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裡的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就在剛剛,光明神驚天動地的大哭了一場。
下雨的時候,穹蒼之上的濃雲裡似乎藏匿著一座噴泉,大股的水流不斷降落地面。雨水迅疾、閃著暗淡的光亮:雲層低密濃黑,遍佈四野,就像造物主弄翻了一座池塘。充足的降雨量在半個小時內將大地變成茫茫一片,山變成影子、森林變成湖沼、一條自西向東蜿蜒而過的大河就變成縫合天邊的銀線,而真正的地平線卻變成剪刀——一切都失去本來的樣貌。
現在,雨已經停了,天還是黑沉沉的。森林裡的暑氣完全消散,入目之處都泛著波光粼粼的水色。深色的櫪樹、淺色的樺樹、紅棕色的松樹、青色的柏樹,森林裡的顏色都被雨水洗刷得乾乾淨淨,連濕潤的泥土都吐露著清新的芳香。
突然而至的大雨令肖伯河的水位又漲了幾分,這令守衛渡口的近衛軍官兵下意識地皺起眉頭——聚在河對岸的侵略者可以製作更大的木筏,西方聯軍的突圍部隊很快就會發動新的攻勢!對於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家族的戰士們來說,這種擔心是普遍存在的。
在卡爾查克特戰役進行當中,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突然改變了原定作戰計劃,結果呢?一心渴望與侵略者拚個你死我活的北線官兵連大決戰的邊兒都挨上,他們狂奔數里,在7月21日當天便於反坦聯軍主力陣營的西北方構築了兩道臨時防線。那個時候,主戰場上的紅酒洋蔥燒牛肉剛剛開鍋。負責阻擊逃敵地戰士們只有一份少得可憐的冷餐。
作為交戰雙方,光明神並沒有過分偏袒泰坦,究其本原——西方來的下等人並不存在智商問題。當卡爾查克特中央戰場地主導權交由泰坦人掌控之後。聯軍總參謀長、荷茵蘭王國的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就已誘勸他地國王交出了聯軍的指揮權(事後分析,盧塞七世多半是為了推卸責任才肯下放指揮權)
穆廖爾塞元帥在水仙騎士團發動總攻之前便動員毫髮無傷的總預備隊開始向戰場後方轉移。到23日凌晨。近衛軍的臨時防線最終被二十二小時不間斷的衝鋒給擊潰,與大決戰絕緣、又被西方人迎頭痛擊地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只得極度鬱悶地撤往肖伯河對岸,沿著一段二十多公里的河道與敵人對峙。
應該說,對於泰坦軍方或者說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企圖,西方聯軍的決策階層把握得異常清楚。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被荷茵蘭國王這位幻想家的言辭給迷惑。因此,大決戰的失利本就在意料之中,即便是在戰前,除了盧塞七世和一位代表法蘭王室督戰的親王,所有人都認為泰坦攝政王在卡爾查克特的勝算要大上一些。
戰敗既然已成事實,聯軍的決策階層只得把重點放在善後事宜上。
最開始,按照所謂的「B」計劃,法、荷、利、威四國聯軍分路分批進行突圍,企圖在泰坦人沒有形成包圍圈之前衝出險境。
這一階段,多摩爾省邊界和肖伯河一線爆發了大大小小數十場局部戰役。最先由聯軍中央集群分離出來地法蘭王國軍在距離卡爾查克特二十多公里的西南方遭遇了泰坦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主力的頑強阻擊!南方戰士把維耶羅那人地怒火全都傾倒在法蘭人的頭上!經過四天四夜的激戰,騎兵損失殆盡的法蘭王國軍只得向北退卻,與一動不敢動地利比裡斯王國軍在多摩爾省的索卡拉齊亞城匯兵。
再說西線至北線!聯盟軍中最負盛名的戰略家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在突圍戰役最初打得可謂有聲有色。他曾親自指揮精銳部隊進行作戰,並且成功擊潰了近衛軍在肖伯河內側的阻擊陣營,就在穆廖爾塞元帥策劃集中全力打通去往傑布靈要塞的通道時,跑在所有人前頭的威典王國軍傳回了一條「喪訊」
「由瓦倫要塞突圍而出的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率領兩個縱隊組成的步軍突然擋在聯軍向泰坦西方國境撤退的必經之路上!」
這個消息是震撼的!也是具有毀滅性的!
