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歷803年4月10號,這是泰坦帝國終身執政官、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抵達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的日子,布拉利格盛況空前。
一大早,按捺不住的布拉利格市民就冒著牴觸戒嚴令的風險湧上街道,他們帶著早春的鮮花、帶著妻子兒女,像趕集一樣,在要塞外圍的主幹道上擠作一團,只為親眼一睹大英雄王的風采。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負眾望,他一身戎裝,白銀甲、黃金劍,騎著巨大的黑色魔獸,在一整隊聖騎士的簇擁下,如神話裡的戰神一般突然闖進人們的視線。
布拉利格的教堂開始鳴鐘,布拉利格的市民開始歡呼,布拉利格的南方軍人開始節日一般的慶典。軍人的慶典其實是一次莊嚴肅穆的祭奠儀式。焦點自然是被最高統帥掛在脖子上的、即將入住帝國軍事歷史博物館的聖器神牌,近衛軍官兵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泰坦軍魂的象徵一塊兒「供奉」在布拉利格大教堂的神台上,然後便由一干軍官貴族對其進行朝拜。
泰坦攝政王耐著性子堅持到儀式結束,他被一早就來迎接的尤金將軍請入集團軍群司令部,在要塞主堡敵樓裡的那間開著十幾扇圓窗的會議室,南方軍的司令長官和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進行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秘密會談。
無論是軍情部門還是控軍部門都無法得知這次會談的內容,不過泰坦攝政王在走出會議室地時候確實帶著笑臉,他拖著老將軍的手。親切地叫對方「尤金爺爺」——這至少說明南方軍的問題很可能不再是問題,但瞭解內情地人都認為事情不會像看上去的那麼樂觀。
尤金上將在與攝政王殿下進行了一輪密談之後就出現在軍群司令部地軍官擴大會議上,最高統帥沒有到場。這對主持會議的南方軍司令長官來說無疑是一種尊重……也可以理解為最高統帥對尤金穆,布拉利格的肯定。
會議上,已經年過六十的尤金上將終於公開陳述了他的退休意向。
並且最終確定了自己地退休時間。他表示退休之後不會繼續擔任軍內的任何職務,他會在自家的城堡裡養養馬、修修葡萄園……以此安度晚年。
照例,以南方軍總參謀長為首的一干高級軍官極力表達了挽留尤金將軍的誠意,但尤金自然明白這些人的所謂誠意包含了來自最高統帥的保留意見。這個保留意見確實讓尤金考慮很久。按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說法,如果尤金主動卸任。那麼這位近衛軍上將仍可以獲任元帥軍銜,入主都林皇家軍事學院。
午間的餐會最初定以高標準的接待儀式,但帝國攝政王沒有那個閒情逸致,還是尤金將軍敲定,一切從簡。他在自己地官邸置備了家宴,用極具鄉土氣息的燒鵝肝和地道的布拉利格白酒款待遠道而來地最高統帥。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這個安排自然很滿意,但他有心事,用餐時只專注於吃喝,一句話也不說,這倒讓尤金感到有些為難。
為了調節餐桌上愁雲慘淡的尷尬氣氛。尤金刻意避開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遇襲這件麻煩事,他談起了紅虎,還談到了水仙騎士團。
不說也罷。一旦問題說開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更加不耐煩!
紅虎是紅虎,水仙騎士團是水仙騎士團,這就是問題所在!紅虎應該是水仙騎士團的紅虎。可泰坦攝政王從一開始就把自己掌握的這支衝鋒主力打造成一個四不像。到了今天,紅虎地徵兵、給養、作戰等等方面都已脫離騎士團、脫離安魯家族本身,它成為一個獨立於泰坦軍隊系統之外的新的武裝集團,只不過名義上歸屬安魯哈啦大本營,來自水仙騎士團的任何命令對紅虎都起不到約束作用,再說費戈也不會越過他的弟弟干涉紅虎的事情。
帝國最高統帥的難處可以理解,比方說……近衛軍散佈在泰坦各地,有完備的兵役制度和各項措施約束或者說是保養這個龐然大物:水仙騎士團的根本在水仙郡,安魯經營家族武裝已有四百多年的歷史,和帝國近衛軍一樣,這是一個現實上和意識上都已完全固定的武力集團。
而紅虎崛起的勢頭隨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上位不斷激進,它由最初的衝鋒師,在歷時十年的南征北戰的過程中逐漸發展成為今日這個揭起旗幟遮天蔽日的騎兵集群!
