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歷802年10月26日,泰坦帝國首都的街道上擠滿了人。
從泰坦光明門一直到英雄塔,寬闊的長街和勝利廣場上漂浮著五顏六色的鮮花、綵帶和條幅。時間尚早,但首都市民和滯留在都林城的貴族在天沒亮的時候就已動身,沿著西方國道在首都方向的岔路口,泰坦帝國的子民為凱旋而歸的勇士準備了狂歡一般的勝利慶典,這是全民族的節日,也是國家復興的標誌。
如果用一個簡短的發言來概括莫瑞塞特末代王朝,人們大概會用「腐敗無能」來形容,這種說法多半會害得阿萊尼斯女皇陛下整日裡以淚洗面,可這種說法本身大體上還是公允的。
在戰爭爆發之前,泰坦帝國的國力並不像所有人以為的那樣遙遙領先西方君主國,單從國家稅收這一個標準來說,泰坦早在七世紀初就被西葡斯和英格斯特趕超,而在國家投入方面,這個神聖的老牌強國供養著世界上最龐大的常規軍隊,八十萬近衛軍再加上四五十萬水仙騎士(安魯總會朝國家財政伸手),軍費開支一度佔到國民生產總指的四成。
理論上來講,泰坦的國防基礎完全取決於國家投入,國家投入多了,軍隊就會得到實惠,看上去就是一副士氣高昂的樣芋;國家投入減少,軍隊的出行、演練、佈防、進攻等等都會受到影響,如果一直拖欠士兵軍薪,開小差的人就會比窯子裡的婊子還要多。
無關子使命報國之類的場面話,說歸根本,物力和財力決定著一支軍隊的規模,士氣決定著一支軍隊的並爭;若是國家為戰爭掏不出一個泰士,這仗想必也不用打了,近衛軍和水仙騎士都會變成僱傭兵,要不然他們根本無法生存。
很大程度上,莫瑞塞特王朝的君主決定國家的物質生活!如果一位君主過於奢侈。整個社會生活就會像糜爛的方向偏移;如果一位君主勤儉節省,排除個別貪污腐敗的事例,上行下效程還是做得到地,社會生活就會呈現欣欣向榮的場景,歷史上聞名的盛世王朝多半都有一位善於理財的統治者。
看看宮廷事跡和相關史料,即使那位日常生活最為荒淫無度的泰坦帝王也遠遠不及歷代的英王和葡王,英格斯特和西葡斯依靠誨外貿易積累了世人難以想像的物質財富,英王還好一些,在這個大海包圍的島國上也找不到什麼新奇的享樂方式。葡王就算了吧!這是一個典型地揮霍國力的例子,如果西葡斯宮廷沒有把這筆巨大的財富浪費在花樣百出的玩樂上,而是像英格人那樣大力開發誨船噸位和火力系僥,估計西葡斯不但會成為海洋霸主,還會成為大陸上的強人。
說了這麼多,目的無非只有一個,莫瑞塞特王朝的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得找個辦法向她的丈夫解釋,帝國最高統帥給無數位軍勳功臣地封賞恐怕在短時間內絕對是無法兌現了!
漢密爾頓宮的高大宮牆擋不住山海一樣的歡呼聲。阿萊尼斯就對著宮門的影壁開始發愁:她的男人回來了!還帶著一大群吃白食的軍人!不管這個軍人多麼有德行,在吃白食的場合都會變成飯桶!
皇室書記處和宮廷的伙食部門已經定制了今晚地晚宴以及接下來整個星期的宴會舞會的菜譜,阿萊尼斯只要想想就覺得頭疼!就在戰爭進入最後階段的時候,泰坦帝國的國庫和五年地國稅儲備金已被軍人們徹底搬空。打仗要花錢,女皇陛下不會抱怨這個,可問題是作為一位帝王的誠信要求她向軍人楷模兌現賞賜,至少是在今天,即使把刀架在女皇陛下的脖子上她也拿不出哪怕是一個泰士!