突圍戰役最初。威典王國軍對泰坦近衛軍總參謀長領導的阻擊集群只進行了一次試探性進攻,結果不難猜想!瓦倫要塞守軍是防禦的大行家,再加上水仙騎士團五個縱隊組成的騎兵集群,威典人投入這場攻勢的全部兵員都倒在了戰場上!事後按照威典指揮官的說法,「泰坦軍人就像釘子一樣釘上了他們的國土,若是沒有三倍於步軍、兩倍於水仙騎士的突擊力量,逃出生天就是白日做夢!」
白日做夢也好!癡人說夢也罷!從7月29日開始,反坦聯軍的突圍戰役和泰坦軍方的阻擊戰役基本上穩定下來,侵入泰坦的西方人被控制在「南起索卡拉齊亞城、北抵肖伯河沿岸、東起卡尼安堡、西達多摩爾省與薩維西省省界」這塊不足九百平方公里的地域上!
隨著泰坦近衛軍的逐步纏食和推進,進入八月,包圍圈在第一個星期就縮小了四百平方公里,到第二個星期,西方人只知道包圍圈仍在縮小,可縮小了多少就已無法計算,因為所有的文職軍官全被補充到戰鬥第一線。
戰鬥每天都在進行,如果說卡爾查克特戰役是酣暢淋漓的詠歎調,此後的無數場遭遇戰、伏擊戰、阻擊戰就是風格各異的抒情散文。瞭解到維耶羅那的慘況,南方軍人帶著復仇之心走上戰場,儘管軍群總司令尤金將軍已經下達「珍惜俘虜」的命令,可各級部隊的作戰俘敵狀況還是少得可憐。
在包圍圈西方,瓦倫方面軍幾乎是從第二次衛國戰爭爆發開始就已投入作戰!廣大官兵早已吃盡了苦頭、經歷了無數劫難!
直到目前。按照不完全地統計,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領導的西方集團軍群主力已經與敵人正面交鋒凹次,若再加上瓦倫方面軍於要塞陣前製造的擊退敵人91次衝鋒地輝煌戰績。西方集群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百戰之師」
這支百戰之師在突圍而出之後便以最快地速度避入渺無人煙的佐蘭珈沙濕地,按照與帝國攝政王在多年之前的一場沙盤對決得出的構想。魯賓元帥大膽地展開迂迴作戰。十餘萬人組成的法荷聯軍在濕地沼澤裡轉悠了一個多月,最後卻發現他們只是被兩支師級部隊牽著鼻子走,而魯賓元帥地主力部隊早已不見蹤影!
不過當然,戰略轉移的代價是巨大的!為了解決主力軍的口糧問題,魯賓元帥只得將為數不多的馬匹變成肉乾;為了不給追截的敵人留下任何線索。也是為了節省寶貴的時間,魯賓元帥的部隊沒有行軍必須的埋鍋造飯,到了口糧也沒有的時候,西方集團軍群地官兵連草根也不敢吃!他們害怕隨後而至的敵人看到成片裸露在外的地皮起了疑心!
