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三十五集 第三章
    無論從何說起——總而言之,軍人類似小孩子。

    特別是在803年的泰坦,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為首的帝國軍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軍人喜歡擺出一副狀如英雄的架勢,或是喜歡所謂的光榮,這些似乎無需多說了。他們崇尚機械式的訓練,重視動物般的勇氣,這是只有在小學校裡才能看到的現象。

    泰坦軍人把殺戮全不當是一回事,他們口口聲聲地說:當兵自然是為了殺人!這就有些不可理喻,但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追隨他的軍人看來,這又是理所當然的事。

    軍人特別像小孩之處就是聽到吹號和軍歌受到鼓舞的時候,那就不問為什麼而戰,欣然衝向敵人,哪怕面前的敵人是手無寸鐵的婦孺。

    泰坦軍人有這種殺戮的勇氣,或者是說他們有執行這種命令的勇氣。利用龐大的貴族軍官團和自上而下的軍隊官僚體系,神聖泰坦的武裝力量形成了一個高效、嚴密、等級森嚴的武裝暴力集團,這是泰坦軍隊的本質,除了暴力,除了武裝,這支軍隊再也沒有其他的意義。

    當然,有些時候,這種時候並非特指,比方說神聖泰坦受到了侵略,作為一個武裝起來的暴力集團,這個集團自然要為它所拱衛的國家……其實說得更確切一點是為了這個國家的上層統治團體提供保護,但不管怎麼說,泰坦武裝力量自詡為正義!他們的敵人自然是「正義之敵」

    在特定地歷史時期。正義與武器近乎同意。武器是只要花錢買。

    敵人或自己人都能買得到。而正義只要給它加上道理(正義的道理都是人為加上去的)不論敵人還是自己人,也都能買。古來所謂「正義之敵」這一稱謂。就很少有人試圖把它弄個清楚明白。

    瑞爾軍人僅僅因為是「瑞爾軍人」就被勒令離開瑞坦邊境。單由泰坦軍人構築所謂地「單線邊境防區」這是反正義的!泰坦按首都報紙報道必須說這是「正義之敵」——我們壓迫正義完全是為了對付我們地潛在敵人,從這個層面來理解,壓迫正義就是維護正義……聽聽,多麼新鮮的論點!大部分泰坦軍人都相信。

    與此同時,水仙騎士也僅僅因為是水仙騎士就對他們下令。進攻連一個作戰人員都沒有的波西斯村鎮。這也是反正義的,但水仙騎士自有一套說辭。執行這個命令的部長長官解釋,他地行動合法且合理,首先他受到方面軍總司令的授權,其次他的部隊在執行任務期間受到了波西斯異教徒的襲擊。

    反覆強調「異教徒」的好處就是一場牽涉到一千八百多名無辜死難者的戰爭罪行會被冠以「正義之友」這一稱謂!真正留戀正義的人會感歎世道澆離,而真正打算維護正義的人則要追究那些「正義執行者」的罪過,不過我們早已瞭解,這種好事之徒自古以來就不討當權者的歡喜。

    803年第一季度,第一件轟動世界地重大軍事事件就是神聖泰坦在《伯爵山條約》字跡還未干的時候就悍然出兵瑞爾,搶佔和談條約中規定的邊境非軍事區。第二件令人側目地事件就是一向被冠以神選戰士這一神聖稱謂的水仙騎士團。因由一名騎士與一個波西斯牧民發生口角,結果釀成一個村鎮的男女老少慘被屠殺的悲劇。

    「就這兩件事,您怎麼解釋?」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始終垂著頭。他似乎沒有聽到客人地問題,而是一門心思地瀏覽著手中的一份履歷:

    「阿亞克辛龐蒂馬熱爵士,法蘭新興通訊社的發起人、執行主編,法蘭新聞出版協會理事長。法蘭龐蒂馬熱報業機構所有人,法蘭王廷高級顧問,法蘭儲君第三導師……」這一大串頭銜都說明,坐在泰坦攝政王對面那個身材高瘦面相古板的中年人絕對是個極為稱職的好事之徒,而且!好事好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頭上,這樣的傢伙一定極為難纏。

