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三十三集 第七章
    11月末,就快進入12月份的時候,上至公侯下至平民,泰坦帝國的家家戶戶都開始為年底的神誕節做準備。經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即使在都林,市民階層的困頓也十分明顯。物資匱乏,特別是生活日用品和麵粉的供應時斷時續,但令底層民眾不解的是,貴族們的奢侈品從天南地北湧進首都,一點看不出市政部門編排的所謂「交通壓力」的問題。

    不滿的情緒日益積累,到23號,首都東北部城區的士紳代表召集近千名群眾舉行了一場意在抵制年末宗教捐稅的示威遊行。消息傳到漢密爾頓宮,女皇陛下一籌莫展,她連對市民撒謊的勇氣都沒有,再加上她的丈夫對此事不聞不問,一切可能緩解局勢的努力都變成白費心機。

    無奈之下,剛剛上任的首都衛戍司令阿莫西恩伯爵只得命令一支騎兵部隊進駐東北城區,將示威遊行的群眾控制在幾條街道上,可這種做法令下層市民的怒火更加難以遏制。誰也不知道衝突是如何發生發展的,只是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再次聽聞這件事時,連他的擲彈兵都已被派上首都街道駐守街壘。

    剛開始,群眾的集體行動只是一個信號,戰後的動盪和整個市民階層對生活現狀的不滿直到最後一刻才爆發出來!作為一個獨裁者,帝國攝政王自然不會把盤踞街頭朝他的士兵扔石塊兒的烏合之眾放在眼裡,可都林城鬧騰了一整夜也不見消停,奧斯卡終於下令——武裝驅散示威群眾,抓捕敢於抵抗的破壞份子和一切抵制宵禁令的不法分子。

    市民只是市民,他們吃不飽、生計無著落、即使兜裡有幾個泰士也買不到取暖的木炭。應該說,他們並沒什麼過錯;換個角度,帝國攝政王的做法也只是為了穩定政局,他不可能任由憤怒的群眾把首都所有的店舖洗劫一空。那麼到底是誰錯了?

    教歷802年11月24日,越來越多的近衛軍部隊從四面八方湧入首都。越來越多地都林市民湧上街頭,首都局勢瀕臨失控的邊緣。

    經過一整夜地磋商。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終於和泰坦教區大主教達成協議,最高教廷可以免除泰坦帝國802年年末的捐稅和攤在每個家庭頭上的十一稅,但教廷地條件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必須放棄多年前由德意斯王國攝取地兩個行省。

    「奧帕瑞拉做的好買賣!」攝政王發出無可奈何地歎息。由德意斯女王加冕之初。泰坦軍情局一直對這位女王陛下頻繁與羅曼教廷進行專使互訪的舉動感到迷惑不解。現在答案終於來了!羅雷斯堡王朝必然通過外交努力在教廷尋得強援,而強力援助必然用在最關鍵的時刻。

    泰坦獲得第二次衛國戰爭的全面勝利,德意斯反而陷入南北兩線作戰的危險境地,教廷只不過捨棄一部分捐稅就可以迫使泰坦放棄威懾德意斯的最有利的戰略地位,這筆生意簡直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恨到無法呼吸!

    一旦泰坦放棄了慕尼黑爾和巴伐爾亞,帝國近衛軍於德坦東北邊境一線就失去了賴以組織抵抗或是進攻的戰略縱深,戍守邊境地近衛軍士兵會和不懷好意地德意斯王國軍鼻子碰鼻子,而這種狀況還不是最糟糕的!

    在802年,德意斯野蠻人幾乎把泰坦帝國北方的所有軍事重鎮用鋼鐵兵刃徹底犁了一遍!泰坦即使在未來的三十年甚至是半個世紀之內對德採取守勢。憑借破破爛爛的碉堡和千瘡百孔的防線……任何人都相信帝國近衛軍沒有半分優勢可言。

