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西斯林·埃弗內羅畢伯爵,都林人瞭解得不多。人們只知道這是一位遠從英格斯特王國歸來的外交官,不過這並不會影響貴族階層對他爭相巴結。不管埃弗內羅畢伯爵是什麼身份,至少在眼下,他是帝國攝政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最信賴的寵臣,有謠言說,只要再有一次機會是西斯林的爵位晉級,他就會是下一任帝國總理大臣。
泰坦帝國的內閣從成型到現在不過四五年的時間,出去第一任總理(人們都知道卡契夫·德卡拉斯。費特楠德公爵做了賣國賊)剩下的那位拉捨爾·季妥瓦老公爵實在不值得一提,人們都說這位總理大臣是阿萊尼斯女皇陛下的宮廷裡最礙眼的一件擺設,除了無病呻吟,季妥瓦公爵再沒什麼作為。
很明顯,說這種話的人實在是大錯特錯,在「223兵變」前後起到關鍵作用的季妥瓦公爵絕不是無病呻吟,他是真的有病……嚴重的腰腿疼,再加上血管瘤——那個手指甲大小的瘤子差點要了他的命。他在戰爭期間只能吧寶貴的生命浪費在療養院。戰爭勝利,他的病情竟然奇跡般的好轉,可這個巧合連他自己都感到臉紅!儘管女皇陛下沒有抱怨,可他畢竟面對著帝國上下的官僚集體,幾乎所有人都在指責他對總理大臣一職的怠慢。
一大早。王者之路又像平常那樣喧鬧起來,掛著各式家徽和紋章地馬車以及政府各部的公車都從都林城高尚住宅區一股腦地湧了出來,巡兵會為這些馬車開道,為生計奔波的人群會為這些馬車讓路,車流通行無阻。直到開上王者之路以後才遇上堵塞。
王者之路能容六輛馬車雙向並行。堵塞先向並不經常發生,可有些奔喪一般地冒失鬼老是不守規矩,他們要麼就是為了緊急事務,要麼就是為了趕著會見某位大人物,不過也有自命不凡地大貴族,結果呢……搶道,逆行,直到雙向車道被馬匹和車廂塞的水洩不通。
這次大堵塞是在帝國教育部辦公地和林勃拉街在王者之路的第一個岔路口,看樣子是因為右側車道上過來的馬車急於超車。和左向的馬車發生刮蹭。不過事故車輛的車體都算完整。除了一位車伕肩膀脫臼,似乎再沒有人受傷。
「可你怎麼不去死呢?公德在哪?道義在哪?帝國的秩序就是被你這樣的傢伙給敗壞了!」
面對一個年輕人無理取鬧似的指責,西斯林·埃弗內羅畢伯爵並沒有惱羞成怒。真是開玩笑,他曾是一位功績斐然地特勤行動長官,他並不會和一個趾高氣昂地沒譜青年在大街上互相吐吐沫。
「到我的車上來吧!」一位老者突然敞開自己的車門。
聚集在事發地點的人都朝那輛總理事務處的馬車望了過去,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但不難猜出,那位其貌不揚、老態龍鍾地紳士就是一向可有可無的帝國總理大臣,他的馬車也被阻在林勃拉街便道的車流裡頭。
西斯林沒有猶豫,他徑直走向拉捨爾·季妥瓦老公爵,先是無可挑剔地向對方行禮,然後才登上總理處的馬車。
車門緊閉,街道上的吵嚷聲立刻消失不見了。西斯林打量著總理大臣,季妥瓦公爵也在打量面相清奇的中年人,最後他們同時笑了笑,但誰也沒有開口,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季妥瓦公爵的健康狀況並沒有完全好轉,他一手抓著大把藥片,一手端著香濃的可可茶,當老人愁眉苦臉地吞掉藥片之後,他終於沖中年人抬手示意了一下:
「要不要來一杯?」
西斯林望了一眼車窗外頭,堵塞並沒有緩解,北方來的寒風在街頭肆虐,這個早上注定一事無成,「好的!謝謝您的款待。」
老人親自為埃弗內羅畢取來茶葉,又填成一大勺可可脂,西斯林千恩萬謝地接到手裡,在攪動飲品的時候,他留心看了一眼內閣總理大臣的公事袋,由於塞的太滿,疊壓起來的文件撐開了袋口……不得了!都是標記紅色字母的緊急事務函。
「看來是我的冒失耽擱了您寶貴的時間!」西斯林有些難堪的指了指自己的馬車,其實他也是為了一件極機密極緊急的時間才囑咐車伕動作快一些,結果首都的交通偏偏給他惹麻煩。