    「您是代表法蘭王庭還是代表您個人?或是法新社?」

    龐蒂馬熱爵士很難得地露出善意的笑容,「尊敬的攝政王殿下,我代表我個人,與我國王庭和任何國際新聞通訊社都沒有干係。」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搖了搖頭,「可您拿著貴國宮廷長官出據的介紹信,您的旅行護照上也蓋著貴國外交部簽發的特別通行印章……」

    「尊敬的殿下,這只是為了行事方便!」

    「在你的隨行人員中……有一個人的身份十分可疑!」泰坦攝政王的口氣異常冷淡。

    「是的殿下,我也這樣認為!」龐蒂馬熱爵士竟然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在向貴國報關之前,我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傢伙,他顯然是我國宮廷的特別機構派在我身邊的監視人員!」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緊抿著嘴,對方是和權貴打交道的大行家,一般的威懾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這位龐蒂馬熱爵士一口咬定隨行的密探是法蘭宮廷派來監視他的暗哨,這就令泰坦攝政王無法借題發揮。

    「尊敬的殿下,您準備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奧斯卡猛然醒轉,這幾天他總是精神溜號,以往的英明神武也不知跑到哪去度假了!

    「什麼問題?」

    龐蒂馬熱爵士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首先!尊敬的攝政王殿下,您作為神聖泰坦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您如何解釋泰坦近衛軍對瑞爾永久非軍事區發動的侵略行為?」

    「等等!你把近衛軍與瑞爾王國軍構建共同警備區的一紙協議視為侵略?誰侵略了誰?」

    「呃……這個……」法蘭來的大主編一時語塞,泰坦攝政王還真會給他出難題,「您地意思是說……近衛軍出兵佔領瑞坦邊境非軍事區這一行動曾受到瑞爾當局的授權?」

    「就是這麼回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微笑著點頭。在他看來,問瑞爾國王要一紙協議要比在荒野裡找一卷廁紙簡單幾萬倍!

    「可是……我國以及西方王國聯盟沒有得到過任何來自瑞爾的通知。」

    「通訊延遲!你是世界上最著名地通訊社社長之一,你應該理解這種事!」

    龐蒂馬熱爵士只得苦笑。他看了看筆記本上的記錄,按照泰坦攝政王地說法。如果近衛軍得到過瑞爾當局的授權,消息會在泰坦軍隊有所行動之前傳遍整個大陸,可近衛軍明明搞的是突然襲擊,這場事後協議自然來得很遲很遲。

    「那麼……第二件事呢?」面相古板的法蘭人突然露出一臉不懷好意的神情。——「您知道嗎?四百年來,貴國地水仙騎士團一直是神教世界的守護神。是比聖殿騎士還要高貴的神聖武裝集體!可在今年二月份,抱歉……」

    龐蒂馬熱爵士停頓了一下,他笑得更加鬼祟,「尊敬的殿下,實在抱歉,由於通訊延遲,我無法確定準確的日期,但在今年二月份,確實有一支水仙騎士團的軍級部隊悍然向一個沒有武裝人員守衛的波西斯城鎮發動攻擊,代價是犧牲了兩位直屬羅曼教廷的神職人員。還有在這座城鎮安居了數百年的一千八百多名……」

    「咳咳咳……」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邊擺手一邊制止對面的法蘭人繼續說下去,他地史記官親自為他捧來了東方產的紅茶,泰坦攝政王用香濃的茶水潤了潤嗓子。然後才擺開一副軍人慣常會有地那種「英雄「的架勢。——————————————————————————————「閣下……」泰坦攝政王似乎恢復了狀態,他悠然自得地打量著來自法蘭的大記者:

    「對於今年2月25日,發生在安納托利亞平原、霍卡亞拉罕自治領迪達馬鎮的所謂戰爭罪行……首先!我得強調,這和戰爭沒有關係!羅曼最高教廷責成水仙騎士團維護安納托利亞平原異教徒聚居區地地方治安。那麼這次事件就是一次治安事件,而不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刻意誇大的所謂戰爭行為!」

