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林城在薄霧細雨中醒來了。天還沒有完全放亮,烏雲只是稍稍褪了一些顏色,城市雖然凌亂、雖然驚慌、雖然血跡斑斑,但總是醒過來了!
魯賓元帥和他的學生兵起了個大早,可惜趕了個晚集。這支人數只有團級規模的學生隊伍很不走運,他們在路上遇到洪水沖毀橋梁,只得在首都的東北方向繞了個大***,從城南進入市區。
面相青澀、掛著學員軍銜的預備役軍官很是厭惡這件不體面的事情,他們在求學時期就沒趕上二次衛國戰爭的尾巴,好不容易碰到首都告急,他們又沒趕上清剿叛軍的戰役。一行人垂頭喪氣,坐在馬上無精打采,進城時的樣子像極了奔喪,而且大多疲憊不堪,有的連武器都遺失在夜間的暴風雨裡。
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還是老樣子,盡管尤金上將已經出任皇家軍事學院的新一屆院長,但老元帥德高望重,憑著身體康健仍在主持一部分教學工作,但大多時間仍是賦閒在家,做著栽花種草放牛喂馬之類的活計。
都林城的模樣把學員兵嚇得不輕,雖是晚集,泰坦光明門到王者之路一線仍就鋪著厚厚一層屍體……近衛軍官兵還沒來得及清理。
通過勝利廣場,繞過英雄塔,學員兵的馬匹不得不更加小心,他們必須繞過炮火轟開的坑洞、必須讓過擠壓在一起的屍堆、還必須小心那些仍在慘叫呻吟的傷者。越靠近漢密爾頓宮屍首越密集,有一小隊的近衛軍士兵在做著補刀子的力氣活,他們散布在宮殿前的路面上,走走停停,步步為營,只要看到屍堆裡還有喘氣的叛亂份子就刺上幾劍,動作准確而麻利。
學員們嚇白了臉,他們眼中的都林城一向是個花花世界,可今天的都林像極了地獄。
“對於你們來說這將是一次很好地教育!”
魯賓朝著學生們擺了擺手,並用輕佻的眼光打量這群小雞一樣的年輕人。不過想到自己竟是帶著小雞的老母雞,老元帥就覺得有些掃興,當下就變得有點萎靡。
“孩子們看那……”一名學院教官突然小聲念叨一句。
學生兵連忙順著導師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那是王者之路上地排水溝,一夜暴雨令排水溝裡的髒水興起奔流不息之勢。發出急流湧進的巨大噪音!這條暗紅色的血河由漢密爾頓宮的方向沖往城外,而地面上仍有鮮艷地血水向著石板地磚地縫隙不斷匯聚,形成交錯縱橫的血線,最後溶入排水道,加入血河的漂移。
一名學員開始嘔吐。他看到坐騎的馬蹄上纏著好大一截腸子。
嘔吐開始產生連鎖反應。許多學員都開始產生頭暈惡心的症狀,老元帥連忙勒令這些從沒上過戰場的娃娃們把手帕系在臉上,王者之路上的屍臭足以要了他們地命!暴雨過會還會在這些倒斃的人體上迅速滋生細菌。
“是36軍……”魯賓元帥發出一聲呼嚕。
“36軍?”學員們紛紛瞪大眼睛,他們望向那些正在給幸存地叛匪補刀子的近衛軍士兵。
首都戰區第36軍是近衛軍行伍中最為臭名卓著的一支步兵軍,它的赫赫聲威不是靠奮勇抗戰打出來的,而是靠屠殺和虐俘丑聞熏出來的!
雖然人們都能理解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瘋狂仇視荷茵蘭侵略者的心態,但他對付俘虜的手段還是讓自己落得一個臭不可聞地聲明——他是唯一一個在戰爭結束後沒有得到攝政王嘉獎的泰坦軍級指揮官。而他的36軍也被派到卡爾查克特戰場遺跡上為死難的將士“守靈”
“真的是36軍嗎?他們怎麼會在首都?”學員們小聲嘀咕。
36軍的士兵們冷淡地注視這些面皮白淨的小伙子,但手裡的刀劍卻是不停。反例大開大闔,把幸存者的屍體攪得七零八落,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們確實是那個傳說中的瓦軍!