「不要緊……」拉捨爾·季妥瓦搖了搖頭,「遲到是一門藝術,假使你在途中遇到阻礙,你就得區面對它、解決它,然後在繼續前進,這樣問題才不會越積越多。所以解決問題的過程就是遲到的過程,比方說現在……」
帝國總理大臣拍了拍塞滿文件的帆布袋子,「上午八點的內閣例會要討論政府對打量閒散武裝人員的安置辦法,這涉及到許多地方貴族的權益,也決定著許多戰爭功臣的命運,你說我該不該遲到?」
西斯林。埃弗內羅畢突然有些激動地望向老公爵,「再次感謝您的關愛,從小到大……特別是在擔任公職之後,印象中還沒有人肯為我指點迷津,也沒有人教曉我如何處理公務。」
「怎麼會?難道你是自學成才?」
西斯林被老公爵的玩笑話逗樂了,他確實不是自學成才,但他無疑是個極為聰明的聰明人:「如果我沒猜錯的化……您在指導我該怎麼面對疑難問題,特別是路上的障礙。」
老人點了點頭,「看來奧斯卡相中你的確有他的道理。但你知道嗎?攝政王殿下在與我探討你地安置問題時,我可對你投了反對票。」
西斯林聽到這番話之後並沒有很大的情緒波動,他知道自己和面前這位老人比起來,無論是智慧還是打理政務的手腕上都有很大的差距:
「能告訴我原因嗎?」
總理大臣指了指那個還在刮蹭馬車旁邊大聲詛咒地年輕人。「聰明人之所以被人認作聰明。就是因為他們知道什麼時候該發言、什麼時候該保持沉默。」
西斯林搖了搖頭,「不盡然,就拿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來說,如果你把話藏在心裡,他會很不愉快;如果沒有人大膽地指正他的過失,那麼這個保持沉默的聰明人就是國家的罪人!」
「我的天!」內閣總理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很難相信你居然從英格斯特活著回來了。」
「怎麼了?我說錯了?」西斯林大惑不解。
老人露出狡猾的笑容。他點燃一支只剩下尾巴的雪茄煙。「有一點你得記緊了!再也不要拿自己侍奉的主人做比喻。不管這個比喻是好是壞!」
西斯林點了點頭,這一點倒是很好理解。
「若是換個說法……你來看看這支煙!」季妥瓦老公爵一邊說一邊噴了一口刺鼻地煙氣,「你吸一口,雪茄自然會冒煙,可你要不吸,煙草只要仍在燃燒一樣會冒煙!所以說呢!吸煙有害健康。只要它在燃燒,就讓那些敢作敢為地人幫你吸一口,這對你自己一點壞處也沒有,對攝政王來說也是有利無害。」
「抱歉……」埃弗內羅畢伯爵尷尬地搖了搖頭,「我……我不太明白。「「是啊!很少有人明白這個道理!」總理大臣有些苦惱地歎了一口氣,「在我之後,內閣必須交給一個足夠聰明的人來打理,這個人必須具備敏銳的政治嗅覺、雷厲風行的辦事態度和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可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個人必須要凶狠、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果沒有這種品質,他很難為帝國的困境打開局面,也很難把處在王朝過渡期的泰坦引入平穩發展的正確軌道,甚至可以說,奧斯涅攝政王要是找錯了人選,他的統治就有瓦解的危險。」
「首都還有您在主持大局呀!」西斯林誠懇地恭維著老公爵,「在我看來,那些詆毀您的蠢貨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沒有您在內閣事務處主持工作,帝國的政府運作就會在一天之內陷入癱瘓。」
老人無奈地搖頭歎息:「不會太久了!帝國境內幾位最著名的心血管專家同時告訴我……我的心臟至多能夠撐到明年夏天!」
「抱歉……」西斯林不再言語,他望著老人的目光充滿敬佩,不過更多的是自己對總理大臣這個職位的感悟。
「你要做那個敢說話的聰明人?還是做那個喜歡保持沉默的聰明人?」
埃弗內羅畢苦笑著攤開手,「那得看是什麼事!於國計民生,恐怕我一定會開口;於無傷大雅的那類小事,我想也沒必要和人爭執。」
「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帝國總理大臣恨鐵不成鋼地叫了起來,「並不是不要你說話,而是要你留意說話的時機和說話的人!哪怕你用金泰請一個人為你說話,你也不能自己冒風險,那得不償失!」