在第二次衛國戰爭的硝煙最終消散的時候,紅虎在編的戰鬥人員已經達到六萬餘人,這包括三個整編騎兵軍,一個保障軍團,一個專職負責騎兵輜重的使役軍團,還有總司令部、縱隊司令部、軍指揮部、師極指揮系統等固定編製。
就在前幾天,繆拉正式向他的最高統帥提出了申請,理由很簡單!
紅虎集群規模化和集成化的組合方式要求這支龐大的騎兵武裝必須擁有一個能夠安頓全軍的大型基地,這個基地要像水仙騎士的安魯哈啦、要像南方軍的布拉利格、要像西方軍的瓦輪要塞!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個請求,但他還是拒絕了!理由同樣簡單!至少是現在,他還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安頓紅毛老虎,這頭老虎實在是麻煩!
水仙郡?自然不行,紅虎只是名義上歸屬水仙騎士團,繆拉自立門戶是公認的說法,把紅虎放歸水仙郡甚至會引來不必要的衝突,再說許多現役紅虎騎士根本就不是水仙人,而且紅虎在一定程度上等同帝國攝政王的禁軍,這支龐大的騎兵集群不能離最高統帥太遠。
放到南方?不管是尤金上將還是阿貝西亞將軍都不同意這個做法,就連一貫力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達答拉斯將軍也持反對意見。南方軍有南方軍的定式,紅虎的到來不但會打破地方區劃,也會讓不安份地南方貴族階層對帝國攝政王更加反感。
放到西方?那裡是始終抵擋聯盟王國的最前線!既然是紅虎是最高統帥半私人化地所謂禁軍。那就應該呆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身邊,將他們放到接敵第一線會有一定的風險。
北方?可一支騎兵突擊力量能在冰天雪地裡有多大作為?再加上北方的防禦態勢並不完善。再加上物資運輸和軍需補給上的困難,再加上德意斯造成的現實威脅……把紅虎放到北方,這其實想都想不用想!
「最保險地地域自然是中東部地區,離首都衛戍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
尤金將軍的說法自然有道理。而且的確是最為可行的辦法,但事情並不像最高統帥認為的那樣簡單。
由首都衛戍區向中東部四省擴散,這一地區在歷史上就是莫瑞塞特王朝和都林最高軍部控制最為嚴密的地區。近衛軍第一軍分區以及第二軍區、第三軍區的許多領導職務都是世襲頭銜,為了鞏固首都和政權中央的安全,莫瑞塞特自然把都林周邊地區的防務交給最值得信任的世家門閥,即便莫瑞塞特王朝已經走上末路,但帝國攝政王也沒必要去觸動這一地區傳統上地固定勢力,若是把紅虎硬塞到裡頭,所有人都會認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來搶地盤。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帝國攝政王真的很無奈,「紅虎沒有一個固定的基地。騎士們一年到頭只能住在帳篷裡面!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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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擔心地不是這個!」尤金上將繼續開導最高統帥,「紅虎的問題是所有集成化主力騎兵軍都會遭遇到問題!這個問題雖然令人尷尬,但不可避免!」
奧斯卡緩緩搖頭。他並不認為有什麼事情是注定的,如果他要解決這個問題,他必然會傾入全力,再輔以雷霆手段。只是一切都需要時間,而在這段時間之內,他又不想看到忠誠的繆拉和同樣對他惟命是從地紅虎騎士擠在曠野上的帳篷裡度日如年!
