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三十一集 第八章
    最後一只瑤鷹帶著低弱的響哨在微風裡劃了一個***後,也消失了。卡爾查克特戰役獲得空前勝利的消息就這樣傳抵都林。然後,驛馬、信鴿、白嘴騾子、黑嘴驢子,所有適合長途跋涉的東西都上路了,帶著勝利的消息,走村過鎮、上山下鄉,渡過河、涉過水,穿過渺無人煙的荒原、穿過沉寂千年的原始森林,再然後……從光明神的視角向下看,泰坦帝國的廣大疆域亮起***、燃起煙花,隨著蜿蜒曲折的國道、省道、驛道、鄉間小路,勝利的訊息到達哪裡,哪裡就響起最炙烈、最牽福、最狂熱的歡呼。

    教歷802年7月22日,也就是卡爾查克特戰役大勝之後的第二天,雖然侵略者還在泰坦帝國境內進行著最後的抵抗,但“勝利日”這個稱呼已經成為全民族最常提到的口頭語。

    7月22日,這一天成為泰坦帝國的民族節日,人們為此通常要慶祝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之後,也就是7月29日,這個早晨像露珠一樣新鮮。天空發出柔和的光輝,澄清又縹緲,推開窗,立刻傳來一陣高飛的雲雀在放縱歌唱的聲音。

    揭開窗紗,幾天的陽光在柳條上撒下一抹嫩綠,花草被塵土掩埋得有些憔悴,宮殿、長廊、噴泉、白色的大理石壁都需要一次徹底的洗滌。

    好多天沒有下雨,干裂的大地和饑渴的樹根早已期待著雨。雨卻一直在遲疑。

    “又是這麼悶地天氣!”

    這是薩沙伊的聲音。

    “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

    這是卡羅阿西亞的聲音。

    “讓我再睡一會兒……”

    這是阿萊尼斯在抗議。

    人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不管是歌劇還是話劇,也不管是悲劇還是喜劇。三個女人湊在一起,總有說不完地話題。

    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睡相可一點也不敢恭維,她地睡裙卷到大腿上。領口和袖口一樣松懈,露出雪白的手臂和一邊健碩的乳峰:絲棉被在地板上歎息、絨線枕頭被女皇陛下夾在兩條大腿裡喘不過氣。還有一個半人多高的洋娃娃以古怪的姿勢躺倒在女皇身邊,這大概是一世陛下地抱枕;洋娃娃的手臂不知道因為什麼而折斷了,要不是窗口透著燦爛的晨光,這個場景只有恐怖的凶殺現場可堪比擬。

    薩沙伊站在窗口,她抱著阿卡的兒子。這個小家伙還處在人事不知的年紀,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賈伯麗露宮裡的一個禁忌。一度,所有人都以為安魯的水仙花冠是世上最純潔最善良的女人,可就是這個女人,她將剛剛生產過的阿歐卡亞女伯爵請出宮殿,甚至不允許女伯爵見一見自己地親生兒子。

    卡羅阿西亞站在安魯主母的側後方,她沒有穿戴宮廷禮服,身上只有一件普普通通的羅曼式長裙,盡管長裙地布料絕不是市集上買得到的那種,但這條長裙怎麼看怎麼像修女的袍子。

    “拜托你們……行行好吧……讓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阿萊尼斯癱在床上。動都懶得動,昨天晚上……前天是這樣、大前天也是這樣、整整一個星期都是這樣!也不知道那些低眉順目的貴族男女哪裡來地勇氣,他們在接連數天的慶祝酒會上把帝國的女皇陛下灌得爛醉如泥。讓女皇陛下和所有人一樣酩酊大罪。薩沙伊把寶貝兒子遞給乳母”卜家伙開始哭鬧,床上的女皇陛下就發出憤怒的吼叫,一邊的意利亞公主就開始默念光明神的禱詞……最近一段時間。賈伯麗露宮的一天通常都會這樣開始。