戰爭期間的宮廷生活、特別是在賈伯麗露宮這一期間。阿萊尼斯一直是自掏腰包維持著泰坦皇室的體面,按商人的話講,這位一國之主已經破產了!阿萊尼斯花掉了她下生以來積蓄的全部年金,這個數字該是巨大地,可擺在皇帝的日常生活面前仍嫌捉襟見肘。這還不算賈伯麗露宮住著另外兩個女人,索性阿萊尼斯沒有負擔她們的用度。
一世女皇陛下一直都是一個要強的女人,她盡心盡力地做著她心目中的好君主。在戰爭爆發之前,帝國財政狀況的惡化已在阿爾莫多瓦·哥斯拉被捕之後初現端倪,一世女皇在規範財政領域這個方面是花了大力氣進行整治地!但結果大家都已看到,戰爭爆發,女皇陛下的努力在一夜之間付之東流。一日大過一日的軍費開支不但拖跨了泰坦帝國的宮廷。還導致整個社會經濟活動的停滯。
現在,也就是此時此刻,王者之路已經奏響近衛軍進行曲!阿萊尼斯就嘗試把目光放得長遠一點,可她的意識還是停留在晚間大宴群臣的菜譜上……她一直擔心,用那樣的東西招待凱旋而歸的丈夫是不是太離譜了?到會的將領臣屬會不會嘲笑帝國皇室的拮据?這是勝利晚宴,關子泰坦國格!可漢密爾頓宮那座可以媲美一間貴族官邸的大廚房只拿得出一罐魚子醬!這可怎麼分呢?
「實在不行的話……和著雞蛋一塊兒炒一炒吧!」
阿萊尼斯瞪了一眼突發其想的皇室書記官。魚子醬炒蛋?虧他想得出來!這樣的東西要走拿到國宴上……女皇陛下在明後天就可以退位了。
「陛下……您聽……」
阿萊尼斯稍稍側過頭,隔著厚重的宮門,王者之路上的歡呼越來越急,越來越近,像潮湧一般擴散、像暴風雨一般波瀾壯闊。近衛軍的口號聲、群眾的歡呼聲、萬歲的吶喊聲,一切都表明帝國女皇的丈夫就在門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像他早先對妻子說好的一般得勝歸來。
「開宮門!」女皇陛下發出輕聲喝令。
左右聖騎士立刻執起宮門上的貼金鐵栓,伴隨一陣清脆的金屬磕碰聲,陽光從門扉灑進大堂,帝國女皇下意識地瞇起眼睛。勝利的喜悅和狂歡的氣息撲面而來,儘管這個女人地眼角被繁重的政務抹上一層難以遮掩的淡青色,但她的面孔還是綻露出由自內心的笑容。
在密集如山海一般的人群裡,近衛軍和首都群眾混雜成團。擲彈兵只能用刺刀嚇唬那些狂熱的企圖接近帝國攝政王的士兵和都林市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視線之中的每一個面孔都帶著猙獰狂喜地面容!他們似乎不是在慶祝勝利,而是要把帶領他們取得勝利的人撕成碎片,消化入腹,用溫暖的腸胃包容他,再用來自千萬泰坦民眾的心靈的力量將其姐合。
人頭攢動,大多數的士兵和群眾都看不到偉大的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無計可施的擲彈兵只得把最高統帥抗在肩上,人們在著到他之後就不會像剛剛那樣一門心思地往前衝。
烏光油亮地火槍組成一片移動的灌木叢。在刺刀林立的植物園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端坐其中,他朝前後左方各個方向不停地揮手,如果他看到一個尖叫著的少女,他就朝少女送去飛吻;如果他看到一個拄著拐杜的老兵,他就朝老兵致以軍人的問候;如果他看到自己的妻子……
「砰!」
一聲槍響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顯得那麼突然!擲彈兵猛然拉開輪栓,他們在沒有搞請狀況地時候就把帝國攝政王從戰友的肩膀上拖了下來,然後就用胸膛把他壓實在地面……「我沒事……我沒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人牆下面發出無奈的哀號。身上的大塊頭就要壓斷他的脊柱!
「走火……只走走火!」
隊伍中很快傳來回復,納索夫將軍這才抹掉額頭上滾滾滴落地汗珠,可好景不常,圍堵王者之路的群眾和士兵都發現攝政王殿下在一聲槍響之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人群開始失控!
「怎麼辦?怎麼辦?」納索夫急得團團亂轉,可他的最高統帥已經踢開壓在身上的肉盾,還從懷裡取出一把黑黝黝的火槍。
對著鮮花飛舞綵帶紛揚的晴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地扣動扳機!左近的擲彈兵立刻醒悟。他們舉槍向天,先是一排、後是一隊,槍火和硝煙提醒人們發出更加炙烈地歡呼!