這樣一來,主力軍餓死了人。同樣是為了不暴露位置,餓死地軍人沒有得到很好地掩埋,而是被情同手足的戰友拋進泥壇、沉入沼澤!等到部隊走出無人區的那一天,近衛軍總參謀長終於履行了他的諾言:
「西方集團軍群主力就在該在地位置上!」可是……在那一刻,沒有人歡呼,也沒有人抱怨。西方軍人都寒著臉!經過長達四十九天的「死亡行軍」泰坦戰士只有一個問題,「敵人在哪?」
他們要飲乾敵人的血。飽食敵人的肉!他們飢腸轆轆、他們滿腹憤冤!終於!倒了血霉的威典人衝到他們跟前,魯賓元帥就在阻擊鋒線上指著敵人說,「士兵們!我看到了幾萬份淌著油脂的餡餅!」士兵們雙目放光,他們就用對付餡餅的勁頭對付敵人。而敵人留下的不是油,是在戰場上湧動的海浪一般的鮮血。
終於說到西北和北方一線!若說第二次衛國戰爭誰最倒霉?答案肯定不是四處碰壁的反坦聯軍。剛剛我們已經有所瞭解,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先是被堵在了石頭坑道裡,然後又因統帥臨時變卦錯過了急切期盼的大決戰,再然後又遭遇了荷茵蘭人不要命地瘋狂突擊,等到戰線穩定,他們只得在肖伯河對岸觀望敵人的動靜。
光是觀望自然是不足夠的!荷茵蘭人夜裡砍樹,上午造船,到了下午一兩點鐘的時候必定有一次針對河道上各個渡口的大規模攻勢。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分散在各處渡口上的兵力十分有限,每支戍衛渡口的部隊都曾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發動的進攻,各地險情頻繁出現,儘管泰坦戰士最終擊退了敵人,但長此以往……
「長此以往必定會生出禍端……」惠靈頓·斯坦貝維爾邊說邊走出了掛滿防雨帆布的帳篷。這位叢林戰士穿著一件嶄新的少將制服,這源自在斯坦貝維爾公爵的一項戰地委任狀,不過話說回來,與攝政王殿下同期的幾個老朋友裡,就屬從前的傳令官陞遷最慢。
在新鮮出爐的惠靈頓將軍身後,炮兵師長和擲彈兵師長懶洋洋地跨出帳篷,看得出,這幾個傢伙剛剛喝過酒,各個都帶著一副大紅臉。
※※
走出泥濘的森林,河道渡口就在近前,與林線隔開一百多米的亂石灘地,石頭縫裡瘋長著艾蒿和狗尾草,遠遠一望大有蘆葦叢的架勢。棧橋和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碼頭在空地連接營地的那一邊,橋面上堆滿等待運往上游的戰具物資,還有一部分蓋著雨披的麵粉,霉味兒辣得直嗆人,可沒有辦法,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在上游沿岸阻擊敵人的泰坦戰士都得清清腸胃,要怪就怪馬裡亞德佳渡口的戰場物資配給官在大雨天曬米面!
馬裡亞德佳渡口!這是靠近肖伯河大拐彎地區的最後一處口岸,位於包圍圈的東北方,最為遠離反坦聯軍地主力集群。在馬裡亞德佳渡口的對岸。首都戰區第三縱隊已經基本肅清了盤踞這段流域的敵人,守衛渡口地泰坦尼亞擲彈兵經常都會見到光著屁股的近衛軍戰士在河對面洗戰馬。這邊罵、那邊就回罵過來,兩方兄弟部隊地人馬竟然罵出感情。
一天不見心裡嘴上便都癢得很,那種歡快的情感不禁令人產生戰爭早已完結的感覺。
「這很危險……」惠靈頓將軍面對雨後的大河發出一聲呻吟。
塔裡不耐煩地捶了一下老夥計的肩膀。「你這是怎麼了?幹嘛老苦著臉?你家地老頭兒把你派到這個清閒的崗位還不是為了保住你的命根子?要我說……你趕快找個女人,再生一大群小斯坦貝維爾留待繼承家業!到了那個時候,你家的老頭兒再也不會顧忌你的死活,你愛跟誰拚命就跟誰拚命!」
「一點也沒錯……對極啦!」納索夫一邊打嗝一邊起哄,不過他的臉色可比惠靈頓還難看。
若說斯坦貝維爾家族唯一的繼承人躲到戰線後方也是情有可原。但泰坦尼亞家大業大,少了納索夫也不是什麼問題,那為什麼要把第一擲彈兵師派到這個遠離戰陣的渡口?就算這三千多名擲彈兵和三百多門火炮是泰坦帝國最寶貴的戰爭資源,可好鋼都要用在刀刃上,放著這樣一支現代化的火器部隊看守補給品,這算怎麼一回事呢?