首都保衛師的師長大人從宮門裡迎了出來,經過一夜的激戰,這位頭一次上戰場的伯爵老爺竟然毫發無損。他在台階前牽住老元帥的戰馬,然後必恭必敬又不失殷勤地向魯賓元帥簡明扼要地介紹了一下戰役背景。
“城裡還不太平!一小撮叛亂份子仍在抵抗,他們建立了幾處據點,您走在路上的時候還是得小心一些!”
“感謝您為祖國所做的一切!”魯賓很是客氣:“順便問問。為什麼一直沒有攝政王殿下還有女皇陛下的消息?”
首都衛戍部隊的師長大人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抱歉元帥,軍情局只說陛下和攝政王一行人非常安全,但沒提到他們的位置。”
魯賓只得告辭,他帶上失魂落魄的學生們,繼續探索細雨血霧中的帝國首都,不過老人並不擔心,他就知道奸狡圓滑鐵血殘忍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絕對能夠輕松過關。
“不行!我不能讓您過去!”
保爾把手臂架在走廊中間,他攔住一位穿著上將制服的近衛軍將領。
“得了吧伙計!事情很要緊,我必須覲見最高統帥!”近衛軍總參謀長加布裡約翰特上將想要把殺手之王的胳膊扯下來,可他發覺對方的手臂就像強韌的鋼筋。
“相信我!您若是在這個時候打擾裡面那位風流的王者……他一定會大發雷霆!”保爾邊說邊朝安東尼霍曼伯爵夫人的臥室努了努嘴。
約翰特上將抓了抓頭,他不能做殺風景的事,不過他可以退而求其次:
“那就女皇陛下好了!我要覲見女皇陛下!”
保爾無可奈何地聳了聳,他向著臥室攤開手:“非常抱歉……女皇陛下也在裡面!”
“哦不……”近衛軍總參謀長苦惱地撓了撓頭:“這樣好不好!我向安魯主母……”
“別做夢了!”保爾拍了拍近衛軍上將的肩膀:“帝國的女皇、安魯的主母大人,還有那位妖精一樣的波西斯公主,再加上修女一樣的意利亞公主,您的最高統帥把自己和世界上最動人的四位夫人鎖在臥室裡!您認為他會興趣聽取您的報告嗎?”
“四位王妻都在裡面?”加布裡約翰特上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可我必須面見統帥!外面那些軍情密探正在……”
“您還不明白嗎?”保爾不耐煩地打斷近衛軍總參謀長,他指了指臥室地大門:“裡面的狀況一定比外面的狀況還要混亂,所以悠就安安靜靜地等一等!等他……”
保爾側過身,耳朵貼住臥室大門向內窺外——他在分辨一陣之後才轉向傻站著的加布裡將軍:
“現在是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公主殿下,按照四位王妻的排位……您就得在卡羅阿西亞公主殿下後邊面見帝國攝政王!”
“別把我也算進去!”約翰特上將惱火地瞪著殺手之王。
保爾終於忍不住笑:“您別急嘛!我只是說可能,誰知道你地最高統帥怎麼選?他可能按照正常的排位,也可能把四位王妻的次序側過來,更有可能不管什麼次序。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近衛軍總參謀長洩氣似地搖了搖頭:“我干嘛在這兒跟你胡扯?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醒著呢嗎?她總能代我通傳最高統帥!”
保爾遺憾地搖了搖頭,他又指了指臥室裡面。
“五個女人都在?”加布裡約翰特瞪直眼睛,他盯著殺手之王的面乳看了一會兒,然後便氣急敗壞地掉頭走開,似乎再也不想看到那間關著一個男人和五個女人的臥室。不過他在走到樓梯口地時候還是不忘吩咐保爾:
“告訴那個淫賊!他地軍情局長動員了全部密探和巡城兵馬。挨家挨戶抓人!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凡是家門口掛著紅燈的,一律扣上私通叛軍的罪名,就地處決!城裡一片大亂!”
保爾點了點頭,但這不是廢話嗎?他的小主人就是這麼吩咐下去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把臥室房門拉開一條縫,只從裡面探出頭,他沒有看到已經走下樓梯的近衛軍總參謀長:
“淫賊?剛剛有人提到淫賊這個字眼?”