「您看……」再有一個月就要退休的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長官無可奈何地攤開手,「經營紅虎那樣的大型主力騎兵集群,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塊土地!這塊土地必須能供養四萬到五萬匹戰馬,還要集全輕裝、簡裝、重裝等等各類型的騎兵裝備,要有營房、要有佔地數百公頃的訓練場地、要有複雜地區和開闊地形相依托的演習場地、要有駐軍堡壘、要有要塞、要有生活設施、要有……」
「您到底想說什麼?」奧斯卡有點不耐煩,這些事情他都瞭解,而且每一樣都能叫他頭疼半天:
「您要是想批評我的話儘管來吧!家裡的那些老傢伙們就差提著我的衣領朝我吐口水!不提他們,就連那些著名的軍事評論家都說紅虎牢民傷財,當國家處於和平時期,維持這樣一支騎兵集群的投入會是一個無底洞……」
最高統帥有些難堪地別開頭,他早就知道把主力騎兵軍集中起來經營會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但他在熱血方剛的年紀自然還不曾預見到蓬勃發展的紅虎會落到今天這步「無家可歸」的田地。
尤金上將哈哈笑著,他倒不是看輕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而是覺得面前的這位年輕的統帥終於嘗到年輕的代價!如果是一個善於擺弄軍政籌碼的老手,紅虎絕對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喂!小傢伙,想不想聽聽我的看法?」
奧斯卡有些警惕,雖然他察覺到老將軍的笑容帶著善意,但他又覺得這種善意的笑容多少都有些不懷好意!
「如果是一個可行性建議,我想我會捧住您的面孔,一直吻到太陽落山!」
「還是不信任我哦!」尤金開始賣關子,在他看來,紅虎的去留問題只是泰坦帝國這個巨大的沙盤上的一顆棋子。
「哦啦!我地尤金爺爺,您可別這樣!我一直都是信任您的!還記得咱們因為您的退休問題吵得不可開交地時候嗎?我一直都……」
「別提這件事!」尤金終於有些不愉快,他不想退休。地方上還有許多問題有待解決,是面前這位最高統帥逼著他交出軍權,現在這個小傢伙又擺出一副理解他、信任他的態度:
「你不說我倒忘了。弄得不可開交地人是你,我可沒有!」
奧斯卡撇了撇嘴。尤金一向難纏,早在銀狐阿蘭執掌軍部的時候就是如此。不過年輕的攝政王到底是個聰明人,既然尤金已經決定退休,他就不會再和對方爭什麼:
「我道歉!對之前的種種過激行為,我向您正式道歉。這還不行嗎?」
尤金訕訕地笑了笑,以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長官的卸任換那位最高統帥地正式道歉,這筆生意也不知是划算還是不划算:
「咱們說回紅虎!你身邊那些人一定會告訴你,要解決紅虎的問題只有兩個辦法,一是裁員,縮小紅虎的編制,在首都附近地區給縮編的紅虎安排一個像樣的駐地;二是乾脆撕開臉面,裁撤第一軍區或是第二軍區,又或是把第一、第二兩個軍區合併,給紅虎騰出一塊生存空間!」
「差不多……」奧斯卡只得點頭。他就這件煩心事徵詢過許多人的意見,連一向心思靈敏的達答拉斯也給了他同樣的答案。
「你有沒有想如——…徹底改組國家武裝力量的構成方式?」
「哦啦……」帝國攝政王興奮地瞪大眼睛,他有些佩服尤金的……
我們只能暫且把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長官地智慧理解為傻大膽。
「至少是目前。我還沒有這種打算!」奧斯卡不無遺憾地聳了聳肩,「阿萊尼斯仍是帝國現實上的女皇陛下,我不能在國家武裝力量這個問題上迴避她,若是一意孤行。比方說安置紅虎這件事,若是真的撕破臉,我於首都和最高軍部就會失去許多重要地東西!」
「我倒覺得……你若是立刻著手規劃這件事的話……會比你的地位更進一步之後更加方便!」