    大概在九點鍾前後,女皇陛下洗漱完畢,她帶著黑眼圈,腳下輕飄飄的,出門要靠薩沙扶持。卡羅阿西亞一向對阿萊尼斯混亂的生活方式特別是作息時間嗤之以鼻,這位意利亞公主的日程就像都林天文台的報時一樣准確,等到帝國女皇和安魯主母相攜進入宮殿會客廳時,她已作完了早禱,還和一位非常有名望的主教大人修完了上午的神學課程。

    賈伯麗露宮最主要的一間會客廳獨立於宮殿建築群之外,是一座六角形的對稱體閣樓建築,它瀕臨人造湖,由一條嵌滿風景畫的長廊連接皇室成員的日常生活區。從六世紀開始,這座造型美觀的會客廳就被叫做“彩磚閣”名副其實!大廳的地板、天花板和牆壁都是用法蘭進口的彩色玻璃磚裝飾的,進入其間,五彩光暈和藝術大師創造的視覺效果會給人如夢似幻的感觸。

    每天,帝國女皇陛下和兩位攝政王後都會在彩磚閣滯留很長時間,賈伯麗露宮在戰爭期間已然成為臨時陪都,泰坦帝國的各方貴戚名流齊聚於此,他們爭相謁見正於此時此刻主宰國家部分現實的三位高貴的女性。

    從“勝利日”開始,皇室書記處安排的謁見名單就已排上數千個家庭和政府官員的姓氏,有人為女皇算了算,若是和名單上的人都見一見——需要半年之久。

    大領主、大貴族、行省一級的政府官員自然排在最前頭,但人們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勝利日”之後,日常的謁見就轉變為送禮的風潮,而這也是泰坦人的一項傳統。一待帝國贏得一場戰爭,皇室自然會對帝國的特權階級加以一系列的封賞和減免賦稅之類的政策,而帝國的特權階級自然不會白拿皇室的好處,畢竟戰爭勝利是對大家都有利的事,所以他們就得准備豐厚的禮品敬獻給皇室,表示禮尚往來的意思。

    阿萊尼斯代表皇室收納禮物,薩沙伊代表她的丈夫收納禮物,泰坦貴族在這次大勝之後要較往常付出雙份的禮品,抱怨歸抱怨。可人們都知道給安魯家族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地禮物絕對省不得!

    很有可能……再進一步說就是百分之百地確定,如果安魯家族有需要的話,莫瑞塞特被新的王朝所取代將是必然地。

    送禮也就罷了。切忌搬弄是非!無論是帝國女皇還是安魯主母,她們都討厭虛情假意的勢力小人。最開始地時候。有些大貴族在明裡稱頌皇帝陛下,可一轉身,他們就在暗地裡把一份價值連城的禮物送到薩沙伊獨居的宮殿。這些人不知道,安魯主母把他們的名字記了下來,然後直接交給阿萊尼斯。阿萊尼斯絲毫不介意,只是找到機會就把這些人從她的宮殿裡趕走時間一長,誰都知道女皇陛下和安魯主母是站在一個位置上地,於是隱藏在兩個女人身後的那個男人就更加突出。借由前線戰場上的偉大勝利,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泰坦帝國各個階層的聲望與日倍增,無論是貴族家庭還是平民家庭,人們都把攝政王殿下的戎裝像放在光明神旁邊的位置,就連一些歷史悠久的教堂也是如此,泰坦的主教團和各種神教機構忙不疊地巴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很怕在某個方面沒有想到或是落於人後。

    這種崇拜積累到一定程度。在“勝利日”之後的一個星期,也就是今天,教歷802年7月29日!女皇陛下、安魯主母。甚至包括不太過問政務的意利亞公主,她們一進“彩磚閣”就察覺到會客廳裡地氣氛和往日有很大的不同。

    一開始,照例是應邀而來的大貴族言辭懇切、情緒激動地陳述一遍千篇一律地賀詞,這種賀詞大致分為兩部分。人們先說帝國的最高主宰者是多麼多麼明智、多麼多麼偉大;再說他們做臣僕的是多麼多麼忠誠、多麼多麼勤奮;最後就是討賞送禮物!