保爾咳嗽了一聲:“是啊!加布裡約翰特將軍上來通報說。夜裡有個匪徒連續奸淫了五位女性!被他撞個正著!”
“哦啦!”奧斯卡瞪大眼睛:“告訴加布裡,把這個淫賊吊到樹上!先閹再殺。殺完再閹!一夜奸淫五個女人?這家伙是不是淫魔轉世?叮囑加布裡一定不要手軟!”
保爾點了點頭:“您放心吧,加布裡將軍最恨淫賊!”
奧斯卡點了點頭,然後他就砰的一聲帶上房門。
殺手之王和同樣護在門口地宮廷侍衛長對望一眼,這倆個人在一秒鍾之後便笑作一團,可神經質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又突然把門打開,保爾和巴西利連忙收起笑容,但表情就顯得極不自然!
奧斯卡盯著衛士地嘴臉看了一會兒,最後他還是那句話:
“我和妻子們正在召開一個重要的家庭會議。事關國計民生,不管來人是誰……都給我擋在外面!”
保爾不要命地點頭!帝國攝政王拍了拍老伙計的肩膀,這才放心地回到屋裡,然後便聽到鎖門的聲音。
“到誰了?到誰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興高采烈地叫喚起來,這不怪他,換個男人也會這樣歡天喜地地叫喚!而且若是換個男人可能還比不上他,從帝國女皇到安魯主母,從安魯主母到波西斯公主,這是一段艱難的旅程!意志不堅定或是患有陽痿早洩等等男性疾病的人絕對無法走完全程,泰坦帝國的主宰者別人而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根本原因就在於他地意志堅韌、占有欲強烈、還有不達目的不罷手的頑強信念!
“卡羅阿西亞!”面空紅紅的薩沙伊裹著被單躺在床上,在她身邊還躺著帝國女皇和睡得一塌糊塗的兩個孩子。
“對……輪到卡羅阿西亞……”阿萊尼斯只說半句話,她只是睜開眼睛看了看孩子們地狀況,然後便繼續打盹。
“哦啦……是我的卡羅阿西亞……我的意利亞小公主……”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小心翼翼地越過滿地的衣物,走到安妮在地板上臨時鋪起的一張大床上。
帝國攝政王對這張床很滿意,厚厚地波西斯地毯上鋪著皮毛和產自東方的錦緞。那地毯的柔軟像極了阿萊尼斯的胴體、那絲緞的手感像極了阿赫拉伊娜地肌膚、那皮毛地柔順像極了薩沙伊的神態!
別急!這就輪到卡羅阿西亞,我們馬上就會知曉意利亞公主即將得到的評價。
“奧斯卡!你你你你……你不能當著孩子的面!”
卡羅阿西亞緊張地注視著自己的丈夫,盡管她能接受四位夫人共侍一夫的事實,但這畢竟是神教世界!女子好淫是原罪之一!天父聖母聖子聖徒都在看著,她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面對現在這樣的景況。
“孩子們睡著了。他們可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奧斯卡擠開完全無法動彈地波西斯公主,他鑽到卡羅阿西亞身邊。
“不!求你!別這樣!這這這這……這是褻瀆!光明神會用最嚴厲的……”
“我要一個屬於我們地孩子!”其奸似鬼的男人亮出殺手鑭,他聽過卡羅阿西亞在神前的告解。
“哦不……”果然,意利亞公主的面孔出現掙扎的跡象,她的母後和所有的女伴都曾告訴過她。男人在極度興奮的時候最容易讓女人懷孕。現在地奧斯卡就是處在最亢奮的狀態,她是大有希望搾盡這個男人的最後一滴骨血。
“為了我……為了你的丈夫……為了我們的孩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小心地探手進入第四王妻的裙擺,就像他認為的那樣!單薄的襯裙下面是一雙綿軟結實的大腿,他可以觸到她的顫抖、可以感受她的濕潤!一切都說明她已准備就緒,只是嘴裡不停地叫著神學上的字眼,這多少都有點討厭。