「我說你們倆個!」惠靈頓少將有些氣憤地調過頭,「我對父親費盡口舌才把你們留了下來,難道你們還意識不到馬裡亞德佳渡口有多麼重要嗎?」
塔裡和納索夫面面相覷,好半晌他們才反應過來!
炮兵師長說:「是你把我留在這個鬼地方?」
擲彈兵師長說:「我現在就去找最高統帥請戰!」
「喂!你們到底明不明白?」惠靈頓徹底不耐煩了!
塔裡和納索夫只得板起臉,他們確實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兩位火器部隊地指揮官每天都在抱怨一身蠻力沒有用武之地,他們壓根就沒想到惠靈頓要把殺傷力最大的部隊放在馬裡亞德佳渡口是出於怎樣的用心。
「渡口對面是什麼?」惠靈頓指向河對岸。
「首都戰區第三縱隊,他們地主力陣營就在十公之外!」塔裡想起那些光著屁股的近衛軍戰士就笑了起來。三縱的士兵嚇得他的未婚妻一直躲在帳篷裡不敢出門。
「還有什麼?」惠靈頓接著問。
「荷茵蘭人!」納索夫咬牙切齒地低吟了一聲,他在聽聞荷茵蘭人地火器部隊在卡爾查克特戰場上給近衛軍製造了大量傷亡之後就恨得寢食難安。
「荷茵蘭人至少在三縱陣前保持著兩到三個軍的兵力!」擲彈兵師長繼續補充,「從前幾天的戰報來看,荷茵蘭人在不斷收縮防線。最高統帥有意把他們逼到上游的某個地段,但具體會在哪裡打場圍殲戰……現在我可說不清!」
惠靈頓點了點頭,兩位火器部隊指揮官對渡口附近地區的情況都很瞭解,但是……斯坦貝維爾家族的繼承人指向身後的叢林:
「你們知道那裡是哪嗎?」
塔裡和納索夫一時語塞,他們只留意到包圍圈裡的敵人,對身後的狀況一概不知。
「問題就出在這兒!」惠靈頓的語氣逾發沉重。「像你們一樣,連奧斯涅攝政王殿下也包括在內,所有的前敵指揮官都把視線放在面前的戰場上,費盡心思地琢磨如何完善包圍圈、怎樣才能不放走一個敵人!但我們若是從敵人的視角思考問題……不管這個包圍圈多麼完善,哪怕它是一個鐵桶,西方聯軍也只會選擇一個點全力發動突圍作戰!不管從怎樣的戰術角度進行分析,被我軍四面包圍的格局已經形成,分路突圍只是送死,如果聯軍的指揮官是大名鼎鼎的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就像我說的那樣,他們會在一個點上發動最後的突圍戰,而且這個點一定是我們的弱點!經此一戰,包圍圈裡的一大部分敵人極有可能逃出生天!」
「你是說……馬裡亞德佳渡口就是我們的弱點?」納索夫端正了神色,他已感到事情並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樣簡單。
惠靈頓笑了笑,「你還沒有回答我地問題呢!在咱們身後有什麼?別把視線放在那片叢林上。盡可能想遠一點!」
「想遠一點……」塔裡側過腦袋開始回想地圖上的畫面。「這是黑森林與這段河道的交匯點,往西北就是你們家控制地豪森克省,往東北……繞經貝卡谷。那就是我的老家啦!我怎麼才想起來?從馬裡亞德佳渡口步行到我家地灰熊要塞才要一個月的時間,比從都林出發還要快一些!」
惠靈頓不笑了:「我的老朋友。你再想一想!你的家,佐雷斯省,除了蘇霍伊戰士……還有什麼?」
不等塔裡說話,納索夫突然驚駭欲絕地叫了一聲,「我的光明神!德意斯人!德意斯人被傑布倫家族地重裝步兵和蘇霍伊戰士拖在省界上無法動彈!這麼說……」
「這才是正確的思路!」惠靈頓打了個響指。「包圍圈裡的敵人若是想要尋找一個突破口,他們必然會找在成功突圍之後能夠得到接應的安全點。按道理說,他們的突圍作戰應該有三種可能!一是向西,突破魯賓元帥的陣營,與盤踞瓦倫要塞的部隊匯合,安全撤離泰坦:二是向南,突破尤金將軍的陣營,與維耶羅那方面的法蘭王國軍匯合,安全撤離泰坦:三是向西北,搶渡肖伯河。打通傑布靈要塞一線,與瑞爾王國境內的聯軍匯合!現在……我要說地就是第四種可能性!」
