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早晨,幾名紳士打扮的騎士沿著伯特恩省直通維耶羅納的29號國道進入下門哥達尼地區,他們在一個淺窄的河灣看見一個巴掌大的小鎮;於是他們就在河道上游不到一里的地方找了一艘渡船……
像尋常的貴族旅客一樣,紳士們的穿著打扮吸引了小鎮人駐足圍觀。一上午,好奇的客人在鎮上各處閒逛,他們幾乎已經完全瞭解小鎮的全貌,包括哪戶人家有個貴族遠親、哪戶人家有個漂亮寡婦;所有的街道和胡同都滿地是泥,大多數的南方村鎮都是這個樣子,紳士們決定在鎮上最大的一間旅店用午餐,他們還給馬匹重新訂做幾件鐵掌,看那個鐵匠的態度……估計得等到下午他們才能從此動身。
小鎮就像一個身無長物的流浪漢它只是選擇了這塊貧瘠的河灣作為苟延殘喘的地盤。鎮上除了泥就什麼也沒有了——那些泥巴簡直像來自非羅大陸的奴隸那麼黑,有些地方差不多有一尺來深,隨便走到哪也都有三四寸。
鎮上的人家都在院子後面圈養著伯特恩種的花豬。那些豬到處轉來轉去,就像此地是它們的城鎮。走在泥濘的馬路上,人們就會看到一隻渾身稀泥的母豬帶著一窩小豬懶洋洋地順著大街走過來,母豬突然打了一個嗝,一翻身就當街躺倒,小豬們便一窩地衝向搖搖晃晃的豬奶子。過路的人見到這種場面通常都會繞道走,母豬也不理會人們,它扇著耳朵、閉著眼睛,讓它的孩子們盡量多吃奶水,它那樣子倒挺快活,像按月拿薪水似的。
很明顯紳士們在酒足飯飽之後就對小鎮的貧瘠和乏味徹底厭煩了,他們有五個人。此時紛紛聚在旅店的門廊裡頭,一個人對其中一個夥伴說:「咱們得找點樂子」有三個人紛紛響應,只有一位面相疲憊的紳士懶懶的搖了搖頭。
「這就算通過了!咱們去找樂子!」發出提議地人興奮的拍了拍手。
過了一會,尋求刺激的貴族青年們從旅店的後院牽出一條一直被關在籠子裡的大黑狗,大黑狗的嘴巴裡塞滿豬油,它一看到當街躺倒的母豬就興奮地哼哼起來,貴族們就說:「去啊!小伙子!去啊!去咬它……去咬她……」
大黑狗像閃電一樣撲了出去!而母豬就在耳朵被咬住不放之後發出一連串的尖叫,那叫聲讓街道上所有的同伴全都縮起豬頭。
小豬在前四散奔逃,母豬在後慌不擇路!它撞翻了一家商戶地櫃檯,驚走了同樣身為豬玀的同伴!平靜地花豬鎮突然熱鬧起來。人們的笑罵聲、豬群流竄地哼唧聲,最後野狗也捲著尾巴加入進來。它們追在黑狗後面,揚起一路泥塵。
貴族紳士們衝著這件開心事哈哈大笑。他們覺得異常痛快、還有輕鬆。那位一直沒開口的男士突然朝門廊外的泥地上拋出一大串剛出爐的肉腸,野狗們停止追逐,它們像小賊一樣涎其肉腸飛似的消失,大黑狗在片刻之後也跑了回來,對著掉落過肉腸的泥地嗅個不停,最後又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瞅著這些百無聊賴的玩主。
「怎麼對付它?」五名紳士裡年級最小的那個人似乎還沒玩夠。
一個精於此道地男士開始琢磨眼前地大黑狗,「要我說……除非是把松節油澆在它的尾巴上,點火燒起來,或是在它尾巴上栓一隻噶崩響的脆鐵盤子。瞧著它一直跑死。這樣才有趣!」
「店裡有沒有松節油?」年輕人興奮地問。
「你們!就是你們!」一個套著圍裙的大姑娘突然在街道上的泥巴地裡對著門廊裡的男人叫嚷起來:
「看你們玩的好把戲!那頭蠢豬撞翻了我的貨架,你們是不是該向我的東家解釋一下,玩樂也得花錢的!」