西斯林無可奈何地攤開手,「總理大臣閣下,您還是在繞***,我還是無法理解您所說的這個說話的問題。說話的人選和時機就那麼重要?」
「這是都林!這是帝國最高執政機關!」季妥瓦公爵疾言厲色地瞪著始終不肯開竅的中年人。「在這個地方!只有軍人會看你怎麼做,不會聽你怎麼說;而政客,特別身居高位要職的大人物,他們正好相反!他們只會聽你怎麼說,對你的做法通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大家在私底下都不乾淨,除非你想除掉某個礙眼的傢伙,要不然……很少有人會拿舌頭當利劍!」
西斯林沒有言語。他對禍從口出這個道理不是不理解,但他無法忽視沉默對帝國政務造成的危害。
「我這裡正好有個機會,你可以把這個機會當成是一次試驗,敢不敢應戰?」老公爵突然用挑釁的眼光打量中年人。
西斯林並不是白癡或是莽撞的毛頭小伙子。他已經意識到危險正在迫近。但又覺得季妥瓦公爵並沒有傷害自己的打算;「這個試驗應該能夠教曉你怎樣看待一件棘手地非常事件,你知道嗎?身居要職,你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危機、各種各樣的麻煩,無論你如何應對,道理還是那個——在別人聽不到也看不到的地方,為你的主人把事件理順清楚、把麻煩化解於無形。這才是一個成功的總理大臣該做的事情。」
「我在聽著……」
「這個試驗……」老人突然急劇地喘息起來。他一邊咳嗽一邊往嘴裡倒了一大把藥片。就在埃弗內羅畢伯爵要鑽出馬車大聲求救地時候。季妥瓦老公爵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恢復常態了。
「這個試驗關係到帝國未來地命運,關係到每一個泰坦人地福祉,關係到……」總理大臣看到了中年人的那副心驚膽寒的模樣,他乾脆擺了擺手,「算了我可以說的簡單一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面臨的最重大的問題一方面是他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就是南方分離勢力的挑戰!是時候該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了,對峙和無休止的清洗暗殺都不是辦法,這一點攝政王殿下和南方人都很清楚,可他們就是無法收手,所以……有人得站出來說話!」
「說什麼?」
「很簡單!機會是現成的,雙方得坐下來談談!」
「談?怎麼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怒瞪著眼前這名面相討厭的高級軍官,如果對方不是一個位高權重的集群司令,他就會把手裡的起司蛋糕丟在這個大言不慚的傢伙臉上,再把他關進緊閉所,一直等到他自然腐爛。
「我同意攝政王殿下的觀點!」又一名高級軍官從大圓桌上站了起來,軍事會議現場的大人物們紛紛打起精神,原來是作戰部部長拉裡勃蘭上將親自出面:
「殿下!在座的各位同僚!」拉裡勃蘭將軍一邊說一邊掐掉了手上的雪茄煙。「與德意斯人根本沒得談,帝國若是發出談判的請求,這只會讓野蠻人認為我們軟弱無能!再說德意斯人根本沒有談判的打算!他們雖然放棄了侵略我國北方佔據的大片地域,可他們仍用接近40個師的兵力牢牢控制著慕尼黑省!只要我們暴露一點點先期發動反攻的勢頭,他們就會從東北方開闢的無人區發起強有力的反擊作戰!」
「之不知道到底是誰軟弱無能!」已經受到攝政王訓斥的那位軍官似乎仍不打算放棄,他依然保持著挺胸抬頭無所顧忌的軍姿,「殿下!先生們!如果大家到過北方,相信你們都會發現,德意斯人並沒有像歷史上發動的任何一次對坦戰爭一樣大肆破壞我們的基礎設施和城鎮,這種狀況十分罕見,給人的感覺就像……就像飲血的野蠻人突然進化到文明階段!」