塔裡突然擺了擺手,他從懷裡掏出一份袖珍地圖。圖上只有馬裡亞德佳渡口極其附近地區的畫面。
「不用說了!」炮兵將軍竟然興奮地叫了起來,「第四種可能是我們完全沒有估計到的,雖然德意斯人一時片刻還打不過來,可包圍圈裡地反坦聯軍卻能打出通道找到他們!」
惠靈頓點了點頭。「就是這樣了!不但如此,我們的渡口堆積了各種各樣的戰爭資源,荷茵蘭人在突圍的同時又能得到數量可觀地補給品,若是讓他們鑽進叢林,追擊就很異常困難,堵截更談不上!他們會無驚無險的與德意斯人匯合!到時候……我們在北線就會面臨一場新的決戰!」
納索夫敲了敲地圖上的一個位置,「先別提這些想想就讓人發冷汗的事情!第三縱隊的主力陣營在十公里之外,與河道之間只有師級規模的游戈部隊,我們現在能不能要求……」
「不能!」惠靈頓異常肯定地打斷擲彈兵師長,「光憑假設無法說服任何人,再說三縱的司令官也沒有權利改變部隊的即定作戰方針,一旦涉及到大規模的戰術動作,這就得由最高統帥親自下命令!」
惠靈頓指了指地圖裡的河道上游地區,「一旦遭遇強攻,我們的增援只有一個!最近的一個渡口、也就是距離我們最近的河道衛戍部隊要用三個小時的時間才能趕到馬裡亞德佳!如果荷茵蘭人派一支敢死隊擋住三縱,再讓幾萬人搶渡我們面前的這段河面……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會發生什麼事?」
塔裡和納索夫再次面面相覷,馬裡亞德佳渡口要在開戰三個小時之後才能獲得河道一側的支援,但三個小時會發生什麼?這件事誰也說不准!
「不用太過擔心!」惠靈頓的口氣突然輕鬆起來,「我只是給你們提個醒,再說奧斯涅攝政王殿下也對馬裡亞德佳渡口的問題有些擔心,要不然……除了咱們的最高統帥,誰還有權調動帝國的兩大火器部隊!」
「你是說……是奧斯卡讓我們留了下來!」塔裡皺起眉頭。
「當然!我不是說過嗎?」惠靈頓的笑容有些無奈,「對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和近衛軍第一炮兵師的調動只能經由攝政王殿下的手令!」
塔裡攤開手,「奧斯卡就不怕他的老朋友被西方來的下等人扔到河裡餵魚嗎?」
「他是怕!所以他把火器部隊都留在了馬裡亞德佳,只不過……」
惠靈頓懊惱地抓了抓頭,「攝政王殿下必然沒有像我這樣擔心,他將火器部隊放在這裡只是為了最起碼的安全。畢竟我還只是瞎猜!而且,若是把馬裡亞德佳渡口放到整個戰場來看,法蘭人和利比裡斯人縮在包圍圈的最南端、威典人又被擋在西邊。只有荷茵蘭人有可能衝擊這處渡口。除非盧塞七世國王和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有勇氣冒著被人永遠唾棄地風險拋棄所有的盟友獨力突圍,不然的話……我所說地這個弱點還算不上是弱點!我相信攝政王殿下也是在這樣考慮之後才不算太過擔,s。」
納索夫突然異常乾脆地啐了一口:
「拜託!你剛才說了那麼多,又做了那麼逼真的假設!難道就讓我們當成什麼都沒聽到嗎?荷茵蘭人若是真地打過來了怎麼辦?」
惠靈頓攤開手。他望向棧橋和碼頭,那裡有許多近衛軍士兵的身影。
「真的打起來!我們就得靠他們!」
「靠他們?」納索夫提高了音量。他倒不是瞧不起擔任搬運工的二線部隊,只是這根本讓人放不下心。
「對!就靠他們!」惠靈頓肯定地點頭,「別看他們只跟行李和貨物打交道,可在這之前,他們都是在戰鬥中因大量減員而退出作戰序列的老兵!你知道吧?我說地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只要把他們武裝起來……」
話說一半。渡口的棧橋上突然響起歡天喜地的笑罵聲。