    到今天,阿萊尼斯已經算是經歷了無數的大風大浪,她早已聽聞賈伯麗露宮孕育地風雨和有心人刻意修飾的危險局面,而今天,她終於見識到了!

    一位來自拉布波的老公爵排在當日謁見名單的第四位,他沒有祝賀勝利、也沒有帶來禮物,這個牙齒都快掉光了的老家伙顫顫巍巍地說:

    “請女皇陛下考慮退位!皇統將由安魯家族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繼承!”

    ※※

    語驚四座!

    可仔細看看,除了女皇身邊的近侍,在場的人在聽聞這句顛覆一切的話時都沒有顯露出太大的情緒波動,連安魯主母也算在內了!

    阿萊尼斯望了望薩沙伊,她就知道小小姐不會無緣無故把她從床褥上拖下來,這說明薩沙伊一定已經聽聞消息,而她或者是安魯也已打定主意不會在這種時候給莫瑞塞特皇室任何幫助。女皇陛下想到這裡不禁露出苦澀的笑容,過去一向是皇室聯合大貴族打壓安魯,而現在,位置完全倒過來了!

    阿萊尼斯轉回頭,她望著突然發難的南方貴族……一定是南方貴族!這沒有半點可懷疑的!

    “為什麼?”女皇陛下問了一聲。

    來自拉布波的老公爵眨了眨昏暗的眼珠,他也在琢磨!為什麼?女皇陛下為什麼要退位?為什麼要由安魯家族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繼承皇統?

    難道要說這是眾望所歸?難道要說這是千萬泰坦國民共同的要求?

    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這是胡扯!挾著卡爾查克特戰役的勝利,制造莫瑞塞特皇室退位的輿論是南方貴族集體早就議定好了的!女皇一天不退位,首都貴族就能繼續霸占中央政府的要職,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也有足夠的時間協調各個方面的利益歸屬,這在一部分南方貴族看來是極為危險的,他們既然有機會代替首都貴族重組政府,為什麼要和其他人分享新政府的利益呢?

    “這是眾望所歸!這是千萬泰坦國民共同的要求!”老公爵想來想去,他只能這樣說。

    “是嗎?”阿萊尼斯冷冷地笑了笑,她好象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對於莫瑞塞特皇室可能面臨的處境,她和自己地丈夫早就商量過。而事情也像奧斯卡分析的那樣,南方貴族果然又生一計。他們等得不耐煩了!

    “確實如此!”老公爵硬著頭皮回答女皇陛下,但他知道自己的說辭根本沒有立足點,攝政王殿下地聲望與日俱增。但這並不表示泰坦人都希望由他做皇帝,即使國民又這種要求。也只是南方貴族刻意挑唆的結果。

    阿萊尼斯從自己地書記官手裡取來一份文件:

    “皇朝更迭並不是一躕而就的事!我會慎重行事、我的丈夫也會慎重行事,我們希望泰坦子民一樣能夠慎重行事!所以……這是發布全民公決的動議,只要得到貴族元老院的批復,帝國就可以對皇統地歸屬進行全民公投!但戰爭還沒有結束,即使貴族元老院簽發了這項動議。公投在各地施行的時間也要在帝國軍人徹徹底底地把侵略者趕出國門之後!”

    女皇陛下微笑地打量著面相難堪的老公爵,“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眾目睽睽之下,老公爵向帝國女皇施禮之後便乖乖退到一邊,看他的樣子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按照和丈夫的定議,阿萊尼斯輕松地贏得了一這陣,可她知道這僅僅只是開始!也許南方貴族會有妥協的一天,但絕不是現在!由於不久之前那場不算徹底的兵變和衛國戰爭,現在的泰坦帝國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的權利真空,這對抱成團地南方貴族來說是一塊根本無法放棄的大肉腸,是把肉腸一口吞掉劃算一些?還是用刀叉把肉腸切成片再分而食之?兩者之間有本質的區別!南方人把目標定得太高。他們一時之間還無法轉換思維方式,其實……若是按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設想,泰坦帝國就應該由各方貴族分擔現實利益。南方人的做法並不聰明,他們只會把事情弄糟。