幾個男人再也不打算對付那隻大黑狗,他們開始蠻有興致地打量這個嗓門奇大、描眉畫眼的南方婦人。南方婦人身後追來一個長著一雙羅圈腿的可憐蟲,他扯著女人,可女人一揚粗實的胳膊就把男人掀到泥地裡。男人嘴裡罵著:「你這娘們……你這娘們……」可女人猛瞪一眼,倒霉的男人就像嗓子噎到什麼東西一樣緊閉嘴巴——他準是這個悍婦的丈夫。
也許是預想到即將發生的事情,一直沒說話的紳士發言了,他用嚴肅的眼光瞪了瞪同行的旅伴,「賠給人家!別多事……」
一個掂著錢袋的中年人笑呵呵地湊到婦人身邊,他看到婦人眼睛緊盯著錢袋,發出貪婪期盼的光彩。
「喏!給你!」
女人欣喜地接過一袋子銅版,她就知道大多數的貴族老爺都不會在這種小地方欺負一個找上門的婦人。
就在男人打算回到門廊裡的時候,大膽的婦人突然扯住男人的手,眾目睽睽之下,女人放浪形骸地貼到男人身上,「老爺們!要不要到我小店去坐坐?」
躲在人群裡的小店男主人又開始交換:「這個娘們……這個娘們……」
男人搖了搖頭,他鬆開女人的收走回同伴中間,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朝同伴展示了自己的手掌,裡面已經多出一張紙條,為他們傳訊的婦人已經若無其事地走回街道的另一端,她家那個膽小怕事的丈夫還追在女人屁股後面。
「目標人物的哨探就在小鎮外面……準備一下」領頭的紳士打量了一遍紙條上的字跡,他邊說邊朝同伴使著眼色。
「有軍人……有軍人路過!」
街道突然在這聲叫喊之後喧鬧起來,比起五個不知所謂的貴族紳士,為勞苦大眾打贏一場反侵略戰爭得到帝國軍人自然受歡迎得多。聽到閒漢的呼喊,家家戶戶都打開屋門,最開始是情急的孩子,他們在頭上扣著權當頭盔地鐵鍋。在泥路上匯成一大隊,浩浩蕩蕩地往鎮口的方向沖;然後是男人和女人,他們捧著酒具和裝滿土特產的籃子,臉上儘是伯特恩人的人情和淳樸;最後是花豬,花豬已經從野狗製作的陰影中脫困,他們又開始四處討生活。
很快!孩子大軍的歡呼聲由遠及近穿了過來,開始時是一個十五六的大孩子,他沖的最快。在小鎮的中心水井旁邊大聲叫喊:「來!來了!一隊騎士!還有當官的……還有一個聖騎士呢……」
男人女人們都有些興奮,他們往前湊了湊。小鎮的街道就更擁擠了!
「有路過地禁衛軍……」五名貴族紳士又湊到門廊裡頭,年級最小的人擔心地說。
「看情況再說……」領頭地人發出一生低沉的呻吟。
帝國軍人們過來了。是一個成編製的騎士中隊,領頭的竟然是一位掛著中將軍銜的軍長大人。軍長大人身邊跟著一名年輕的聖騎士,聖騎士像往常那樣穿戴著銀甲,神聖的騎士勳章在蒼白的陽光底下依然發出刺目的光輝。這種光芒令騎士挺胸抬頭,但卻沒有目空一切地神采,他小心地控制著馬匹,還和歡笑著地孩子們熱情地打招呼。
一名高達的騎士突然駕著他的唯斯特戰馬衝出隊伍,人群呼喊著退向自家的屋簷底下。曾經的獵人妥斯拉克上尉朝迎上來的鎮長一家致以軍禮。他粗著嗓子對鎮長說:「先生!我們只是路過,有一間旅店能給我們喂餵馬再供應一餐中飯就足夠了!」
鎮長點頭哈腰地答應著,他還想再跟騎士客套幾句,可情急地妥斯拉克已經帶著戰馬跑開了。
經歷了曠日持久的衛國戰爭,泰坦軍人已經練就了一身殺敵取命的好本事,即使戰爭已經結束。他們依然保持嚴肅的紀律性。光臨小鎮的軍長大人沒有接受鎮長的好意,他和部下就在小鎮唯一一所旅店歇了下來,鎮上的居民用烤好的麵包和剛出爐的肉腸堆滿了旅店的門廊,可帝國軍人一概不收,人們頗為失望,聚在門口久久不散,嘴裡一直念叨這些子弟兵的大恩大德。他們說如果不是千千萬萬的帝國勇士在維耶羅那死命抗擊法蘭鬼子,這個河灣小鎮恐怕就要被侵略者劫掠一空!