帝國攝政王艱難地前進著,他盯著站在宮殿台階上的妻子,那是阿萊尼斯!薩沙伊和卡羅阿西亞沒有露面……讓三個女人迎接同一個男人多少都有點說不過去。奧斯卡就在信中讓他的女皇妻子獨自出面,至於阿赫拉伊娜,她絕對不適合置身於數萬光明信徒的包圍之中。
「阿萊尼斯……阿萊尼斯!」奧斯卡突然停下腳步:「你過來啊……你過來啊……」
帝國女皇仍在微笑,可她已經微微蹙起眉頭。若是仔細打量男人的舉止:他朝妻子不斷揮手,在忠於他的萬軍陣中,開心地笑著!他沒有稱呼她為陛下,而是親暱地叫著她地名字。並用喜悅、期待、渴盼、迷戀的神情凝視他的夫人!這應該是極為自然的情感流露。
掉過頭!看看阿萊尼斯,帝國攝政王的夫人應該怎麼做?如果阿萊尼斯不是女皇,她會毫不猶豫地衝下台階,用盡全身的力氣投入男人的懷抱,可她偏偏是泰坦帝國的皇帝,她該在皇權的碉堡面前接受臣民的朝拜。而不是像個妻子一樣走下台階,任那個凌駕於一切之上的男人痛快地擁抱她!
這一下該怎麼選擇?是走下去?還是呆站著?走下去就意味著阿萊尼斯必須放棄身為皇者的尊嚴和身份;若是呆站著?呆站著不是更可笑嗎?世人都知道她是一個男人的妻子,如果她承認自己作為妻子的身份,她就沒有理由不在乎她的男人!即便把這種情感完全剔除,作為一個注定要被廢除冠冕的皇帝,她在那位真正意義上的獨裁者面前也沒的選擇,這令她感到羞恥,可這僅僅只是一種牴觸情緒,她早就下定決心面對現實,如果她真的牴觸這個現實,她的心境會比現在痛苦一千倍、一萬倍!她是聰明的。也是明智地!聰明的女人不會讓自己跌進痛苦的深淵啃食悔恨,只要想一想她得把帝國財政這盤爛攤子交給那個自鳴得意的壞男人,她就覺得渾身上下無比輕鬆!
世上的事都是這樣,有壞處,也有好處。
眾目睽睽之下,莫瑞塞特王朝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輕巧地提起皇袍的下襟,步態裊娜地走下台階去了。不過這位末代皇帝還是小聲嘀咕了一句:「真該死……他的小聰明都是哪來的?」
「多摩爾省!」奧斯卡像所有與妻子久別重逢的丈夫一樣大力抱緊投身入懷地女人。「真是抱歉,我在多摩爾省耽擱了好一陣!」
阿萊尼斯心裡有氣,她沒有理會丈夫的解釋:
「嗯!是呀!你在信裡已經說過了……」
帝國攝政王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是故意要妻子為難,只不過突發奇想而已,不過男人的突發其想通常會把敏感的女人惹得心煩意亂,阿萊尼斯沒發脾氣已經算是不錯的表現了。
「能不能讓我彌補一下遲到的過失?」
「你的過失可不是遲到!」阿萊尼斯小聲在心裡說著,但她看到丈夫的眼睛突然閃現出危險地信號,女皇陛下有些防備地退開一小步,「你……你要幹什麼?」
「沒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向妻子展露出無害的笑容,可就在下一秒鐘。所有的民眾和士兵都聽到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發出一聲尖細刺耳的驚叫!在千萬民眾的注目下,帝國攝政王提起女皇的纖腰,把這個並不算高大的女人抱放到自己地肩膀上!
「哦不!奧斯卡!這太丟臉了……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阿萊尼斯嘴上這麼說,可她不會把自己的臉紅心跳展示給所有人。用盡一切自制力,帝國女皇在丈夫的肩膀上依然維持端莊完美的儀態,除了她的丈夫,任何人都不會知道她地身體正在向面臨初夜一般顫抖。
「歡呼啊!你們還等什麼?」奧斯卡沒有理會妻子的哀求,他擺出一副就要發怒的面孔。用指揮千軍萬馬的神情喝令身邊的泰坦戰士。
「萬歲!萬歲!泰坦萬歲!女皇陛下萬歲!攝政王殿下萬歲!」
歡呼聲響了起來,象徵禮炮的槍火也響了起來,王者之路硝煙瀰漫,千萬人在吼叫,千萬人在朝狂歡中的漩渦核心不停湧進!這就是像是戰場。軍人揮舞著兵刃、百姓揮舞著拳頭,可他們不是為了鬥爭,而是為了歌頌!當奧斯涅·安魯·莫端塞特抬舉帝國女皇在數千擲彈兵地簇擁下登上漢密爾頓宮的台階時,人群唱響國歌,國歌名為《為慶祝吾皇收復埃蒙森和多爾布》,歌曲源自一次反侵略戰爭的偉大勝利,體現了泰坦民族對他們的帝王無比的熱愛和尊崇!