    既然南方人只會把事情弄糟,那麼對付他們就是遲早的事,至少首都軍情局已經按攝政王的授意。將報復和一系列暗殺活動、抓捕活動提上日程。盡管這些活動還被限制在一個很小地范圍內,並沒有深刻觸及南方貴族的權利階層,但作為警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異常清楚地透露出他的意願:吃的我的給我吐出來、欠的我的給我還回來!不是不報,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說白了就是:不聰明的都他媽給我聰明起來!要不然……

    按照帝國攝政王一貫的作風,他要殺你,一定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來就不喜歡拐彎抹角。

    7月29日,彩磚閣響起要求皇帝陛下即刻退位的呼聲,消息一經傳出自然在紐卡索斯城和賈伯麗露宮引起軒然大波,宮殿和城市中的各個角落都有人在談論:“要變天了嗎?”

    泰坦中東部地區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干旱終於在這天中午得到緩解。雨雲來得很快,從北天之底噴湧而出,半個小時之內就占據了視野所及的全部天地。穹蒼低垂如灰色的霧幕,柳樹和花草在強勁的東南風裡擺得像重症患者。

    人們說,一定是一場暴風雨!錯不了的!

    從車上跨下,急雨如兩座營壘之間交換的亂箭,立刻打濕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衣服。帶著滿腔的憤怒,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奮疾地走進他的臨時指揮部。

    近衛軍前敵指揮部設在一座剛從侵略者手裡奪回來的小鎮,急雨如驟,黑沉沉的小鎮在死寂中透露出百年如一日的古樸,若是換句話說,形容其為破舊也不為過。

    一口氣走進鎮長家的鐵藝柵欄門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見到了聚在一起高級軍官。現在可看不出這些面相憔悴的人就是為神聖泰坦打贏大決戰的指揮官們!他們的軍服皺皺巴巴、狀似一個星期都沒洗過:

    他們臉上滿是胡茬,狀似一個月都沒修過。不管軍容多麼邋遢,他們的精神是飽滿的,特別是在面對最高統帥的時候!

    攝政王殿下向後一挺背,雨披就落進勤務官的手裡,他露出一身髒兮兮的元帥制服。

    鎮長家的廳堂裡響起一片軍靴撞擊的聲音,奧斯卡向軍官們回禮,然後他就率先步入用些舊家具拼湊起來地議事大廳!說是議事大廳……

    比起某些私人沙龍的舞廳還要小很多。

    鎮長的會客室裝不下陸續趕到小鎮地戰地指揮官們。很多人只得在屋簷底下找了一個棲身之所,男人們交換著卷煙,為數不多的雪茄必定是抽完了。軍人地低沉嗓音混在淅瀝的雨聲裡。偶爾會有一聲大笑,聽上去特別刺耳。但動聽得很!

    煙草和水霧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加上男人的汗味,地板上沒有干涸的血味兒!不是說過嗎?小鎮是剛從侵略者手裡奪回來地,在一些視線難及的地方還躺著鬼子兵的屍首。

    奧斯卡在鎮長家的書房聽取了各個縱隊司令的簡報,簡報無非是哪個軍包圍了多少敵人、又有多少敵人從包圍中逃脫!專門有參謀官為最高統帥在戰術地圖上標記了所有於簡報中出現過的部隊。等到簡報結束時再一看!哦啦!奧斯卡的頭像被馬車碾過一樣疼!

    大范圍的長途奔襲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在南起多摩爾省省界、北至肖伯河中上游流域、面積為30萬平方公裡的交戰區域,散落著泰坦近衛軍的230個師!這些部隊屬於南方集團軍群、屬於首都戰區和中東部集群、屬於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和貝卡方面軍、屬於紅虎和水仙騎士團!

    按照戰術地圖上描述地位置,奧斯卡只能說,亂了!完全亂了!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泰坦帝國的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沒有可能同時控制230個師在30萬平方公裡地國土上進行作戰,由於命令的延遲、由於侵略軍的分散突擊、由於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在長途奔襲追擊地過程中,縱隊找不到軍、軍找不到師、師連所屬團的位置都搞不清!