    在擬定與教廷地書面協議時。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下意識地想要放棄,如果考慮得長遠一點,在德意斯人和俄列人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重奪戰場優勢是最為穩妥的策略,可北方已經進入嚴冬,北方軍也已失去了往日的聲威,若是由內地調集兵力再行北上……帝國攝政王不假思索地否決了這個主意。近衛軍在二次大戰中的損失已經非常令人擔憂,即刻發動對德戰爭的勝算高不到哪去!再加上物力資源和財力資源的極端匱乏,帝國攝政王最終還是放棄了對德動武的打算。

    奧帕瑞拉·羅雷斯堡一定是在考慮到這種情形之後才敢動員教廷大膽勒索泰坦,如果泰坦就範,那麼毫無疑問,德意斯將是第二次反坦戰爭中最大的贏家,這位女王不但擊潰了泰坦北方軍、還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手裡不費分文就拿回了自家的兩個省份。

    這口氣實在是嚥不下!

    奧斯卡在24號夜裡輾轉反側,他害了失眠。在對德問題上……其實有心人早就發現,帝國攝政王在對德問題上一直有違他的一貫作風,給人的感覺大抵上是優柔寡斷!

    拿第二次衛國戰爭來說,阿蘭元帥對德戰敗在前,可帝國攝政王若是能以大決戰時的精力和心力來處置對德戰事,相信北方集團軍群也不會被野蠻人打得那麼慘!曾經一度,偌大的北方戰區甚至與最高軍部失去聯繫,這種事在一位偉大統帥身上是不該發生的,可看在人們眼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偏偏對德意斯一籌莫展。

    給阿萊尼斯掖上毛裘錦被,奧斯卡踮手踮腳地走到室外,寢宮外面***暗淡,黑魔和保爾百無聊賴地坐在長沙發上摸著紙牌。

    「婚禮籌備得怎麼樣了?」

    暴雪苦惱地向小朋友搖了搖頭,「婚禮是一回事,可莫尼亞給我的感覺……你知道的對不對?天底下也只有我這樣的男人敢娶她,所以她就答應了。」

    奧斯卡笑了起來,「別擔心這樣的事!你認為她是那種到了年齡就想要嫁人的女人嗎?你認為她需要一個男人陪在身邊嗎?她答應你的求婚,就說明她至少對你不是很反感!」

    保爾只得苦笑,「不是很反感?難道我要指望她恨我嗎?」

    奧斯卡點了點頭,「說不准……但願你沒有早洩、陽痿之類的壞毛病!」

    黑魔惡行惡狀地笑了起來,他抖了抖手裡的紙牌,「不舉的傢伙!輪到你了!」

    保爾無可奈何地搖頭歎息。他地牌爛得一塌糊塗,大有九死一生的意味。

    留下兩位貼身護衛守著寢宮裡地女皇。奧斯卡帶著巴西利和一整隊聖騎士上街去了。納索夫已經被人叫醒,他集合了當值的一個連的擲彈兵,與帝國攝政王在漢密爾頓宮匯合。然後浩浩蕩蕩地開進城市。

    都林城地大街小巷都燃著篝火。火光肆虐,城市變成一個巨大地璧爐,可氣溫還是很低,今年冬天的風沙也大得離譜。據說戍守都林的帝國軍人在戰爭期間砍倒了首都周邊的幾片防風林,得來的木材全部充作街壘,結果首都丟了!可即使戰爭勝利,喝西北風的還是無依無靠的下層市民。

    寒風冰冷刺骨,火苗就在一個個憔悴飢餓的面孔上瘋狂地跳躍著。

    首都市民已經被寒夜和連續兩天的絕食折磨得筋疲力盡,圍著篝火。人們像鵪鶉一樣擠在一起。他們在一年中一無所獲,他們挨餓、他們受凍、他們要躲避侵略者,等到侵略者跑遠了,他們又要忍受貴族打手地鞭子和首都巡兵地大棍……辛苦挨到年末,在千家萬戶準備歡度神誕節的時候,光明神的僕人又要在他們身上攫取最後一滴油水。那不是油水,那是勞苦大眾的血。

    「攝政王殿下來了!攝政王殿下來了!」

    一聲嘹亮的吶喊驚醒了沉睡的都林,在街道上擠作一團地市民紛紛擁向聲音響起的地方,是攝政王殿下來了!是那位拯救泰坦於水火的民族英雄!市民得救了!就像攝政王殿下挽救了戰爭,他一樣能夠拯救快被飢餓和寒冷折磨瘋了的勞苦大眾。