「哦啦……」阿萊尼斯學著丈夫的口氣讚歎出聲。「謝天謝地!總算到家了!」
奧斯卡放下妻子,他們轉身向著王者之路不斷揮手,直到衛戍騎士緩緩合攏宮殿大門。
「皇室書記處已從都林城城各個教區瞭解到……各種名目的慶祝活動會持續一個星期,晝夜不停!」
奧斯卡朝妻子點了點頭,「和平降臨,這值得慶祝!」
「皇室也會召集戰爭功臣和各方貴族舉行一個又一個的晚會。再加上外國使臣和……」
「你怎麼了?」奧斯卡有些奇怪,他打斷自己的妻子。
「沒什麼……」阿萊尼斯捧住額頭,「只是累得很……」
奧斯卡關切地靠向妻子,「並不是事事都要你親歷親為,那些繁文縟節和宴會酒會就由我來處理好了!」
阿萊尼斯忽然露出神采奕奕的面孔,「好啊!就這麼說定了!」
「哦不……」意識到自己中了苦肉升的帝國攝政王只得像所有那些上過妻子當的可憐蟲一樣無可奈何地抓了抓頭。
10月25日就在吵吵鬧鬧中過去一大半,到了夜晚,都林城的街道少有地燃起篝火。遠遠望去,泰坦帝國的首都似乎走在劇烈地燃燒,就像不久前的那次「兵變」一樣恐怖。走到近前,人們就會發覺他們的認識大錯特錯,泰坦民族的狂歡節(以羅馬狂歡節的日期為準)提前來到。
大街小巷,打扮上各種古怪模樣地青年男女成全結隊的出遊。他們擎著火把,遇到攔路的巡兵也不在乎。歡慶的人群高聲唱著歌,隊伍裡總有手風琴手和小提琴手為他們伴奏;走著走著,不知是哪種興奮的情愫在作怪,人們停下來,圍著一團篝火大跳泰坦民族傳統的集體舞。
青年男女互相勾著手臂,伴隨音樂的節奏忽而向左、忽而向方,他們盡情地展示著世界上最神聖的民族集體的原始魅力,就像他們地祖先在征服過程中舉行的祭祀。武士的後裔也用踢腿抬臂模擬戰前的動作宣洩心中洋溢著的自豪。
王者之路很少在晚餐之後對市民開放,但至少今天必須是個例外,不知是誰第一個鑽進巡城兵馬組成的人牆,可那些平日裡凶神惡煞的首都巡兵只是笑呵呵地呆看著,他們並沒有阻止市民的無意行為。有了這個例外,更多地市民就不管不顧地衝了上來,少女們還朝過往的巡兵送上熱吻……守衛王宮大道的職責也就不付存在了。
歡慶勝利的人群沒有在王者之路上點燃篝火,那被認為是對帝國皇權的褻瀆。可歡樂的情緒還是感染了所有人。男女青年肩並肩,緊緊挨著,他們高擎著手裡的蠟燭,用發自肺腑的呼聲高唱國歌:
「為慶寬吾皇收復埃索森和多爾布……為慶祝吾皇收復埃蒙森和多爾布!」
這是屬於年輕人地狂歡之夜,就像一年一度的狂歡節,第二年的這個時節,出生率都會節節攀升,少男少女往往會用最原始的情操結束這個不眠之夜。
王者之路上的歌聲越來越高。青年人氣勢高漲,他們地歌聲也已變了音調,就像對著皇帝居住的宮殿大聲咆哮!在大合唱進入高潮的時候,正在宮殿裡舉行國宴的女皇陛下和攝政殿下總會攜手走出殿宇,他們用慷慨激昂的演講和俏皮的玩笑話進一步激勵青年們放縱玩鬧的勇氣。
這一次。歡呼和歌聲又要進入最為雄壯地高潮部分了,照例!漢密爾頓宮的大門在大眾矚目之下緩緩敞開,人群停止歌唱,開始叫喊萬歲的呼語。
走出殿宇的人似乎不是帝國的女皇陛下,也不是那位偉大的統帥,安魯水仙花冠用標準地宮廷禮儀向盤踞王者之路的民眾屈首行禮。
薩沙伊·內塔加波·安魯夫人在聖騎士的層層護衛下步入寬闊的大道,隔著近衛軍士兵組成的警戒線。她朝一位擠在第一排群眾裡的平民伸出手臂:
「介意陪我跳支舞嗎?」
目瞪口呆的男士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緊盯著傳說中的水仙花冠,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不會相信安魯圖騰上的花枝竟會如此美麗。
「當然!當然願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就怕我那糟糕的舞技惹惱了尊貴的安魯主母大人……」
