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三十三集 第五章
    登基加冕,這種事在奧斯卡看來……我們說的是教歷802年年末,至少在這個時候,泰坦帝國的終生執政官並不覺得有多麼必要。也許是睡醒一覺恍然大悟,也許是得到光明神的提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意識到,安魯加封皇冠的條件還不是很充分。

    最近一段時間,帝國攝政王從奧熱羅男爵夫人的家庭圖書館搬來了許多人物傳記,在一番挑挑揀揀之後,他迷上了教歷前一世紀的一位羅曼皇帝奧古斯都的生平。

    人們會由歷史得到啟示,奧斯卡也是如此!羅曼皇帝奧古斯都的童年生活也不如意,他是前代皇帝的私生子,母親只是一個大貴族的寵妓。應該說,這位出身低下的皇帝之所以功成名就僅僅在於他的人生走對了一步棋!

    教歷前一世紀,一度輝煌的羅曼帝國已經進入晚年,被羅曼武士所征服的民族開展了曠日持久的獨立運動,這給這個大帝國的生存方式造成致命打擊。這個時候,光明神教在帝國的下層國民中已經擺脫異端邪說的地位,開始成為勞苦大眾和士兵的信仰主體,但時任羅曼皇帝的菲特林二世卻不顧貴族和許多城邦領主的反對,悍然發動了迫害光明教徒的「百日戰爭」!

    「百日戰爭」是光明教早期遭遇的一段最慘痛的歷史,在這場災難中,一個小邦的領主脫穎而出。他收留教民、佈施衣食、給聖徒貴賓的待遇,並以羅曼貴族地身份抵制由首都趕來屠戮光明教徒的帝國軍隊。他地所作所為得到光明教派幾個最主要的領導的一直讚許。

    在「百日戰爭」最終因信徒地抵抗宣告破產的時候。光明神教挑唆憤怒地群眾的報復心理,糾集了一支幾萬人組成的軍隊。這支討伐大軍由高盧人的領地出發,經過海岸線、經過意利亞南方半島。在抵達羅曼城下的時候,信徒的武裝己經發展到十幾萬人!

    菲特林二世在由愷撒皇宮出逃不久便被貴族出賣。瘋狂憤怨的光明信徒把羅曼皇帝送上火刑架,可那位給予過信徒無私幫助的小領主又出現了,他說……他是羅曼皇帝的兒子!他不會任由善良地、被仇恨所蒙蔽地教民燒死他的父親。

    奧斯卡在讀到這一段的時候幾乎立刻就意識到這是一出經過精彩編排的大戲:善良的兒子拯救父親,良心發現的父親皈依光明神,並在萬民歡呼中把帝位交給深受愛戴地私生子!想必大家已經知道,這就是奠定了光明神教世俗統治地位的奧古斯都大帝的發跡史,總的來說……他的成功本身就是一個騙局。

    奧斯卡並不否認,奧古斯都也許是個虞誠的信硅,可傳記在最後又寫道:奧古斯都對宗教的熱心並沒有將光明神的信徒引入正確的軌道。這位大帝在許多領域極力排除宗教的干擾。並在晚年就神教正統典藉和福音的確立挑唆各大教派的衝突,這種流血衝突持續了半個世紀,直到羅曼帝國分裂、光明教確立教廷統治模式才得以終結。

    以這位劃時代的羅曼皇帝的經驗來看,教廷無非是各個教團和教派之間達成妥協的產物,這其中既有利益糾葛也有解不開的秘密。泰坦攝政王特意向知名的宗教學者瞭解了光明教派早期的歷史,他發現。單就歷史而言,神教走過的歷程不可不謂多災多難,它是統治階層的工具、它是戰爭的陪葬品!等到教廷好不容易登上世俗世界精神領袖的地位,它展示出來的貪婪和侵略性自然很好理解!

    教廷的貪婪會毀掉一切,奧斯卡生出這種認知。歷史上有好幾位國王因不滿教廷的專橫而受到迫害,不過也有好幾位強橫的君主依仗勢力脅迫教廷。理論上來說,泰坦攝政王並沒有脅迫教廷的資格,所以他對這頭不聽話的惡犬保持著高度警惕,教廷給他開出的條件看似豐厚,可其實呢?在安魯並不具備加冕的完全條件時強力而行,這只會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更加依賴於教會。

    「光明神教是控制國民的最好的工具!」帝國攝政王已經對這種認識瞭然於胸,可泰坦的唯物論者和無神論者又在世界上最出名。軍情局的統計數字已經表明,各種各樣的非神教派別和非教派人士都是文學、天文學、醫學、以及各種專門科學領域的專家和學者,他們都是泰坦帝國的精英知識份子!

