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拉德克施城堡擁有一幅舉世聞名的織錦畫,追溯其歷史,由布帛面料和畫風上來判斷的話,大概是教歷五世紀前後,新興文藝思潮中的寫實派剛剛抬頭時期的作品。與以往任何一幅織錦畫不同的是,巴特拉德克施城堡的織錦畫沒有描述花鳥繽紛的風景、也沒有描述楚楚可憐的命婦,這幅畫作向人揭示了一起謀殺案,使用一種陰郁深邃但毫不暴露的色調。據說……死者是早期莫瑞塞特王朝的一位皇帝,但是否確有其事已無法考證了。這幅畫半多是為了影射當時一件公案,可誰又知道。
歷史變遷,巴特拉德克施城堡的功用已由防御轉為享樂,但城堡依然留了陰森恐怖的地下和半地下設施。這包括一條逃生通道,一個能容數百人避難的地窟,還有十幾個大小不一的房間用於堆放現在這座旅店的雜物。
透過一扇在地上分開敞了一半的圓形紗窗,室內的人可以看到城堡旅店和葡萄園。此時正值初秋,正午的陽光像篩漏一樣從稍顯稀疏的葡萄園葉裡透射而出,落在石子路上就變成色澤斑駁的地毯。地毯上生著一些枯黃的山地苔蘚,目之所至盡是荒涼和一味的蕭索。
從圓窗收回視線,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轉向掛在牆壁上的織錦畫,畫面遵照三位透視的原則,以那位垂死的皇帝作為支點,隨從、哭泣的女人、面向各異的貴族、悲憤的騎士圍繞著他,背景是由天花板落下的紅色幕簾,整體氣氛悲愴壓抑,令人呼吸停滯。
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軍情分析處長朝寬敞的室內空間掉過頭,在織錦畫的正對面停放著兩具曲線玲瓏的屍首,屍體蒼白地大腿歪扭地靠在冰冷的石磚地板上,空洞的眼睛盯著縮在洞裡的老鼠。
“怎麼樣了?咱們該離開這兒了吧?”子爵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著司法部的同僚。
“您急著想見攝政王殿下?”斯巴克大姨媽放下手裡的活計,他用渾濁的沒有焦距地眼光斜斜地看了看蓄著一搓小胡子的年輕貴族。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呆愣了一下。他馬上想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面孔,於是就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斯巴克老頭兒晃了晃手裡的刀具,又指了指地上的屍首,“您一定知道這個罪孽深重的女人會牽扯到多麼嚴重的事件,在攝政王殿下沒有明確指示之前,咱們能磨蹭地話就多磨蹭一會!”
盧卡斯沒有明確表態,但他也得承認。斯巴克在司法部獄押司供職多年,沒人比這個老家伙更懂得體察上意的內涵。按照那位最高統帥的說法,此時要嚴辦!可人都死了還要如何辦下去?軍情分析處長同樣明白,攝政王口中的嚴辦只是一種托詞,他甚至不需要結果。就像往常一樣,盧卡斯能為主人提供地只是一張列著死者姓名的清單,一支筆和一張紙就足夠完成這項工作。
“這個女人死的不冤枉!”老斯巴克突然這樣說。
盧卡斯湊到跟前。他打量著年齡偏大的那具女屍:“你有什麼發現嗎?”
“發現談不上!只是對當時的情況猜出一個大概了!”老斯巴克在說話的時候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泰坦帝國碩果僅存的第一劊子手同樣也是經驗最豐富的驗屍官,他地解剖刀沿著大齡寡婦的身體曲線游走片刻,最後把刀鋒落在女人的手臂上:
“看看……多麼明顯的挫傷和扭痕!這說明攝政王殿下在關鍵時刻反應一點也不慢!”
“什麼意思?”
老頭吸了吸鼻子,“我已經說過了。她死得不冤枉,至少她救了攝政王殿下的命。”
“我是指事實!”盧卡斯盯著劊子手的眼睛,他一度有些害怕這個老人的注視,可他必須搞清楚整件事。
“事實?”斯巴克發出一聲沉吟,“攝政王殿下把咱們兩個從首都召過來可不是讓咱們挖掘事實……”
“告訴我事實!”軍情處長加重了口氣。
老人無所謂地攤了攤手,“好吧!如你所願!你看這個女人地手臂上是不是留有清晰的指痕和瘀青?”