近衛軍第十二軍區第三軍軍長是一位身量高大的中年人,他留著一臉黃鬍子,頭髮和軍裝都亂蓬蓬的,一看就是猛將的架勢。他和部下中的幾位校官一塊上樓,旅店的二層餐廳供應稍微精緻一點的地方美食。
餐廳裡已經有人了,是五個旅人打扮的貴族紳士。軍長大人向主動朝他行禮的貴族男子點了點頭,兩人分別坐到窗邊,可妥斯拉克上尉卻不安分地朝先到的旅人那邊湊了過去。
「你是……你是塞比斯!」
塞比斯。阿盧索爵士早就看到兩個好朋友,他不得不對身邊的同伴欠了欠身,既然鍋爐的軍人已經把他認了出來,他只得走到對方的席位上打個招呼。
「先生們日安!」
「這是幹嘛?」潘尼蒂哥隆。阿斯根興高采烈地握住老朋友的手,「這可真是太巧了!我可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個小地方遇見你!怎麼樣?最近還好嗎?在忙些什麼?「這位是……「軍長站了起來,他朝貴族紳士伸出手,但經過剛才的一番觀察,他確定五名旅人多半都是喬裝改扮的職業軍人——即使換了便服,職業軍人挺胸抬頭坐在那裡的氣派還是改不掉的,老軍長一眼就能看出來。進而再想一下,泰坦帝國只有一種軍人會穿便服……「這位是軍情……」
「我只是阿斯根上校的一位老朋友,我們是在戰爭期間認識的。」塞比斯搶先介紹字跡,即使遇到戰時的老友,他也不想洩露自己背負的使命。
聖騎士恍然大悟,他看了看跟隨老朋友的幾位男士,想必這伙軍情行動官正在執行公務……嘴上雖然沒說什麼,潘尼在心裡還是十分好奇!在戰爭起見,塞比斯。阿盧索爵士是西部戰區前敵測控中心的第一搜查官。若是放到部隊力,這位搜查官的軍銜抵得上中將軍長,到底是什麼樣的「業務」要勞動這位特情專家親自出面?
「你們兩個可以過去和老朋友同桌用餐!」聖騎士和獵人的軍長十分通情達理,再說他也不敢過問軍情專員的事情……紀律不允許。
「我看……還是不必了!」潘尼頗為惋惜地沖老朋友搖了搖頭,阿盧索爵士就露出輕鬆的神情。
「你們這是去幹嘛?」
聖騎士無可奈何地攤開手,「軍區之間的聯誼會,第五戰區司令長官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向我們軍區發出邀請。」
「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軍情專員露出嚮往的神情。「那是一位大英雄!」
十二軍區第三軍的軍長大人點了點頭。「是啊!見面的時候我一定要跟阿貝西亞將軍握一握手,順便瞧瞧變成一片瓦礫地維耶羅那!真難想像阿貝西亞將軍能在那樣惡劣的條件下抵擋法蘭人地進攻長達半年之久!」
沒有繼續應酬。塞比斯已經聽到窗外的街道上響起馬車穿行的聲音。他向自己的同伴使眼色。在坐的四位紳士立刻就站了起來,一個貼緊窗台窺視街道,另外三個就當著幾位軍官的面抽出了行囊裡的凶器。
「你們……」
塞比斯·阿盧索朝有些驚訝的聖騎士搖了搖頭,「不要問!」
潘尼蒂哥隆啞口無言,在他站立的地方剛好就能看到樓下的旅店大堂,一個貴族人家走進門,有貌似僱傭兵的護衛、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
「坐下潘尼!」軍長發言了,他扯了扯聖騎士的手臂。
潘尼蒂哥隆和獵人妥斯拉克一塊坐了下來,他們都對戰場上結識地老朋友有些失望。從前地塞比斯·阿盧索爵士不但是個熱心腸的老好人。也是個敢作敢為的好戰士!可是現在……看看他那張陰鬱的嘴臉。難道從事秘密工作的人非要戴上一個猙獰的面具才能體現他們地生存方式?