    知識份子!這也是一個新興階級,但對802年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來說,他對知識份子和文學文化領域的瞭解只局限於有限的幾個人,一位是當世泰坦的大哲學家、一位是當世泰坦的大美學家、最後一位就是當世泰坦的大科學家,這三位頂尖學看同時現身11月2號在都林舉行的國情專題擴大會議、並在會上發表了一份337位學者署名的演說——《前進中的泰坦和倒退中的帝國》。

    在聽取這份言辭深奧晦澀的文件時,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並沒有意識到它的真正內涵,等到他與自己的幕僚們一塊兒探討的時候才豁然發現,《前進中的泰坦和倒退中的帝國》有一個貫穿始終的思想主題——反對封建專制主義!就在攝政王殿下面前,公爵侯爵伯爵子爵們不顧身份地拍著桌子破口大罵,他們揚言報復、揚言要把所有詆毀貴族、侵犯貴族權威的人送進地獄。

    攝政王殿下沒有理會貴族們的叫囂,他躲到紅虎騎士重兵駐守的天鵝山城堡,關起門來研究他的新發現。

    這項發現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本人和他的帝國來說具有深刻的思想意義和現實意義,這項發現不但超越了人類社會現有地政治體制,也超越了現有的政治體制所能解構地政治內涵。

    奧斯卡發現。泰坦帝國在百廢待興的現實中面臨的最重大地問題不是藏匿起來的分離主義者、不是內外交困地財政體、不是破敗的社會生活現狀,而是各個社會階層在思想上的分崩離析。

    只有統一思想。或者說是最大限度的團結各個社會領域的思想集體,安魯才能取代垂垂老矣的莫瑞塞特,成就一個充滿活力、充滿生機的新王朝!也就是說。安魯加冕為帝的大前提就是令泰坦民族在思想行為上凝結成一個大而全的集體。

    這樣說也許太深奧了,所以帝國攝政王決定換一種方式。

    教歷8O2年11月9日。由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親自主持,天鵝山城堡為帝國終生執政官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27歲生日舉行了盛況空前地招待酒會。

    除了四面八方紛至函來的外交使節和貴族官員,攝政王殿下的慶生酒會還邀請了許多著名的學者和藝術家,儘管這種做法惹來許多貴族的非議,可畢竟與他們同席而坐的並不是普通地平民,在抱怨幾句之後,看在那些五花八門的學術名頭的情面上,貴族們也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但他們對這些走在時代最尖端的知識份子並無興趣。也沒有多少尊敬。

    「尊敬的馬蒂斯·馮卡斯爾先生。我在月前拜讀了您的大作《社會倫理論》,應該說……您的學識令我大開眼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竟然向面前這位平民出身的社會學家微微鞠躬,附近的貴族老爺們在目睹這一暮之後紛紛蹲到地上撿了下巴,看樣子他們都被攝政王殿下對知識分子的禮遇給嚇呆了!

    「這是我的榮幸!」馬蒂斯·馮卡斯爾向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微微欠身,他的面孔上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榮幸」的神情,而是不卑不亢地抬頭挺胸。用充滿智慧和審視的眼光打量面前這位至高無上的大人物。

    「有知識!有骨氣!有魄力!我羨慕您……」奧斯卡發出由衷的讚歎。

    馬蒂斯有些驚疑地盯著放縱密探大搞白色恐怖的獨裁者,「若是實話實說……您所掌握的軍事技能為整個泰坦民族打贏了一場至關重要的戰爭,誰也無法否認您的骨氣和人格魅力,您不需要羨慕任何人!」