“我看到了”
“那事情不是很明顯嗎?”劊子手得意的笑了笑,“事起倉促、突然遭遇一把奪命的匕首!我敢打賭!從現場遺留的痕跡來分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完全沒有可能在貼身的情況下避過刺客地突襲,再加上匕首淬了劇毒……”
“結論!我要結論!”
“真是個心急的小伙子!”老斯巴克一邊說一邊扯住女屍的手臂,然後猛地將沉重的屍體拖進自己懷裡。“看到了嗎?一具肉盾!簡單又實用!”
盧卡斯打了個寒顫,他的視線落在屍體唯一的創口——心髒!心髒下緣內側的致命一擊,若在加上劇毒……這位倒霉的西曼拉·埃斯龐伯爵夫人恐怕連喊疼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確死得其所……可她呢?”軍情分析處長移過視線,他指了指年輕少女的屍體,那是一個美麗得一塌糊塗的刺客。
“她?”老斯巴克皺起眉頭,他像丟麻袋一樣拋開了伯爵夫人的裸屍。移步走到少女身邊蹲了下來。“她的死因有點古怪,但不難理解,把一支淬過劇毒的匕首放在身下那團軟肉裡!呵呵……真虧她想得出!”
“按照慣例……她們在進入攝政王殿下的寢室時都要沐浴更衣,會有受過軍情部門特訓的女官檢查她們的衣物和身體,防止她們攜帶武器還有毒物。可問題出在哪呢?”盧卡斯抓了抓頭,他始終搞不清楚。
無論何時何地,貴為帝國攝政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都處在最嚴密的保護之中,不消說親王殿下身邊那幾位以一當十的頂級武者,就說那些為了他的安全隱於各種服務性崗位的軍情人員就有百人之多。
按道理,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遭遇突發事件地可能性不是沒有。但遇刺身亡的概率幾乎為零!可事實擺在眼前,一個體型嬌小,看樣子還未成年的弱智女流不但成功混入戒備森嚴的巴特拉德克施城堡,還成功博得了目標人物的關注,她逃過了侍女的檢查,避過了兩名頂尖刺客的封鎖,最後她在距離目標只有三十公分地地方拔刀起事……嘖嘖!想想就令人心驚肉跳!
軍情分析處長突然撇了撇嘴。其事這件事對於他的主人來說也夠丟臉的了!選誰不好?干嘛非要選一個居心叵測的刺客?
不過……子爵閣下打量著身體未著寸縷、仰躺在地面上的年輕少女。不管怎麼說,憑心而論的話,若是有機會和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女孩子共度一個夜晚,對任何正常地男人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事。少女的美麗和肢體的誘惑實在令人難以自持,即便她死了,一個殘忍冷血無恥齷齪地老頭子仍在對她的屍身進行肆無忌憚地侵略,那惡心的手勢和下流的動作令盧卡斯興起嘔吐的沖動。
老斯巴克的手指在少女的陰道裡胡亂地扣挖著。若是仔細打量劊子手地神情,相信人們不難發覺老人根本沒有或是猥褻的念頭,他只是公事公辦,別說是一具艷麗的女屍。就算躺在面前的是偉大的光明神,只要主人有需要的話,斯巴克一樣會對神明做些下流的事……這只是一種工作態度。
“嗚……絲……嘖嘖……”
“我的天啊!你在干什麼?”盧卡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老劊子手像天真地嬰兒一樣大力吸吮著剛剛由女陰中抽出的手指,他的指節之間還連掛著黏稠的污血和難以形容為何物的漿狀黏液!
“看來這個小女孩兒到死也沒有領略到歡愛的滋味!”
“這又是什麼意思?”盧卡斯又一次瞪大眼睛,他已隱約猜到一些內幕,可他不願相信那會是真的。
“您在上午剛剛抵達城堡的時候不是見到攝政王殿下了嗎?他還好嗎?”
“還好!就是有點神經質,估計是被氣得不輕!”
“這就對了!”老劊子手似乎吃掉了一些污血和黏液。但在他的手指上還殘留了很多。“這裡面有一部分是歡愛的痕跡,女人的分泌物、尿液、還有男人的精液……”
“快別說了!”盧卡斯大力搖頭。
斯巴克指了指少女的脖子,“表面上看,這個罪孽深重的小婊子是個被人勒斃的,不過……從勒傷的痕跡來看,力道過重、過猛、過於強硬,位置也不是很正確,這個打算勒死她的人多半是在洩憤,而且……在勒住女人的同時。這個男人還在下面繼續運動。”
“我干嘛要知道這個?”盧卡斯叫了起來,他是想問自己為什麼要忍受這個。
劊子手聳了聳肩,“窒息減緩了她的血液循環,疼痛令她失禁,加上她在那把匕首藏入體內的時候就已經中毒。所以結論是……在攝政王殿下還沒有完事的時候她就已經斷氣了!”
