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新衣,這是一篇膾炙人口的童話故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大概不是用這篇童話的寓意來譏諷呆坐在漢密爾頓宮裡的阿萊尼斯,他在乎的可能是童話本身。
如果「皇帝的新衣」意指童話本身,那問題想必就嚴重了!至高無上的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會被剝光衣服遊街示眾嗎?大概不會!奧斯涅親王不會想到與無數雙眼睛分享他的妻子!難道是指莫瑞塞特王朝所代表的一切完全被抽離?這個解釋還說得過去,可世上只有一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呢?
不管怎麼說,教歷802年2月23日,善於斷章取義的歷史學家又有的忙了,他們要爭辯這次代號為「皇帝新衣」的行動是政變、是兵變、還是一次由夫妻關係不睦導致的家庭糾紛……隨便學者怎麼說,這天凌晨三時許,行動進入倒計時!
望一望壁櫥上的瑞爾自鳴鐘,首都炮兵師師長塔·馮·蘇霍伊將軍沒來由地一陣心慌意亂,他煩躁地撕開將校服的領口,又喝掉了今天夜裡的第四杯咖啡。
軍情五處處長並不是那種經常出入於首都上流社會的倜儻紳士,塔裡直到現在還不清楚這位大人的名姓。五處處長也不打算自我介紹,他不停地瞄著座鐘,然後又用平淡無波地眼神盯著炮兵軍人。看這位大人的神情,他明顯是在思考問題,也許是在計算時間。不過更像是在計算生命的流逝。
「您考慮清楚了嗎?」三點一刻,五處處長終於開口了。
「考慮什麼?怎樣殺了自己地妻子和最看重的小弟弟?」塔裡沒好氣地望了過來。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想我聽得也很明白!」
五處處長攤開手,「您不像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
「我當然不是!」塔裡用力地點頭。「我只是搞不清楚這是怎樣一種狀況!我地妻子竟是多年前的仇敵,她讓我愛上她、她讓我娶了她、她讓我完全徹底地佔有她。我無法相信她在做這一切時地出發點是為了要我的命!」
「再談談您最看重的小弟弟啊?」軍情五處處長面帶譏諷地打量著炮兵將軍,只要是個男人就無法接受這種事。「您最看重的小弟弟和自己的嫂子狼狽為奸,他可以擺出一個舒服地姿勢享受那個女人能夠給你的一切,然後他再……」
「你說夠了沒有?」塔裡不耐煩地吼了一句。看情形炮兵將軍還是老樣子,他在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屎尿之後就露出一副「誰怕誰」的無賴表情。這似乎是個好兆頭!
「我想見……」
「親王殿下不會見任何人!特別是在這個時候……特別是你!」五處處長異常乾脆地打斷了蘇霍伊將軍。
塔裡無計可施,他只得靠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不停地吞吐那支大雪茄。當座鐘的指針指向凌晨三點半時,首都炮兵師師長終於自嘲地笑了起來,他從座位上起立,又在桌面攤開的行動計劃書上按熄了煙蒂。煙蒂上的零星火苗很快便引燃了世界歷史上最為珍貴的一段秘辛,炮兵將軍小心地拾起燒成一團的廢紙,最後把它丟進牆角的壁爐裡。
軍情五處處長下意識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似乎想要搶出壁爐裡地灰燼,可炮兵將軍已經探手攔住了他。
「那東西已經沒用了!都在我的腦子裡,你要一塊兒來嗎?」塔裡邊說邊套上他的大衣。
「去哪?」
「還能去哪?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碰觸我地妻子!」
「你要親自動手?」
塔裡苦笑一聲。「我只希望這樣能夠換回奧斯卡的友誼,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聽他的話!布埃德墓園?布埃德侯爵小姐?怪不得當初認識她的時候覺得那麼親切!」
五處處長狀似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他拍了拍炮兵將軍地肩膀。
「你放心吧!奧斯涅親王殿下正是因為無比清楚誰是他真正的朋友才能獲得今時今日的地位。」
塔裡只得點了點頭,但他知道能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引為知己的代價必須是雙手為他的事業沾滿血腥。
玻璃窗突然發出一陣劇烈地顫抖,窗外的街道響起騎兵的呼喝和馬蹄製造的潮音。
「開始了嗎?」炮兵將軍驚愕地推開窗。
軍情五處處長湊了上來,他沒有望向窗外。而是朝塔·馮·蘇霍伊伸出手,「親王殿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我菲爾楠德,菲爾楠德莫利斯!」
塔裡與菲爾楠德握了握手,但他嘴上可不饒人:
「親王殿下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可別往自己臉上抹金粉!」
菲爾楠德莫利斯大笑起來,塔·馮·蘇霍伊是頭披著羊皮的狼!但也是個有趣兒的人。
「菲爾楠德!我的朋友,平常你在軍情局都忙些什麼?」炮兵將軍在離開自己的辦公室時突然問了一句。
「我嗎?忙著給咱們的親王殿下傳情遞信!」
「哦啦……」塔裡學著老朋友的口氣低叫了一聲,他盯著對方的眼睛帶著戲謔的神情。「你的工作可真無趣……」
「誰說不是……」五處處長發出輕微的歎息。
與所有參與行動的軍人比起來,法利莫瓦特上校的工作才真的是無趣至極!
