨天也有煙火……」
伊芙泰勒用幼稚的童音驚醒了沉寂的一家人。
「伊芙真聰明……」
「伊芙真可愛……」
「伊芙真聽話……」
「伊芙真天真……」
倫到父親:「我的傻女兒!那是火炮!你地塔裡叔叔就是要用火炮把那些該死的……」
「你閉嘴!」所有的人用盡氣力吼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奧斯卡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只能對傻呆呆地站在跟前的將軍們發火:「你們還等什麼?這是擴大會議嗎?還不回到你們的崗位上去!」
將軍們帶著各自地傳令官飛奔而逃!等到攝政王和四位王妻換好衣服,僕人們也整裝待發,聖騎士把這些替代品塞進馬車,然後便浩浩蕩蕩地離開這條街道,相信再過不久城裡的匪徒就會確認帝國主宰者和女皇陛下的行蹤。
都林城的巢穴曾是匪幫和各種犯罪份子的集散地,802年的一場大火燒掉了一切。巢穴的重建工作即使在戰爭時期也沒停止過。按照帝國攝政王的設想,他要在曾經地貧民窟建立一個新地高尚社區,可這一點卻被野心家利用來對付實踐這種設想的人!
從前的巢穴和現在的巢穴一個樣,匪徒從各個陰暗的角落湧上街頭,他們中間很少有人擁有武器,大多都是斧子鋤頭還有鎬頭,有些人乾脆只拿著磚頭。
烏合之眾只是人多勢眾,他們冒著傾盆大雨,喊著各種各樣可恥下流的髒話,分由城西通往城東的三個路口湧進堂皇繁華的都林街道。有些人用鎬頭砸開店門、有些人用斧子劈倒店家。這些盜匪過慣了無拘無束地日子!在戰爭期間也靠打家劫舍討生活。
「預備……」
街道上突然響起一聲怒吼。
「放!」
道路兩旁的建築物突然打開臨街的窗戶,黑黝黝的火炮就在陽台、臥室、廚房甚至是公廁裡向著路面上的匪徒猛然開火!暴鳴響成一片、爆炸的光火閃成一片、殘破的人體倒成一片!就在不明就裡的匪徒們被這突然光顧的炮火轟得縮頭縮腦的時候,街道兩側的建築物裡又探出了無數支槍口!
擲彈兵向著擠作一團的匪徒瘋狂開槍,燃著火引的火擲彈就在夜幕下交織穿梭,火雨和爆炸的光火凸顯出都林的輝煌和燦爛!輝煌如血的波瀾。燦爛如人體碎裂的壯觀!
儘管突來的致命打擊令踏足城區的匪徒死傷滿地,但更多的匪徒仍在挨家挨戶地搶戮,也許他們原本就不是為了貴族老爺們的是非糾葛,他們是想洗劫首都、撈足盤纏,然後到南方去逍遙快活。
他們只是這樣想,沒人允許他們這樣做。
泰坦尼亞擲彈兵在每一條通往城市核心的道路上都佈置了要塞一般的防禦建築,都林市民在意識到「叛亂」這個字眼的時候也選擇大膽地配合士兵們的戰鬥!男人守衛著家門、女人就為樓上的士兵們裝填子彈,狀似瘋狂地匪徒們闖進家門。男人就拼上性命。士兵也了陌生的女人而犧牲。
都林城一片混亂,有雨的激流、炮的怒吼。生命在互相踐踏,泰坦民族在自相殘殺,不過叛亂份子的隊伍裡也有不少外國人士的身影,他們打著撥亂反正的旗號,做著顛覆巨人的美夢。
阿爾莫塞西因伯爵被一個冒失的近衛軍下士用盾牌砸掉了一顆牙齒,他口口聲聲說要對方全家人地性命。可還是召喚兩個僕人把他抬進一座空無一人的宅院。他領導的烏合之眾已經撤離王者之路,好在近衛軍沒有追擊,而是極力守護著尊貴的皇座。
城內的接應者找到了這名叛軍首領。這位貌似大人物的傢伙對敢打敢拚的塞西因伯爵十分佩服,儘管大人物的品級比伯爵還要高上一些,但他在和阿爾莫交談的時候恰倒好處地表現出了自己對武裝領袖的尊重。
「攝政王和他地一家妻小都在肯辛特宮,我以性命擔保!」
「這是真的?」塞西因伯爵喜出望外,儘管進攻受挫,但他堅信自己等的就是這一刻。
「為了神聖泰坦的千年基業!」
「為了偉大的莫瑞塞特皇室!」
叛亂地主導者發起歡呼,不過天才知道他們各自打著什麼鬼主意,大人物向武裝領袖簡明扼要地交代了一下部署在肯辛特宮的軍事力量,阿爾莫在聽說自己只需面對一個團的紅虎騎兵時不禁哈哈大笑,好像他已經站在女皇對面數落這個女人的不是。
烏合之眾去了一小半。可他們的氣勢還是挺嚇人,在通往肯辛特宮的便道上,裡裡外外全都是擠得密密麻麻的武裝匪徒,他們就像狼一樣,看見人就殺。看見東西就搶,看見落單近衛軍士兵就發瘋一樣地撲上去,把這個可憐的孩子撕成碎片;若是遇到一個騎士……騎士都不是好東西!叛軍會扒掉騎士地鎧甲、脫掉騎士地褲子,把騎士吊在樹上,然後用刀割、用劍刺,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最後放火一燒。
有一夥鄉巴佬跟隊伍走散了,他們迷了路。在都林城裡迷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們不安、他們惶恐。都林人一向瞧不起鄉下人,他們也自覺得低人一等。
好不容易碰到一戶亮著燭光的人家,鄉下來的叛亂者喜出望外,他們不能讓都林人瞧不起,於是便故作紳士地敲了敲門!