    奧斯卡搖了搖頭,「您在《社會倫理論》中說……專制主義是世間的萬惡之源,它的本質是一頭長著雙角的魔怪,一隻角叫做教會、一隻角叫做暴力!是不是這樣?」

    馬蒂斯分毫不讓地與獨裁者大膽對視,他再一次不卑不亢地點了點頭。

    「我很奇怪……」帝國攝政王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已經見識過知識份子那種又臭又硬的怪脾氣,「我很奇怪您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認識?不過別誤會,我不是向您挑釁,而是想瞭解這種思想,如果說這種對社會體制的思考源自一種思潮,那麼它始於何時何地?」

    馬蒂斯笑了笑,一些學者和藝術家已經向他靠攏過來,人們都用擔心的眼神注視著他與帝國攝政王的談話。

    「我也很奇怪……」當世泰坦最著名的思想家向獨裁者聳了聳肩,「為什麼司法部查抄了我的著作,卻沒有把我的人流放到偏遠山區?」

    奧斯卡擺了擺手,「我在保護你。」

    「為什麼?」思想家更奇怪了,他把一生都放在反對封建專制、抵制貴族撓治的鬥爭上,可臨到最後,竟然是站在封建專制制度最上層的顛峰人物保護了他。

    「不為什麼!」奧斯卡更加困惑,他為什麼要保護一個叛逆?對!就是叛逆!國家的叛逆、思想的叛逆!但奧斯卡又對自己說,這種叛逆的自由主義傾向已經上升為主流思潮,在大學、在城鎮、在鄉村、在貴族封地,人們多半都在談論《社會倫理論》造成的衝擊。

    「不為什麼?」這次輪到馬蒂斯迷惑起來,「可總有原因對不對?您沒有理由維護專制統治的敵人?您一直把我和我地思想當作敵人對不對?」

    奧斯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說起另外一件事:

    「不知道……您是否瞭解我的生平!在我很小地時候。多摩爾加的高牆厚壁磨厲了我的心志,也使我身為一位頂級貴族地自我意識蕩然無存!我在監獄中度過的歲月竟然和塵世中歷程地歲月差不上多少時日!到了今天。您看到了,我是帝國的終生執政官,也就是您口中的那個萬惡的獨裁者。但您相信嗎?許多人都曾對我說,我並不像是一個貴族老爺。」

    馬蒂斯沒作聲。他還是無法領會帝國攝政王言語間的深意。

    「我有一種思考!」奧斯卡自顧自地解說著他的理念。「泰坦必須是一個統一的國家,這一點是前提!在這個統一的國家中,各種思潮,包括文學思潮、文藝思潮、社會思潮等等,我不可能抹殺它們的存在、也無法忽視它們地意義,我想通過一種新地思想體系囊括這些個體方面的內涵,達成各個思想集體形式上的一致。」

    馬蒂斯這次倒是聽懂了,但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殿下!這不可能!思維個體上升為集體意識需要一個過程。這個過程有無數的可能性、無數可能性包含著無數結果。您根本無法統一思想領域,因為思想就是自由的代名詞,您的思考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抹殺自由,如果您放不下統治泰坦地權柄,一切都只是換湯不換藥的無解問題。」

    奧斯卡也搖了搖頭,「依我看……你對自由的理解也有失偏駁!自由是有限度的自由。任何社會都是如此。如果自由無度,國家和社會都會陷入混亂的境地。法制和專制都是一種制度,這種制度的優劣只在於如何對待自由,可問題是自由的概念至今也不確切。」

    「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大思想家終於點了點頭,自由的概念是什麼?怎樣才能合情合理地管制自由?封建專制統治下的社會沒有自由可言,那麼有自由的社會又是什麼樣子?這一切還是誰都沒見過的不解之謎。

    「您知道我在解決掉南方的分離主義份子之後打算做什麼嗎?」帝國攝政王突然笑了起來。

    「做什麼?對付自由主義?」

    「不!」奧斯卡擺了擺手,「我要對付的是無政府主義,無政府主義看的自由傾向才是最危險的!不過……在對付那些無政府主義者的同時,我要制定新的泰坦法典,這部法典會對自由作出規範;我還要改組貴族元老院,成立上下兩院參議奈,並在全國範圍內分地區、分批次地建立第三等級議會!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所有像您一樣有思想、有德行的人都能為國家政務出謀劃策,至少……在我能理解的範圍裡,這是我能為帝園公民提供的最大的自由!」