《青年近衛軍》雜誌的大主編雖然被允許在他的報告文學作品中詳盡地記述這次將被永遠載入史冊的特別行動,但他已經明白奧斯涅親王的用意!還是那句老話:只記該記的、只說該說的!要不然……一直呆在他身邊地桑迪南霍魯姆斯男爵首先就會跟他過不去。如果桑迪南一個人還不夠的話……後面還跟著小戈多,這個大個子身上的肌肉比狗熊還結實!
法利莫瓦特和南方來地小惡魔一同走在空曠無人的勝利廣場上,一路行來他們聊起許多事情。彼此都對對方有了大致地瞭解。莫瓦特上校十分羨慕桑迪的軍旅生涯,因為這個短小精悍的醜鬼可以和奧斯涅親王一同出生入死。
桑迪對這件事有多麼不以為然我們不清楚,在他看來。與奧斯涅親王一同出生入死並不值得羨慕,這應是值得朝拜的事情!如果說大部分西方人都信奉無所不能的光明神。那麼惡魔桑迪就會對此嗤之以鼻,他在自己地家人被窮凶極惡的匪徒活活折磨死的時候就不再相信世上存在神明,他只相信世上存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樣一個能夠為他報仇、滿足他那些嗜血幻想的聖人!
「所以!你得把他寫成一個偉大的人!一個偉大的領袖!一個偉大的元帥!哦不!」桑迪忽然連連搖頭,「看看我!你把剛剛那些統統忘掉,你就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一位偉大的皇帝!我叫他安魯大帝。你覺得怎麼樣?」
「恩哼……」莫瓦特上校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倒不是十分在乎這類沒譜的事情,畢竟奧斯涅親王還沒有稱帝的打算。若是依靠軍人用武力推翻莫瑞塞特王朝地統治,而不是名正言順地接掌帝位,那麼這件事在絕大部分信奉正統的貴族和西方王國聯盟看來就說不過去。
※※※
「我只關心……咱們到這兒是要幹嘛?」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環顧四周,除了孤零零地英雄塔,王者之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遠處的漢密爾頓宮在綻放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明。
「你不是要見證這次偉大的軍事行動嗎?」桑迪南故做神秘地露出一臉小惡魔地笑容。「我給挑了一個好地方……元首級包廂!你在那裡可以見證整件事的發生、發展和終結!」
南方來的小矮個兒邊說邊扣響了塔基門房高大石門上的鐵獅子頭,守衛英雄亡靈的聖騎士立刻拉開石門上的一扇望窗。濃黑的夜幕之底,桑迪南和法利莫瓦特只能看到一雙靈動活躍的眼睛。
「歡迎你們!」聖騎士邊說邊撥除了門上的鐵栓。伴隨一陣激烈交鳴的摩擦聲,石門緩緩敞開,英雄塔內吹出一陣清冷的碩風。門外的兩位軍人差點迷住眼睛。
「辛苦你了!我是說真的!」桑迪在進門之後便向戍守勇士亡靈的聖騎士立正敬禮。「比起犧牲的英雄!您更該受到尊敬!」
聖騎士朝自己生活多年的小窩攤開手,塔基下的斗室只燃著兩盞吊燈,室內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您可真會說話!我都有些輕飄飄的了!」