最為討厭卡羅阿西亞的人不耐煩了!阿赫拉伊娜笑得像壁畫裡的海妖,她掙扎著爬起來。竄到意利亞公主的另一邊,然後便像丈夫那樣抱著這個不斷顫抖的女人。同時也把白脂一樣的手臂探進她的裙子:
“閉上眼睛!”阿赫拉伊娜對著卡羅阿西亞的耳朵吹起氣來:“幻想你的丈夫是一個卑鄙的罪犯!一個殘忍的凶手!他不會放過你,他會像所有的流氓惡棍那樣對付你……讓你懷孕……讓你給他生個……”
“不!”卡羅阿西亞被波西斯公主的歹毒嚇得不輕,她想要掙脫,奈何她的丈夫像發瘋一樣攫住了她的大腿。
“不要!奧斯卡!求求你……”
“噓……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邊示意妻子降下音量,一邊仔細擺正妻子的位置。他恨不得立刻扮成那個凶手罪犯,但他必須顧及妻子的反應,他不想讓一場纏綿徘側的情事演變成強奸。
“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孩子們還在睡。千萬別讓他們知道你的丑事……”
阿赫拉伊娜像惡魔一樣挑逗著她的夙敵,她突然發現這比鉤心斗角還要刺激。
卡羅阿西亞望著無辜的孩子們,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聚眾宣淫要在神明面前判處什麼罪行,她只知道丈夫突然而又勇猛地占有了她……她想尖叫,可她還要顧忌睡熟的孩子;她想擺脫阿赫拉伊娜的手指,可那個罪惡的波西斯女人竟然令她的身體選擇順從!她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只想趕快昏死過去,永遠都不要醒。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正在做著一個甜夢!他是罪犯、他是凶手,他要讓一個柔弱的、美麗的、並不十分願意和他發生關系的女人懷孕。
這個念頭令泰坦攝政王興奮得直發抖,女人是他的妻子,但這並不能阻止他的幻想,他把妻子幻想成一個修女(她本來就是……,他和修女卡羅阿西亞在神明的殿堂做著那種事情!
奧斯卡的激動快要達到頂峰,他在妻子體內架設地火炮已經點燃引線、引線馬上就要燒盡!
“放!”
隨著一聲沙啞的口令。炮口發出劇烈的轟鳴!炮彈破膛而出,伴隨硝煙、乘著閃電,它命中一間貴族官邸的閣樓,火光閃爍之間,閣樓上的箭手當即化作肉塊兒。和碎石瓦礫一起紛飛四散!
塔裡興奮得手舞足倒,他從來都沒在一座恢弘地城市裡過得如此快意!看著精美的房屋在炮火中化為斷壁、看著奢華的居室在火光中焚毀……作為世界軍事史上第一位炮兵指揮官,塔·馮·蘇霍伊將軍直到此時此刻才清醒地認識到現代武器的終極意義——摧毀文明!
“閣樓上的狙擊手已經解決掉了,剩下地就看你地啦!”
炮兵中將轉向一言不發的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36軍軍長對同僚投來感激的目光。然後他便揮手招過自己的作戰軍官:
“沖進去。殲滅敢於抵抗的人。”
負責攻打這處叛匪窩點的少校團長連忙點頭,但他還是得提醒一下自己的軍長:
“聽士兵們說……官邸裡面還有女人和孩子……”
勒雷爾一言未發,表明沒有任何變化,他也不准備回答這個問題或是解釋這層意思。
等了半晌,少校團長就已會意:
“是!”
他走開了,走到自己地隊伍中間。這是一支輕裝打扮的突擊部隊,戰士們就聚在臨近官邸地街口。他們像所有的老兵一樣,扎著綁腿。
敞著制服的領口,手裡隨意地拎著仍在滴血的兵刃。
“集合……”
一個口令便讓這些看似散漫無禮的帝國軍人突然打起精神,他們挺著胸昂著頭,以一種挑釁或是期待的眼光盯著指揮官的嘴唇。
上校團長以劍鐸指向那座高大的貴族官邸:“沖進去!殺光裡面地人!”
突擊隊員並沒有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們在得到命令的第一時間便從團長的左右兩側沖了出去,一支隊伍沿著官邸的外牆插向後院,另一隊士兵直接撞開大門,呼哧呼哧地跑進建築物裡!