    「上下兩院參議會?全國範圍內的地方第三等級議會?」馬蒂斯突然激動地說不出話,「這……這是誰給您出的主意?」

    「我!」帝國攝政王背後突然走出一位面相溫和的中年人。

    「您是……」馬蒂斯有些尷尬,他並不認識這位能在帝國社會屬性這樣的問題上影響身旁那位獨裁者的大人物。

    「西斯林·埃弗內羅畢!很榮幸認識您!」

    「西斯林·埃弗內羅畢?」馬蒂斯與對方握了握手,他在嘴裡咀嚼著這個名字,可他怎麼也無法聯繫到這個名字背後的意義。

    「埃弗內羅畢伯爵久居海外……」奧斯卡笑呵呵地打量著剛剛結識的摯友。「我甚至可以告訴你,西斯林早年供職於帝國特勤處,負責帝國在英格斯特王國的秘密情報工作,這次他是來首都述職的。」

    馬蒂斯下意識地撇了撇這嘴,這又是一個暴力機構的奴才而已。

    埃弗內羅畢伯爵把思想家的不屑全都看在眼裡,他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馬蒂斯先生,想必您對英格斯特王國突然爆發的革命風潮瞭如指掌,據特勤部門瞭解……您與英格方面的幾位革命領袖始終保持書信來往,並在思想上影響著他們地革命道路。是不是這樣呢?」

    馬蒂斯已經感受到面前這個中年人的不懷好意,他立即警惕起來。並用沉默回應對方地挑釁。

    「不用擔心!」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笑臉盈人,「經歷過791年的南方大暴動,我並不會把持有自由主義傾向的人看作是十惡不赦地罪人。」

    「可您的雙手還是沾滿自由勇士地鮮血!」馬蒂斯氣憤地瞪著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他已經看透了這些王者的真實嘴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口口聲聲地說自己並不完全是貴族。可這位攝政王永遠也無法離開他的階級,他擁有的一切都是和他一樣的貴族集體賦予他的,失去了貴族的和擁護,他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換句話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存在只是為了和他站在一起地人謀福利!

    帝國攝政王冷冷地笑了笑,「人要殺我!我要殺我!單就武裝衝突或是殺伐本身而言,討論它的性質還不如關注它的目的!」

    「謀求自由!謀求生存!」西斯林埃弗內羅畢接過奧斯卡的話,他那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黃鬍子在說話地時候上下抖顫,就像除草的大剪子。「馬蒂斯先生!您想過沒有?自由永遠是一小部分人的自由。就像英格斯特。國王的改革不盡如人意,所以您的朋友們才要鼓動民眾起來抗爭,到最後……打個賭怎麼樣?你的朋友們會成為新的國王,雖然不是從前那一個,但是一個和多個的區別差不到哪去,人們看重的只是資本和財產。這才是本質問題!」

    馬蒂斯沒有回答,但他也無法否認埃費內羅畢伯爵的說法,不管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是那些企圖分享政權的商人階級,標榜自由只是一種宣傳口徑,決定一切的只有利益!

    商人看重的最大的自由就是貿易自由,因為他們的利益來自貿易。在貿易活動中,他們希望帝國的政策能夠保證他們的私人財產不受侵犯,而當他們私人財產受到侵犯時,國家就要動用暴力維護他們的利益。

    在封建專制社會,商人被排除在國家政權組成之外,他們沒有權利要求國家,而同時,貴族領地滯留大量勞動力的現實也讓商人階級必須反對封建特權等級,他們要求解放耕地、解放農奴、解放生產力,他們要建造更大的工廠、他們要建造更大的海船、他們要經營更大的生意,所以說!歸根結底,商人階級的要求只有一個:「給我金幣!」

    「給我金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徑直向馬蒂斯馮卡斯爾攤開手掌,「這不是要挾、更不是威逼!我聽說帝國境內最主要的三大商團首腦經常在您的鄉村別墅舉行餐會,那麼在下一次餐會上,您必須向他們表達我的意願,合作或是不合作,我為帝王,選擇權在你!」

    一向對統治者無畏無懼的大思想家終於感到龐大的壓力,這種直接欺近口鼻身心的力道令他微微發抖,不過當然!他是一位清高孤傲的學者,他可以繼續傲慢下去!不過……特別不幸的是,他也是一個極為成功的商人,他在遠離戰亂的泰坦中東部地區購置了大量的產業,在清高孤傲的同時他也得考慮一下自己的生計。