奧斯卡警惕地皺起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得了吧小傢伙!」尤金上將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把事情挑明了說也沒什麼,全泰坦的國民和軍人都知道當今皇室是怎麼一回事,你地上位是眾望所歸,這本就是明擺著的,你也沒必要這麼小心謹慎!」
奧斯卡不置可否地攤開手,「小心點總是有好處!」
「有時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尤金竟然真的像一位老爺爺那樣敲了敲年輕人的額頭,「我向你讓步,是因為我看好你的前途,你有能力讓泰坦人民安居樂業,也有能力讓泰坦在未來的國家爭霸中立於不敗之地!把南方托付給你……或者說是托付給阿貝西亞和達答拉斯,我很放心!」
奧斯卡沒有言語,但他還是不願接受尤金的說法,這就像是他欠了尤金一桶金子一樣。
「奧斯卡,你一定瞭解國家武裝力量這個概念,能為我解釋一下嗎?」
「近衛軍……」泰坦攝政王懶得解釋,他討厭尤金那副倚老賣老的神情。
「正確!」尤金點了點頭,「帝國近衛軍滿足國家武裝力量這一概,念的一切條件!可水仙騎士團呢?紅虎呢?在你加冕稱帝的那一天,水仙騎士團和獨立於所有控軍系統之外的紅虎騎兵集群仍不具備升級為國家武裝力量的條件,這一點你承不承認?」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名義上,水仙騎士團是泰坦全民族的盾牌和長矛,但若是說歸根本,水仙騎士團始終是安魯家族糾集起來的私人武裝集團,這個武裝集團在許多方面與國家利益存在衝突的一面。要不然,莫瑞塞特王朝也不會把水仙騎士和安魯的問題看作是成敗關鍵。
一旦帝國攝政王正名上位,水仙騎士團能不能升級為國家武裝還是一個未知數,因為這個武裝集團帶有極為明確的傾向性和地域特點,而且攝政王自己也不希望看到家族中的眾多親屬擁有強勢的兵權,有費戈一個人在身邊有足夠他整日提心吊膽,雖然他知道費戈不會背叛他。但他不能不防備,而對一切狀況有所防備也是成為一位帝王地先決條件!
奧斯卡是尷尬的,在此之前他從不認為自己會和莫瑞塞特的君主們處於同樣地境地。但他在事到臨頭的時候不得不承認,處理安魯……也就是處理自家地問題——實在是非常麻煩!這樣一想他就有些同情歷代的莫瑞塞特君主。這些傢伙一定過得非常艱難。
紅虎!雖然棘手,但像尤金將軍說的那樣,泰坦必須有一個整頓全國兵馬的過程,既然近衛軍已有定式,那麼解決紅虎的問題在整編排布地過程中也不會更加困難。只會更加輕鬆。最主要的重點和難點都來自水仙騎士團,即使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加冕為帝,即使安魯家族變身為皇室,人們依然無法準確地定位水仙騎士團。
這支戰鬥了四百年、自力更生了四百年的家族武裝集團到底是泰坦的常規武裝力量還是安魯皇室的私兵?從力量上來看,水仙騎士團的規模甚至接近近衛軍這一傳統意義上的國家武裝,而它的戰鬥力更是超越了國家正規軍。
令人尷尬的是,水仙騎士團屬於安魯,自上而下都由安魯控制,從來都不曾受制於國家,是個徹頭徹尾的私人武裝。可現在地問題是。
國家又是安魯的國家,安魯的武裝應該也必然是國家地武裝,但水仙騎士團的地域特色和傳統意義又達不到這一點。這句話在字面上的意義就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熟悉歷史地人都該知道,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皇室的私兵(或者說是宮廷禁軍)都沒有水仙騎士團這樣的規模,安魯大帝要靠他的親族來控制如此龐大的武裝部隊,他沒有辦法。但這種辦法對一位帝王來說極其危險。