    「其次呢?」龐蒂馬熱爵士仍是一副笑呵呵的面孔,但笑容的背後卻是露骨的譏諷和輕蔑——他就知道泰坦攝政王會這樣解釋。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個敏感的聰明人,他自然體會得到對方的情緒,但他並沒有發怒,而是藉著低頭品茶的機會舒緩了一下心頭的火氣——不管阿亞克辛龐蒂馬熱有多麼討人厭,這個好事的傢伙畢竟是當世三大通訊社之一的掌門人,他的舌頭和手裡的羽毛筆相當於一直佈置在坦法邊境上的法蘭正規軍。

    「其次……」安魯的大家長把玩著手裡的骨瓷茶杯,這個精緻的小玩意的價值足以抵得上那個波西斯城鎮所有人的性命。「其次就無可奉告了!因為……我已責成安魯軍統當局和水仙騎士團駐安魯哈啦大本營成立專案調查組,這次事件涉及到一些敏感的軍事機密,這裡不便多說,我只能……」

    「可剛剛您說這是一次治安事件,與軍事無關……」

    突遭搶白的泰坦攝政王把茶杯推到一邊,他惱羞成怒地瞪著坐態安然的法蘭人,在沉默半晌之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又把「一千八百多條性命」拿在手裡:

    「閣下,您應該明白無可奉告的含義,等到水仙騎士團的軍法處和最高軍議庭對此事做出判決,我一定會派人通知您!」

    龐蒂馬熱爵士點了點頭,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偽君子是當世之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對待這樣的人並不能太過份,與其考慮得罪泰坦攝政王的後果,還不如給自己買塊墳地來得簡單。所以……鑒於一個國際通訊社的立場問題,再加上法蘭與泰坦「睦鄰友好」這個大的原則,這次非正式的採訪應該也必須告一段落了!

    「最後一件事,尊敬的攝政王殿下!」阿亞克辛社長終於換上一副滿懷關愛地嘴臉:「想必這個時刻對您來說一定極為困難,儘管貴國的軍情部門把保密工作做到家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王妻殿下遇襲重傷這件事……」

    「夠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發作,他像一頭瘋虎一般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連帶那頭沒有生命地冰熊也突然變得猙獰可怖。

    泰坦攝政王手按從不離身的元帥劍,他瞪視著顯然極不受歡迎地法蘭客人。直到對方在他的注視之下膽怯起來。

    「抱歉殿下……請原諒我的冒失……抱歉……」龐蒂馬熱爵士雙手緊抓坐椅扶手,直到剛剛,直到猛獸露出血盆大口和滿嘴獠牙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這個人是一個不折不扣地暴徒,他得承認自己在採訪的時候過於忘形,他甚至忘記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如何走到今時今日這個位置。

    「說抱歉的應該是我……」一直陪同旁聽的羅蘭娜葛苔亞奧熱羅男爵夫人邊說邊放下了手裡的史籍。她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隨時都可能發瘋發狂的攝政王。——「爵士閣下,如果再沒有什麼旁的事情,咱們就到這裡為止吧!」

    「是的是的……當然……」龐蒂馬熱連連點頭,他地態度也變得太快了,快得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辦法發火。

    帝國攝政王走出會客室,一直守在門邊的軍情副局長就笑臉盈人地靠了上來,但奧斯卡並不領情,他一把提起盧卡斯的領子:

    「我會永遠記得是你安排了這次會面,你知道那個法蘭人拿我當什麼嗎?小丑!他拿我當小丑你知道嗎?」

    「殿下……殿下……我喘不上氣啦……」盧卡斯自然會在這件倒霉事上發表意見,他一味求饒。試圖讓盛怒中地主人平靜下來。

    「哦啦……滾出我的視線!」奧斯卡果真丟開可憐的大學畢業生,可難纏的軍情副局長又厚著臉皮湊了過來。

    「我地殿下!您只要給我一分種,然後你要滾我多遠我就滾多遠、你要滾多高我就滾多低。你……」

    「別胡扯!」奧斯卡沒來由地一陣心煩,他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奉承、更不需要拿身邊的人尋開心,他只是……只是憤怒!尤其是在有人提醒他妻子受到侵害的時候。