    奧斯卡被對方那副游移不定的神情搞得有些不耐煩,他只得攬住馬蒂斯的肩膀,「專制統治也好、自由社會也罷!你認可我,我承認你!做不到互惠互利……您最為鄙視的國家暴力依然為我控制。」

    馬蒂斯縮在獨裁者的肩膀底下,模樣就像一隻無助的小母雞,但他只在眨眼之間就挺起胸膛,儘管什麼都沒說,可他還是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擎起高腳水晶杯。

    「為自由!」

    「為一個換湯不換藥的新政體!」

    奧斯卡放縱地笑著,該是他譏諷這個偽君子的時候了。

    就本質來說,一個新政體的出現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泰坦社會現實的理解力並無必然地因果關係,即使兩者之間存在著聯繫。可個人的力量也無法扭轉整個社會地構成方式。新政體的出現源自人類社會從生到滅的人文動力,這包括社會地發展、經濟的繁榮、文化知識特別是哲學美學地進步和普及。

    一開始。泰坦的自由主義思潮只是哲學美學界反對宗教精神獨裁鬥爭的一個組成部分,而且這種思潮出現得最晚,也算不上多麼轟轟烈烈。

    最初的反封建鬥爭主要表現在開明的知識分子深刻要求解放思想。突破光明神教在意識形態和思想領域對社會、對民眾的精神壓迫和殘酷統治。除了最古老的幾部福音,光明神的經義在很大程度上成為貴族統治者的幫兇。它地主要用途既是麻痺人民地心智,在悲慘的現實中經營幸福的幻象和天堂的夢境。

    宗教製造順民,為封建專制服務:統治者領導封建特權階級壓搾下層人民,和宗教鷹犬瓜分掠奪所得——千百年來,在奴隸制的羅曼城邦共和國進入帝國時代之後,這種體制一直在西大陸居於主導地位。

    因此!為了打開光明神教套在世人身上的思想枷鎖,泰坦地哲學家和美學家先於文學家藝術,在理論領域首先對光明神發難,他們提出了人本位的審美觀點。並以意利亞啟蒙思想運動的成果為依據。從天文學的進步出發,在唯物論和無神論這兩塊陣地對宗教陣地進行了無情的批判。

    在早期,意利亞王國的反封建運動也打著批判宗教的旗號,但最後只流於聲色犬馬,大好的文學和藝術傷口都被引入各國宮廷,成為一種時尚、成為特權階級把玩的賞心悅目的節目。特別是歌劇。

    泰坦人大概是在意利亞的同行剛剛起步的時候就開始關注這項反封建的盛事,但他們的同行極不爭氣,嘴上說著肯定人、肯定人性,卻對為什麼肯定人的概念一知半解。

    意利亞的天文學可以突破神教的禁制、意利亞的藝術品可以打破神教的規範,可意利亞的反封建運動在思想領域上只是起到帶領人們入門的作用,真正在理論上做出建樹的是後來居上的泰坦哲學家和美學家。也就是在這一時期,泰坦學者創造性地抽離了美學的研究對像;美學由文藝批判、哲學和自然科學的附庸發展成為一門獨立的社會科學。這是人類在思想史上跨出的最重大的一步,美學的奠基禮代表著封建神學愚民策略的徹底破滅!

    美學中最重大的範疇自然是審美理論的進化,那麼什麼是審美?泰坦學者的定義是感受美、感知美、感覺美。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進而分析,為什麼肯定人、肯定人性?因為人才是審美主體,這一點甚至無須專門解釋。有了人、才有社會、才有生活、才有國家、才有文學文藝,才有對美的理解和需求。從這一點上理解,宗教神學那一套虛偽狹隘的唯心方法徒具欺騙性,並不具備任何審美思維。

    哲學和美學的互補促使早期泰坦人文思想啟蒙運動發展壯大,也就是在時下那位獨裁者還在多摩爾加監獄啃食童年的傷口時,泰坦的古典哲學和古典美學都把苗頭對準美的本質問題。

    經過無數次的輪戰,美的本質終於在形式上達成反封建的目的:美直接反映現實,人是審美主體;現實是社會的現實,人是社會現實中的人——美即存在,人即社會主體!