“哦不!”盧卡斯發出一聲慘歎,他早就知道這份活計不好交代,可誰會想到事實會這麼恐怖。
“好啦!您可以結案了!”
“結案?”軍情分析處長一把揪住老流氓的衣領,“這叫結案?你叫我告訴攝政王殿下他用一個無辜的女人充當擋箭牌,又對殺手的屍體實施強暴,然後……然後就結案了?”
“我的光明神!您要真這麼說的話那可誰也幫不了您了!”斯巴克無辜地眨著眼睛,這個老劊子手的面孔說不出地惹人討厭。
盧卡斯喘了幾口氣,他的怒火終於平復下來,他是軍情局最年輕的一位情報處長,他的地位和前途都來源於他的聰明才智和他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和認識。
“你來說說吧……”
斯巴克終於咧開臭烘烘的嘴巴笑了起來,“事情很好辦,您只要……”
“等等!”盧卡斯擺了擺手,“在做結案陳詞之前,我想你得搞清楚。就因為這個混進城堡的刺客,軍情局已經把一百多名相關責任人隔離控制起來,如果結案陳詞對他們不利的話,他們就得……”
“你應該了解奧斯涅。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對待此事的態度!”老人的臉色肅穆起來,他始終記得最高統帥對他的好處。這個世界上只有泰坦攝政王把殺人當作一個值得尊敬的行業來看待,老斯巴克可以毫不猶豫地為這樣一位大人物做任何事,更何況是殺幾個人。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
迪亞巴克爾子爵苦著臉,他似乎是在權衡。刺客死了也就死了,可生者卻在活受罪,等到攝政王殿下最終有了指示,到時不知還要死多少人!
“您要我繼續嗎?”
盧卡斯點了點頭,他沒有辦法不點頭。
老斯巴克發出一聲嗤笑,他的樣子像極了得勢地惡犬:
“先說這位無辜的伯爵夫人!我要說……這是一個偉大的女人!當封忠婦、烈婦!是她在帝國的主宰者深陷險境的時候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胸膛擋住刺客的凶手。用自己地生命挽救了偉大的統帥,他是泰坦婦女的楷模!”
盧卡斯用一個大大的白眼算作答復,但他得承認,這個主意不錯。他地小主人一定會喜歡的。
“再說這個滿身罪孽的小婊子!”老斯巴克朝著少女啐了一口,“毫無疑問,她受人指使,意圖謀害帝國攝政王,她的死是罪有應得!但要注意,這是一個無所畏懼的死士,於平常那些受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刺客有著本質區別!她自幼便受到嚴格地訓練。這種訓練使她在一群小貴族小姐中綻露頭腳,得到攝政王殿下的關注。這一切都是訓練的結果。而有資格對孤兒寡女進行這種訓練的人不外三個出處!”
“那三個?”
“一,帝國軍情局!二,皇室;三,野心家和陰謀家!”
“不是某個歷史悠久的刺客團伙或是敵對國家的秘密……”
“不會!絕對不會!”老斯巴克用肯定地斷語打斷軍情分析處長。
“為什麼?”盧卡斯有些懷疑,“您可不是情報背景分析家!”
“是啊我不是!”劊子手笑吟吟地點頭,“但您別忘了!我是殺人的行家!單純從殺人的角度來講……你知道要成功謀殺泰坦帝國尊貴無比英明神武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要付出怎樣的人力、物力、還有財力嗎?”