男人們都笑了起來,不過聖騎士還是擺了擺手。「與帝國的英雄們比起來,我所做的簡直微不足道!」
桑迪南沒再說話,他率先走進巨塔底下的升降機。
法利莫瓦特上校一直張著嘴巴,他一句話都說不出!眼前所見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難以置信。誰能想到外表光鮮亮麗的英雄塔會在內裡變成這副樣子?牆角堆積著蜘蛛網,狹小的門房起居室可以堪比苦修士的陋居,真不知道這名守護塔靈的聖騎士是怎樣生活的?他的臥室極為髒亂,可直通塔頂的樓梯卻一塵不染,在貫通上下的冷風裡還發散著紅木特有的光輝。
「快上來!」惡魔桑迪催趕著夥伴,一旁的小戈多已經把操縱升降機的絞盤上的粗大纜繩捆緊在水桶粗細的熊腰上。
莫瓦特上校連忙走上簡陋的升降機,他無法琢磨這個東西結不結實,只能牢牢抓緊護欄,他抬頭望向塔頂,用英烈的忠魂義膽鑄就的高踏仿若與遠天之上的某顆星辰連接在一起。
聖騎士突然激動起來,他向即將登頂的兩位軍人抬臂敬禮。
「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但我相信軍人的抗爭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決斷是為了這裡埋藏著的英靈不受世人地奚落和唾棄!近衛軍萬歲!光明神與你們同在!」
桑迪南向聖騎士回以一個完美的軍禮,然後他便轉向一旁的小戈多,像呵斥蠻牛一樣高叫了一聲:「聽到了嗎?近衛軍……前進!」
小戈多一聲發喊。他抓緊纜繩帶動絞盤,像拉磨地倔驢一樣使起蠻力!升降梯嗖的一聲衝了上去,英雄塔地核心仍在迴盪軍人的吶喊……
近衛軍……前進……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一世那麼長的距離!桑迪和一位手持羽筆、懷揣紙張的近衛軍上校在無言中登臨塔頂。兩個人一齊發力才推開了英雄塔上塵封多時的木門,木門已經有些變形。在艱難地移動中發出一陣刺耳的破碎聲,駭得桑迪心驚膽顫,恨不得一腳把它踢飛出去。
木門到底還是敞開了!雨後的夜空澄澈透明,雲影稀疏,上弦月懸在遙遠的西天之頂。月光鋪在流雲上,光影像水銀一般婉轉騰挪,亮得橫貫蒼穹的銀河都失去了動人的魅力。
莫瓦特上校環顧四周,他身在都林城的制高點,並且第一次發現這個自己出生成長的城市是這麼美麗!小小的屋簷密緻緊湊地挨在一起,夾在高大恢弘的宮殿建築之中,像幼年時代地積木一般散發著能令孩童欣喜若狂的氣息;壯美的雲朵在經過塔身地時候突然碎裂,然後分作四片、五片,像裊娜的夜來香一般羞澀卻又迅速地綻開了花瓣,圍繞著英雄的靈寢。緩緩蒸騰、散而不聚。
都林城靜得出奇,有凌厲的碩風在塔頂上呼嘯不停。風從圍繞著塔身遊走一陣,然後便散向穹蒼之底地城市。城市中的***隨之發出一陣輕微細膩的閃動。就像害羞的情人掀起面紗一角,偷眼打量窗外的男子。突然!塔頂亮起火光!風更烈!大得離奇!風聲撕開火的外衣,露出內裡的藍色光焰,天地之間被這點藍色的光焰完全點亮了。藍光凝成一條細線,把英雄的墓地變成一座燈塔!
燈塔的發作出現在一瞬間,先是完全徹底地收納!藍光消失、天光消散、夜色黯淡、星影迷惘,似乎一切光線都被巨塔吸入腹內!然後……爆發!激烈的爆發!蓬勃的爆發!憤怒的爆發!絕望的爆發!