    由此,綜合了哲學、美學、文學文藝等一切思想成果,自由主義良潮在791年前後席捲了泰坦帝國的整個思想領域!封建專制政體在現實社會中欺壓人、奴役人,這是一個反動的體制、一個高壓的體制,新興的資產者和無產者聯合起來抗爭,最終形成規模空前的大起義。

    到了802年,作為扼殺自由抵抗運的劊子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發覺他的所作所為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貴族特權階級級國家的控制,這一點不難理解:

    第一,安魯反客為主,統治泰坦四百年的莫瑞塞特王朝面臨崩潰;

    作為封建專制統治的代表,泰坦皇帝地權柄來自神明。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卻以一個外姓人的身份打破了遊戲規則,他在第二次衛國戰爭期間發動地武力勸諫的確令他達成目的。但對皇權施以武力地後果也造成了皇權權威在士兵和國民的心目中失去了神聖不可侵犯地地位,這給思想上的轉變給多年之後的第二次自由民主運動埋下伏筆。

    第二,大規模戰爭進一步摧毀了封建特權階級對泰坦的控制;

    儘管下層市民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戰爭中承擔苦難最多的一群人。可這個大帝國的財富多半都親中在貴族手裡,貴族在戰爭中的損失達到天文數字。這還不算大小貴族的傷亡,侵略者在敗退之後留下了大量的無主市鎮,許多中小城市都要依靠市民推選地行政官員才能維持社會秩序。

    第三,戰爭並沒有危及大商人、大金融家地利益,反而使他們的勢力和實力更加無懈可擊。

    發戰爭財的商人永遠是最聰明、最有勢力的商人,他們與政府和軍隊簽署了大量的供需協議,然後賤買貴賣、投機倒把、欺行霸市,無所不用其極地掠奪財富、擴張資本,他們利用戰爭期間積累的財富收購了大量戰後出現地無主產業和土地。就在貴族特權等級一門心思地認為他們的國家和自己的腰包已經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時。大商人和大金融家卻對著數百億金泰的資產笑得合不攏嘴。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至始至終都是一位專制獨裁者,他的所謂新政體的確是換湯不換藥的無解問題。但他無疑是一個聰明的專制主義者,他看到的是問題,而不是所謂主義。

    之前我們已經說過,泰坦攝政王發現了一個事實:帝國內部面臨的最大的難題就是各個利益階層在思想上的分崩離析。其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來就沒想過統一千萬國民的思想,他只是在政體上對多種思想的體現方式進行了重新安置。

    所以說。安魯手中確立的帝國統治模式已經不是傳統的封建王朝,他的王朝既代表貴族特權等級的利益,也代表大金融資產階級的利益!這兩者分別霸佔上下兩院參議會,在利益和資源分配的問題上進行著永無休止的爭執,但有一點他們可以達成一致,就是侵略、掠奪!不管是封建特權階級還是惟利是圖的大金融資產階級,他們本質都是掠奪,什麼自由什麼民主都是扯他媽蛋的東西。

    在自己的生日酒會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成功地向世人展示出尊重帝國各個階層的品質,也表達出自上而下改革內政、與信仰「自由」的商人集體合作的意願,儘管思想保守的泰坦貴族對攝政王殿下「蓄謀己久」的轉變表現出強烈的憤慨,但他們又在心理上大為羨慕商人集體擁有的資本,不過當然!極端保守的泰坦貴族還是選擇離席而去,而攝政王也對這部分人的行為下了斷語:

    「我只是讓他們和我的客人坐在一起,如果他們連這樣一點小小的要求都無法做到,還憑什麼出入我的宮廷?還憑什麼在我的宮廷擁有立足之地?」

    答案很明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下定決心與商人集體進行妥協,我們不去考慮他在建立第三等級議會的過程中會遭遇怎樣的阻力,單去分析一下他的決斷的現實意義:

    從根本上說,帝國攝政王依靠貴族組成的傳統特權等級已經無法維持他對泰坦的統治,妥協是無奈之舉,也是明智之舉!大金融資產階級的加入會給凋零慘淡的帝國經濟注入新血,注入生機,只有在第一時間恢復國力,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才能達成他與安魯的終極目的——加冕稱帝!