“就拿這個小婊子來說!”老人踢了一腳地上的女屍。“策劃這起刺殺行動的人得為她偽造一個貴族小姐的身份,她可不能是那位小姐本人!不但如此,這位小姐的出身總不能太高貴,因為那會引來有心人的關注。所以她的家庭要在偏遠地帶,光臨此地的賓客只知其名,但無人認得她的真面目。”
盧卡斯終於點了點頭,這個老劊子手的分析的確是事實。
“其次!”老劊子手又把那雙沾染了穢物的手掌在年輕的軍情分析處長面前攤了開來,“我剛才有沒有說過……從小婊子的下體流出來的只有很少的人血,其他那些……就是落在她大腿內側還有衣物上的那些血跡多半是動物血。“這說明什麼?“斯巴克傻呵呵地笑了笑,“我想一個正常的男人是不會向人提起這種事的,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算不上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他在指派這項工作的時候親口對我說,是小婊子的經血刺激得他發瘋發狂!““經血?”盧卡斯在發出驚叫的時候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他看了看老人手上的血跡,嘔吐的沖動越來越強烈。
“沒錯!這就是關鍵了!”老人的眼睛閃耀著一種異樣的光芒,他好像突然變作一個智者,“連光明神都說,經血是女性在排遣身體地罪惡!女性的身體打一出生就是罪惡的,因為她們的性器官不討神明的喜歡。所以神明要用疼痛來折磨她們。經血是污穢的!即便同樣身為女性,她們也不會碰觸其他女人的經血!所以我認為……在對這個小婊子進行檢查地時候,那幾個看到經血的侍女偷懶了!”
“嗯……”盧卡斯撫著自己的小胡子,“經血……為了掩護藏入體內的匕首,而她本人又是攝政王殿下選定的,負責體檢的女官也就沒有觸這個霉頭。”
“可以結案了嗎?”
軍情分析處長咬牙切齒地盯著面前這個老雜種看了一會,最後他終於放棄似地別開頭:
“辛苦你了!”
“沒關系!這是我的本職工作。”斯巴克把年輕人對蔑視全都看在眼裡。但他並不在乎:“反倒是你……接下來的日子可不輕松!”
“用不著你來提醒我!”盧卡斯走向門口,他在這個陰森的房間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聽到軍情分析處長的腳步逐漸遠離,老斯巴克就悠悠然地晃到門邊,他將鐵門反鎖,然後便帶著滿足地笑容轉向躺倒在地的女屍,老人解開褲子地下裳,嘴裡嘿嘿笑著:
“就由我代替攝政王殿下疼愛你們把……”
“這話從何說起?”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王妃殿下側身靠在法蘭貴婦躺椅上。她赤著腳,裙擺落在毛茸茸的針織地毯上,露出一截精致圓滑、像蠟像一樣光滑的小腿。她的眼睛透過面紗打量著水仙騎士團的總指揮:如果對方不是她的“二伯”在場的人一定會認為波西斯公主是在勾引曾經一度聲名狼藉地浪子費戈。
“你要是聽不懂的話咱們就從頭說起!”費戈·安魯·底波第陪著小弟弟的異族妻子笑了起來。應該說……費戈打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女人。即使在多年之後,他仍用“深不可測”這個說不清是褒義還是貶義的詞匯來形容他在波西斯軍的軍事行動的合作伙伴。不過費戈對這個女人敏銳的戰略意識始終是頗為贊賞的。
“從頭說起?”阿赫拉伊娜嘀咕了一句波西斯語,她突然放縱地笑了起來,又用純正地道地水仙郡方言對費戈說,“那您可得准備在這過夜了,若是從頭說起,明天天亮也說不完呢!”
費戈有些疑惑地打量著阿赫拉伊娜。他始終搞不清楚這個女子的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說她在勾引自己?她不敢的!給她十顆虎膽她也不敢!說她是在裝傻充愣?她不會!她不會用無知的面孔來侮辱自己的智慧!那麼……她想干什麼?
“長話短說!”摩加迪沙公主厭倦了無意義地逗弄,不是說年輕時地費戈元帥是個淫遍水仙郡的花花公子嗎?可現在他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喜好男色的雞佬,還是無法人道的那種。
“好!長話短說!”費戈斬釘截鐵地接過話題:
“在下個月……不過當然!這個時間可能還要往後再拖延一陣子。反正你得保證,當我向奧斯卡正式提出第二次東征計劃的時候,摩加迪沙部族的王公集體以及駐扎在君士坦布爾和伊斯坦丁堡的部族武裝將出面作我的前鋒。”
“哈哈哈哈……”阿赫拉伊娜笑得前仰後合,巨大的音量驚飛了落在窗台上的鴿子,連帶著鳥籠裡的金絲雀也開始上下撲騰。
穿著波西斯傳統服侍的侍女魚貫而入。她們給王妃殿下的寢室關上了窗戶,又搬走了不斷發出噪音的鳥籠。
“這是笑話嗎?您在做事之前就不會考慮一下整件事的合理性嗎?”