    大概是在最初的兩天裡,最高統帥坐鎮的前敵指揮中心聯系不到一個縱隊司令。無計可施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能派出所有的通訊官,命令各個縱隊都必須在固定位置上設立戰時臨指,以便統一部署。

    調配戰爭資源!

    又過了兩天,混亂的戰場局面得到一些好轉,可僅僅是一些而已!

    至少各個縱隊都已上報了作戰坐標和所屬各級戰斗單位的位置。

    結果呢?新鮮出爐的戰場演示地圖就顯現出這樣一幕,藍色代表近衛軍。帝國軍人東一堆、西一簇、南一片、北一攤!可謂節節生枝、遍地開花!有些師級部隊竟然圍住敵人一個軍、有些軍級部隊偏偏圍住敵人一個團!沒有時效性的戰場命令和沒有可行性的追擊部署害苦了前敵指揮官,他們只能一直往西沖,能吃掉敵人的就吃掉,吃不動的就把敵人包圍起來原地待命。30萬平方公裡的國土上出現了大大小小20多個包圍圈,可更多的敵人仍在向西逃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撇開了這份令他感到異常難堪的戰場演示地圖,如果他在卡爾查克特戰役的表現可以被評7分,那麼他在之後的追擊戰裡的表現連4分都到不了!盡管他絞盡腦汁也無法解決戰爭技術上客觀存在的難題,但他面臨的混亂局面多半是因為追襲行動本身就不存在明確的目的性。

    盡管這種目的性可以勉強解釋為大量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進而在運動中大范圍地包圍敵人、聚而殲之!但這種解釋又在可行性上欠缺最關鍵的一環:

    此時此刻!已經沖到整個反坦聯軍前面的水仙騎士團第一分集群還沒有一支部隊找到魯賓元帥領導的西部集團軍群即瓦倫要塞方面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面對的始終是一個問題!如果沒有近衛軍總參謀長和瓦倫方面軍擋住反坦聯軍向西退卻的路徑,光靠水仙騎士團絕對無法完成收攏西線包圍圈的使命!

    騎兵適合突擊,用作防守絕對是浪費,也不那麼保險!一旦反坦聯軍以優勢兵力向孤立在西線的水仙騎士發動突圍戰……得不償失!得不償失!水仙騎士只得讓開路面。

    總的來說!一日聯系不上“神出鬼沒”的魯賓·斯普亞留斯,奧斯卡就只能任由擺在面前的大戰場繼續混亂下去,他也只能繼續實施分部包圍、分部突進的策略!只有確定了瓦倫集群的位置,這位最高統帥才能盡起全軍。把散落在30萬平方公裡國土上地西方聯軍哄到一個地方、逼到一個點!

    不提也罷!神佑泰坦!神佑魯賓!奧斯卡只能這樣想。

    為了排遣郁悶,帝國攝政王丟開了堆積在桌案上的軍事簡報,他得找些輕松的東西分散一下精神。

    過期地《每日郵報》這就湊活!奧斯卡攤開報紙。7月24號的頭版頭條以醒目地大字刊印著泰坦帝國最著名的軍事觀察家、評論員發布的社論《勝利——屬於尚未准備好的泰坦軍人》角標題是《縱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在都林斯大平原》

    哦啦……有意思的很!

    帝國攝政王在反思中已經了解,敵我雙方在都林斯平原大決戰中地表現基本上都是混亂不堪。之前已經反復提到,西大陸歷史上的第一次百萬兵團大決戰固然是以一方的混亂戰勝了另一方的更加混亂,但獨立於戰爭之外的軍事觀察家卻提出了新鮮的觀點。

    首先,泰坦衛國戰爭的正義性決定一切!這個論調一點也不新鮮,但在以往的歷朝歷代。很少有人肯定普通一兵和下層民眾在戰爭中的作用!看看之前的軍事史和國別史,不管是傳記文學還是史記文學在提到戰爭地時候總會提煉出一個主宰一切的人物。而今日的泰坦,盡管這位最負盛名地軍事觀察家還是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個名字貫穿論文始終,但他在文章的第一個段落就訂立了論題——“感謝偉大神聖的祖國哺育了千千萬萬的英雄兒女!是他們以集體智慧和艱苦卓絕地抗戰為飽受摧殘的民族集體贏得了勝利的輝煌!”