    走過城堡與室外連接的長廊,滿面愁容的泰坦攝政王遇到了外出而歸的費戈。兩兄弟大力擁抱,彼此問候,費戈一眼就看出小弟弟的心不在焉,他只得盡可能地長話短說:

    「兩件事!第一,對霍卡亞拉罕慘案,你得拿出一個處治的態度!第二,咱們不能讓家裡那些老傢伙無限期的拖延會議日程,咱們不能被這個會議困在這裡!」

    「誰說不是!」奧斯卡望著湖心島上的風光,他連連點頭。

    「嘿!你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費戈用指節敲了敲小弟弟的額頭,在小奧斯卡成為安魯的大家長之後他就再沒對弟弟這樣做過,不過是時候教訓他了!

    「我可不管阿赫

    拉伊娜在首都惹上了哪個不該惹的傢伙,你得打起精神,這裡有比你的異族妻子更重要的事!」

    奧斯卡拍開哥哥的手……不提也罷,一說就是一肚子的火:

    「阿赫拉伊娜是最不可能給我惹麻煩的那個人!她甚至什麼都沒做!怎麼會惹上什麼不該惹的人?是一些藏在暗地裡的傢伙又看我不順眼了!」

    「她信真神!全泰坦的國民都看她不順眼,我敢打賭,這件事絕對不是針對你的!」

    奧斯卡發出嗤之以鼻的笑聲,「哦啦我的哥哥!別說的那麼絕對,依我看……不是針對我的才怪呢!」

    費戈甩了甩頭,他被套了進去,他急急忙忙地找到家長可不是為了慰問奧斯卡的異族老婆:

    「我說!等你回到都林,這件事你愛怎麼查就怎麼查,可你看看四周!咱們是在一個不挨天不挨地的小島上,你得記著最緊要的事!」

    「好吧好吧!」安魯的大家長投降似地舉起雙手,「什麼事?」

    費戈給頭頂的天空一個大大地白眼,「我就知道你根本沒在聽!我只說最後一次!你是水仙騎士團真正的最高統帥、家族的決策者。你得對霍卡亞拉罕慘案地肇事人拿出一個處治的辦法!然後就是家裡那些既頑固又難纏地老傢伙,咱們不能讓他們……」

    「我知道我知道……」奧斯卡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話說回來……霍卡亞拉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是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啊哈……」費戈發出一聲輕佻的呼哨,他從馬鞍上的掛囊裡取出一份厚厚的調查報告。「我猜你可能沒功夫仔細看看這份東西,所以咱們就揀重要的說!起因哪……」

    水仙騎士團地總指揮停頓了一下,他有些難以啟齒,「當事人聲稱,事件起因是塔森方面軍第二騎步混成軍的一名少尉隊長在回返營壘的途中與當地的牧民發生了口角……」

    「因為什麼發生口角?我就是想問這個!」

    費戈看了看小弟弟。又看了看同樣滿臉期待的軍情副局長,這叫他怎麼說得出口?

    「啊……這名少尉隊長在城鎮的水源地撒了一泡尿,受到……受到目擊者……也就是那個牧民的指責……」

    「光明神在上!然後呢?」

    「然後……然後……」費戈有些結巴,他裝模做樣地看了一眼調查報告:「啊哈!在這兒,然後這名少尉隊長就回到了駐軍的營地,並把自己受到波西斯人辱罵這件報告了他的直屬長官,一位少校團長!」

    「你幹嘛不直接說完呢?」奧斯卡極不理解哥哥的反芻。

    費戈撓了撓面皮上地軟肉,即使他臉皮再厚,這件事也令水仙騎士的總指揮感到臉紅:

    「這名少校團長帶上自己的騎兵,在牧人村落找到了那個出言辱及少尉隊長地牧羊人。你能想到的,接下來就是水仙騎士慣常對付波西斯人的辦法,該挖眼睛的眼睛、該剪舌頭地剪舌頭!事情自然鬧大啦!鎮上的波西斯治安官來抗議。然後又是口角,你可以把這次口角理解成真正的言語上的衝突,雙方鬧得不可開交,不知是誰先砍了誰一刀。反正一個倒霉的騎士因此喪生!少校團長自然得就兵員的意外死亡請示他的少將師長、少將師長自然得就此事請示他的中將軍長…結果你都知道,不用我再說了吧?」