    從統治策略上來講,貴族特權等級依然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擁有的決定性力量,他來自這個階級,並為這個階級謀福利!在他看來,國家經濟復甦的最終得益者必然是貴族,商人集體的經營活動僅僅是在一定程度上撼動了貴族的傳統地位,但並不會摧毀整個貴族階級,因為貴族的存在仍是泰坦的統治根基,國家官吏和控軍將領多半都是來自這個特權等級。

    有了稅收保障就有了政府活動賴以維持下去的資金,有了資金,貴族組成的專制體系就可以恢復運轉,商人雖然得到參政議政的權利,但第三等級的決議無法動搖特權等級的意志,因為特權等級擁有一位至高無上的強橫至世人難以匹敵的代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他的暴力機關面前,泰坦帝國的大金融資本家充其量不過是沒有貴族封號的爪牙鷹犬,他們還沒有強大到與奧斯涅·安魯·莫塞特代表的封建勢力相抗衡的地步,所以……雙方的妥協並不算是社會的進步,儘管第三等級議會的出現確實超越了人類歷史上任何一種政治結合方式,但究其本質,封建勢力與新興大金融資產階級的結合只是反動勢力內部進行的一次利益再分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意義。

    正是由於這種政權結合方式,安魯王朝體現出的侵略性既具有封建勢力的性質也具有資產階級的性質,若再加上安魯人與生俱來的戰鬥意識!安魯王朝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反動最暴力的政權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他那近乎瘋狂的侵略擴張即暴露了封建專制統治的殘忍也體現了資產階級擴張掠奪的本質。

    此時此刻,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根本無法超越他的階級思考問題,站在中古代史迫近近現代史的分水嶺上,他能看到政權結合這一步已經體現了跨越式的政治智慧。這種智慧多半源於他在多摩爾加監獄度過的監禁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十年歲月裡,他也是專制政體在協調利益過程中的陪葬品。也是正是這個原因,他輕易放棄了舊勢力的一部分權力,並把這些權力轉嫁給新興勢力。

    奧斯卡和他的繼任者會在君主專制這條不歸路上不斷碰壁,可直到目前為止,種種跡象都己表明,國內政局正面對帝國攝政王有利的一面發展,那麼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他在解決了利益分配之後。剩下的就是如何打發教庭來的大鱷魚。

    帝國攝政王給巴斯哥利亞大主教起了一個外號,他就叫對方「大鱷魚」。主教大人溫文有禮,相貌也和鱷魚扯不上干係,奧斯卡是在看準了他的心性之後才叫出這樣的名字——鱷魚!外表沉默寡言的坤士、用寬大的嘴巴和蠢笨的肢體掩護著它的利齒和面對獵物時的歇斯底里。

    「您決定了嗎?」

    「決定什麼?」

    「您不要敷衍我嘛!」

    「我沒有!」

    帝國攝政王與大主教的談話就在不鹹不淡不痛不癢地進行著,直到一位水仙騎士打扮的校官走進兩位大人物的小客廳。

    「殿下!繆拉將軍剛剛打開一瓶736年的郎姆特濃釀製,囑咐我一定要您嘗一嘗!」

    奧斯卡拍了拍手,「哦啦!真的是736年的郎姆特濃釀製酒?」

    「如假包換!」

    「快拿過來!快拿過來……」帝國攝政王興致勃勃地接過酒瓶,同時他也瞥見坐在自己對面的巴斯哥利亞大主教剛好露出一副「鱷魚很饞」的表情。

    「您先嘗嘗!」奧斯卡邊說邊給主教大人倒了一杯。

    大主教沒有客氣,他像所有好此道者一樣輕輕晃了晃杯子,在檢視過酒水的色度和稠度之後心滿意足地啜了一小口。

    一口足以致命!

    就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掛著一副虛偽的笑容時,倒霉的巴斯哥利亞大主教開始劇烈地抽搐,不到半分鐘,這位名噪一時的主教大人跌在泰坦攝政王的懷抱裡,莫名其妙地做了對方的替死鬼。

    帝國的獨裁者在自己的27歲生日酒會上發出聲嘶力竭地咆哮:

    「誰在害我?誰要害我?站出來!站出來!」

    沒有人敢站出來,那麼層出不窮的暗殺就會一直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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