「這裡沒有什麼主母大人……」薩沙伊微笑著搖頭,「只有熱愛和平、期盼和平的人!讓我們為帝國的偉大勝利跳上一曲!」
男士扶住安魯主母的手,音樂舞曲適時響了起來,不管是華爾茲還是宮廷式圓舞曲。薩沙伊的舞步始終像飛翔的天使一般輕盈。
王者之路變成一個巨型舞池,樂手被歡樂的青年人圍在中間,地方舞蹈,國際舞蹈、交際舞、花式舞,人們用最豐富的肢體語言表達他們的喜悅之情。在王宮大道的盡頭,領舞的安魯之母似乎成為整個世界的中心,每跳一支曲,所有人都會停下來為她歡呼鼓掌,她全情投入,以所有的美麗奉獻世人,以激越的舞蹈展示她的心胸。
事出有因……安魯主母無法不興奮!她的丈夫剛剛答應,會勸說阿歐卡亞女伯爵放棄親生兒子的監護權,這表明薩沙伊即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母親。
從一位男士手裡接過妻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他的女皇妻再一次聚到一起,他們是國宴上的主角。可兩人在領舞之後就沒再團聚。
攝政王攬著妻子地腰肢,踩著不太嫻熟的舞步:
「哦啦……只有烤雞,沒有熏鵝;只有牡蠣,沒有龍蝦;只有白麵包,沒有加了糖餡的起司!」
阿萊尼斯擰起兩條好看的眉毛,她只是對著頭頂的水晶吊蝦翻了翻白眼,根本就設理會面前這個饞鬼。
奧斯卡露出一副小孩子才有的委屈面孔:
「行軍打仗時的伙食簡直是糟糕透頂!本以為回到家裡會有人為我準備一份大餐,可還是那些難以消化的東西……」
丈夫提到了「家」,大概是「家」這個說法深深打動了女皇陛下。阿萊尼斯借由舞步把奧斯卡拖到遠離舞池的地方,她趁眾人不注意就扯著丈夫跑進通往內層宮殿地走廊:
「來吧!我帶你去廚房,那裡應該還有一些合你胃口的好東西!」
奧斯卡千恩萬謝地追上妻子,他的心境似乎又回到和阿萊尼斯談戀愛的時光,那時就是她跑在前面,他追在後面,似乎回憶中的經歷總是如此。她跑、他追,他追上她就抱緊她。然後用一個纏綿的熱吻把她搞得頭重腳輕!宮殿裡迴盪著女皇陛下和親王殿下的笑聲,他們在走廊裡撒歡一樣追逐著,所有遇到他們的人都對這個場景報以善意地笑容,就像看待兩個談請說愛的大孩子。
漢密爾頓宮的大廚房單獨成院,就在宮室的辦公區和作息區中間,大院子有一堵厚厚的漆成白色的半高圍牆,圍牆左右都聳立著高大的榕樹,每一株都有超過百年的歷史。
在榕村叢外圍。神情冷峻地聖騎士和百無聊賴的暴雪黑魔相映成趣;樹林裡面,帝國攝政王終於抓住一直跑在前頭的帝國女皇,男人乍一碰到女人的肌膚就引發了一場激烈的情事。
倚著一株參天大樹,奧斯卡用他地手臂撐起綿軟無力的阿萊尼斯,帝國的禮服長裙被扯開下擺。裙圍完全掀到腰際。阿萊尼斯用一雙渾圓結實的大腿緊緊纏住丈夫的脊背,男人推著她的胯部上下顛動,女人的皮膚就不斷和老樹地干皮發生摩擦。阿萊尼斯疼著叫著,她歇斯底里地喊著男人的名字,大口大口地噴吐散發著甜膩性愛氣息的呼吸。
奧斯卡似乎動了很久,大概是在且光皮上樹梢的時候,這位勇猛的統帥大力朝著妻子的腹部狠狠地頂了一下。阿萊尼斯脊背鯁直,張口欲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奧斯卡連續發力,他使盡全身力量要把自己地一切全部擠入妻子的肉體;阿萊尼斯的大腿上出現肌肉抽搐的跡象,她終於發出痛叫,開始奮力掙扎,男人被女人的怪力壓倒在地。情火已經宣洩,他的狂燥和兇猛得以平息;女人還在喘氣,她將一雙長腿盡量舒展,以便緩解抽筋部位的痛覺。
「你是太久沒有運動了……」
阿萊尼斯使勁擰住丈夫的耳朵,以此懲罰他的口不擇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發出賤兮兮的呻吟,就像被母貓叼住尾巴的公貓一樣嗷嗷怪叫!