「這又說明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對這名集群軍長官的輕蔑……無論如何,北方集團軍群在克拉蘇斯。波萊斯拉夫上將的領導下幾近全軍覆沒,這是事實。
「這說明德意斯人還是把目光放在談判上!」克拉蘇斯斬釘截鐵地說,「若是像拉裡勃蘭將軍說的那樣,如果德意斯人沒有談判的打算,他們就會毀滅前進路的一切,在撤退的時候還會擄走婦女、屠殺青壯年,再把所有高過車輪的孩子送進荒山!」
「有道理……」幾名北方軍系的軍官小聲附和起來,但在贏得了第二次為國保衛戰爭的首都同事面前,他們並沒有發言權。
「談判?那又怎樣?」奧斯卡有些不耐煩,「如果談判能解決問題的話為什麼還會有戰爭?即使德意斯人沒有過分破壞北方地鄉村和市鎮。但我們的軍事損耗怎麼辦?我們能在短時間建造一座新的傑不倫要塞嗎?減員達七成的北方軍能在一個月恢復建制嗎?」
克拉蘇斯頹然坐倒在他地席位上,減員達七成?減員達七成!他對這個數字並無懷疑,而且他相信真正地統計結果比這個數字更加令人難以接受。北方戰士的血匯成博坦河,戰士的屍首散落在北方每一塊土地上!克拉蘇斯是北方軍的總司令。他是那個要對這幕慘劇負責的人。他還年輕,他還有夢,可德意斯人打垮了他的部隊,也粉碎了他地人生。
「關於德意斯方面地軍務事宜……最高軍部另有決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平靜地打量著近衛軍歷史上最年輕地軍群指揮官,「我這裡有一項新的人事安排,是關於原北方集團軍群總參謀長拉蘇斯·波萊斯拉夫上將……」
「呵呵……」克拉蘇斯苦笑著搖頭,攝政王殿下已經用「原北方集團軍總參謀長」這個詞彙。
「我服從最高軍部的排遣……」
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呢?時年三十歲的波萊斯拉夫上將孤身起立。他依然保持著挺拔的軍姿。不過這一次,首都軍部地同僚們都避開了他的視線。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羅曼教廷會動員一支數量驚人的聖殿騎士武裝進駐斯洛文裡亞」,奧斯卡說到這裡便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他對教廷在安魯家門口進行的骯髒勾當極為敏感。
「你的任務是協助斯洛文裡亞總督建立一支以侍奉神明為第一要務的正規化武裝,這支部隊由你行使指揮權。並有我代表安魯軍統當局向你移交斯洛文裡亞軍務的全權處治權。」
「問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匆忙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我不是一個軍事顧問?」克拉蘇斯仍對這個新的命令搞不清狀況。
「不!你不是,我甚至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你是一位近衛軍上將,是帝國現役軍人中不可多得的戰場指揮官!」
克拉蘇斯呆愣在原地,他始終一位最高統帥把自己看作是一個輸光得精光的可憐蟲、又或是一個差點造就全軍覆沒的敗亡之將。
「要對自己有信心!」帝國攝政王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他走到斯洛文裡亞軍務大臣身邊,還用力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相信……應該說這裡說有的高級軍官都相信,若是換一個人主持北方戰場,絕對不會打得比你更頑強!」
「謝謝……謝謝殿下……」年輕的近衛軍上將緊盯著比自己還要年輕的最高統帥,即使此前他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瞭解並不充分,但此時此刻他已知道對方的確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軍人首長。