英雄塔上的烽火台點燃了!都林城在一團光柱之下緩緩甦醒!光柱直衝向天,煙火和雲霧融為一體,雖然有風,可光不散、影不移!整個天空似乎圍繞著塔頂的光火旋轉起來,雲團層層疊疊,在塔頂上方的廣袤天宇形成漩渦,漩渦的核心似乎發出一陣金鐵交鳴的吶喊聲,是英雄塔在釋放千百萬忠勇的靈魂?還是無數泰坦民族的豪傑衝出了突破了禁錮、衝出了塔心?
「開始了!這就是……奧斯涅親王的烽火令!」桑迪南激動地把軍帽揉成一團,都林城的英雄塔點燃了烽火台,四方天宇之底都有光火在湧動、都有軍人在響應!這是泰坦民族反侵略戰爭的新起點,古老的戰鬥警訊會由首都傳抵四方軍區,泰坦民族的每一名成員都能由不斷湧起的煙火中讀出不畏強暴、反抗壓迫、抵禦侵略的決大勇氣和百折不撓、無堅不摧的鬥爭精神!
「東北方向!」桑迫南伸手一指,都林城的東北方突然亮起火光,火把匯成河,火河由郊區流動輾轉,如火山熔岩一般橫貫寧靜渾黑的市區,帶著璀璨的光亮向城市西部挺進。
「那是什麼?」法利莫瓦特上校一直都在顫抖,人在高處的視野自然別有一番洞天。
「大泰尼亞第一擲彈兵師!」桑迪南欣喜若狂地向蜿蜒而行的火舌揮舞著手臂,也不管對方看見看不見。
「你再看東邊!」
「東邊怎麼了?」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驚駭欲絕地瞪大眼睛。
都林城的東郊似乎正在劇烈地燃燒,光火映紅了東方天宇,空氣中傳來了暴烈燃燒的炙熱氣息。遠方的森林和曠野之中似乎燃起無數篝火,火點時而稀疏、時而密集!煙霧很快便喧囂塵上,進而瀰漫四野!
火勢不減、紅色的光暈就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直到半座都林城都被血色的紅芒徹底籠罩。
「由帝國各地彙集首都的軍人代表點燃了營帳!哈哈哈……夠第一軍區的傻小子們忙上一夜地啦!」桑迪南大聲向正在記錄這一切的法利,莫瓦特上校解釋著。
莫瓦特上校突然停下筆,他已用盡腦海中掌握的修辭格,可這時他又不解地指向城西。「那裡……那裡是巢穴嗎?」
「恩哼……一點都沒錯!」惡魔桑迪露出惡魔才有地慘冷笑容,雖然看不真切,可他知道陸續點亮三條長街的巢穴已經變成全副武裝地刺蝟!那裡的每一戶人家都置辦了刺馬槍、絆馬索、冷箭和燃燒瓶!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像無數亡命徒在迎接自己的狂歡節。
「光明神保佑聖騎士……他們也是帝國軍人的一份子!」法利莫瓦特上校在胸口劃下向神明祈禱地手語。不過桑迪南立刻就把他的手給打開了。
「別像娘們一樣懦弱無知!他們已經不是帝國的軍人了,他們只是那塊墓地裡的死難者。你甚至無須提到他們的名字!」南方人邊說邊把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在記事本上寫下的當前頁給扯了下來,然後他就把這張承載著無盡悲哀的紙頁撕成碎片,再稍稍攤開手……碎片頃刻之間就散入夜空,一部分被凌厲的寒風送進燃燒著的烽火台,另一些被捲入深邃地透著血色的蒼穹。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
這樣一個夜晚,許多人都走在路上,氣勢高昂的軍人由小巷中三三兩兩地走到大路上,再由大路向都林城南部市區地主幹道上不斷會聚。
軍人邊走邊說著笑著,他們狀似不甚經意,可他們卻在行進中調整著步伐、位置、建制和心情。
他們持有刀兵、持有盾牌、持有箭羽,持有一顆以滿腔熱血報效祖國的赤誠之心。他們被來自首都衛戍區的軍人阻在一棟高大的建築物前,這扇歷經千百年地風霜洗禮的厚重城門從未被侵略者開啟過,它通往勝利廣場、通往泰坦光明門、通往王者之路、通往這個大帝國最高權利象徵的所在地!