「出來了……」保爾不耐煩地打量著穿戴已經不算整齊的年輕夫婦:「四十分鐘!我還以為兩位大人能從樹林裡抱出來一個孩子!」
阿萊尼斯朝著無形無狀的暴雪啐了一口,「小心!外面要是有什麼麼謠傳我就把你們的小舌頭全都剪了!」
在場的男人紛紛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女皇陛下看著男人們的古怪神色不禁猛然醒轉,在很多地區,古老的坦語方言用「小舌頭」指代男牲生殖器!
阿萊尼斯漲紅了面孔,可她只能繼續裝傻,嘴裡還不停地念叨:「都剪了!都剪了!把你們的小舌頭都剪了!你、你、你……還有你!」
奧斯卡衝著妻子的手指連連搖頭,「這可不關我的事!」
男人們哈哈大笑,笑得女皇陛下恨不得找個樹洞鑽進去。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朝暴雪揮了揮手,「明天!阿萊尼斯去斯布亞霍辛看望她的哥哥和嫂子,你陪咱們的女皇陛下一塊兒去,順便去拜訪一下莫妮亞·阿莫生!那個火槍女!你還記得嗎?」
保爾立刻瞪大眼睛,「我當然記得!她還久我好幾個泰士呢!」
奧斯卡嗤之以鼻地笑了起來,他攬住老朋友的肩膀。「你可真是算了吧……是時候給自己找個女人了,你總不能老像個流浪漢一樣在我身邊晃悠!」
保爾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要趕我走?」
奧斯卡拍了拍情同手足的刺客,想想不要緊,可這位老朋友已經侍奉泰坦親王整整十一個年頭:
「不是趕你走!是在都林城裡的高尚住宅區給你選好了地址,那是一個適合生兒育女的好地方!一戶獨門獨棟地院落,離漢密爾頓宮和肯辛特宮都很近。那裡什麼都不缺,就缺一個女主人。」
保爾無話可說,他只得握住小朋友的手,但他的小朋友把他拉進懷裡。男人之間的擁抱又真誠又緊密。
宮殿禮堂還在上演花樣繁多的餘興節目,廚房這邊也忙得人仰馬翻。女皇陛下和攝政王殿下的突然駕臨嚇壞了廚房的管事大嬸和一眾腦袋大脖子粗的廚子。
在眾人眼中,從小就在這裡長大的阿萊尼斯也就罷了,女皇陛下夫婿倒也算平易近日,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還是個毛小伙子地時候,他常常會在宮廷安會的間歇偷溜進廚房,指揮大廚師烹飪那些他想品嚐的山珍海味,全然不顧宮殿裡還有無數張嘴。
「您看……您最愛吃的椰子餡奶油麵包!」
奧斯卡親吻了一下管事大嬸的面頰。「謝謝您!卡狄樂男爵夫人,我就知道天底下最受尊敬的廚房管事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帝國攝政王揭開面板上的網兜蓋子,可他地面孔卻垮了下來,案板上只有麵粉、奶油和一大團還沒有攪拌均勻的椰子味水果餡,這都算不上是半成品,這叫奧斯卡怎麼吃?