    攝政王殿下來了,他走在最前面,身後左右都是全副武裝的帝國軍人,他朝迎面而來的群眾輕輕揮手,人們很快就圍住了他。不顧刺刀和盾牌的阻攔,在場的市民都想親吻民族英雄的手。

    「殿下萬歲!」「殿下長命百歲!」「殿下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盲目地聽著、看著、想著,這是他的臣民,但他在此之前並不曾有過對臣民的概念。他只知道世界上有一群最忠誠、最勇敢的戰士向他效忠,可這次輪到他的臣民了。

    若是給這位泰坦攝政王的軍事策略打90分,那麼他對政務特別是民政的成績絕對不及格。在奧斯卡還不太懂事的時候,他挨過餓;在奧斯卡被關進深淵一般的地下水牢時,他受過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忘記了?

    圍攏在身邊的群眾披著毯子、裹著春秋時的單衣,他們凝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殿堂之上的神明雕塑。奧斯卡囁嚅了一陣,市民已經說完了,他們的苦、他們的悲,他們把該說的都說了。

    「抱歉……抱歉……」攝政王和每個衣不蔽體的人握手。

    「殿下!」一名上了年紀的紳士排眾而出,「殿下!您看到了,我們不是無理取鬧,也不是針對您和帝國軍人!而是……」

    「我明白!我理解!」奧斯卡握住老人的手,他把自己的披風蓋在老人身上,老人就勢單膝跪地,於是整條街的群眾都跪下來了。

    此時此刻,作為一名獨裁者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發覺他對統治的概念一直都是存有誤解的。什麼是統治?統治基礎又是什麼?這兩個問題若是合到一起就會變成一個——統治者在統治什麼?

    人海是平靜的,所有人都跪伏在街道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丈夫攜著妻子、母親抱著孩童,無聲的憤怨和眼神傳遞的痛苦帶給帝國攝政王前所未有的壓力,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打算幹什麼,或者說……他完全可以躲在溫暖舒適的宮殿裡,他幹嘛要跑到街上來呢?

    奧斯卡突然想到妻子在加冕時的誓言,「泰坦穹蒼下,吾為君主,萬物為吾所出!」君主的權責大概就是這樣吧?光明神賜予君主統治世間萬物地權利。君主就要為世間萬物的生息繁衍負責。

    「民政部門地救濟呢?」

    為首跪在攝政王面前的老者無奈地抬起頭,「首都有四十五個街區。民政部門只設立了六個救濟品領用處,而且是限量限時供應的……」

    奧斯卡想把老人扶起來,可老紳士地腿就像在冰冷地石板上生了根。

    「別這樣……您是貴族……」

    「也是都林市長……」老人苦笑著。

    「您說什麼?」奧斯卡沒聽清楚。

    「都林市長……我就是都林市長。您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奧斯卡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跪倒腳前的老者。這是都林市長!他竟不認得!

    「不!市長閣下!這是我的失職,一切都是我的錯!」

    老紳士抬起眼簾,他注視著帝國攝政王,「您能拯救都林城嗎?」

    「我能!」奧斯卡點了點頭,「我還能拯救整個帝國!」

    人群依然鴉雀無聲,勞苦大眾在等待帝國主宰者的承諾。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揀了一處大戶人家的門廊,這戶人家的主人親自為帝國攝政王挑起***。在燭光地映稱下,奧斯卡脫掉了短大衣,又不顧形象地脫掉了身上地元帥制服。他的肌肉在單薄的襯衫下面瑟縮。但他的氣度卻是昂揚的、富有激情的。

    「帝國地臣民們!仔細看看我!我與你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圍觀的群眾笑開了!帝國攝政王、偉大的近衛軍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穿著一件斜紋格子襯衫,他凍得瑟瑟發抖,一張圓滾滾的面孔被西北風吹得通紅,他與貧困無助的首都市民比起來確實沒有很大的不同。