喊殺聲頃刻間便響了起來。塔裡有些坐立不安,步兵既然已經發動攻勢,那麼這裡就再也沒有炮兵的事情。不過塔馮,蘇霍伊這個小混蛋到底是一個思維敏銳的炮兵指揮官……經過一整夜的戰斗,炮兵在城市區域攻防戰以及巷戰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塔裡便開始在腦子裡構思著一篇具有刑時代意義的戰術論文,也就是日後的炮兵軍官的城市戰術教材——《論火炮在城市戰場上的運動及炮兵在巷戰中的地位》
不過當然,在塔馮,蘇霍伊的時代,也就是填藥壓彈火炮盛行於世的那段時間,這篇論文可以說是戰術先鋒,具有裡程碑式的指導意義,因為兩門火炮就可以控制一個路口,十門火炮就可以控制一個街區,等到現代武器的威力不斷放大,論文中的戰術自然就會被淘汰,不過人們始終不會忘記世界炮兵先驅,即便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地痞!
“看哪!這裡竟然有一間糕餅店!”
勒雷爾陪著興致勃勃的炮兵將軍走了過去。
店裡似乎沒人,塔裡叫了半天也沒人搭理。炮兵將軍四下看看,好像沒人注意,他就拿出榔頭敲碎了店面的玻璃櫥窗,進屋的時候還能聽到他在大聲嚷嚷:
“是意利亞點心!還有披薩……咱們可真是好福氣!”
從一間被叛匪洗劫過的公寓裡搬來一張茶桌,桌布上還留著女主人的血跡,勒雷爾的勤務官又找來兩把椅子,塔裡就從走失了主人的意式糕餅店裡搬運早點。
“威士忌?蘋果酒?”
勒雷爾不甚了了地搖了搖頭:“沒有牛奶?”
塔裡留下威士忌:“牛奶?你又不是女人!”
勒雷爾苦笑了一聲:“沒辦法,習慣了!妻子在世的時候,早餐只元許我喝牛奶,等到晚上才能接觸一點酒精。”
塔裡有些後悔,泰坦軍人都知道阿蘭元帥和他的孫媳婦的遭遇。
“我再去看看,也許真有牛奶也說不定!”
“不必了!”劣軍軍長一把扯住就要起身的炮兵將軍:“威士忌是我的!蘋果酒歸你!”
“這才像個男人!”塔裡大力把那瓶威士忌砸在小茶桌上,他地話音卻低了下來:“不是我說你。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再給自己找個好姑娘,難道你想讓你的小女兒一直沒有母親?”
勒雷爾搖了搖頭:“我的小女兒沒辦法和陌生人相處,她整天躲在衣櫃裡,見到生人就會嚇得魂不附體!”
塔裡張了張嘴,可半晌之後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阿蘭元帥的小剁女在現場目睹了一切,她獨自陪著母親和爺爺地屍體呆了幾天幾夜,直到帝國近衛軍從侵略者手裡奪回都林。
“多好的草莓餡餅,上面還有一層牛油……你一定得來一點!”炮兵指揮官只得盡一切可能分散36軍軍長的注意力。
“是啊!”勒雷爾抓起了一塊餡餅:“這是阿比斯果肉餡餅,牛油下面還有鳳梨果粒。我的小女兒最愛吃!”
塔裡翻了個白眼。他一把抓住勒雷爾的手臂:“嘿!拜托你放過大家,也放過你自己!那是戰爭,也就無所謂對錯,因為咱們對戰爭中發生地事情根本無能為力。”
勒雷爾咬了一口阿比斯果肉餡餅,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這家意式糕餅店就在那戶貴族官邸對面,他可以一邊吃早點。一邊觀察那戶不斷響起搏殺聲地貴族人家。這戶人家在門榻上掛著一盞紅燈,天還陰著。紅燈紅得刺眼,就像小女兒那件染盡血色的白裙子!裙子是妻子為女兒縫制的,那個小家伙兒換上新衣,在她的爺爺面前跳起舞,做父親的他就在旁邊笑瞇瞇地望著這一切……
“寬恕我吧……寬恕我吧……”
勒雷爾尋著聲音望了過去,他有些詫異,這個人喊出了自己的心聲。
“寬恕我吧……求求你們……我為皇室立過功……我為泰坦流過血……”
近衛軍士兵根本沒有理會這個不斷祈求寬恕的貴族老爺,他是否能夠得到寬恕同樣是那些老爺才能決定地事情。士兵們只是把這個倒霉的家伙像趕豬一樣踢出來,讓他倒在爛泥裡。
“報告,抓到了房子地主人!”突擊團長向他的軍長致以軍禮。
勒雷爾看了看對面的炮兵將軍,塔裡根本就不在乎步兵抓到什麼人,他只是專心地對付早點,半夜的時候他就已經餓得前心貼後心。
“將軍!兩位將軍!”爛泥裡的豬玀跪伏著爬到小茶桌旁邊,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怎樣祈求憐憫:
“兩位將軍,你們還認得我嗎?”