炮兵師長順著士兵們的視線望往對岸:「哈哈!是那些有暴露癖的傢伙,三縱的巡弋部隊!」
「不!不對勁兒!」納索夫瞪大眼睛,這位擲彈兵師長已成驚弓之鳥,他抽出插在腰帶上的單孔望遠鏡。
馬裡亞德佳渡口上的近衛軍官兵衝著對岸大聲叫罵,但這些玩笑話裡都透露著親切詼諧!可出奇的,不斷從對岸地河灘地上鑽出來的三縱士兵竟然沒有理會戰友們的叫喊,他們三五一群,像逃亡一樣一頭衝進河面!
「新鮮新鮮真新鮮!那些傢伙竟然連褲子都沒脫!」
渡口上地人都這樣說!可然後……
士兵們的笑容僵在臉上,他們看到高出河面的台地上突然升起一大片箭矢組成的森林!在水面上向渡口這端不停游動地近衛軍戰士就在下一刻發出了歇斯底里的淒喊!
河水由綠變紅,慘叫和哀嚎響成一片!
塔裡說:
「炮!我的炮……我的炮……」
納索夫說:
「擲彈兵!我的擲彈兵……我的擲彈兵……」
輪到惠靈頓。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截住一名想要衝進河裡救人的近衛軍軍官。定睛一看,這個不要命的傢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傑布靈魔鬼團團長「維爾辛赫!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鋒線指揮官,有問題嗎?」
維爾辛赫眨了眨眼,他用力地朝惠靈頓將軍致以軍禮,然後便扭身跑向碼頭和棧橋一旁的營地。這位響譽泰坦近衛軍的著名戰鬥英雄一邊跑一邊扯著脖子高聲大喊:
「所有人……拿起武器!所有人……我說的是所有人……」
「全體都有了……立正……」
軍靴大力撞在一起的聲音響成一片。口令這時稍稍停頓了一下,軍人們保持著莊重挺拔的軍姿,藉著司禮官刻意製造的口令間歇開始蓄勢!
「向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敬禮!」
洪亮的喝令如期而至,在場的軍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迅速動作起來。抬臂、挺胸、目露豪光!制服上的勳章和軍銜就在移動中爆發出耀眼的彩光!彩光連成片,軍官的集體就變成積蓄了龐大能量的雲彩!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沒有騎馬,他和一大隊聖騎士從小鎮唯一那所教堂裡面走了出來。面對在街口上集合起來的眾多軍官,帝國攝政王輕抬手臂,輕鬆隨意地向鴉雀無聲的軍人集體回以敬禮,司禮官這時便說「禮畢」從戰場上的各個角落趕到此地的作戰軍官們便把硬挺的胳臂放了下來。
最近一段時間,卡尼安堡經常都會出現這樣的景象。泰坦帝國的最高統帥頻繁約見一線部將,那種樂此不疲的勁頭就像是給近衛軍擴大會議做準備。除了一線作戰部隊的指揮官,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最敬重的客人就是各個方面地戰場調度官和工事工程師。
對於前者我們已經有所瞭解,而後者。我們知道工程師這個稱呼只適合專業領域內的設計師和建築師,就像那位在卡爾查克特戰場聲名大噪的加裡寧舒曼將軍,他就是一位指揮調度方面地工程師。但是現在。除了配置調度軍力,泰坦帝國的武裝力量還要依靠更為專業地人士。
工事工程師。顧名思義,他不會造房子、不會造堤壩、不會搞室內裝潢,軍事設施以及地面工事就是他的專業領域。在包圍戰役打響之初,奧斯涅攝政王殿下並沒按照自己的意願匆忙行事,而是集合了泰坦帝國所有稱得上是專業的專業人士!集思廣益固然是一個好辦法。但無數次的碰頭會和準備會始終無法就戰略戰術上地分歧達成一致!