    「但還是不同的!」奧斯卡大聲激呼,「我有夢!我夢想有一天,都林城會是世界上最文明、最繁華、最富足的大都市;我夢想有一天,泰坦帝國的臣民是世界上最勤勞、最樂觀、最快樂的一群人;我夢想有一天,帝國的軍旗會插在敵人的門楣上;我夢想有一天,貴族和平民互相尊重;我夢想有一天,我的兒女會自豪地說,他們有一個好父親,而你們的兒女會異常肯定地告訴他們,沒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個好人!」

    「告訴我你的夢!」帝國攝政王轉向人群,他指了指一個公務員模樣的傢伙。

    「殿下!對我來說一日三餐溫飽就足夠了!」

    「那麼你呢?」奧斯卡轉向下一個。

    「殿下!我可再也不想納稅了!」

    奧斯卡苦笑,「你呢小傢伙?」

    縮在母親懷裡的小男孩兒口齒不清地咕嚕一聲。

    帝國攝政王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只得轉向抱小孩兒的婦人:「孩子說什麼?」

    母親面紅耳赤地垂下頭,「這個沒出息的小壞種……他要吃奶了!」

    人群爆發出刺耳的哄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甚至笑得前仰後合:

    「不不不!這位嬸嬸,請您再也不要詆毀自己的孩子,將來他會是個好小伙子!」奧斯卡篤定地說。

    「泰坦帝國的臣民們!聽仔細了!」帝國攝政王挑亮了油燈,他站在光明中,穹蒼流動著風,星辰和銀河都在關注這一幕。

    「有人說……身為公民,永遠不要問國家為你做了什麼,要試著想想你為國家做了什麼!此時此刻,感謝你們!你們為了這個國家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你們把家裡的子侄送去參軍入伍,你們把家裡的口糧送交近衛軍的物資集辦處;你們節衣縮食,為了前線的一場勝利忘我歡呼;你們出入教堂,為了父兄子弟在戰場上的不幸遭遇悲聲慟哭!你們承受的苦難已經足夠多了。你們應該問一聲,也必須要問一聲。在這個時候,國家為你們做了什麼?」

    勞苦大眾始終保持沉默,但他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像攝政王殿下說的那樣。在勝利面前,在萬民一心抵禦侵略者地大戰結束之後,他們為之奉獻了熱忱、勇敢和鮮血的國家會留給他們什麼?

    「民生凋零、經濟崩潰、治安敗壞、社會生活近乎停頓、佔人口比重四分之三地國民衣食沒有著落……」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細數著他所見證的事實,「是你們教曉了我!不要懷疑,確實是你們教曉了我怎樣做一個王者!泰坦穹蒼下,身為王者,最大的幸福不是留名史冊、不是開疆拓土、不是淫靡享樂,而是看著目睹他地臣民在他地土地上安康快樂地生活!」

    「我沒有做到這一點,在這裡、就在此時此刻。我以帝國攝政王、泰坦終身執政官的身份。也代表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請求你們的寬恕……」

    伴隨者慷慨激昂的話音,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矮了一截,他在首都大街上的一處門廊底下朝著愛戴他、擁護他的市民單膝跪地,並把他那驕傲的頭顱謙卑地伏在膝蓋上,就像在神前懺悔的罪人。

    他應該是罪人,也確實是的!神聖泰坦遭遇地一切苦痛大半源自他地野心和旺盛的戰爭意識。但這個時候,他的臣民原諒他了!就在他面前,也許是整個首都,聚集在街道上的民眾都對這位以至高無上的身份向人民請罪的王者報以歡呼!

    男人們激烈地揮舞著拳頭,他們狂呼「殿下萬歲」!女人們嘶聲尖叫,用手帕和貼身衣物向那個頂天立地地英雄不停地揮舞,嘴上還說著「到這兒來吧!到這兒來啊」!軍人的隊伍被市民衝散了,激動的群眾七手八腳地把跪伏在地的帝國攝政王扯了起來,又把他抗在肩上,示威的隊伍又變成狂歡的隊伍,人們抬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走街串巷,在11月24號的深夜裡,都林城裡的人家都點亮了***,買不起蠟燭的人就燃著不多的衣物。

    光明!人們眼中儘是光明!愁苦的面容被喜悅和歡笑取代了,都林市民奔走相告,市井之間熱烈歡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泰坦的救主!無須懷疑,一點也沒錯!