費戈挺起胸膛,他無法忍受這個異族女子對他的譏諷:“我想請問……你當我什麼?你當水仙騎士團的東征是什麼?別擺出一幅事不關己的姿態,你那裝模作樣的質問輕賤了咱們彼此的智慧,我奉勸你!有生之年再也不要像剛才那樣做!怎樣才算開玩笑?你的所作所為就是!還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這是威脅嗎?”阿赫拉伊娜收起了笑。
“這是忠告!”費戈笑了起來。“忠告只給親人。威脅是給敵人准備的!”
“那我要感謝你嘍?”阿赫拉伊娜舉起茶杯借由喝水的姿勢擋住自己的面孔,如果費戈看得到,他就會發現這個女人的面容瞬間便由春夏變作嚴冬。
“別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水仙騎士的總指揮有些不耐煩,“你對東征的意義比任何人都清楚!說吧……條件是什麼?索性這裡沒有愚蠢的人。我也沒有自大地一位摩加迪沙王公們會把安魯看作是主人!”
“不管我地父輩們怎麼想!至少是我!我把安魯看作是……征服者!”
費戈的視線在弟媳的面孔上停留了一小會兒,但他猛地別開頭,應該說,他並不清楚這個女人的面孔有多少真誠的意味包含在裡面。他只知道……她怕冷。
玻璃窗結著一層淺淺的白霜,室內燃著壁爐,火光映紅了女人的面孔,特別是她地腳、她的腳是美好的。就像一件精美的雕塑。費戈懷著一個男人特有地心態打量弟媳的腳,從純欣賞的角度。
應該用無懈可擊來形容這個矯捷多智、心思敏銳的女人,費戈心裡想著。他知道對方的價碼絕對不會開得太高,也知道阿赫拉伊娜一定會從安魯人的角度權衡事情的輕重。她本就是一個知道輕重地女人,雖然分不出真偽,但安魯是征服者,這是事實沒錯!
室內的陳設是城堡力原有的布置。異族公主在跟隨丈夫進入泰坦之後就接受了一個西方人的生活方式,她會像所有的貴婦一樣在梳妝台前打扮,會像所有的公主一樣與那些無聊好事的女人高談闊論,她完全泰坦化了!這說明她已經徹底融入了一種不同的生活。而且樂在其中,僅憑這一點,她就比歷史上所有地波西斯女子都要優秀,因為傳統的真神信徒,特別是女性,她們並不受環境的影響,立足千年的信仰和卑賤的社會地位令她們失去了思考和奮斗地能力。她們接受一切,即使是苦難也默默地承受。
費戈了解波西斯人的生活,也染指過幾個漂亮的波西斯女人,這些女人裡有女奴,也有地道的貴族,但大體上都是一樣,她們只知一位地順從。而眼前這個怕冷的女人……水仙騎士的最高指揮官離開了座位,他走到了女人背後。信手推開貴妃躺椅斜上方的窗戶,山谷中的冷風一股腦地湧了進來,再看那個果敢堅強的女人……她皺起眉頭,緊抿著嘴,光裸的漂亮的小腳已經縮進裙擺裡去了。
“開誠布公地談談吧!你知道我無法在這過夜!”費戈轉回自己的座位。他對小弟弟的妻子露出善意的笑容。
“呵呵……”阿赫拉伊娜終於放落了一直掛在發間的面紗,就像摘下一副千姿百態的面具,她向突然軟化下來的安魯元帥展露出發自內心的開懷笑聲。
“是的費戈哥哥!你不能在這過夜,要不然的話……”
“可別再往下說了……”費戈連連擺手,他似乎控制不住,而他的弟媳也像遇到最好玩的事情一樣笑個不停。兩個人前仰後合地笑了一分鍾,最後是費戈最先恢復常態,他疲憊不堪地靠坐在沙發裡,用欣賞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女人。
“這是合作!”
“是的!這是合作!”