    「狗屎!就因為一泡尿?」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費戈搖了搖頭,「確切一點說是因為一次口角!」

    奧斯卡盡力克制想要說髒話的衝動,「那個……那個騎步混成軍的軍長是誰來著?」

    水仙騎士的總指揮極為難堪地歎息了一聲:「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克拉克·底約瑟?」

    「是他?」奧斯卡想到多年前在戰場上結識的那位驍勇善戰的鬥士。「塔森方面軍從前的英雄旅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軍統當局接到的對他的投訴已經快堆成山了!像這樣一個喜歡闖禍的傢伙你也敢把他放到波西斯人的地界上?你這個總指揮當得是不是太清閒了?」

    費戈想要反駁,可他突然意識到大家長是在盡力維護自己的戰友,「奧斯卡!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話理解為……」

    「沒錯!」最高統帥點了點頭,「我是你的話就把所有那些長得像克拉克·底約瑟把樣的蠻牛調到看不見波西斯人的地方,軍團裡那些上了年紀的騎士和波西斯人打了一輩子,突然讓他們和宿敵和平相處,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你的態度就是……」

    「我的態度不重要!」奧斯卡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把那份調查報告列為最高機密,至於當事人……該撤的撤、該換的換、該調走的就快點調走,如果地方上不滿意,隨便你這個什麼法子息事寧人!記住了吧?重點不再於處治,在於息事寧人!息事寧人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費戈連連點頭,「不過……教廷那邊怎麼辦?畢竟有兩個直屬羅曼最高教廷的神職人員死於屠……哦不,他們是在這場意外事件中罹難!」

    「你看我都忘記問了!」奧斯卡拍了拍額頭,「怎麼會有兩個羅曼的神職人員死在波西斯人的鎮子裡?」

    費戈同樣擺出一副難以置信地神情,「誰知道呢?報告上說這兩個神職人員企圖阻止水仙騎士團履行治安職責。他們想保護鎮上的異教徒!」

    「哦啦!」奧斯卡發出一聲感慨,他轉向一邊的軍情副局長,「你聽到了!這可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兩個信奉光明神地神僕竟然出面保護他們一向視之為螻蟻的波西斯人。這件事真該給你那位法新社地朋友好好說說!」

    盧卡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不打算對這件事發表任何意見。特別是在他的主人已經處治完畢的時候。

    「還有一點!」安魯的大家長轉向水仙騎士的總指揮,「你得藉著這個機會給波西斯境內地所有駐軍敲一敲警鐘,雖然這一次,當事人沒有被絞死!但是我的哥哥!你給我聽好了!這關係到家族對波西斯領土的統治威信!我不希望看到波西斯人草木皆兵,那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

    「是的家長!」費戈端正神色。他終於對弟弟拿出了面對家長時該有的態度。

    「叫軍統局擬定一個對當事人的處罰通報,別叫人說咱們護短,然後……」

    「就剩下家裡那些老傢伙了!」費戈趕緊提醒小弟弟。

    奧斯卡緩緩點頭,他已經極不耐煩,不是對他的哥哥,而是那些一門心思要跟他對峙到底的老頑固。

    「我不想再跟他們繼續玩下去了!如果今天下午的會議還是不能通過……」

    「如何?」費戈有些擔心地打量著小弟弟,儘管他在事先就已想到過這個結果,但無論如何,他並不認為和自家人兵戎相見是什麼好事!