初相逢時的喜悅已經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牴觸情緒取代了!潘尼擔心地望著那幾位走上樓梯的貴族男女,直覺告訴他此時此地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一位穿著體面的貴族紳士領著妻子兒女上樓了,他們的保鏢在樓上轉了一圈,這些三流貨色只對圍坐餐桌的軍人多看了幾眼,對真正危險人物反倒沒有注意。保鏢們坐到另一張餐桌上,四口之家坐到軍人鄰桌。男主人出於禮貌先向軍銜最高的中將軍長鞠躬致禮,中將連忙回禮,雙方沒有交談,就像所有用餐的客人那樣隔桌而坐。
小孩子始終是最不安分的一群人,貴族紳士的小兒子丟開姐姐的收,他跑到軍人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些聖騎士的佩劍,女主人向軍官們表達歉意,就在她要抱回兒子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先於她把男童抱起。「塞勒麗·多斯瑪爾·卡蓬伯爵夫人……您的父親老多斯瑪爾伯爵還好嗎?」
女人詫異地打量著面前這名陌生男子,她的丈夫已經湊到跟前,「怎麼了?你認識這位紳士?」
「伯爵夫人並不認識我!」塞比斯阿盧索爵士笑著搖頭,「但我認識多斯瑪爾伯爵,在門羅迪亞舉行的一次秘密會議上!」
貴族男子的面孔連番變換,他挽住妻子的手臂,眼睛擔心地望著被陌生人抱在懷裡的男孩子。
「在那次秘密會議上,多斯瑪爾伯爵的言論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身陷險境,所以……」
「護衛!護衛!」貴族男子猛地高聲吶喊!幾名面相凶悍的僱傭兵立刻起立,可他們畢竟快不過手弩發射的箭矢!四名軍情行動人員分由四個方向突然發難,他們的冷箭準確命中護衛的要害,一瞬間就只剩下一名呆站著的傭兵。
「泰坦軍情局執行抓捕行動,想清楚再做決定……」最年輕的行動員手持短劍靠了上來,倖存的僱傭兵看了看面無表情地軍情密探,又開了看神色淒惶的僱主。他歎了一口氣,拋下僱主會讓他丟飯碗,可惹上軍情密探……兩相比較還是保命要緊!
樓梯上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僱傭兵丟下僱主和同伴的屍體拋開了,但他並不會走得太遠,參與這次抓捕行動的暗哨會就近把他滅口,這是軍情局的一貫作風,他們不會留下首尾。
幾名近衛軍軍官面無表情地打量著這起突發事件。他們已經確定五名貴族紳士的身份,軍情局的密探具有獨立於司法體系之外地職權。他們既然有所行動就不會在乎有人從中搗亂。
獵人妥斯拉克盯著貴族家的小女孩兒,這個小孩子還處在人事不知地年紀。她大瞪著眼睛,眼光在屍體和父母身上來回游移,似乎是在探詢此時此刻發生的事件。
「跟我們走吧!」塞比斯·阿盧索爵士掂了掂懷裡地男孩子,男孩子的父母立刻露出悲憤的神情。
「我是一家之主,我跟你們走!」男人挺身而出,可女人卻不放手,他們僵持著,就像倔強的蜥蜴一樣互相凝視。
「我知道孩子是無辜的……不要浪費咱們彼此的時間!」塞比斯不耐煩起來,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面相冷峻的獵人和聖騎士。如果有選擇的話。他絕不會在兩位值得尊敬的老朋友面前做這種事!