工事的設計和建設也是戰術的一種集中表現方式,以近衛軍戰地最高指揮部卡尼安堡為例:像許多以城堡的名字命名的小鎮一樣,卡尼安鎮得名於坐落在高地上的一座貴族城堡,從城堡的望樓眺望西方,整個戰場盡收眼底,百萬大軍就像播種一樣灑在無邊無際的平原曠野上。
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將他的指揮部設在包圍圈最東端的出口上,在鎮外有兩個縱隊地步軍直面侵略者。這裡的工事主要是壕溝和藏兵土壘。工事工程師就像土撥鼠一樣,把眼前這片大地挖得千瘡百孔,隨著部隊的不斷推進,壕溝就不斷像縱深延伸下去。直到泰坦戰士猛然發現侵略者地陣營就在溝壑的另一端!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搞戰地工程的熱情一直沒有消減,龐大的地面攻勢要構成層次、構成系統,在最終勝利唾手可得地時候。沒有什麼東西會比士兵的生命更加珍貴,如果多掘一方土石就可以挽救一名戰士,那何樂而不為呢?
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帝國攝政王幾乎走遍了包圍圈東線的各個角落。在視察隊伍的同時,也在現場校驗了各種工事的實戰效果。
總的來說,泰坦攝政王的戰術一點也沒有錯,幾乎所有的軍事分析家都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決斷抱持肯定的態度。第二次衛國戰爭已經進入最後的階段,這個階段的戰場實務已經不是盡可能多地殲滅敵人,而是迫使敵人放棄抵抗、向泰坦投降!
曾經一度,帝國攝政王在規劃戰場的時候並沒考慮到這個問題,這固然和他的殘忍性格有著直接關係,隨著戰事發展,奧斯卡自然覺得應該多殺一些、再多殺一些!若是有可能,他和他的帝國軍人不會放走一個西方來的下等人。
但是!卡爾查克特戰役結束之後,各級軍事統計部門忙著數字上的業務,這些會計師得出的結果是驚人的,按照他們的說法,連戰場傷亡也包括在內,如果最高統帥仍要堅持圍殲敵人的大軍,即使近衛軍會獲得最終的勝利,但泰坦帝國的自身的軍事力量也會倒退半個世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自然無法接受。
就在卡尼安堡的歷次策劃會和準備會以及戰鬥動員會上,我們應該說,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主動調整了自己的作戰思路。在1700多年前,那位東方王朝的指揮官為什麼能夠取得傳說一般的戰果?答案其實很簡單,按照奧斯卡的猜想,「秦」帝國的指揮官在戰役最初就沒打算於戰鬥中全殲敵人。事實上,沒有任何人能用手裡的刀劍與數十萬敵人拼出一個真正的你死我活,那得不償失。最穩妥的戰術就是完全奪取戰役主導權,然後圍住!圍住!再圍住!