「關於新一任北方集團軍群……哦對了!是該給北方軍設置一個司令員了!我得問問你的意見,新的北方司令還是來自北方才比較妥當!」
克拉蘇斯連忙打起精神,攝政王已經通過實際行動表達他了對北方軍的諒解和,那麼在這個時候,為最高統帥挑選一個能夠擔當重任的接班人就是他能為北方軍做的最後一件事:
「殿下!在座的各位同僚,我推薦李。麥克倫中將!」
「李。麥克倫?」奧斯卡在北方軍系的花名冊李翻檢著檔案。
克拉蘇斯提起李將軍就露出一臉興奮的神情:
「李。麥克倫中將在參軍入伍的時候只是北方軍中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尉軍官,自794年開始,歷任中尉隊長,少校團長,上校師長,少將軍長!並獲得過帝國勇士勳章和多次軍部嘉獎,他是從基層崗位上走出來的優秀指揮官!至少是在北方,談到打硬仗、打苦戰、打攻防拉鋸戰,李將軍若是敢稱第二的話就沒人敢稱第一!」
「是個極為全面的戰場指揮官……」奧斯卡邊說邊把李。麥克倫的軍旅檔案遞給坐在自己左首邊的作戰部部長。
「您要求我什麼時候向斯洛文裡亞方面報道?」
奧斯卡由沉思中抬起頭。他並不是覺得面前這名英俊地年輕將領有多麼討厭,只是一直認為北方軍不該敗得那麼慘。
「若是沒有問題的話……就是現在!」
克拉蘇斯動了動唇皮,他很想告訴最高統帥自己和那些浴血奮戰的北方將士已經盡力了,但他最後還是說不出來。
立正、敬禮!機械式的轉身。波萊斯拉夫上將地背影在圓桌議事大廳地地板上拖得很長。他就這樣離開了近衛軍領導集體,遠赴斯洛文裡亞那個鬼地方。在接下來的長達半個世紀的宗教戰爭(也可以說是種族戰爭)裡,世界輿論對這位泰坦指揮官的評價始終毀譽參半,只有他的死敵德意斯人在許多許多年後仍在談論傑不倫要塞那座不倒的城牆。
是役,德意斯王國軍在要塞攻防戰中付出了傷亡十萬餘人的慘重代價,在這場戰役中活下來的人都說,克拉蘇斯。波萊斯拉夫將軍才是泰坦人贏得第二次衛國戰爭地關鍵人物。若是德意斯王國軍能以最快地速度掃蕩北方。進而突入都林中央平原。按原定計劃與法、荷、利、威四國聯軍完成對都林的合圍,那麼神聖泰坦就會在硝煙中結束他的輝煌。
「不是說有驚喜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目送落魄的克拉蘇斯離開軍議會之後突然垂頭喪氣地聳了聳肩,「我為這個驚喜錯過了小女兒的朗誦會!你們得給我一個足以讓我覺得通體舒泰的解釋。」
在場的帝國將領齊聲笑了起來,他們抓耳撓腮,擠眉弄眼,就像一群剛剛走出深山抵達城市的鄉下人。
「這到底是怎麼了?」奧斯卡狐疑地瞪大眼睛,他並不會認為首都軍部的高級將領集體吃壞了東西或是集體得了腦炎。
「殿下……」一直在會議中保持沉默的總參代長官加布裡。約翰特上將也收起了那副多少有點假惺惺的嚴肅嘴臉。他笑兮兮地站了起來:
「昨天夜裡、今天早晨,三分來自不同軍區的緊急軍報陸續抵達首都,您要親自過目還是由我在這裡對在場的先生們宣讀……」
「念吧念吧快念吧!你們到底是在賣什麼關子?」奧斯卡興奮地搓了搓手,他就知道一定會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第一份!」約翰特上將揀出一紙紅皮軍報,「近衛軍第五戰區臨編(臨時建制)第二軍第三游騎兵師報請軍區司令部、並轉帝國最高軍部,教歷802年11月14日正午一時,我部已站在阿卑西斯山脈卡馬利山谷的雪線上,向前一步就是法蘭!」
「第二份!」加布裡將軍的笑意越來越濃:「近衛軍第十二軍區總司令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報請西線戰區司令部並轉最高軍部、面呈帝國攝政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統帥,教歷802年11月10日,我部正於傑斯奎裡茵先行者之戰的遺址上舉行追悼勇士的祭奠。」
「第三份!」總參代長官抖了抖最後一份軍報,這份軍報的內容最為簡短:「近衛軍北方集團軍臨編(臨時建制)第42步兵師報請戰區司令部、並轉最高軍部,我部已於德坦邊境上重新樹立了界碑!完!」