“我能為你做什麼?”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
阿赫拉伊娜笑了,笑得勾魂奪魄,費戈卻沒有,他冷下面孔,因為他知道與這個女人的接觸是危險的。
“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共識,那就可以進行下一步的談話了!”費戈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他不想繼續糾纏,到了糾纏不清的時候就會有不必要的麻煩找上他。
“好吧!”阿赫拉伊娜像一位西方女子那樣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她學到了這個動作的神髓。“就從水仙騎士團的第二次東征開始說起吧!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已經發現奧斯卡在很大程度上有敷衍你的企圖。”
“敷衍還談不上……”費戈擺了擺手,他不會輕易相信這個女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國內事務足夠他忙上好一陣,這一點我是理解的。安魯地當務之急同樣是迅速穩定國內局勢,所以東征急不得,再說你還年輕。等到你的兒子長大了你才有機會建立你想要的國家。”
阿赫拉伊娜沒有言語,但她確實有些驚訝,很少有人如此清晰地掌握她的野心!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是知道的,但費戈。安魯。底波第也能猜到她的動機,這就讓她對水仙騎士團地總指揮刮目相看了。
“不管怎麼說,東征也好、建立一個新的帝國也罷!這兩件事都急不得!我就是因為太急了,所以才被家裡那些老滑頭們給數落一通!”
阿赫拉伊娜微微牽起嘴角。“是差點送掉性命才對!”
“你怎麼知道?”
“你弟弟告訴我的!”
費戈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他的弟弟連這種極為隱秘的家庭事務也會告訴這個女人,這說明阿赫拉伊娜在奧斯卡的心目中擁有一個沉甸甸的位置。
“你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告訴我這件事嗎?”
費戈不置可否地攤開手。
阿赫拉伊娜將手邊地茶壺向費戈推了推,安魯元帥只得起身為她斟滿茶杯。
女人捧起香濃的玫瑰紅茶,可她在猶豫片刻之後又放下了:
“我不太清楚我的丈夫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他並不是多麼優秀,在看待一些大事時的想法甚至極為幼稚!有時意氣用事、有時瘋瘋癲癲。有時像獅子、有時像狐狸,有時又像單純可愛無知天真的小動物。但他成功了!你相信嗎?他居然成功了?”
費戈沒有任何評論,他等待著下文。
異族公主終於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我猜……他的成功多半歸功於你們信奉的那位神明。神明站在他身邊,有好幾次我都認為他會敗下來,可他都贏了!這不是我的直覺出現偏差,而是事情總會按照他的安排或是他的預想按部就班地進行,對這一點我無計可施,也無法理解。”
“你真地相信他的成功只是因為幸運?”
“當然不!”阿赫拉伊娜笑著搖頭,“就拿這件事來說……我剛昂提到過的,還記得嗎?就是他向我透漏你險些沒命這件事。”
“又如何?”費戈的面孔冷了下來,他討厭阿赫拉伊娜在提起那件事時的神情,她那副樣子就好像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也沒有如何……”波西斯公主瞥了一眼敞開的窗戶,“我的天啊!你就不會把它關上嗎?”
費戈沒有搭理女人的無病呻吟,“告訴我!你不是已經得到答案了嗎?奧斯卡為什麼要想你透露這件事?”
阿赫拉伊娜放下茶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有那麼一天,不是我找上你,就是你找上我!”
“這又怎樣?”
“這是危險地!”王妻從躺椅上猛地坐了起來。她的裙擺就在男人面前劃出一道亮麗的曲線,然後像花一般輕輕飄落,溫柔地與她的身體完全貼合。“你是他的哥哥,難道你對奧斯卡地為為人一無所知嗎?他的冷酷、她的自私、他在受到傷害時的歇斯底裡都透露著一件事——他不會真真正正地去在乎任何一個人!他向我透露你的危機只是為了告誡我,告誡我不要因此輕舉妄動。不要在他的家庭內部搞些出格的小動作!想想吧……他所說的那件事是他差點因為一個不可告人的原因殺害他的親哥哥,若換一個人……比方說是我!你覺得他在對我下毒手的時候會皺一下眉頭嗎?”
“別把我的弟弟形容成一個冷血禽獸!”費戈發出一聲怒吼,他將身體前傾,讓自己的眼睛逼近女人的面孔。
“你可以隨意去詆毀我的弟弟,但你若是習慣用這種思考方式解構他的行為,那麼我得告訴你,遲早有一天,他的確會在忍無可忍的時候親手把你除掉!因為你對他付出的不是愛,而是卑劣地算計和無恥的逢迎,他不會在乎這樣一個妻子。這一點你倒是說對了!”
“愛?”阿赫拉伊娜霍地一聲從躺椅上跳了起來。她對這個泰坦語詞匯極為陌生。“叫你們的光明神來看看安魯家族的兩兄弟吧!一個是偽君子、一個是自以為是的白癡!水仙騎士占領了我的城市、征服了我的國土、奴役著我地民族,我嫁給世仇的王者是因為愛?你不是得了失心瘋吧?”