究其本質,泰坦特殊的國情決定了這一切!但歷史上也有過國家武裝和私人武裝借由新舊皇朝的交替合二為一的事例,但這種做法並不適用於水仙騎士團。安魯和水仙騎士是神選的戰士,這層神聖的象徵意義導致水仙騎士團作為現實軍事存在而不可能消泯無形。
按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想法,他必然會保留一部分水仙騎士、再融合一部分水仙騎士,他希望看到的是……
「說真的!我不清楚……」泰坦攝政王只能這樣說,對於未來的安魯帝國,他有的是期待,卻看不清這個大帝國的樣子。
尤金上將的聲音突然緩了下來,「從前……近衛軍內一些像我這般年紀的老傢伙經常聚在一起!你知道……私下裡討論水仙騎士團的問題!我們一點共識就是,安魯若是獨立建國,那麼世上可沒人是水仙騎士的對手!」
「現在說這個還有用嗎?」奧斯卡嗤之以鼻似地哼了一聲,他算是作繭自縛。
「聽我說完!」老將軍笑著打量頗有些氣急敗壞的安魯家長,「獨立建國有一個好處,安魯可以保有一切屬於家庭和水仙騎士的意識形態,包括政權組成方式、控軍制度等等方面;可一旦水仙騎士進入帝國,我是說進入!」
「是啊進入!那又如何?」帝國攝政王迫不及待地追問,在他看來,將水仙騎士納入泰坦帝國的國家軍控系統是所謂的必經之路。
「成於安魯,敗於安魯!水仙騎士不是泰坦的騎士,這一點你很清楚!」
「我一點也不清楚!」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些惱火。成於安魯敗於安魯?這叫什麼話?這不是危言聳聽嗎?
「你一個人無法控制五十萬水仙騎士,將來甚至會更多,現在你靠費戈為你分擔,可以後呢?你不會以外會有第二個費戈為你排憂解難吧?」
奧斯卡沒說話,他若是說出來的話會讓費戈寒心的,因為他並不像人們認為地那樣信任自己的哥哥。
「如果水仙騎士團不是帝國的水仙騎士團,而是跟四百年來一樣,由安魯子弟把持控制,那麼未來的某一天,帝國內亂必然始於你的子侄!」
奧斯卡咬緊牙關,儘管他討厭尤金的說法,但老將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不是現在。至少也是未來地事實!在與波西斯人生死爭鋒的那段戰鬥歲月,安魯的團結和安魯地精神主要來自生死戰事的應接不暇,安魯家族沒有機會也沒有多餘地時間在內部的爭權奪利上耗費精力。光是波西斯人的攻勢和自身艱難的生存環境就讓他們喘不過氣來,誰還有心思計較個人得失。一切以家族利益為重是最大的現實!
不過歷史無絕對,即便是在如此困難地鬥爭環境中,安魯家族還是出過幾次為了爭奪家長和統帥的位置兄弟相殘的慘劇……如果沒有這樣的事,攝政王的大哥哥又怎麼會死?
沒有了波西斯人的威脅、沒有了小丑一樣的莫瑞塞特皇室、泰坦皇統交由安魯,奧斯卡無法保證他的家族成員上升為新的皇室成員之後。
這個團結一致的大家庭還能剩下多少戰鬥精神和犧牲精神!
權利帶來地是什麼?絕不是上下一心、艱苦奮鬥!而是爭權奪利、爭風吃醋——說爭風吃醋只是為了強調安魯家庭的腐化速度。奧斯卡估計,在體現了征服的快感、享用了和平地美酒、見識了一代皇朝的輝煌之後,安魯會像變質的女人一樣迅速墮落。
人們只見過同生死共患難的集體,有幾人見過同富貴共享樂地集體呢?奧斯卡已經發現,家族女性成員的裙子越來越花哨了!家族男性成員嗜好的花樣越來越多了!這都說明安魯已經開始享受進階後的生活!
也就是說……距離內訌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如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本質上是個純粹的安魯子弟,那麼他絕對不會如此清醒地意識到問題的發生發展乃至結果!但是他在還未成年的時候就已經對生死患難和富貴榮華之間的辯證關係留下了深刻的記憶——看看多摩爾加時代的老朋友,在他身邊的人還有幾個?
直到這時我們才能極為肯定地說,泰坦攝政王壓根就不是安魯的一份子!至少在他被一位莫瑞塞特皇帝關進多摩爾加監獄之後他就不是了!