    「巴丹爺爺年紀大了!」安魯的大家長突然這樣說。

    費戈打了個冷戰,「又如何?」

    「上了年紀地人總會有這個病那個病!讓他永遠退休。或是給他找個地方安度晚年,這兩樣你選一個!」

    費戈看著弟弟搖了搖頭,「我看……巴丹爺爺畢竟侍奉過三代家長。還是把他軟禁起來比較……」

    「得了吧!」奧斯卡突然惡狠狠地瞪了費戈一眼,「是你這麼說的!我可從來都沒提起過!」

    「哦啦!」費戈學著小弟弟的口氣讚歎了一聲,「你是我地大家長!好說賴說都由你說!」

    奧斯卡別開頭,他沒心思和哥哥開玩笑。現在的他只想知道千里之外的那個讓他牽掛不已的女人到底怎麼樣了!

    「背部地挫傷和前胸的箭創並不嚴重,關鍵是……」

    「等等!您等等!」塔·馮·蘇霍伊公爵打斷了面前的醫師,他指了指身後那道緊閉著的宮門,「我看到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我也相信你和我一樣清楚,這個血肉模糊的女人不是別人!儘管她的身份在我們這些光明信徒看來極為特殊,但她仍是帝國終身執政官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法定妻子,連教宗陛下都承認這一點!所以你不能用語焉不詳的口吻來打發我!」

    「我說得很清楚!」醫師無辜地攤開手,他是皇家醫學院的外科專家,他說不嚴重就是不嚴重。

    「不嚴重在哪?我已經說過了!我只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

    塔·馮·蘇霍伊公爵徹底不耐煩了,他還記得自己對老朋友的誓言……每個字的份量他都一清二楚!可看看阿赫拉伊娜的傷勢,也不知這位王妻殿下掉了多少根寒毛,這令塔裡滿心惱火,不過更多的是絕望造成的恐怖。

    「將軍閣下!」醫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褂,這會令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臨床經驗豐富的醫學博士:「你得聽到把話說完!那些挫傷和那塊箭創是真的可以忽略不計!我說這話的根據是與那把刺劍造成的傷害比較起來而言,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炮兵將軍只得點頭,「劍傷如何?」

    這位經驗豐富的外科醫師洩氣似的緩緩搖頭,「那把刺劍由王妻殿下的左腹側後面及柄而入,破壞了腹膜、破壞了……」

    「告訴我究竟如何?」塔裡難得地發出一聲怒吼。

    「醫師指了指肯辛特宮的天花板,王妻殿下信奉真神,我看您得去找一座清真寺了!這是只有波西斯人的神明才能決定地事!」

    炮兵將軍一把提起醫師的領口。不是因為對方口氣輕佻,而是因為他對都林和這個城市中的一切陰謀詭計徹底厭煩了!

    「你應該慶幸!」塔裡把醫師地面孔拖近自己的眼睛,「你應該慶幸此時面對地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如果殿下聽到剛剛,那番話。你得相信我!我發誓!攝政王殿下會把你挫骨揚灰,你在這個世上連一點渣滓都剩不下!」

    「我……我只能說我會盡力而為!」醫師還是不敢對王妻的傷勢做出保證。

    塔裡最終放開對方的領子。「那還愣著幹什麼?去做點什麼呀!」

    來自皇家醫學院的外傷救治專家灰溜溜地跑開了,他需要一些鎮靜劑——首都並不是只有炮兵將軍一個人在為難他。

    輕輕推開宮門,躡手躡腳的塔裡還是驚醒了神經極度緊張地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

    「抱歉……我只是……」

    阿赫拉伊娜虛弱地搖了搖頭,她張口結舌,似乎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句話。

    塔裡難過地坐到床邊。他心疼地打量著奄奄一息的異族女子。也許是因為彼此之間隔著一道種族和信仰的壕溝,曾經一度,炮兵將軍盡量遠離這個奇異的女人,並不是因為她是泰坦攝政王的妻子,而是因為她的一顰一笑都有一種特殊的魔力,這種魔力令塔裡忙不疊地退避三舍。

    攝政王離開首都南下之後,都林城的平靜只是表面現象,暗地裡的波濤洶湧就像海面上刮起了十級大風!得勢的貴族和失勢地貴族在市面上製造各種事端的同時也在不斷地騷擾宮廷,他們變著法地向女皇陛下和其他兩位王妻殿下獻媚,毫無廉恥地散播著各種各樣的謠言和小道消息。塔裡查不出這樣地混亂局面是否經過有心人的授意,但他對政治的理解力已經讓他把握到,這是一次變亂的徵候!