「有很多人向我反應,圍而不攻,或者圍而短攻,這種戰法在很大程度上磨損了一線官兵的戰鬥熱情,他們渴望像古代的羅曼武士一樣衝鋒陣前,用敵人的鮮血洗滌鎧甲上的污垢!」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站在小鎮的中心廣場,到會的軍官太多了,會場只得借街道一用。
「你們有沒有想過,古羅曼武士為什麼消失了?他們是那麼勇敢、那麼勇武!他們應該永世長存,可時至今日,經常被人們掛在嘴邊的只有泰坦軍人!光輝榮耀的泰坦騎士!」
面對最高統帥地疑問。軍官集體寂靜無聲。
「那是因為……我們在進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高聲念出答案。「為什麼這樣說?你們有人見過百萬大軍在一塊兒拚殺搏命嗎?你們當然見過,因為就是你們戰勝了敵人!請注意!在經過卡爾查克特戰役之後,你們已經戰勝了敵人!你們用事實證明。世界上!沒有人是泰坦軍人的對手!」
「攝政王殿下萬歲……」軍官集體中突然響起一聲尖利的歡呼,下一刻。所有人都附和起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微笑著打量歡呼地人群,在歡呼響過半分鐘之後,他就微微揚揚手,歡騰的軍人集體立即安靜下來。
「帝國軍人!回答我!在一場戰爭中,什麼是最重要地?」
「榮譽!」
「使命」
「信念!」
「精神!」
泰坦軍人的回答離不了這些。
最高統帥朝著他的勇士們搖了搖頭。「不對!這些東西我們都有,但在此時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生命!士兵的生命!如果我們任由忠誠地勇士朝向敵人壁壘森嚴的陣營發動進攻,就是對榮譽的玷污!就是對使命的輕視!就是對信念的曲解!就是對精神的濫用!」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要說到最重要的地方了。
「我命令!聽清楚!士兵的生命……」
急促的馬蹄聲突然響了起來,風塵僕僕的通訊員已經無法顧及場合,他催促著座下地戰馬,手裡的馬鞭還在驅趕擋在面前的軍官。
「讓開!讓開!都讓開……」
奧斯卡有些疑惑地打量著突然闖進小鎮地戰地通訊員,按照戰場通訊條例上的規定,執行特急極要軍務的人才能穿戴代表這層含義的綠色披風。
「綠披風……綠披風……」
在場地軍官們迅速讓開道路,他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戰役爆發至今,他們還沒見過風馳電掣的「綠披風」
騎士在聖騎士組成的盾牌陣前跳落下馬,他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支封印了火漆的牛皮筒。
「報告……特急極要軍務!」
奧斯卡從聖騎士手裡接到傳遞過來的戰報筒,他撕開火漆,打開封口,在場的人都用試探的眼光盯著他看。但最高統帥只是笑了笑,然後就把戰報收到懷裡,嘴上什麼都沒說。
「今天就到這兒!咱們找機會再聊!」
最高統帥的話引得軍官陣營中間爆發出刺耳的歡笑,最後向統帥致敬,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便在回禮之後走開了。
泰坦親王走進鎮長家的莊園,一路上他碰到許多軍官,他和所有人熱情地打招呼,但在走進聖騎士嚴防死守的院門之後,奧斯卡知道再也不會遇到好奇的人,他就從懷裡掏出戰報,然後就像瘋狂的公牛一樣開始狂奔!
攝政王殿下撞倒了兩個花盆、撞翻了一名作戰參謀、撞毀了戰役指揮中心的橡木門!在室內忙著繪圖、忙著情報匯總的參謀軍官都停下手裡的工作,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最高統帥急衝而至!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一揮手,攤在桌面地圖上的文件和各種雜物就像雪片一樣四散飄飛,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把戰報「咚」地一聲敲在地圖上,兩隻眼睛亂轉,手指亂點,嘴裡還像驚慌失措一樣地唸唸有詞:
「不見了……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加布裡約翰特上將湊了過來,他想從最高統帥手裡揀取戰報,可奧斯卡死不鬆手,就像那件東西是他的命根子。
「不見了……不見了……」帝國攝政王沒有理會在場的軍官,他的眼睛都快掉進地圖裡。
「殿下,到底是什麼不見了?」總參謀部代理長官刻意加重了音量,也加重了語氣的嚴厲程度。
奧斯卡像突然受到驚嚇的神經病人一樣望了過來,他的意識開始凝聚,但口舌還不是很清楚:
「荷茵蘭王國軍主力……荷茵蘭王國軍主力應該在二縱、四縱和三縱正面的鋒線縱深!可剛剛有人說……營地是空的……」
加布裡上將不耐煩了,他一把就從最高統帥手裡奪過戰報,在瞳孔猛一收縮的同時,總參代長官就拿戰報上列舉著的位置和地圖進行著對照。
「殿下!」約翰特將軍由地圖上抬起頭,「……是馬裡亞德佳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