一旁的阿萊尼斯敲了敲丈夫的頭殼,「讓開……」
帝國女皇捲起禮服長裙的袖子,又在廚房的水池裡洗淨了雙手。她的丈夫疑惑地注視著她的舉動,而她也不打算向他解釋。
奧斯卡在案板前面坐了下來,他地妻子開始用力和起麵團,帝國女皇摘掉了手上的鑽石戒脂、寶石戒指、瑪瑙戒指,她的手從來就沒幹過體力活。肌膚的色澤比手掌中不斷變換形狀的麵團還要白皙。女皇地丈夫就這樣呆站著,他無比享受此時此刻的寧靜,吵雜的廚房似乎無法干擾這對至高無上的年輕夫婦,妻子為丈夫打好麵餅,丈夫就為妻子取來雞蛋和一碗堅果。
「幾個?」丈夫問。
「五個!足夠了!」妻子回答。
丈夫將五枚雞蛋打在一個木碗裡,「然後呢?」
「攪一攪!攪成羹狀就行了!」妻子像一家之主一樣吩咐。
「攪一攪……」有些呆頭呆腦的丈夫取來攪蛋的木勺,他猶豫片刻。若他拿著一把刀就不用這麼費神,可成木勺——第一下力道大了,黃色的蛋汁灑了男人一身;第二下力道小了,蛋汁原封未動;第三下、第四下……狀況百出之下,一碗蛋汁只剩下半碗,但他地妻子也沒說什麼。因為女人早就把丈夫會浪費的那些計算在內了。
「奶油少一些……」妻子指導丈夫給麵餅上噴奶油,「夠了夠了!這東西會讓你變成都林的第二個阿爾莫多瓦·哥斯拉!」
丈夫皺起眉頭,「我在死的那天也不會變成那頭肥豬……你幹嘛提起他?」
妻子無奈地捧住額頭,「無論如何,海怪是理財的行家!」
丈夫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這些夠嗎?」
妻子看了看麵餅上的奶油,「還是多了!」
丈夫只得用手把多出來地奶油從麵餅上摳下來,正在妻子打算阻止他的時候,丈夫已經把蘸在手指上的奶油送進嘴裡了!
「滾到一邊去……等到你歲數大了可別指望我伺候你這個饞鬼!」妻子有些生氣,她把男人推離桌案,可她的丈夫又像死皮賴臉的哈巴狗一樣湊了上來,妻子的氣還沒消。她就用短促的呼語打發男人走:
「去!去!一邊去……」
丈夫坐回椅子,繼續發呆,他看著妻子在塗好奶油地麵餅背面刷上一層起脆皮的油酥,這個時候妻子又說話了:
「多吃一些堅果,這對我的小私鼠有好處!」
丈夫哦啦一聲笑了起來,他從一位至高無上的獨裁者搖身變成蹲坐在廚房案板前的小松鼠,這種認知並末令他感到失落,反而使他猛然醒悟!若是給這個場景取個名字,應該叫做「幸福」。
妻子要丈夫多吃堅果。她就往奶油塗層上撒了雙倍的份量。看著核桃、杏仁、松子從篩漏裡不斷落到麵餅上,丈夫又開始把饞了,他向油在奶油上的果仁伸出手,可他的妻子眼疾手快,只聽「啪」的一聲響!饞嘴地丈夫咻咻叫著,他的手背已經落上一塊鐵鏟的印痕。
妻子用揍過丈夫的鐵鏟搶住麵餅,一直在旁邊照應的管事大嬸就為她打開烤爐,一個一個。妻子把親手培制的麵包全都送進烤爐最頂層的鐵板,然後吩咐燒炭的師傅改用慢火。
「三分鐘!」丈夫興高采烈地掏出懷表,他要嘗嘗妻子製作地美味,在此之前他可從來都沒聽說自己的妻子竟然懂得廚房裡的事務。
「把三位王妻殿下都請過來吧!」
丈夫對第一位妻子的提議欣然應諾,他朝傳令官看了一眼,「你只有三分鐘……哦不!兩分半了!」
小柯克撒歡一樣奔出廚房,他要是誤了最高統帥的家宴,剛剛那個和藹可親的男人就會變成齜牙咧嘴的猛獸。
「雞蛋怎麼辦?」丈夫掉頭轉向妻子。
「雞蛋……」妻子為難地拿出一小盒密封的鋁罐子。「魚子醬炒蛋!」
「什麼什麼?」丈夫沒聽懂。
「魚子醬炒蛋!」妻子肯定地說。
「哦啦!我可是頭一次聽說……」丈夫抓了抓頭,「好吃嗎?」
其實他是想說那東西能吃嗎,但他沒有說出口。
妻子聳了聳肩,「嘗嘗不就知道了!」