一般人看來,家庭問題並不會涉及到血腥的鬥毆,但在泰坦攝政王看來。前提是他主持過一個聚集了無數黑道首惡的大家庭,那麼家庭中的血腥紛爭就再也正常不過!
誰不希望地位再高一些?誰不希望財富再多一些?誰不希望權利再大一些?把這些「一些」積累起來,固有的東西自然要分崩離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清醒不是來自他的智慧。而是來自從小就耳聞目睹的實況……他於過去吃過多少虧,之於現在對家庭對帝國的統治便有了多少把握!
「怎樣才能避免這個現實問題呢?我是指安魯的演化,難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家庭日益腐朽墮落?」
尤金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的殿下!您都說了這是現實問題!即使是光明神也無法避免一個現實問題呀!」
「那要是換一種說法呢?」
「那就看您捨不捨得?」
「捨得什麼?」
老將軍又一次壓低了聲音:
「水仙騎士團無疑是安魯的命根子。是安魯登上制高點的本錢,也是讓安魯跌入深淵的拌馬繩!要想徹底解決安魯的控軍問題,我不是說您個人的問題,而是大量的安魯子弟執掌軍職的問題,或者是說如何讓水仙騎士團真正成為一支可以由帝國進行操控的國家武裝力量的問題……」
「我要怎麼做?」
尤金為難地揉了揉額頭,「你這個臭小子,你那麼聰明!一定知道的!幹嘛非要讓我說出來呢?」
「哦啦!」奧斯卡推開餐具,「您再不說的話湯都涼了!」
老將軍只得把聲音壓到最低,除了面前這位最高統帥,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句話是由尤金·穆·布拉利格說出來的:
「我的殿下!您只要抽離水仙騎士的精神,再把水仙騎士團的象徵意義真正提升到象徵的高度,那不就得了?」
「你要我……你要我像對待近衛軍一樣對待水仙騎士團?全國招兵?全國部署?取消水仙騎士團的地域限制?取消安魯哈啦軍統當局和捨恩布隆大本營?」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我問問你?這還是水仙騎士團嗎?乾脆把軍旗也換成近衛軍的樣式!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尤金連忙擺手,他就知道結果是這樣地:小奧斯卡!看在我和魯賓那頭老狐狸有點交情的份上。你可不能這樣責備我!我只是給你提個醒,剩下的那些可都是你自己說出來地!」
「魯賓?」敏感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察覺到了什麼。
「是地魯賓!」尤金上將點了點頭,「我就退休一事和你作對。還有對水仙騎士團的一點意見,這都是我和魯賓元帥在通信中討論過的。你若是去拜訪他。他也會像我這樣給你解釋!」
奧斯卡歎息了一聲,他真不知該說什麼了!魯賓是對自己放心不下?還是藉著腦筋沒有老化的最後一段時間對他指手畫腳呢?
「他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你指誰?魯賓嗎?」
「你這是明知故問!」攝政王真的有點不高興了,這些老傢伙做起事來都喜歡拐彎抹角,這是他最反感地。
「魯賓退休了!就像我!」尤金狀似幽怨地看了一眼最高統帥,「不過你放心!等我們這些老傢伙全都踏進軍人公墓。你的耳朵就清淨了!我敢保證,再也沒有人會像我們這樣對你說這些話!」
奧斯卡用餐巾抹了一下嘴角,應該說……午餐和談話還是令他十分愉快的。
以最高統帥的身份降階向就要退休的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長官尤金穆布拉立格上將致以敬重的軍禮,奧斯卡最終還是擁抱了這個優秀的老軍人:
「謝謝!能夠聽到您的那番話,我十分欣慰!」
尤金只是點了點頭,再也沒有說什麼,面前這個年輕人還有多姿多彩的未來,而他的軍旅生涯乃至整個人生就在卸下軍職地那一刻徹底結束了!他能做的只有現在這麼多。
奧斯卡告別了尤金!在他嘴角依然帶著笑意,可韻味卻稍嫌苦澀!