    從沸騰的群眾中脫身而出已經是凌晨的事情,幾位最重要內閣成員和大部分身居要職的首都高官都已得到消息,他們連夜趕回崗位,碰巧在漢密爾頓宮的正殿大堂遇到了衣衫不整的攝政王。

    省去了安置會議人員的麻煩,就在宮門裡頭,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進行了一系列應急佈置,包括攤派到每個貴族家庭頭上的捐助款項、包括向首都市民開放近衛軍的糧食倉庫,儘管這些所謂解決辦法只是飲鴆止渴,奈何泰坦帝國的最高權利機關在大環境中所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無論如何……麵粉和肉製品的供應絕不能中斷,必須讓首都市民過上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神誕節!等到來年,戰敗國的第一筆賠款也該到了,那時我們再著手解決全國範圍內的社會問題!」攝政王一邊說話一邊用力地揮手,藉以表達他對掌控時局的決心和力度。

    在場的高官哄然應諾,他們並不都是出身顯貴的敗家子,在這中間還是有些辦事利落一心為國的忠臣良僕。

    帝國教育部部長哈爾羅侯爵在會上公佈了大學開課的最後期限,並允諾未來的一年要給戰爭地區的中學生免費補課;新上任的帝國農墾部部長埃邁伊斯侯爵緊攥著國家戰略糧食儲備的清倉報表,他信誓旦旦地賭咒,如果帝國境內餓死一個公民,他就把自己的名字刻上教堂裡的恥辱柱;首都貴族中最開明的帝國財政部部長安德魯伯爵已經和最著名的九大銀行團議定了價值九億金泰的公債項目,到12月中旬就可以投放金融市場,政府屆時可以回收大量的現金作為新一年財政預算的儲備金填補國庫。

    「輪到你們了!誰來說說?」奧斯卡轉向躲在角落裡地一大群穿制服的傢伙。

    「呃……這個……恩哼……」最高軍部總參謀部代長官加布裡·約翰特上將排眾而出,但他地舌頭就像打了死結一樣。

    「現在我把你的職位前面那個代理的字樣給去掉,這會不會讓你覺得說話更有份量?」奧斯卡有點不耐煩地打量著加布裡將軍,早在魯賓元帥聲明退休之後他就想把約翰特上將扶正,但這個傢伙到了關鍵時刻實在太不讓放心了。

    「殿下……」加布裡將軍地面孔並沒有流露出喜悅地顏色。「到目前為止,不算預備役。再排除水仙騎士團,帝國現役軍人已經達到147萬人,如果國家戰略糧食儲備和新一年的財政預算都挪作他用……我們養活不了那麼多!」

    在場的官僚集體倏地安靜下來。軍人和文職官員都在觀望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聽聞此事之後的態度。按道理說,維持一支龐大的常規武裝是帝國攝政王賴以維持他的威信和統治的最重要的手段,但對這件事他只是爽快地點了點頭:

    「瞭解!盡快確定一個數字,再把裁軍報告交給我!」

    文職官員們幾乎是下意識地發出讚歎之聲,帝國的現實難題歸結到一點就是國家財政和社會財富向軍政軍事嚴重傾斜,特別是在戰後。空以巨大地投入維持過量軍隊地做法絕對是不明智的,儘管人們都知道問題的癥結,但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表態之前,誰也不敢打軍隊的主意,人們始終以為軍隊就是帝國攝政王的一切。

    現在好了!既然最高統帥有決心裁軍,那麼問題總有解決的法子。越來越多地官員請求發言,他們能在戰爭考驗中坐穩屁股底下的位子就足以說明這些精明的官吏絕對不是蠢貨,他們對政府事務的見地要比半調子的帝國攝政王高明得多!