這種事是什麼事?其實阿盧索已經調整了他地行動計劃,按照軍情局秘密行動部地統一部署,黑名單上的說有南方貴族都要在確認目標的第一時間予以格殺,不管行動人員遭遇何種狀況……大人、小孩、老弱、侍從,一切會說話的東西都要在目標清除之後予以滅口。應該說……塞比斯已經犯下嚴重的錯誤,他很可能會因此失去繼續為軍情局服務的資格。而這就代表他地餘生要在偏遠的流放地和保密條例以及禁口令的約束下度過。
軍情行動人員沒有理會依依惜別的貴族男女,他們重新為手弩裝填箭矢,那個放狗的無聊傢伙帶著不懷好意的神情走向呆坐著的小女孩兒,但在他的手掌快要碰到小女孩兒的面孔時,一道閃電一般的身影突然擋在他面前,密探下意識地掉轉弩弓,可他立刻發覺自己已經離地飛起,聖騎士潘尼蒂哥隆。阿斯根用一記過肩摔吧討厭的軍情密探送進牆角的壁櫥。
壁櫥應聲而碎,可憐的女孩子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潘尼!別多事!」中將軍長駭然起立。
「潘尼!我能對付兩個……」獵人一躍而起,在他手裡已經多出一把鋒利的戰斧。
「你閉嘴!」軍長破口大罵,可無所顧及的軍情密探已把手弩對準餐廳中的所有人。
「大家都冷靜一點……」塞比斯阿盧索發出一聲無奈地歎息,他就知道聖騎士的出現會給今天的行動帶來未知的危險因素「「聽我說潘尼,放開那兩個孩子!咱們各司其職,這是沒辦法的事,你要理解我,也要理解我的工作!」
「軍人的使命只是保家衛國!」聖騎士發出一聲斷喝,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麼,也知道牴觸軍情密探的行為意味著什麼,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孩童被扯進上層權利人物之間的血腥爭鬥,即使面前這些密探拿著最高統帥的手令也無法阻止他,他的良知會抗爭,他是帝國的騎士,不是帝國的劊子手,他效忠於泰坦的忠魂烈骨用鮮血書寫的騎士守則,而不是某位說一不二、冷酷無情的王者。
「潘尼!打個商量好嗎?」塞比斯冷靜下來,對方是打贏了一場反侵略戰爭的帝國勇士,除了眼前這幾位,樓下還有一個中隊的近衛軍士兵,若是雙方發生爭執,野蠻的士兵可不會在乎軍情密探的頭銜,他們會把上門挑釁的傢伙扔進門外的泥地,再用戰馬拔地面踩實。
「商量?」聖騎士冷冷地笑了笑,「你會放過他們嗎?」
阿盧索難堪地搖了搖頭。他也算是一名軍人,軍令如山、軍令如命!他得到的命令就是他在此時此刻擁有地一切,完不成任務,他的一切包括存在價值就全都消失了。
「退一步!」我要這兩個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很明顯,潘尼蒂哥隆並沒有發瘋,他沒有幻想自己能夠從軍情密探手裡拯救孩子的父母,如果真如塞比斯所說,孩子的父母親涉及到針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陰謀。那事情就連一點轉圈的餘地都沒有,即使是光明神也無法更改這對貴族夫婦的死訊。可至少……孩子是無辜地!聖騎士堅信這一點,這也是他能為孩子的母親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我在這裡發誓。我會擔任這兩個孩子的監護人,他們、也包括我地同事,任何人都不會提起今時今日這裡發生的一切!」
塞比斯看了看對著聖騎士千恩萬謝的貴族夫婦,有看了看意態堅決的老朋友:
「我……我沒有權利決定這件事!不過你可以帶走兩個孩子,但之後的事情得由我的直屬上司再行定奪。」
「別說這種場面話!」獵人妥斯拉克徹底不耐煩了。「塞比斯!要不是看在戰時你跟我們出生入死的情面上,我早就朝你那副裝腔作勢的嘴臉吐口痰了!快點決定!潘尼要帶走孩子,行還是不行?」
阿盧索爵士為難地緊抿著嘴唇,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行動隊員,這些軍情密探五一不是受過嚴酷訓練地頂尖軍人。可換句話說。他們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兇徒。
「先生們……聖騎士堅持認為……孩子是無辜的!」
在場的幾名軍情密探互相看了看,他們扶起壓倒壁櫥的同伴,這個倒霉的傢伙艱難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但他沒有報復聖騎士地打算,而是一瘸一拐地走下樓梯,就像這裡已經不關他的事。
「我們在馬車那邊等您!」年輕的密探朝此次抓捕行動的負責人微微頷首。
「謝謝……」塞比斯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得慶幸,這個行動小組裡並沒有那種固執的、泯滅人性的殺人狂徒。
「切!」獵人妥斯拉克對著密探的背影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一群膽小鬼!偽君子!我還以為他們要和帝國近衛軍打上一場呢……」
「你還不閉嘴!」中將軍人怒瞪著口沒遮攔的獵人,他轉向神情鬱悶的軍情專員:
「抱歉了先生,我的人給您和您的工作添麻煩了!」
塞比斯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不是一般的麻煩,而是天大的麻煩!