難道導師和老傢伙們想到的事情他就想不到嗎?未來地安魯帝國要是想杜絕大量皇室成員干涉軍政的現象,就得把水仙騎士團改組為近衛軍一樣的國家暴力機器。排除皇室成員出任水仙軍官的可能!甚至可以明令禁止皇室成員出任水仙騎士團地軍職!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們是說如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會發現安魯家族建築在四百年歷史上的一切成就因由他的加冕而轟然倒塌,為了他的帝位和王朝的承繼基業!水仙騎士和安魯擁有的一切都蕩然無存了!
換句話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成就一代大帝,成就一代王朝!他便摧毀了舊有的一切。既包括舊的皇室,也包括舊的安魯。等到安魯家的幼兒再也不用撐著劍柄學走路的時候,安魯大帝便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安魯和他的騎士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改換了皇旗的泰坦帝國。
也許安魯大帝會覺得可惜,也許安魯族人會起來反抗,但這些事情還不是我們要去瞭解的,按照軍情部門的辦事效率,來自首都方面的加密急件也該送到帝國攝政王手上了!
「我的殿下!不要打盹!您現在就得過目!立刻!」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些詫異,如果他沒聽錯的話,一向對他誠惶誠恐的軍情副局長竟然在用命令的口吻!
「什麼事情?」最高統帥打起精神,難道是他的伊娜傷勢惡化了?
這可怎麼辦呢?
「請您過目!」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還是那個態度,他把手中的信紙再一次遞到主人面前,即便室內只有兩個人,但他還是不願出口言及都林城發生的那起事件。
「這是什麼?」奧斯卡只是看了一眼信紙上的題頭,但僅僅是一個標題就足夠他勃然大怒!
帝國攝政王從他的冰熊沙發上跳了起來,他的動作大得離譜、快得嚇人!手邊的桌子、杯子、碟子、盤子全都被他打翻了!
「回答我!這是什麼?這可真是見鬼了!這是什麼?」
盧卡斯平息了一下心口翻騰的氣血,他就知道最高統帥必然會有激烈的反應,但他還是被豎起了全身寒毛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嚇得驚慌失措:
「殿下!您……您不是看到了嗎?」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奧斯卡近乎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話。
「那是……那是……」軍情副局長結巴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還是不敢開這個口。
「說!」最高統帥發出一聲怒吼,他受夠了!
「那是……民族叛徒、人民公敵!偽善者、陰謀家、野心家、戰爭狂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十大罪狀!」盧卡斯大聲回答,他在接到這份「密報」的時候只看到標題。內容是他一死了之也不敢仔細去看地。
奧斯卡喘了幾口氣,軍情副局長的高聲回答反倒讓他平靜下來。他背著,捏著信紙,在室內踱了兩個來回,然後便坐回他地冰熊沙發,儘管他仍冷著臉。但情緒如常,就像剛剛那個歇斯底里的精神病患者已經被送回精神病院了。
「這東西是從哪得來的?」
盧卡斯又開始結巴,他還是說不出口。
「你是在考驗我的耐心嗎?」
軍情副局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考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耐心?那和考驗自己的腦袋有沒有連著脖子是一個道理!
「殿下!是從首都的大街上……揀……揀來的!」
「從首都大街上揀來的?」奧斯卡竟然頗有興趣地笑了起來,「好啊!是誰發現了這麼重要的情報?我該獎勵這個幸運兒!」
盧卡斯不敢做聲,他知道最高統帥是在挖苦軍情密探的後知後覺!