    這一點無須多說,奧斯卡早已承認,個人在戰爭中的地位是星火之光,只有星火匯成銀河,銀河匯成宇宙,宇宙借著千萬人的心靈力量才開始運轉!

    不以等級論是非、不以王侯論成敗!肯定人,肯定個體!肯定集體在個體基礎上才能爆發能量。這是軍事史上的第一次,也由此為泰坦古典軍事思潮和軍事傳統拔高了一個台階,開創了現代軍事體制中最為重要的思想體系。即人性戰爭這一概念!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幾乎是在一觸手的時候就把握到這篇論文的重要意義,雖然他對個體存在的意義還停留在初步認識這樣一個階段,但他擁有一位偉大統帥所必須的敏銳意識,士兵的心理和以此為基礎產生的動量將決定戰爭的成敗。這是他超越自我的契機!過往的軍事統帥都認為自己的一道命令能夠改變一切,奧斯卡卻不這樣認為,他的命令和決策只是步向勝利的依據,他的士兵和士兵展示出的暴力才是推動歷史向前邁進的力量根源。

    其次!都林斯大平原上的決戰只是泰坦攝政王的一次試驗。軍事觀察家用了“試驗”這個詞匯。應該說,他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找了一個台階,最高統帥完全不盡如人意的戰場表現被“試驗”的實驗性沖淡了,一個詞就把奧斯卡說得眉開眼笑,可見筆者的功力的確非同一般!

    大決戰的試驗性也是最高統帥也就分析過的,至少在戰前他就已經明確了這個概念。由東方傳來的史籍記載,早在教歷前十一世紀,一個名為“秦”的國家結束了遠東大陸的分裂局面,在統一的歷程中,最著名的一場戰役就是百萬大軍對壘的“長平之戰”

    算一算,東方王國之間進行的這場大戰整整比西大陸上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兵團決戰提前了一千七百多年,這個名為“秦”的軍事帝國創造了只會出現於傳說中的戰果!其實,按照這篇論文上的描述,這場大戰確實是傳說,只有一定的參考意義,因為就西大陸現有的軍事理論而言,沒有任何一位軍事分析家能夠合理地重現那場一千七百多年前的戰役!

    在那次戰役中,進攻方為“秦”防守一方的態勢和卡爾查克特戰役之前的泰坦帝國差不多。但不同的是進攻方“秦”在決戰中擊敗了防守方,論文將攻守雙方掉了過來,以東方人的決戰引出西方人的決戰。

    “秦”發動正面進攻。防守一方因由戰爭策略上地失誤和戰術上的僵化在決戰中失利,“秦”在進一步擴大戰果的同時將敗北地一方分割包圍,最終促成包圍圈中的敵人無條件投降!

    不管從哪個方面進行分析。東方人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制造這場傳說中地大決戰都為目前的泰坦軍人提供了現實依據,同樣的兵力、同樣的主力決戰背景、同樣的平原地理條件、這一切都可以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提供參考!可是……

    “哦啦……這簡直難以置信!”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接著往下讀!他不由發出這樣地感歎!“秦”

    國軍人在戰役結束之後竟然俘虜了40萬降兵!光明神可憐見!這40萬人不是鴨子、不是牲口!而是40萬武裝起來的軍人!要用多少部隊去俘獲40萬武裝起來的軍人?要怎樣經營包圍圈才能把40萬武裝軍人逼入無條件投降的絕境?

    泰坦攝政王真想跑到東方去打聽打聽!看看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過一個叫做“秦”的軍事帝國?如果存在。那麼他就想確認一下是哪個見鬼的家伙為秦軍在1700年前打贏了“長平之戰”

    接著看……下文果然提到了秦軍的指揮官!奧斯卡咧著嘴巴念出拼音:

    “勃……勃起……是叫勃起嗎?”