費戈的聲音突然充滿挑唆的意味,“大聲點!再大聲點!有什麼罵什麼,把心裡話都說出來,叫門外的軍情密探聽個一清二楚!”
“別來這套!”阿赫拉伊娜憤怒地背轉身,她感到身後的男人似乎湊了上來,這種認知令她受驚一般退到一邊。可費戈竟然用一雙手臂將她固定起來,波西斯公主只得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撞入男人地懷抱。
費戈俯下頭,他是要吻弟弟的妻子嗎?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麼?放開我!”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麼!為了端正你的合作態度,我只能讓咱們的關系更進一步!”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瘋了!放開我!要不然我叫……”
“別說話”費戈用手指擋住女人的嘴唇,“我要吻你了!別說話……”
阿赫拉伊娜的四肢是僵硬的,她完全手足無措,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她會遭遇這樣窘迫的事!之前的挑逗不是已經證明是無效的嗎?再說……再說……費戈·安魯·底波第是水仙騎士的半個統帥!是安魯大家長地二哥。他不該做這樣的事!他不該的!可是為什麼?
費戈一寸一寸地接近女人,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女人的唇瓣上,單純從男人的角度來說,他的弟弟是幸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獲得了無數。至少是現在,作為他的哥哥,費戈似乎打算從中分一杯羹。
“來人……衛兵!”
就在阿赫拉伊娜的呼吸感知到費戈的面孔時,她的力量突然爆發!這是她所能忍受的底限!她推開環抱自己地男人,又朝另一個方向退出好幾步,似乎永遠也不打算再和這個男人有所接觸!她絕對是被嚇倒了!她第一次發現,安魯家族的兩兄弟都是不可理喻的怪物!
“你愛他?”費戈似乎是在自說自話。他完全沒有在乎那些闖進門的彎刀武士。
“你在說什麼?”阿赫拉伊娜迷惑地望了過來。
“你愛他,要不然你就不會推開我!不管怎麼說……進一步合作也是你所期望的,但是你愛他,所以你選擇遵從他,而與此同時,你的野心又驅策你敵視他,你還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伊娜……我能這樣叫你嗎?”費戈的口氣突然轉變過來,就像對待自己的妹妹。他的神情和他的口吻都像一個和藹可親的大哥哥。“別再自討苦吃!敏感不是錯,但用錯地方就是錯!有時……遲鈍或是反應稍稍慢一點,你會變得更可愛!”
“你是要我裝糊塗?就像……卡羅阿西亞!難道你不曉得那個意利亞來的小神婆有多麼令人作嘔?費戈翻了個白眼,他牽住女人的收,女人沒有抵觸。
“你又會錯意了!我不是叫你裝糊塗。而是叫你正確地看待自己、進而正確地處理你和丈夫的關系,就像剛剛那樣!你推開了我,你做得對極了!如果你真的讓我問了下去……相信我!不用奧斯卡親自動手,我只要一根指頭就可以把你和你得野心全都送進地獄!”
“哼!你是為了滅口!”阿赫拉伊娜想要甩開費戈,可費戈沒有撒手。
“你還是會錯意了!這就是你的毛病!”費戈神情肅穆,“我不知道你成長於怎樣的環境,但我知道奧斯卡是在監獄長大的,其實他並不會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情感,他喜歡你,所以愛極了你和他的女兒;他要是討厭你……”
“你就不會專程跑來戲弄我?對不對?”波西斯公主似乎明白了!
費戈攤開手,他拿起了自己的軍帽和披風。戲弄也好,試探也好!現在他可以向小弟弟交差了,至少他會說。與摩加迪沙部族又或是與阿赫拉伊娜的合作不會發生問題,而夫妻之間的事情就得由他們自己去處理了。
“告辭!好好想一想,你對我說地那些就算了,我所說的那些都是發自肺腑,這才是真正的溝通!”
阿赫拉伊娜目送水仙騎士團的指揮官離開了她的房間,也許是被說到痛處,波西斯公主在武士們陸續退出之後突然倒在躺椅上。她哭了!陌生的環境、周遭仇視她的人群、丈夫對她的別有用心、疑似利用又疑似關愛的種種場景。她該哭一場的,她早就該痛痛快快地哭一場的!可她一直忍著、忍著!她愛他?她不愛他?她若是不愛他為什麼要忍受心靈上的孤寂和苦楚?