塔裡應聲望了過來,可不看還好,看上一眼他就噴出了嘴裡的酒水:
“我的天!元老院的議長大人!莫蒂埃,蘇爾特公爵!您這是在干什麼?快起來!”
莫蒂埃·蘇爾特顫顫巍巍地爬了起來,若不是炮兵將軍這樣說,沒人會相信這個渾身爛泥、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地糟老頭曾是一位泰坦公爵,更是泰坦帝國貴族元老院的議長大人!
“兩位早安!”
勒雷爾歎了一口氣,有這麼一個家伙站在身邊,好好的一餐早點又得泡湯。
“不用解釋,這也沒什麼好解釋的!你在家門口掛著一盞紅燈,在你家裡還有一群意圖頑抗的叛亂份子,你……”
“這是誤會!完全是誤會!”莫蒂埃,蘇爾特公爵連連擺手:“我對女皇陛下一腔赤膽,我對攝政王殿下滿懷忠誠,我對神明發誓,那些匪徒沖進我的家,脅持我的家人……”
“擲彈兵!”勒雷爾用一聲呼喊打斷了老公爵的話,他得趁沒有倒盡胃口之前解決這件事情。
全副武裝的擲彈兵趕了過來,人數不多,只有一名少尉和六七個列兵。
“將軍閣下!請您吩咐!”
劣軍軍長可吩咐不了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官兵。這支部隊儼然是帝國攝政王在首都設置的禁軍。
“這有一個貴族,他的家門口掛著一盞紅燈,攝政王殿下地旨意說得明白,這種事得交給你們處理!”
擲彈兵少尉點了點頭,他再一次朝著36軍軍長和炮兵將軍致以敬禮。然後他便朝自己的士兵揮了揮手:
“把這個人帶走!”
莫蒂埃·蘇爾特老公爵一下子就來了精神!泰坦貴族元老院的議長大人怎麼會懼怕一個小小的少尉和幾個不入流的列兵。他沖著押解自己地士兵大聲叫嚷,用骯髒的詞匯詛咒對方的母親,他還逼問那位少尉的名字,說是他要讓這位小軍官在軍事監獄裡度過下半輩子!
少尉沒有理會這個搞不清狀況的老東西,他走到一扇白牆下面。盡量離那兩位正在用餐地將軍遠一些。雖然這只是一瞬間地事,但畢竟還是很殺風景。
“犯人就位!”
帝國貴族元老院的議長大人被置於白牆下面,老人不明所以,但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檢查你們的武器!”擲彈兵少尉轉向他的士兵。
“武器檢查完畢,已經裝彈!”士兵回答長官。
“舉槍!”少尉的口令短促而有力,接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立即抬起手中地槍械。
“瞄准!”
士兵們開始瞄准,這個過程持續了五秒鍾。但在老公爵看來卻是一世的時間!他哭了!他憤怒了!他先是詛咒帝國攝政王,然後出言羞辱泰坦女皇。等到他開始向神明祈禱,擲彈兵少尉就發出了最後一個口令!
“那邊怎麼了?”
魯賓元帥勒住馬,他親眼看到一小隊擲彈兵就在首都地大街上槍斃了一個老人。槍響的一瞬間,老人的身體就像被馬車撞過一樣,先是狠狠地砸在白牆上,然後彈落在地,整個過程十分緩慢,但也無比迅疾。
幾乎是眨眼之間,老人的鮮血塗滿身後的牆壁。
“立正!”塔馮,蘇霍伊將軍發出一聲喊,他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老校長、老元帥。
包括36軍軍長在內,街道上所有的近衛軍官兵都向突然出現的前近衛軍總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致以軍禮。
魯賓還禮,可還是那個問題:
“那是怎麼回事?”