「去和孩子們告別吧!」軍情行動官將懷裡的小男孩兒抱放到地上,孩子的父親立刻衝了過來,他像重得一件珍寶一樣大力抱緊自己的兒子;孩子的母親從聖騎士的懷裡接過哽咽的女童,她們額頭貼著額頭,這位母親就唱起動聽的搖籃曲,催促她的寶貝快快睡去。只要閉上眼睛一切都是美好的!沒有兇殺、沒有陰謀、沒有骯髒醜惡的政治互毆。
這天下午,帝國軍人按時上路了,帶著一雙少不更事的孩童。軍人們的長官一直都在抱怨聖騎士的衝動和獵人的呆頭呆腦,他說的每一個字都透露著膽小懦弱,這讓潘尼蒂哥隆實在是難以接受!記得在過往的歷次戰役中,他的軍長曾經斬獲無數首級,始終沖在鋒線戰場的最前頭!這還是那個無畏無懼的帝國軍人嗎?看看他向軍情密探搖尾乞憐的神情,那令聖騎士作嘔!
戰爭結束了!泰坦勝利了!許多人和許多事都變了!聖騎士在自己的部隊裡已經處理了好幾起戰利品引發的打架鬥毆事件,他的士兵本來是一群單純可愛的小伙子,可現在看看他們,是故、圓滑、為了錢財和封賞爭得臉紅脖子粗,那種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勁頭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渡過河灣,在轉進一座山谷的時候,騎士隊伍見到了那戶貴族人家的馬車。馬車只剩下車廂,裡裡外外燒了個通透!聖騎士趕到火場旁邊,他看到燃燒著的車廂裡塞滿了散發著焦臭、面目全非的屍首。
塞比斯坐在馬背上,他的小公馬已經長大成人了。從山脊上往下看。軍人們正在整理那些死相恐怖的屍體,兩個孩子被安放在一匹戰馬上,一個年輕的士兵用木偶逗得他們哈哈大笑,那天真無邪的笑聲聽上去竟然那麼刺耳!
「沒辦法嗎?咱們應該把這些當兵的都留下來!」一名鼻青臉腫的軍情行動官咬牙切齒地瞪著火場,他被聖騎士摔的不清,雖然這個傢伙沒說什麼,可並不代表他不會記仇。
阿盧索爵士四下望了望,他在多瑙河支流佈置的十幾支抓捕分隊已經在此地匯合。空曠的山脊上矗立著三百多名最精銳的軍情行動隊員。如果要把知情者全部留在這片人跡罕至的山谷也不是不可能……
「算了!」
「算了?您會給自己惹麻煩地!」
「他們是帝國軍人,分得清輕重!他們不會把今天的事情宣揚出去。我相信這一點!「塞比斯向部下解釋著,不過他的確是在違規操作。軍情局辦事條例上明確規定:偷吃要擦嘴、殺人需滅口。這兩個活計是分不開地。「孩子怎麼辦?」密探不甘心地指了指山腳。「您不可能就這麼算了!那兩個孩子就是物證!若是他們被別有用心的南方人給掌握了,局內的行動就會曝光,您不想背上玩忽職守的罪名吧?」塞比斯冷冷地打量著同僚的面孔,「我確實是植物學家,但別以為我就好糊弄,你在山下不是已經準備了狙擊手嗎?」
鼻青臉腫的軍情密探不自然地抽動著面孔,「您是專員……責任和命令都是您來負責……」
塞比斯掉轉頭,他想到了戰時經歷的那段終身難忘的歲月!他在那時那刻領略了生命的輝煌、見證了泰坦民族所有地精神和美德。不過……他知道那時地自己已經一去不返了。戰爭結束。軍情局又開始了從前的老營生。為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殺人放火佈施恐怖!雖然無奈,可塞比斯無法離開這種生活,他投入得太深太多,即使失去最尊敬、最親密的朋友,也比失去家人、失去生命來得輕鬆!塞比斯沒有再犯錯。他向秘密行動隊伍裡的指揮官輕輕揮揮手。
一枚響箭騰空而起!淒厲的嘯聲驚飛了山嶺中地鳥雀,在山下忙著收殮屍首的近衛軍官兵不禁茫然地抬起頭。
「孩子們……孩子!」潘尼蒂哥隆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就在響箭騰空的一瞬間,他發瘋一樣向著呆坐在馬背上的孩子們衝了過去。
木偶人濺著血,無奈淒慘地滾落在地,兩枚雕翎細箭分由兩個不同的方向貫穿了男童女童單薄的胸膛。
「不……」聖騎士跪坐在地,在他身邊的軍人紛紛拔出武器,他們的戰鬥意識甦醒了,他們要把兇手揪出來,像對付西邊來的敵人一樣對付這些冷血無情的殺手!