    在老朋友地四位妻子當中。若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公主無疑是最寂寞、最可憐的女人!她住進肯辛特宮,雖然帶著大隊的侍衛和侍從,可看上去她更像是孤身一人!都林城是神聖泰坦的首都。這裡沒有人關心她、更沒有人在乎她,有的只是對她的厭惡和惡毒的詛咒,她心平氣和地看待這一切,她對其他三位王妻的境遇冷眼旁觀,塔裡覺得,這是一個冷靜的、智慧的女人。

    第一次主動去探望阿赫拉伊娜是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塔裡為她的丈夫送信,順便從市集上買了一些原產波西斯的花卉送給她!

    她很開心,像一頭冒失的小鹿!塔裡第一次發現,說著一口流利坦語的異族公主竟然不太識字,他只得為她把攝政王給妻子的信件通讀一遍,他沒有錯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寫給妻子的肉麻話和一些極為露骨的段落,而她則在炮兵將軍面前羞得滿臉通紅。

    這是友誼的開始!

    與其和女皇陛下打牌、與其和安魯主母下棋、與其和意利亞公主探討神學問題,塔裡自然更喜歡坐在安靜的阿赫拉伊娜身邊,給他講他和奧斯卡的故事!

    異族公主是個好聽眾!聽到笑處她就笑,聽到難處她就哭!不過她只哭過一次,就是在塔裡形容奧斯卡在產房外頭迎接他的第一個兒子的時候。

    她說她也想要一個兒子,可她的丈夫也已注意到這一點,他似乎不願給她,因為他和她在進行房事的時候老是把能夠讓他懷孕的東西弄在外頭。

    「也許……奧斯卡只是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塔裡只得這樣安慰他的異族朋友。

    打這以後,炮兵將軍和老朋友的異族妻子真的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儘管這又給好事的宮廷貴族提供了一項無聊的談資,但兩位當事人並不在乎,特別是在帝國女皇親自警告蘇霍伊公爵要注意流言蜚語的時候,塔裡第一次拍著胸脯賭咒,他和阿赫拉伊娜王妻子殿下僅僅只是朋友!如果面對的是奧斯卡,他也會這樣告訴帝國攝政王。

    炮兵將軍的不卑不亢讓許多人都閉上嘴巴。阿赫拉伊娜自然更加欣賞他,能夠在那種說不清道不明地事情面前堅決為朋友辯護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嗨朋友……你這是怎麼了?」塔裡捧住王妻地手,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做。

    阿赫拉伊娜急急地喘著氣。她望著這個守了她一整夜的男人……可惜……他不是奧斯卡!

    「抱歉……抱歉……」塔裡吻了吻朋友那雙冰冷地、失去血色的手,「我怎麼會讓你經受這個?我答應過奧斯卡!不過你放心!我的部下!軍情局。還有司法部!首都的一切調查力量都在追捕兇手!兇手……兇手很快就會浮出水面啦!」

    塔裡咬著下唇,他只能這樣說!那場突然襲擊發生在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由天鵝山城堡春遊而回的歸程,一整隊地波西斯武士被過百名武裝人員圍攻,若不是王妻殿下有殺手暴雪和一位黑帶刀手,相信塔裡在趕到事發現場的時候只能收殮這位異族公主的屍首!不過即使如此。阿赫拉伊娜還是身負重傷,殺手之王和黑帶刀手也躺在病床上爬不起來呢!

    「能夠出動勢力強橫的武裝人員,能夠清楚地把握您的行蹤,這樣的傢伙放到首都一點也不難找!您等我好消息吧!不耽誤您休息……」

    阿赫拉伊娜突然使盡全身的力氣扯住炮兵將軍,她似乎要說點什麼。

    「您這是怎麼了?」塔裡只得坐回床邊,他湊近王妻殿下的面孔,直到耳邊傳來虛弱的話音。

    「別讓……別讓……別讓薩沙伊接近我……」

    塔裡瞪大眼睛,「薩沙伊?安魯主母?不!您一定是誤會了!」

    炮兵將軍有些好笑地打量著異族公主,他的朋友在發燒,自然會說胡話。以他對薩沙伊地瞭解……安魯的水仙花冠連只螞蟻也踩不死,更別提會在帝國首都搬弄是非至人於死地這種事!