「然後呢?」奧斯卡攤開手,三方戰線上的進展都不錯,可這有什麼好慶祝的嗎?
「我的殿下!您沒有意識到嗎?」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和所有在場的軍官全都以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到今天!也就是教歷802年11月22日,神聖泰坦的第二次衛國戰爭終於結束了!帝國軍人徹徹底底收復失地,前鋒部隊都已站在國境線上!我們勝利了!真真正正地勝利了!」
「哦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吐出一口炙熱的氣息,他用雙手捧住額頭,盡量不讓在場軍官目睹他的表情,他在此時此刻需要平靜。
半晌之後,泰坦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霍的一聲站了起來,軍人們向他圍攏,並沒有歡呼、沒有雄壯地吶喊。這些為了祖國拋過頭顱灑過熱血的男人們只是緊緊抿著嘴,用恬淡的笑容和炯炯有神的目光互相打量,最後他們終於擁抱在一起,彼此緊擁、彼此拍打肩膀。他們地統帥自然是現場最激動地那個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擁抱了每一個人。並把這些男子漢的脊背拍得啪啪作響,嘴裡還唸唸有詞地說:
「感謝你們……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為祖國所做的一切!」
西大陸,國家一詞出現於神話時代中期,那個時候的世界由人類和各種各樣的神明共同管理,神和人的界限並不十分清晰,因為國家之王多半都是這位神明又或那位神明的子女。
分裂一詞出現的比較晚,在羅曼帝國最終走向解體地教歷前一世紀。分裂主義者或稱離心主義者才開始登上歷史舞台。羅曼帝國作為一個統一地多民族國家是一種存在現實。要打破這個現實或是破壞這個現實地人就是妄圖分裂國家的危險份子。在羅曼由奴隸制城邦國家進入帝國時代之後。歷任統治者一直在和搞分裂的貴族領主作鬥爭,直至最終失敗。
作為古羅曼武士的後裔,泰坦帝國得名於一個單一民族集體。理論上,這樣一個單一民族組成的國家並不會在個體上產生分裂意識,但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不是絕對地!就目前的泰坦來說,經歷了近千年的發展和演化。單一民族集體產生了極強的地域意識,這種地域差距造成了南方經濟分化、東西意識獨立,比較安魯和莫瑞塞特王朝的關係,如果實際一點的話,兩大利益集團互相抵制的關鍵問題就是一個致力於統一、一個傾向獨立。
改朝換代是必然的事,這是歷史的產物,也可以用宿命論來解釋。安魯的上位代表著他與舊王朝之間的矛盾不再是帝國內部的主要矛盾,而隨著南方貴族集體和商人階層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控制著泰坦帝國經濟命脈的一小部分人開始產生了分裂國家的意識,這一點不難理解,利益使然、野心使然、慾望使然,若是沒有慾望,人類社會就不會出現前進的動力。
分裂是進步還是倒退?這種事恐怕沒人說得清,如果安魯能夠順利接掌帝國皇權,那麼此時此刻任何妄圖分裂國家的行為都是歷史的反動和倒退,但問題是安魯並不具備統治泰坦的完備條件,在這個時候,分裂到底是進步還是倒退?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時間考慮這些意識領域上的事情,他是一個獨裁者,任何一個獨裁者都不會允許有人從他的餐盤裡切走一塊滴淌著油水的肥肉,他是這塊肥肉的主人,他可以把肉吞進肚子裡,可以任由肥肉腐爛變質,但他絕不允許其他人染指,這是原則上的問題,也是獨裁者之所以是獨裁者的依據。