「立正!」騎士們的軍長突然發出一聲斷喝。「收起武器!收起武器……」
兩名狙擊手的身影就在士兵們的視線中鑽進山谷深處,不一會就消失了。
「不……為什麼……」潘尼抓住獵人的手臂哽咽著。
「起來吧!這不是你的錯……」妥斯拉克大力拍打著好戰友的脊背,獵人唇皮亂顫,他的視線在渾身浴血的孩童面前逐漸模糊了。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叫我找誰去評理呢?」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憤怒地打量著跪在台階下的囚徒。囚徒的雙手雙腳披掛著沉重的鐐銬,鑄鐵鎖鏈已經磨穿了他的皮肉。透過滿是污垢的亂髮和血跡斑斑的面孔,囚徒瞪著已成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打量著高高在上的獨裁者。
「這不是我的錯……不是……」
「菲力普,你是我的朋友,始終是的……」泰坦攝政王的口氣突然軟化下來,他的確不想看到昔日那位神采飛揚地南方政務總理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淒慘模樣。
「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奧斯卡扶住老朋友的肩膀,那裡有一塊鮮明的烙痕。「格羅。古裡安家族已經出了一位政務總理,在不久的未來,也就是我登基加冕的時候,你就會是泰坦帝國的總理大臣!你和你的父親為什麼要放棄注定歸於古裡安家的權勢。為什麼要繼續跟我作對?難道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妥協地機會嗎?」
「87天!」
「什麼?」
「87天!我被捕87天……威逼恐嚇、嚴刑拷打、誘供騙供,您認為……我為什麼會隻字不提這個原因?」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冷著臉,他的面孔和沙發上那頭凶悍地冰熊逐漸融合:
「是啊!告訴我,為什麼?」
「你會放過南方貴族集體嗎?先回答這個問題!」
「你沒有資格要我回答!別忘了!你是囚徒!」奧斯卡猛地轉過身,他用吼叫應付搞不清狀況的菲力普。
「呵呵……」從前的南方政務總理笑得舒心暢快:「看看!這就是你!你根本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在你心裡早就準備好了答案!不關南方貴族妥協與否,你只給我的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準備了刑具和絞架,難道你不承認嗎?你……」
帝國攝政王忽然提起犯人的鎖鏈。菲利普·古裡安適時發出慘嚎,他的控訴就被打斷了。
「是你們逼我這樣做!是你們自己投入仇恨的深遠!若是我的孩子得以降生、若是你地父親還有你那些志同道合地朋友能夠保留一點點妥協的意願。我也不會浪費你這樣的人才,我也不會血洗斯爾羅辛克!」
「斯爾羅辛克?」囚徒大驚失色。他的眼淚滴淌著血和膿水,如果他有眼睛,他會用視線吧面前這個劊子手碎屍萬段!