    「要發動預備役開闢新的屯墾基地?這很好!」奧斯卡朝一位發言的官吏點了點頭,「你呢?」帝國攝政王轉向下一個:「你剛剛說什麼?很抱歉我沒聽清楚!」

    「向社會公開出售一部分煙草專賣權?這能行嗎?」奧斯卡望著對方,「還是交由商貿部門盡快草擬一份可行性報告吧!下一個!」

    下一個提到帝國的議會制度改革應該盡快提上日程。這十分合乎攝政王殿下的心意,事情很快就定下來了;再下一個提到帝國的物資物流系統弊案太多,急待整治,奧斯卡當即決定成立專項調查組;再接下來的官員大膽地提出戰區重建必須以先民後軍為出發點,帝國攝政王萬般不情願,帝國軍官團萬般不情願,可最後還是由奧斯卡做主,先民後軍就先民後軍吧!第二次衛國戰爭給侵略者造成的打擊足夠所謂的反坦聯盟消停十幾年,軍事對峙已經不是帝國面臨的外務要領了。

    「還有……還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忙得焦頭爛額,但他的精神是亢奮的、神情是喜悅的,他的帝國依然是生機盎然的神聖泰坦,他的神聖泰坦依然是活力四射的世界頭號強國!

    「我在今天夜裡學到的東西要比以往這二十六七年學到的東西加起來還要多!」奧斯卡大力攬住納索夫將軍的肩膀,這位帝國攝政王的舌頭就像得了神經痛一樣抖個不停,他那不厭其煩的嘮叨把大部分的親信將領全都哄去睡覺了。

    「祝賀您!在我看來……您在今天夜裡的表現比以往行軍打仗時更像一位統帥!哦不!是一位君主!」

    「納索夫……」奧斯卡停下腳步,他望了望四周,漢密爾頓宮吵嚷了一整夜,在天剛濛濛亮的時候反倒安靜下來。

    「退!」帝國攝政王沒有繼續他的話題,而是向四周的禁衛揮了揮手。

    宮廷侍衛長領著聖騎士分由走廊兩側退出這段宮室,只有保爾和黑魔留在原處。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理會迷惑不解的擲彈兵統帥,他逕自推開一扇兩米多高的窗戶,冬日的晨風一湧而入,北風吹熄了走廊上的壁掛爐。盡職的宮廷內侍立刻跑過來填加炭火。可攝政王殿下竟然不耐煩地發出一聲低喝:

    「退下去!都給我躲遠一點!」

    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滿懷關切地靠了上來:

    「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您有心事!」

    「猜猜是什麼?」

    納索夫只得搖頭,他始終相信。在某些時候,即使是光明神也無法掌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腦子裡琢磨什麼。

    「大概是在北方集團軍群主力盡喪於傑布倫要塞地時候,具體是哪一天我可忘了!反正是在那個時候。你的父親在上泰坦尼亞省地首府……確切一點說是在市井之間的一所毫不起眼的公寓裡秘密會見了一位來自帝國南方地神秘人物。」

    「您……您想說什麼?」納索夫緊甭著面孔。看情形這件事他是知道地。

    「你聽說過塔德羅斯·格羅·古裡安伯爵嗎?」

    「聽說過!」納索夫不得不承認。

    「那麼……你也認識多凡尼·格羅·古裡安子爵了?」

    納索夫再一次點頭,「塔德羅斯·格羅·古裡安伯爵是多凡尼的父親,我和多凡尼是在學生時代結識的好友!」

    「你怎麼看待歷史悠久的格羅·古裡安家族?」攝政王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納索夫小心翼翼地喘了一口氣,「按照過去的說法……格羅·古裡安老伯爵是維耶羅那的音樂教父,一個多才多藝的詞曲作者,而格羅·古裡安家族一直倍受矚目,在南方,這個大家族的地位就像安魯於帝國東疆一樣穩固!」

    「過去地說法?」奧斯卡嘿嘿笑著,「怎麼了?現在說法變了?」

    納索夫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現在……人們都說格羅·古裡安是南方貴族分離勢力地中堅骨幹。他們是國家的叛徒!」

    「你認為呢?不要附和其他人的說法,實話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以顫抖的眼光打量著帝國最高主宰者,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但他知道若是答不出……後果會比回答錯誤更加嚴重。