    殺手,璞嗤一聲噴掉了嘴裡的茶水,“求求你!千萬別在那麼念!看著我的唇形,正確地發音是白……起!白起!”

    “白起?”奧斯卡轉向老朋友,他都忘了自己身邊就有一個東方人。

    “沒錯!就是白起!”13興奮地點了點頭,他非常喜歡看著這些所謂的西方軍事家在面對老祖宗留下的戰績時露出地那副白癡一樣的表情。殺手之王笑呵呵地說:“若是依我看。跟白起這個殺人魔比起來,東西方歷史上所有著名的軍事將領都沒上過大學!”

    “白起……殺人魔?”奧斯卡露出疑惑的神情。

    13敲了敲煙斗,“你干嘛不接著往下看?”

    奧斯卡就接著往下看。

    “哦啦他媽地見鬼的光明神!”泰坦攝政王舉起報紙叫了起來。

    “勃起殺了所有的降兵?他活埋了40萬俘虜?這也太胡扯了吧?你們東方的歷史是誰寫的?這家伙跟勃起有仇嗎?坑殺40萬人?都林人口去了一半!1700年前?”

    “是白起!”13有點不耐煩。

    “好吧!好吧!”奧斯卡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勃起也好,白起也罷!這都是真的?是正史記載的?不是哪個精神病人記剝了發病時的噩夢?不是哪個小學文化的寫手為了玄幻而玄幻……”

    “不是!都不是!”13斬釘截鐵地打斷奧斯卡的話,“我再強調一遍,距今1700多年前,秦軍統帥白起於長平之戰盡殲敵軍主力,俘獲40萬降兵,為了使敵國徹底失去有生作戰力量和續戰能力。白起毅然下達屠殺所有降兵的命令,於是……天蒼蒼、野茫茫……”

    “長平在哪?”泰坦攝政王不想聽廢話。

    13攤開手:“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我想去看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歎息著搖頭,“那裡一定很壯觀!”

    所以說!這篇軍事論文在敘述卡爾查克特交戰盛況的時候並沒有多麼出奇的地方。它只是從各個方面探討了東西方在兩場決戰中的戰術表現,由於“長平之戰”只出現於傳說中,泰坦的軍事分析家又無法合理再現戰爭全貌,這段論述的現實價值就被大打折扣。帝國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也就沒心沒肺地看了幾眼,他還在惦記著“勃起”給他造成的身心震撼。

    最後一部分,還是按照以往軍事論文的老規矩,文章大段大段地引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位最高統帥在戰役歷程中的言行,再由普通一兵的英勇拓展到整個軍人集體忘我作戰的精神!總之一句話——攝政王殿下貢獻突出、帝國軍人前僕後繼、勝利歸於整個民族、歸於神聖泰坦!

    奧斯卡合上報紙,他轉向13:

    “有沒有可能……”

    13莫名其妙,因為奧斯卡話沒說完就陷入沉思。

    有沒有可能?沒有任何可能!

    以西大陸目前的軍事思想和理論實際做參照。別說是1700年前,就算現在也無法做到秦軍的高度!

    泰坦攝政王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他不清楚秦軍到底投入了多少兵力。也不清楚在當時地歷史條件下要用怎樣的人力、物力才能完成對40萬人的包圍圈。而最重要地一點,平面戰場也是立體的!秦軍如何保證各個戰斗部之間地協同配合?如何策動包圍戰線上時刻都有可能發生的反突圍作戰?如果再把疑問拓展得更廣闊一些……見鬼的白起如何包圍了40萬大軍?難道他的敵人就是乖乖聚在一起等著被圍殲?這其中包含著多少戰術較量和生死考驗?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本想獲得一時半刻的輕松。可他地心口就堵上了新的迷團,一位東方統帥在1700多年前贏得了一次傳說一般的偉大戰役,時至今日!西方王國終於有機會進行一場類似的較量,而泰坦軍人的最高統帥已經占盡優勢,他完全有機會“勃起”一次。可他捫心自問,不光是對戰役本身,他的作戰思路和對戰斗部隊的控制仍處於一知半解的階段。