「怎麼不相信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頗為享受滴打量著囚徒的神情,「斯爾羅辛克好像是格羅·古裡安家的封地……有沒有這回事?」
菲利普緊抿著嘴,他地嘴唇已在牙縫裡銼成一片模糊的血肉。
「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姑姑嬸嬸、你的叔伯長輩、你的侄子侄女,我把斯爾羅辛克的一切一網打盡,雞犬不留!你滿意了?」
「哈哈哈哈哈!」菲利普突然笑了起來,「父親說的沒錯……狼崽子即使披上人皮還是狼崽子,你會遭報應的!」
「哦啦!你提到報應了?」奧斯卡發出不屑之至的冷哼。「報應是什麼?什麼是報應?你有資格提起報應這個字眼嗎?想想你和你的父親還有你那些朋友的所作所為。這就是你們的報應,是你們先惹我的,這怨不了任何人!」
「我的父親我的朋友曾為你提供無條件的幫助!」
「哦啦!的確是這樣!」帝國攝政王點了點頭,可他在下一刻就揪起囚犯的頭髮,「那你告訴我……謀害我那還未出世的孩子、謀害我那無依無靠的妻子,你們是在幫我?你們是在幫我嗎?」
憤怒至極的吼叫聲在黑洞洞的地底空間迴盪著。守衛大門的密探向室內探了探頭,他們無意間瞧見最高執政官暴露在***下的面孔,然後他們就被那副面孔上肆虐的猙獰和冷酷嚇得渾身發抖。
「每個人……每個集體……都有尋求夢想的權利,任何人都無法抹殺!」菲利普的聲音弱了下來,他無法否認,在某些方面,他的同夥與面前這位歇斯底里的王者並不存在本質上的區別。
「是的!」奧斯卡平復了心情,他朝囚徒點了點頭,「南方貴族集體有權利做他們的白日夢,所以……拜託你不要擺出那副見鬼的樣子,就好像……就好像我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你……或是我,大家都只是有所追求,而代價永遠是他人的生死!不管是殺人還是被殺,至少是在解決爭端的過程中我們遭遇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菲利普搖了搖頭,「不公平!你踐踏了……」
「閉嘴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用一記兇猛的膝撞擊飛了強詞奪理的菲利普。
犯人的身軀重重地砸在石室的牆壁上,菲利普的意識猛然陷入深淵黑洞,他可以暫時不去思考公平又或不公平的問題了。
「哦了!這可真是見鬼了!」盛怒下的帝國攝政王轉向室內一處陰暗的角落,軍情分析處長還有神秘的東方殺手一塊走了出來:
「誰還記得我來這個鬼地方是打算幹什麼來著?看著我!我都快被這個信口開河的偽君子給氣瘋了!」
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剛想出言提醒他的主子,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卻自顧自地擺了擺手。
「我是殺了人,我殺了很多人!我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就是從屍山血海裡爬上來的!」泰坦帝國的主宰者旁若無人地大聲咆哮:「可有哪一次我在殺人之後還會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標榜自己的無辜?我有那樣做過嗎?為什麼南方的豬玀在殺人的時候就是圓夢!而我在殺人的時候就是踐踏了世上的公理?再說世上有公理嗎?我說的和我做的就是公理!不管南方人接不接受,到了最後,我發誓……殺也要殺的他們心服口服!「消消氣吧……」13攪住小朋友的肩膀,「成王敗寇!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你沒必要在乎別人怎麼看待你的殺戮。就像你說的,殺到眾人心服口服,再在史書上做做手腳,你一樣是一位仁慈的好君主!」
「哦啦……看看13!」奧斯卡轉向神態恭謹的盧卡斯,「這才是我的朋友!」
盧卡斯連忙賠笑,直到這是他才想起陪同最高統帥光臨這所秘密監獄的初衷:
「殿下!您別忘了,菲利普·古裡安仍然隱瞞了重要的線索!」
「多謝你的提醒……要不然我都忘了軍情局上上下下近百個專案行動組和地方搜查部門有多麼無能!」喜怒無常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又擺出一副冷厲的面孔。
「我們……我們已經掌握了菲利普。古裡安的妻子的藏匿地點,軍情行動單位會在……」盧卡斯突然閉上嘴,他被欺近眼前的一張寫滿冷酷的面孔嚇得渾身發抖。
「那你還等什麼?」奧斯卡就快不耐煩了,「記得吩咐下去,古裡安伯爵夫人是一個重點人物,招待她的時候客氣一點,不要唐突佳人!」
「是!是……」盧卡斯心驚膽顫地退開幾步。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瞥了一眼地上的囚徒,又像告誡一樣瞪了一眼謹小慎微的軍情處長,最後攪住老夥計的肩膀:
「來吧朋友!我的小女兒只要一日不見她的13叔叔就對著她的父親大吵大鬧!」
「你太過寵溺伊芙泰勒,做個好父親可不是這樣的!」殺手之王對小朋友殷殷囑咐。
「我知道我知道……你今天教她什麼?」
「飛刀!」
「飛刀?這對一個三歲的女童來說是不是早了點?」
「不早了……」
走出陰暗的地底空間,陽光下的花園積滿枯枝落葉。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拖住一顆凋謝的花蕾:
「秋天了……」
殺手之王點了點頭,「又是豐收的時候!」
帝國攝政王微微笑了笑:
「那你就去收割吧!南方果實纍纍,隨便你挑揀!」
13抻了抻筋骨,然後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