    「我同情他們的遭遇,但他們若是真地犯下叛國罪行……」

    「別急著賭咒發誓!」奧斯卡打斷擲彈兵統帥,他從懷裡掏出一紙寫著極密字樣的信函,然後就像撇開一件垃圾一樣把這封密報丟到納索夫懷裡,「自己看看!如果你對密報上的事件報持懷疑的態度……我勸你還是回一趟老家,去問問你的父親。」

    「這……這不可能!」納索夫在看到信上的字跡之後幾乎下意識地叫了起來。

    「為什麼不可能?告訴我?」奧斯卡湊近泰坦尼亞家族的接班人,「你能解釋為什麼不可能嗎?再說這有什麼不可能的?南方貴族集體要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家必然要尋找一個血統高貴、在身份足以和都林王朝分庭抗禮的代言人!放眼泰坦,還有比前代皇族泰坦尼亞的後裔更合適的人選嗎?」

    納索夫沒有言語,這種事是無法辯解的。

    「我一直在思考南方貴族謀求獨立建國的合理性和法理性,現在看來答案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用一種痛心疾首的眼光打量著一直以來追隨他南征北戰的擲彈兵師長。「我想像得到!只要扶植泰坦尼亞家族在維耶羅那重新加冕,南方貴族就在基於血統之上的統治策略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即便是莫瑞塞特王朝也無法否認泰坦是泰坦尼亞的泰坦,這就使分裂國家的圖謀變成了一次舊王朝的復辟運動,南方人不但沒有叛國,在泰坦尼亞重新執政後反而成為復國英雄!」

    「殿下!這只是您一相情願的猜測!」納索夫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他無法面對這種程度的指責。

    「是我一相情願嗎?」奧斯卡的怒火來得異常迅猛,「你怎麼不去問問你地父親是怎麼回答你的老朋友的?」

    納索夫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地父親還沒有老糊塗,無論泰坦是誰地泰坦,至始至終都應是統一的泰坦。我的父親不會和妄圖分裂國家的叛徒進行任何形式的妥協,他要是這樣做了。他就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懸即收起猙獰的面目,「別緊張!多凡尼·格羅·古裡安已經在下泰坦尼亞落網,他還沒有招供。」

    「殿下!」納索夫急切地湊到攝政王身邊。「若是多凡尼的供詞不利於我的家族呢?他時日無多。很可能會用一個彌天大謊陷害我地父親、陷害我地家族!他……」

    「難道我連事實真相都分辨不出嗎?」

    望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現冷厲的面孔,納索夫知機地閉上嘴巴,經過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他相信自己仍算比較瞭解帝國攝政王的為人,如果這個殘忍冷酷、目空一切又懷疑一切的獨裁者真的篤定泰坦尼亞家族地罪名,他就不會和自己探討剛才那個問題,他會一面帶著微笑、一面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前代皇族從現實世界中徹底抹除。

    「哦啦!」奧斯卡突然對著一面空曠的走廊高叫了一聲,「是誰躲在那?拜託你走出來好嗎?」

    盧卡斯·迪亞巴克爾萬般不情願地踱了出來,他只不過比平常早來了一會兒,結果就碰到了這種危險的場面。

    「殿下、將軍閣下。早上好……」軍情分析處長向小主人和失魂落魄的擲彈兵師長行了便禮。

    「少來這套!」奧斯卡低斥一聲,「我得問問你,幹嘛像個娘們一樣躲在門板後頭?」

    「我沒有……」盧卡斯嘴硬地撓了撓頭。

    「就是這個傢伙!」奧斯卡指著軍情分析處長向擲彈兵師長無奈地攤開手:「就是他!結婚以後膽子越來越大,他竟然打算向我隱瞞這件事!」

    納索夫看了看手裡的紅字密報,他有點明白了!

    「是……我的頂頭上司要我……」

    「別提蒂沃利……」奧斯卡對大學畢業生的辯解報以嗤之以鼻的苛責,「蒂沃利有權知情不報。他不會把所有未經證實的情報全都送到我這兒來,可你不行,知情不報就是你的錯!不要忘了,你是我的盧卡斯!不是任何人的」

    盧卡斯只得低頭認錯,誰叫他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盧卡斯呢?