女人得出結論:她愛上他了……就在多年前被他擒獲之後。
“之後?之後呢?”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邊走一邊翻著手裡的文件,可這份文件之提到面對的問題,卻沒有說明解決問題地辦法。
“之後?”隨行的一名軍官膽戰心驚地湊了上來:
“報告殿下!之後就沒有了!”
泰坦攝政王氣急敗壞地丟回文件,“告訴那個遞交這份東西的家伙,若是不能在下一份奏文力提出可行性方案就帶著他的問題見鬼去吧!”
“是殿下!”
“下一個!”奧斯卡沒空理會這些沒心沒肺只知拿薪俸擦屁股地問題,他在巴特拉德克施城堡已經逗留半月有余。在這段時間。不管是站著、坐著、還是躺著,只要他沒有打瞌睡,剩余的時間都在處理公務。
“殿下!屍檢報告和結案陳詞都出來了!”
帝國攝政王停下腳步,他看了看追在自己身後的一大隊機要秘書官。又看了看湊到他身邊的軍情分析處長:
“今天就到這兒……”
得到命令的秘書們如蒙大赦,他們像逃命的兔子一樣消失在走廊上的各個房間裡,眨眼之間只留下最高統帥和迪亞巴克爾子爵兩個人。
“已經結案了?”
“是地!完全遵照你的意思……”
“我有向你傳達什麼特定的意思嗎?““您沒有!但我完全了解!”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微笑著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他甚至沒有去看那份記載了結案陳詞的報告:“好樣的!干得不錯!”
盧卡斯小心地陪上笑臉:“那麼……殿下!您看那些受到牽連的人……”
“沒人是無辜的!”奧斯卡倔強地皺起眉頭,“不是說要嚴辦了嗎?就當是給衛戎部門敲響警鍾……”
“是……”軍情分析處長發出細微的呻吟。
奧斯卡朝盧卡斯揮了揮手,然後他就獨自走進一條光線昏暗的走廊,在各個房間門口值戎的彎刀武士無聲無息地跪倒在陰影裡。他們的眼睛始終盯著征服者的刀,刀鞘上刻著奧斯曼波西斯人在遠東地起源時期篤信的圖騰。
“看看是誰來了?你的龍鱗勇士?”
阿赫拉伊娜沒有理會大呼小叫的丈夫,她專注地對著鏡子,那些神奇的護膚品要比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受歡迎得多。
“怎麼了?”帝國攝政王的面孔稍稍一僵,他以為妻子會用一個恰到好處的玩笑話回應他的熱情。
“是不是……費戈說了什麼?”
阿赫拉伊娜補妝的動作突然一僵,她抓起一把梳子猛地朝丈夫的腦袋丟了過去,奧斯卡目瞪口呆!他的額頭被砸了個正著,一道血滴一瞬間就模糊了他的眼睛。
“你怎麼不躲?”阿赫拉伊娜大驚失色。她奔向自己的丈夫。
奧斯卡捂住額頭,按照我們以往對他的了解,在這種時候他應該把眼前的女人撩倒在床上,然後抄起胯間的凶器狠狠的蹂躪她,可這一次!應該說就在他勃然大怒之前!
“你哭了?”
“嗚嗚……嗚嗚……我沒有!”
奧斯卡只得抱住他的妻子。這就是他的阿赫拉伊娜!即使未來的某一天由她策劃了對費戈·安魯·底波第的刺殺行動,但他也只是疏遠了她。
基本上,研究這段歷史的學者總會以各種各樣的政治圖謀來解釋安魯大帝與他的第三皇後在波西斯問題上的講和,但問題是!學者們難道忘記了嗎?沒人能在侵犯安魯之後安然無恙地逍遙快活,但阿赫拉伊娜為什麼會得以幸免呢?有沒有人想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會對妻子無法下手?只是因為他和她在性愛方面的契合?不是的!他愛她!
安魯大帝臨終的時候只選擇一位皇後為其殉葬,阿赫拉伊娜顯赫的一生就在她的丈夫入土為安的時候結束了!
歷史學者又說,安魯大帝總算在最後的最後給他的哥哥一個交代,也算是終結了阿赫拉伊娜皇後分裂國家的野心。可又誰會相信,在夫妻二人儉樸的墓葬地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攜著妻子的收共渡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