「你們想幹嘛?」保爾把門拉開一條縫,即使是殺手之王也在看見門外的情景時倒吸了一口雨氣。
數百個鄉只佬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麼,有的說開門的傢伙不正派、有的說開門地傢伙是個傻冒、還有的說開門的傢伙只是馬伕……他們一致推舉村裡的長老做代表。
這位長老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他沖保爾鞠了一躬。因為他看出這位老爺穿著一身名貴的布料:
「老爺!抱歉在風裡雨裡打擾您,請您行行好,肯辛特宮怎麼走?」
保爾眨了眨眼,他看了看身後,也不知身後的人對他說了些什麼,殺手之王在扭過頭的時候已經眉開眼笑:
「肯辛特宮不在這條大街上,您得在下一個路口向左轉,上大路之後再向右轉,那邊一定很熱鬧,您隔得遠遠的就能看到。」
「下一個路口向左、上大路再向右……謝謝您!光明神會保佑您,祝您晚安!」鄉巴佬的代表千恩萬謝地退出門廊,他始終彎著腰,臨走還領著村裡的小伙子們一塊兒向這位好心的老爺鞠了一躬!最後才帶著土包子們踏上光復泰坦的征途。
保爾關上門:「走了……」
擠滿門廳走廊的騎士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們紛紛收起刀劍,寒光飛速流轉。
保爾扯住正要上樓通報的皇室侍衛長:
「咱們可別再惹麻煩,請霍曼伯爵夫人把樓上樓下的火燭全部熄掉!」
安妮領著騎士們熄掉室內的燭火,又給窗戶遮上厚厚的幕布,可就在這時,大門那邊又傳來一陣急劇的敲門聲!
「誰?」
「殿下!您的傳令官,柯克……」
保爾在聽出德克斯頓上校地聲音時就已打開大門,他一把就將愚蠢的傳令官扯進門裡:
「光明神在上!你不會小點聲嗎?你是不是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攝政王的妻小全都藏在這兒?」
柯克慌忙道歉。但門面除了雨聲之外也根本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你說什麼?」奧斯卡在安妮的書房接見了自己的傳令官。
「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小柯克興奮得手舞足蹈:「一名負責守衛佩內洛普大道的近衛軍列兵把這件事報告給他地隊長,他的隊長報告給團長,他的團長找不到師長,只得通報給另一位團長,這位團長在去往蘇馮泰爾斯堡的路上又碰到我,他就……」
「你到底想說什麼?」帝國攝政王有點憤怒,這哪是一個傳令官?
簡直是一個老婆子!
柯克連忙立正,他只是對這個重大發現欣喜若狂:
「報告殿下!那名列兵在看到叛亂份子招搖過市的時候就藏了起來,他發現佩內洛普大道上有三戶貴族人家在宅院大門上掛著紅燈。而這三戶掛著紅燈的人家都沒遭遇匪徒的騷擾!匪徒們看見紅燈就繞道走開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壯似心平氣和地點了點頭,手裡卻捏斷了那支還未點著的大雪茄:
「那個士兵到底是怎麼說的?他看清楚沒有!」
「據說看得很清楚!那位團長說……向他提起這件事的另一位團長曾親自到佩內洛普大道上去過一趟,雖然險些送了命,但那位團長確定這是事實!」
「紅辦……」奧斯卡地面孔在念到這個單詞的時候自然而然地顯露出猙獰和殘酷:「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是殿下!」柯克連忙從防雨斗篷裡面取出幾份軍報:「首先,繆拉元帥的主力騎兵軍乘夜離開天鵝山,儘管在大雨裡耽擱了一小會兒,但最遲三個小時之後就能趕到都林!」
「其次!魯賓元帥已經得到軍部的知會,皇家軍事學院地學官團和教官團也在馳援首都的路上!」
「最後!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的步兵軍已經在首都西側的外圍防區待命,他說……他說……」
「他說什麼?」奧斯卡有點好奇。
「勒雷爾將軍說……都林城已經被敵人攻陷過一次!若是有二次他就拿自己的腦袋給攝政王殿下當馬桶!」
「我才不要!」奧斯卡笑呵呵地擺了擺手:「派個機靈點的傳令官通知勒雷爾,叫他不用等了。順便告訴他……他愛怎麼幹就怎麼幹!但要強調我已經答應女兒要把城裡的匪徒全都殺光!就說我很期盼勒雷爾將軍能領會這個意圖!」
「您答應了女兒……伊芙泰勒公主要把匪徒全殺光?」柯克有點不確定,伊芙公主只要五歲而已。
「這很奇怪嗎?」奧斯卡急著為女兒辯護:「我五歲的時候都已經被關進監獄了!」
柯克只得打起精神:「您還有什麼吩咐?」
奧斯卡攬住傳令官地肩膀,他刻意壓低音量:「我要那些被我懷疑過、被我批評過、被我詛咒過地,還有那些老是跟我唱反調的首都貴族的家門口都掛上一盞紅燈!你親自跑一趟軍情本部,傳我口令。責成蒂沃利·哈德雷將軍親自去辦這件事!我不管城裡亂成什麼樣子,等到基本肅清匪徒的時候,我要那些討厭的人家全都掛著紅燈!」
「然後呢?」柯克傻呼呼地補充一句。
「然後?」奧斯卡笑了笑:「你在城裡有沒有遇到過讓你討厭的人?」
柯克想了想:「有!鄰居家的狗老是把我洗好的軍服扯到地上!」
「那就在你鄰居地家門口也掛上紅燈!」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向著天花板豎起三顆手指:「我對神明起誓,等到這場風暴平靜下來,你再也不會看到那個討厭的鄰居和那條討厭的狗!」
傳令官眨了眨眼,他明白了統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