    「不……不……」阿赫拉伊娜勉力搖頭,「別讓……別讓薩沙伊身邊的人接近我……」

    「這又是為什麼?」塔裡皺起眉頭。

    阿赫拉伊娜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安魯……安魯打算犧牲我……他們一定是打算犧牲我……促成……促成與波西斯開戰地借口!」

    塔裡的神情嚴肅起來,這種事可不能亂說,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奧斯卡,可泰坦攝政王會以禽獸的心態對待他地妻子嗎?答案是否定的!

    奧斯卡愛著這個女人。他在臨走的時候把最得力的貼身保鏢派到這位妻子身邊就是明證!難道……炮兵將軍猛然醒轉,難道奧斯卡已經意識到什麼?

    「別胡思亂想,你得休息!」

    「休息……就是永怛!我……不能休息!」阿赫拉伊娜固執地說,「我對……我對安魯來說……只是一個漂亮的擺設……安魯要對波西斯開戰……沒借口!」

    塔裡搖頭,「朋友,你的說法不合邏輯。既然是為了找借口,安魯就要找一個足夠將解決辦法界定為動武的理由。你受到傷害,這又不關波西斯的事!安魯在你受到傷害之後如何對波西斯動武?而與此相反的是,正因為你是波西斯公主,任何人在傷害你的同時就等同對波西斯開戰,而安魯也會為你討還……」

    「哦等等!」炮兵將軍終於意識到這句話裡的語病,「我的天哪!你受到傷害就等同對波西斯宣戰!你的親族必然會就此追究安魯的責任,只要一言不和就可以令安魯動武!難道……難道這是真的?可奧斯卡不會這樣做的!安魯是奧斯卡的安魯!」

    「費戈……」阿赫拉伊娜幾乎是使勁全身的力氣才吐出這個名字,她渾身發抖,雙目圓瞪,口裡咬牙切齒。

    「噓……」塔裡掩住朋友的嘴唇,他不能再讓她說下去了!

    「睡吧!不要擔心!他們在我的眼皮底下傷害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是朋友對你的承諾!」

    阿赫拉伊娜還想再說點什麼,但塔裡在用眼神懇求她。

    「最後一件事!」異族公主撫著自己受傷的腹部,「我……還能不能……我還能不能孕育一個孩子?」

    塔裡裝作一臉嚴肅的神情,直到阿赫拉伊娜就快絕望的時候他才笑了起來:

    「聰明的小女孩兒,據我所知……女人能否懷孕,決定權不在她的肚子,而是另外一個部位!」

    「真的嗎?」阿赫拉伊娜笑了,她在笑過之後就將意識墜入黑暗,她告誡自己一定要醒過來,她要笑得最好!她要笑到最後!

    「你都聽見了?」炮兵將軍走出殿門,他碰到了神色凝重的軍情局長蒂沃利·哈德雷將軍。

    「是的!都聽到了!」哈德雷伯爵指了指寢宮隔壁的房間,「但咱們得說清楚!這件事多半查不出個所以然,對方做得乾淨利落,屍首上什麼痕跡都沒有!就像是一群天上掉下來的刺客。」

    「你想說清楚什麼?」

    軍情局長拍了拍炮兵將軍的肩膀,「我是想說,為了你和我的前途考慮,如果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的遇襲事件是安魯的家務事,那麼咱們在攝政王殿下面前最好是什麼都別說!真正棘手的不是查清這起事件,而是這個!」

    塔裡接過軍情局長遞過來的一份極密信件,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會有這種事?」

    蒂沃利·哈德雷將軍點了點頭,「為什麼不會呢?最高統帥又不在,不甘寂寞的牛鬼蛇神全都跳出來了!」

    塔裡仔仔細細地看過軍報,又回頭看了看緊閉的宮門,然後才對軍情局長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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