陰謀家們的目的十分明顯,即便泰坦已經贏得衛國戰爭的勝利,但皇權旁落,只要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加冕,帝國的政局就依然是動盪的、不穩定的!那麼在這種時候,若是除掉有望成為新皇帝的攝政王……所有的政治分析家和歷史學家都認為,泰坦帝國走向分裂將是必然的,因為再沒有一個人能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那樣擁有足夠的實力來維護帝國的統一。
「統一是第一!我強調過很多次!」奧斯卡坐在肯辛特宮的書房裡,聆聽最高統帥訓話的人只有有限的幾位,但無一不是泰坦攝政王的心腹大員。
「你們應該瞭解我的決心,也該理解我以非常手段打擊南方貴族集團的措施,除非南方人能夠清楚明白地表示他們已經放棄分裂國家的圖謀。要不然……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清晰的範圍會進一步擴大、捲入這次危機的人會越來越多!即使未來的帝王要在一片瓦礫和屍骸上統治南方,我也不會把一個富庶繁榮的南方留給分裂主義份子!」
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輕輕地咳嗽一聲,他吸引了帝國攝政王的注意力:
「殿下!還沒向您祝賀!神聖泰坦最終取得了第二次衛國戰爭的勝利。是您帶領全軍全民……」
「別打岔!」奧斯卡有些惱火地白了一眼軍情分析處長,「把那些千篇一律的恭維話收起來吧!聽我把話說完!」
盧卡斯吐了吐舌頭,他滿以為攝政王殿下會在最終勝利面前心情好轉,可鬼才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他不但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地開心的表情。還把面孔拉得老長,就像一個歇斯底里的老婦人,滿口唾沫星子,指手畫腳嘮叨不停。
望著獨裁者不斷開合的嘴唇,西斯林·埃弗內羅畢伯爵只是狀似聚精會神,實際上他連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不管理解與否,早晨帝國總理大臣拉捨爾。季妥瓦老公爵的一番談話還是令他感到心神不寧。
眼下的問題只有一個!說還是不說?
可……說什麼呢?又該怎麼說呢?
與南方形成拉鋸戰對於帝國和攝政王本任來說一點給好處也沒有!報復也好、暗殺也罷,戰爭徹底終結。該是時候讓利益雙方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了。不過……就像總理大臣說的那樣。西斯林欠缺一個說話的契機。特別是在主宰者一門心思地要把分裂份子送進地獄的時候。即使西斯林本人已經與帝國攝政王建立了良好地私人關係,但這位伯爵閣下在話到嘴邊地時候才猛然意識到,他是要勸說這位獨裁者放棄那種王者才能擁有的尊嚴!妥協對一位王者來說並不單純是政治和利益的問題,很大程度上,妥協意味著尊嚴喪!
若是實實在在地評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待南方分離問題的態度……西斯林會說,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多半是為了他的一肚子氣。
又望了一眼說起話來沒完沒了的帝國攝政王。埃弗內羅畢伯爵開始犯嘀咕:有沒有必要拿自己地前途和一項福禍未卜的政治協議作交易?他若是如實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提起這件事,結局可能有兩個,一是攝政王殿下同意了他的主張,與南方貴族集體達成一定形式上的諒解;二是……這就不好說了!南方人害過這位獨裁者的孩子、害過這位獨裁者的妻子,又調遣此刻三番五次地襲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理由把提出和解建議的人看作是他的敵人!說到對待敵人……很難想像攝政王會做出什麼事!