塔裡看了看那一小撮正在重新裝藥地擲彈兵,可不看還看,一看之下又是嚇了一跳,那位少尉軍官走到倒地的帝國公爵跟前,端起手槍對著老人的頭部補了一彈。
“這個……那是……”炮兵將軍答不出個所以然,他不想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更不想把事情推到最高統帥那一邊。
“是槍決!您看到了!”勒雷爾將軍不耐煩地瞪了一眼炮兵指揮官:“帝國軍情局和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持有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節令!任何包庇、擁護、、同情、收留叛亂份子,以及直接參與叛亂的無需司法問責——悉數就地處決!”
“這是最高統帥的命令?”魯賓淡淡地望了一眼36軍軍長,他一度以為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會是一個優秀的軍人,只是沒想到他的精神科疾病惡化得如此迅速。
“是的元帥!”勒雷爾點了點頭,這是明擺著的事情。
“那個人是誰?”老元帥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死者。
“貴族元老院的議長大人,莫蒂埃,蘇爾特公爵!”36軍軍長語氣平淡,例是跟隨魯賓元帥的學員兵們像受到驚嚇一樣叫喚起來!一位帝國公爵就這樣被當街處決?這種事誰會相信?
“莫蒂埃,蘇爾特公爵犯了什麼罪?”
勒雷爾指了指蘇爾特公爵官邸門楣上的那盞紅燈。
“叛亂武裝的者和擁護者會在自家門口掛上紅燈區分敵我。”
魯賓元帥點了點頭,他是聰明人:“這也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要你做的?”
“您指什麼?”
老元帥望著蘇爾特公爵官邸:“我是指那盞紅燈,那盞紅燈也是最高統帥讓你掛上去的嗎?”
勒雷爾的面孔冷了下來:“元帥閣下,注意您的措辭!您不該當著學生們地面提起這件事!不過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匪徒們在昨天入夜的時候就以蘇爾特公爵官邸作為情報中心,而那盞紅燈也是蘇爾特公爵的管家親自掛上去的!”
“你看見了?”
勒雷爾一時語塞:“是……是軍情部門通報地!”
魯賓笑了笑,軍情部門的通報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命令是一個道理,但老元帥確實不想再多說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再也不是那個會在大學城的牧場裡趕鴨子的少年人。他已經貴為帝國地現實主宰者,一位現實主宰者地現實意義就是能夠無所顧忌地行使他的權利,再利用一切手段維護他的權利。
“我並不是針對你……”老元帥朝勒雷爾擺了擺手,又向炮兵將軍壓了壓軍帽,然後便打著戰馬走了出去。
學員兵跟隨導師陸續經過這條街道。他們已經知道那位死者的身份,也知道死者生前曾經獲得的地位,他們只是不理解這件事的背景,也不知道這件事的時代意義。
在莫蒂埃·蘇爾特之前,從來沒有一位公爵級地泰坦貴族在沒有法官、沒有陪審員的情況下被處極刑。這是一個新地年代。一個高壓、獨裁、為一個人的意志而生存的年代。即使是這個時代最著名、最偉大的歷史學家也說不清這是幸亦或不幸。但對泰坦民族來說。這種混沌的狀況只是暫時的,再過不久,確切一點說是在那個人將他的獨裁統治完全合法化的時候,這個民族和這個大帝國就會獲得世界能夠給予他們地全部輝煌,包括領土、包括海洋、包括無數個民族附庸、還包括走向分崩離析和滅亡的種子。
學生兵漫無目的地在首都的大街小巷上游蕩,他們遇到過小股叛亂武裝,但這些人爭著向孩子們投降!孩子們沒有受降。因為一伙水仙騎士急沖過來,這些想要投降的人擋住了騎士們的去路。可騎士們自然不會停。當著學生們的面,紅虎騎兵揮起馬刀,像斬瓜切菜一樣砍倒了叛亂者,然後一刻不停地趕去城市中心的某個地方。
目睹了真正的騎兵突擊,學員們在哀悼那些可憐蟲的時候也不禁憧憬著紅虎的力量。魯賓元帥心平氣和地告訴這些沒見過市面的孩子們,他說那不是騎兵突擊,只是趕路!紅虎騎士只是在趕路而已。
“那什麼是紅虎的突擊?”有學生問導師。
“就像那樣!”魯賓指著路面上的遺跡。
長街由南向北直線鋪開,道路盡頭就是肯辛特宮。路面上鋪著厚厚一層血泥,那是馬蹄鐵帶來的泥土,也是被騎兵踏爛踏碎的人體。除了腥臭的污泥,路面上並沒有留下很多屍體,只有各式各樣的兵器。
“這就是一次騎兵突擊制造的遺跡?好像不是很壯觀的樣子?”學員繼續追問老校長。
“壯觀?”魯賓笑了笑:“壯觀的在後面!”