這份標明帝國攝政王十大罪狀的傳單已經在一夜之間傳遍首都周邊地區,包括臨近幾省在內的各大城市都發現了類似的東西,不同地只是傳單紙張的材質。
「別像木頭一樣在那呆站著!有沒有線索?難道我養的是一群只會哼哼地豬玀?」
盧卡斯翻了個白眼,不過攝政王殿下還會罵人,這就說明他還沒被氣得發瘋!如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真的瘋了。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大喊大叫,而是不發一言,把他見到的生物都殺了!盧卡斯聽殺手保爾提起過一次。那是攝政王殿下「旅居」德意斯時的事。
「到目前為止,軍情本部已經成立了包括十五個專案小組在內地聯合調查……」
「你說夠沒有?」
盧卡斯只得換一種說法,「到目前為止,軍情本部和地方司法部門已經抓獲了三十餘名參與派發傳單的……」
「除了見錢眼開的流浪漢還會是什麼?你可別再讓我失望了!」
「呵呵……哈!讓您說中了!」軍情副局長尷尬地抓了抓頭。他得再換一種說法,「我的殿下!初步預計,這起重大案件大概是……」
「不!不!不!」帝國攝政王立即叫停,「哦啦!光明神在上!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軍情副局長嗎?你知不知道我的軍情副局長在說些什麼?別用預計、大概這類的字眼形容這件事,我都替你害臊!我都替你感到羞愧啦!」
盧卡斯咬著牙,世上沒人天生就是挨打挨罵的命,軍情副局長的臉面有些掛不住了!
「殿下!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只能遺憾地告訴您,除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軍情部門直到目前仍未就此案取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緊盯著突然挺起胸膛的大學畢業生,這位神經兮兮的最高統帥在觀察片刻之後突然笑了起來,他那喜怒無常的性格真的會讓人發瘋!
「盧卡斯!這就對了盧卡斯!」最高統帥走到軍情副局長身邊,他還大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就像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你知道嗎?如果你只是一味的謙讓、一味的容忍,就像我對首都貴族做的那樣!遲早你會落得一個一事無成的下場!」
「您……意識到了?」盧卡斯是真的有點驚訝,大抵就是在由衛國戰爭的戰場上歸來之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越來越深不可測。
「很難理解嗎?」泰坦攝政王又拿起了那份揭示了「人民公敵」的傳單:
「南方貴族消停下來,歇過乏的首都貴族自然不甘寂寞,他們要趁我不備搞些新鮮事,這是必然的!難道你真的認為我會相信莫瑞塞特王朝甘心向安魯交出皇帝的冠冕嗎?即使阿萊尼斯願意又如何?那只是她一相情願的念頭,這個帝國並不全是她的,莫瑞塞特王朝也不是她一個人的!皇室成員、外戚、忠於莫瑞塞特的首都貴族和世家門閥,有我的人,就有反對我的人!對這一點我一向都清楚得很!」
「看來您不是一般的清楚,而是提防得緊呢!」
「你是在恭維我還是在嘲笑我?」奧斯卡皺起眉頭,盧卡斯的腦袋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哦抱歉!」果然,口不擇言的軍情副局長連忙掩住嘴巴,盧卡斯恨不得一刀割了自己的舌頭。
「在所有人都以為大事已定的時候,一直苦守良機的首都貴族突然來這麼一下子……我得承認!都林城裡的酒囊飯袋並不全是廢物!」
「是!是!」盧卡斯只得做回應聲蟲。
「首都的治安情況怎麼樣?」
軍情副局長不敢馬虎,「殿下!為了策應軍情部門和司法部門的大搜捕,首都衛戍區在事發當天便已宣佈戒嚴令,駐軍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塔·馮·蘇霍伊將軍還在市中心的重要地段和主要王宮設立了炮位: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第一團實彈入駐漢密爾頓宮;紅虎一部在天鵝山休整,另一部在西貝格堡待命,這兩支部隊合兵一處就是一個整編騎兵軍——隨時都能馳援首都!」
「就這些嗎?」
「就這些了!」
奧斯卡看了看手裡那份「磐竹難書」的罪狀,又看了看滿臉自信的大學畢業生,「那些老頑固隱藏了這麼久,他們要是敢把這份東西貼在我臉上,就不會在乎佈防首都的駐軍!他們想要漂亮地贏我一次!你信嗎?」
迪亞巴克爾搖了搖頭,他自然是不信的!
奧斯卡笑了笑,他把信紙丟到壁爐裡,「哦啦……我也不信!」
相信再過不久,泰坦攝政王就會知道他的信心完全站不住腳,事實會證明他錯得十分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