    納索夫突然摘掉頭上的軍帽,窗戶還開著,北風在走廊裡肆虐,可擲彈兵師長的額頭已經佈滿一層細密的汗珠,不過還好!事情和他認為的差不多,剛剛那位主宰者不是已經說了嗎?泰坦尼亞家族叛國一事還是未經證實的情報!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啊!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但納索夫並不知道怎樣做才能摘掉扣在自家人脖頸上的絞索。

    「這麼早……有事嗎?」

    盧卡斯誇張地吐出一口氣,該死的危險時刻總算過去了。

    「是有一點事,我得跟您談一談!」

    「說吧,我在聽!」奧斯卡露出微笑,無論如何,即便盧卡斯犯了錯誤,這個大學畢業生仍是他最為信賴的心腹。

    軍情分析處長緊緊抿著嘴,他不想當西斯林·埃弗內羅畢伯爵或是任何人的白老鼠,但有些話是他必須要說的,有些事也是他必須得做的!如果他不去說、不去做,他就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盧卡斯,換句話說,即使遭遇白眼和冷遇,他也不會在效忠安魯的誓詞上打折扣!

    「殿下!是時候與南方人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了……」

    果然!就像所有人以為的那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聽聞這句話以後就像急待亮相的鬥雞一樣怒目而視、羽毛倒豎!

    「你的意思是……」

    「妥協是必須的!哪怕只是片面的妥協也是必須的!」不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盡顯凶霸猙獰的面相,盧卡斯拿出了犧牲自我的勇氣,反正他的火眼女孩兒已經懷上了小盧卡斯,十八年後又是……

    「哦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您沒事吧?」面對狂笑不止的帝國攝政王,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好不容易匯聚起來的膽氣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自己會被如何處置一點也不要緊,氣瘋了最高統帥就是他的過錯。

    「哦啦哦啦!果然是我的盧卡斯,我的盧卡斯果然是個好小伙子!」

    「您……您在說什麼呀?」迪亞巴克爾子爵被攝政王殿下的突然轉變嚇得直發抖,他後退了好幾步。

    「剛才那番話你是聽誰說的?」奧斯卡攬住大學畢業生的肩膀,該是給他的盧卡斯壓壓驚的時候了。

    「是西斯林·埃弗內羅畢伯爵告訴我的!不過……其實一直以來我也有這樣的想法,現在向您提出來還不算晚吧?」

    「不晚不晚!一點也不晚!」奧斯卡連連擺手,「西斯林躊躇滿志地回到首都,一心博取功名,他太著急了!所以帝國總理大臣拉捨爾·季妥瓦老公爵說得一點也沒錯,他不適合擔任要職,因為他缺少那種不畏險阻的氣魄,他的小聰明還是用在外事上吧!」

    「我……不太明白!」盧卡斯抓了抓頭。

    帝國攝政王擺了擺手,「西斯林一定還在慶幸自己找到了一個適合向我進言的人,他也一定還在慶幸自己通過了拉捨爾·季妥瓦老公爵對他進行的一項測試,可他也不想想!我要一個連實話也不敢說的總理大臣幹什麼?」

    盧卡斯已經明白了,他終於放鬆下來:

    「這麼說……您已經決定了?」

    奧斯卡無可奈何地攤開手,「不然還要怎樣?帝國政局不穩,眼下南方貴族連獨立建國的代理人都找好了,我難道還要死要面子地硬撐下去嗎?」

    「我們可以請南方貴族中保持中立的幾位元老出面說和……」

    「不!」帝國攝政王果斷地搖頭,「再等一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盧卡斯更加迷惑,「您不是說過了嗎?火燒眉毛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轉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納索夫,「老朋友,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證明泰坦尼亞家族對帝國的忠誠!」

    「告訴我!我該為您做什麼?」

    奧斯卡聳了聳肩,「大後天,那位多凡尼·格羅·古裡安子爵會由軍情局在下泰坦尼亞省首府的辦事機構起程,轉押首都!你辛苦一趟,在途中把他救下來,順便告訴他,你很有興趣做泰坦南方的君主!」

    納索夫先是瞪大眼睛,但片刻之後他就恍然大悟。

    「明白了?」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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