丈夫繼續呆坐,妻子給爐灶上填了些上好地木炭。炭火的高溫映紅了她的面孔。緊接著,女人把一件趁手的平底鍋放到爐灶上,等到鍋底燒熱,她就倒了些橄欖油在熱鍋裡,油燒到六分:「蛋……」
丈夫把木碗遞給妻子,妻子接到手裡,然後就往油鍋裡一倒。「滋……茲!」炒雞蛋的濃香四散開來,不知道這樣說是否確切,因為廚房裡地大廚師都在製作比一份雞蛋精緻幾百倍的美味佳餚,可男人的鼻子只嗅到妻子和炒蛋的滋味。
「少許法香和油橄欖、紅椒和洋蔥切碎丁,再來一點點黑胡椒!」妻子朝負責配菜的廚師大聲吆喝,丈夫完全忘了女人的另一個身份。現在的她從頭至腳都是一個地道地家庭主婦,還是最能幹的那種!
「魚子醬!魚子醬!」
聽到妻子的呼聲,丈夫恍然大悟,這次總算用得上他的刀具和蠻力了!男人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一把明晃晃的七首,他將匕首的鋒鍥刃抵在鋁皮罐地封口上,用力一壓,再使勁兒一撬!
「好啦!」
妻子朝丈夫送去甜美的一笑,這大概是在讚美男人的於淨利落。
魚子醬下鍋,妻子用一把大湯勺把鮮美的奢侈品和最廉價的菜餚一塊攪了攪:
「起鍋!時間剛剛好!」
拉開壁爐,鐵板上的奶油麵包已經發起來了!妻子用手指試了試麵包的脆度而而果然剛剛好,她戴上一副大手套,無須任何人的幫助,使勁一扯就把鐵板抬到桌案上!
「哦……啦……」丈夫從來沒用這樣的音調叫出口頭禪。
麵包的金黃色外皮上包裹著烤得鬆軟粘稠的奶油脆皮,奶油脆皮上點綴著一層個大誘人的堅果。
「可以開動了嗎?」薩沙伊、卡羅阿西亞異口同聲地說。阿赫拉伊娜站到一邊,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丈夫衝著妻子們呵呵一笑,「還要再等一等!」
第一妻子用壓漿器把椰子味的水果餡料塞進奶油麵包裡;第二妻子指揮侍從在案板前擺好餐椅;第三妻子反緘著手,似乎對面前的一切無動於衷;第四妻子雙手合攏,像往常一樣做起餐前禱告……
「伊娜!快坐下呀!」第一妻子誠懇地向第三妻子發出邀請,「這是在家,家裡的餐點都用橄欖油,若是有人敢用精油為難你的話……我就把他的小舌頭給剪了!」
丈夫一聽這話差點把嘴裡的紅酒全都噴出來,但他還是滿意地看到自己的第三位妻子施施然地坐到身邊了。
給每位妻子的酒杯斟滿上好的葡萄酒,丈夫坐回主位,他打量了一番吵嚷的廚房,又著了看神態各異的女人們,最後,男人的視線落往案板上的菜餚,餐點並不豐盛,所有的材料都是臨時拼湊,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在我小的時候,多摩爾加的一位大佬曾經對我說……人活一世,為的無非就是混口飯吃!」
女人們笑了起來,這並不是一位至高無上的獨裁者該有的信條。
「下一句是什麼來著?」阿萊尼斯突然提問:「我記得這句話好像還有下文。」
「下一句?」奧斯卡有點發呆。
「我知道!」殺手保爾在一旁叫喊起來,「下一句是——出來混……遲早都要還!」
「還?還什麼?」卡羅阿西亞迷惑地望著刺客。
保爾垂下頭,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奧斯卡·安魯·莫瑞塞特最後也沒有回答妻子的問題,他只是像所有的一家之主那樣分散麵包、分配炒蛋,等到每個家庭成員的餐盤都盛滿食物,他就第一次像模像樣地合起雙手:
「感謝萬能的光明神,賜我衣,賜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