學院隊伍繼續前進,他們看得清清楚楚,肯辛特宮的街道兩側的花壇裡襯立著無數支騎兵刺槍,每一支刺槍上都掛著一具無眼、無鼻、無耳、無舌的屍體。
老元帥向孩子們解釋:“水仙騎士一向用對付異教徒的手段對付叛逆……”
孩子們就在叛逆和刺槍組成的碑林中繼續前進,他們中有人掉隊,因為昏迷;他們中有人哭泣,因為恐懼;他們中有人興奮得直發抖,因為渴望;他們中有人憂心地注視著一切,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另一個人的野心!這個人不允許自由、不允許反抗、不允許叛逆、不允許不同的聲音!但這仍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是這個人的士兵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反而為做過的事情欣喜不已。
學員團官兵終於離開城市中心,他們快要進入“叛亂”的重災區。在城西,靠近巢穴遺址的那片街區,市民、士兵、武裝份子的屍首散落滿地。
就在孩子們眼前,一個渾身赤裸的女孩子突然走出一間殘破的公寓,她目光呆滯地穿過大街,一步一停地挪向水井。
血氣方剛的男孩子們瞪大眼睛望著女孩兒的胴體,直到他們看見女孩兒的背影。少女光裸的後背上刮滿錯綜復雜的刀痕,一條條、一道道,血肉模糊、餐不忍睹!就在學員們驚異於發生在女孩兒身上的悲劇時,井中傳來一聲水響,再也不見女孩兒的身影。
向前走……
一名可憐的擲彈兵被吊在屋簷下面,有人刑開了他的肚子,還把他的腸子放進一個仍在冒煙的油鍋裡。幾個好心的學員兵想要把他放下來,魯賓元帥沒有阻止,可孩子們一碰那個可憐的人,這個擲彈兵就睜開眼睛嘶聲慚吼,孩子們嚇得癱軟在地,魯賓不得不用自己的元帥配劍解決問題。
孩子們把擲彈兵放下來,然後默默離去。
再向前辦——,“屍體越來越多,越來越稠密!男人、女人、老人、孩童,入目的地方都是屍體、滿是屍體、盡是屍體!如果戰場上只有軍人的屍體,那麼這個場景便不是戰爭的全貌,如果無辜死難者堆成山、變成海,那麼這個場景能准確地體現戰爭的意義。向前走……向前走……
就在孩子們以為快要走出祖國的首都時,他們突然被一陣熱烈的歡呼吸引過去。那是一座仍在建設中的競技場,此時場內場外均是人山人海。
孩子們進去一看才知道,大隊的叛亂份子已被推上臨時搭建的斷頭台。斷頭台設在場地中央,看台上有軍人也有市民,而場地裡全都是綁縛起來的匪徒,他們在人群的歡呼聲中瑟瑟發抖、絕望地面對宿命。
劊子手把一顆新鮮的人頭拋向人頭組成的高地,但由於手臂酸麻,這一下竟然失了准頭,叛亂者的頭顱直接飛向看台上的人群。奇怪的一幕出現了,人群沒有驚慌、沒有閃避,他們紛紛向這顆人頭伸出手,他們跳著、叫著,瘋狂地詛咒著失去頭顱的叛賊……
魯賓元帥沒有看到“頭”落誰家,他撥轉馬頭,對著孩子們輕聲吩咐:
“走!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