    見鬼的魯賓繼續玩失蹤,就算西方聯軍能夠安然逃離泰坦也不是什麼大事!泰坦與西方王國之間的現實矛盾又不是一次兩次就可以徹底解決地!但有了第一次、那麼第二次呢?第三呢?如果不能找到行之有效地操控大兵團集群作戰的正確方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永遠都只是對軍事一知半解的二流貨色,而且,他相信自己再也不會遇到比第二次衛國戰爭地卡爾查克特戰役更加優越的練兵機會,這次若是無法進一步地實踐,他余下的軍旅生涯恐怕都要在盲目的探索中度如——,“這想想就令人遺憾!“輕松一下……輕松一下……”保爾再也無法忍受小朋友地苦臉,他將報紙翻到公眾版。

    奧斯卡頗為無奈地接過報紙!除了看報他還能干什麼?窗外下著雨。混亂的戰場就在前面,用於包圍敵人的全部有生力量已像播種一樣完全撒開,被召進前敵指揮部的各縱隊主官除了抽煙又無事可干!這哪是在打仗?這就像是……帝國攝政王一時語塞。他形容不出來!

    報上寫著“都林城物價驅於平緩”、“帝國內地開始夏季的第三次播種”、“貴族元老院與皇室的糾紛逾演逾烈”、“大學城……”等等!

    貴族元老院與皇室的糾紛逾演逾烈?這是什麼玩意兒?

    奧斯卡翻到標題的版面,所謂貴族元老院與皇室的糾紛逾演逾烈就是指五年一次的元老院換屆改選,貴族院要求增加近百個席位的名額,可皇室死活不承認!

    “南方人!要該死的南方人!”

    奧斯卡嘴上罵著。手裡干脆就把報紙揉成一團,然後遠遠地撇開,就像剛被燙到一樣!

    “事情太明顯了,看看那些提名貴族元老的省份,十個要求增加名額的行省裡面囊括了南方五省!他們就是打算跟我對著干!”

    所有人都沒理會帝國攝政王的叫喊,因為這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世上有過很多跟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著干的人,看看他們現在怎樣了?

    小日子過得是不是很紅火?相信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會在地獄裡沖你豎起中指,但這也說明跟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著干的下場並不是很舒坦。

    雨越來越急,看看天色,卻被忽然而至的閃電驚住雙眼。再看座鍾,清閒、郁悶、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天就快過去了!現在已是教歷802年7月29日的傍晚。

    滲血的土壤被激烈的雨水沖毀了,顏色轉暗、轉白,土埂開裂,形成一條又一條的水溝,沿著小鎮邊緣的道路流向地勢稍低的曠野。曠野中的聲響無法傳入市鎮裡的高牆,只有雨水打落屋簷和石板路的聲音在鳴奏無奈的交響。

    是歡呼?是噪音?晚餐的時間還沒到,駐扎在小鎮裡的軍人突然大聲喧嘩起來。

    帝國攝政王不耐煩地推開屋門,走廊裡竟然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他和幾位隨從走到鎮長家的外間,亂七八糟的聲音就是從外間連通客廳和門廊的方向傳來的。奧斯卡踱到門廊底下,馬燈在他頭頂燃放光,亮。

    “別告訴我又是哪個倒霉的軍團陷在雨裡無法動彈!”

    軍人們冒著雨,擠滿門廊前的空地,他們時而看看大門的方向,時而用諂媚的、興奮的、狀似欲火焚身的眼光打量最高統帥。

    奧斯卡只得認為他的戰地指揮官們集體發神經,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越來越擁擠,人群中間推推搡搡,軍人們費了半天功夫才自動退到門廊兩邊!

    一個風塵僕僕的騎士走了進來,他沖面露疑惑的最高統帥單膝跪地,冒著大雨,不卑不亢地與統帥對視:

    “報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轉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令!我西方集團軍群所部瓦倫方面軍已在該在的位置上!特此通稟最高統帥,瓦倫方面軍已於7月27日凌晨重新歸入近衛軍戰斗序列!”

    小鎮響起萬歲的歡呼聲,經久不絕!

    奧斯卡就想,勃起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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