西斯林開始打冷戰,難道這就是拉捨爾。季妥瓦公爵所說的考驗?一面是國家利益和統治根基,一面是自己的生命安全!這該怎麼選?
說還是不說?問題又回來了,可西斯林已不再抱持原先的態度,他並不是退縮,而是突然找不到答案。
「今天就到這裡!」帝國攝政王敲響了書桌上的金鈴,侍者魚貫而入,在場的軍情官員如蒙大赦一般退到殿外,就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看不到的地方,埃弗內羅畢伯爵突然扯住軍情分析處長:
「調查有沒有新的進展?」
盧卡斯難堪的搖了搖頭,他偷眼看了看坐在室內的小主人,然後才壓著嗓子小聲告訴英格斯特歸來的著名特勤官:
「一點進展也沒有!那名打扮成水仙軍官的刺客一口咬定毒酒是繆拉將軍送過來的,可紅虎集群裡的軍官壓根就不認識那個刺客!這叫我怎麼向攝政王殿下解釋?」
「再說那個替死鬼……」盧卡斯似乎要把心裡的苦水一股腦地倒出來:
「你說說你說說!那個替死鬼是誰不好?偏偏是一位在最高教廷舉足輕重的主教大人,明天我就要去迎接宗教裁判所介入這次調查的特別法官,到時還不知還會碰到什麼倒霉事!」
「你有沒有想過攝政王殿下仍有機會與南方貴族集體達成一定程度的協議?」西斯林開始拋出誘餌,如果總理大臣教曉他的事情是正確的,那麼幹嘛不找一個更適合說話的人充當擋箭牌?
盧卡斯沉吟半晌,「妥協!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可他不會聽!」
西斯林搖了搖頭,「那時因為沒人向他提起過這件事!」
盧卡斯皺起眉頭,「你幹嘛不去?」
埃弗內羅畢伯爵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算上第一次覲見攝政王殿下,他認識我不過三個星期,你能指望他有多麼信任我嗎?」
盧卡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朋友!話可不是這麼說!我們都有責任,殿下若是犯了錯誤在很大程度上並不是他的錯誤,而是我們的錯誤!總得有人對他說明其中的厲害關係!」
西斯林假惺惺地笑了笑,「盧卡斯!你知道要讓最高統帥與那些意圖謀害他的死敵進行妥協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嗎?既然總會有人對他提起這件事,你可犯不著拿自己的前途和生命冒這個風險!你還年輕!」
盧卡斯沒有言語,他只是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著西斯林的背影。
「發生什麼事了嗎?」已經升任軍情局長的蒂沃利·哈德雷將軍突然拍了拍大學生畢業生的肩膀。
「沒什麼!」盧卡斯苦笑著搖頭,他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就說明他並不是那種一無是處滿腦子幻想的大學畢業生,所以他在自己的直屬上司身邊指了指已經走出宮殿的埃弗內羅畢伯爵:
「真的沒什麼!只是又認識了一個事故圓滑、矯捷多智,兼且殺人不眨眼的偽君子!」
軍情局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天天都和這樣的傢伙大叫道,在心理上已經完全習慣:
「別去理會你的朋友啦,來看看這個吧!」
迪亞巴克爾子爵接過印著「極機密」字樣的紅皮文件,他只是隨意地看了一眼便發出一聲驚駭欲絕的叫喊:
「我的天!這是……這是真的?」
「小聲點!」軍情處長嚇得手舞足蹈,他瞄了一眼敞開的書房大門,「別讓他聽見……千萬別讓他聽見!這件事咱們得從長計議!」
「對對對……對對對!從長計議……從長計議!」盧卡斯有些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