軍人與軍人隔著古老顧唐、面相憔悴的城門對峙著,他們似乎沒有溝通的打算。因為立場問題;他們沒有用兵器互相試探虛實,似乎這也是立場問題。
過了半刻鐘,想要進門的軍人裡面有個站在最前排的傢伙終於有點不耐煩了!他鬆開緊按著的刀柄。探手入懷,從懷裡摸出一袋煙葉,然後便就著草紙仔仔細細地捲了起來。在捲好紙煙之後,這名士兵犯難了。他找不到引火的火種,於是他便靈機一動,沖守在對面不讓他進門的士兵招了招手。
「兄弟!借個火!」
站在這傢伙對面的首都衛戍戰士神色茫然地四下望了望,他的戰友都往旁邊讓了少許,對面那個捏著紙煙的傢伙顯然是在同自己說話,他無奈地走出一步,對方也走出一步,他無奈地遞出手裡的火把,對方就藉著明火點著了紙煙,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們始終隔著門前的警戒線。
「呼……」想要進門的士兵吹出一口香濃的煙氣,他滿意地看著守在門裡的士兵大力地扇著鼻翼。「兄弟!你是哪裡人?」
「你是哪裡人?」守在門裡的士兵不想再讓對方佔便宜。
「我?蒙蒂塞洛人!聖克利爾鎮!」想要進門的士兵提起故鄉就輕鬆地吸了一口氣。
「我的天!怪不得你帶著家鄉煙!」守在門裡的士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在跟我開玩笑!」想要進門的士兵把紙煙拿到一邊。
「一點也不騙你!世界還真小!」守在門裡的士兵笑呵呵地打量著這個想要找麻煩的傢伙。
「我的光明神!你們相信嗎?」想要進門的士兵轉向自己的陣營,他向戰友們攤開手,泰坦帝國有巨人那麼大,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我得好好問問你!」急切需要印證這件怪異事情的想要進門的士兵捲起袖口,真正做出一副要找麻煩的樣子。「你說你也是聖克利爾人!那麼好吧……蘇利德教堂門前有幾棵柳樹?」
守在門裡的士兵笑呵呵地搖了搖頭,「你可騙不了我!家鄉種不得柳樹,教堂前邊有七棵大櫓樹,左邊三棵、右邊四棵!」
想要進門的士兵猛地拍了拍額頭。他再次轉向己方陣營:「我的天!這是我地家鄉人!你們看到了吧?這是我的家鄉人!」
「我也得問問你!」守在門裡的士兵完全放鬆下來,「老柯爾斯家地酒館有幾個門墩?」
想要進門的士兵突然露出一臉詭笑,「你這個小傢伙是想念叨老柯爾斯地小女兒吧!我可警告你。你就別做夢了!那個美得流水兒的小酒娘是我的人!」
不分門裡門外,身處現場的近衛軍士兵統統笑作一團。似乎完全忘記他們站在這裡是為的什麼。不過,「「那名守在門裡地士兵卻幕地冷下臉。「喂!放尊重點,那是我姐姐!」
這次輪到想要進門的士兵瞪大了眼睛,「那是我的妻子……」
不分門裡門外,近衛軍士兵都不笑了,他們打量著剛剛攀談起來的姐夫和小舅子。這種事說出來是沒人信的,可在軍中卻時有發生。年輕的近衛軍戰士少小離家,告別妻子、告別親朋,奔赴祖國的四方軍區,戍守邊疆、護衛城市和村鎮,為軍人肩上的榮譽和義務奔波奮戰,等到老大歸鄉,他們再也不是年少時的樣子!父不識子、兄不識弟,他們將青春獻給祖國,將近衛軍的榮耀和誓言永存於心!除了這樣一顆心靈。他們一無所獲,只有當熟悉地口令在耳邊響起的時候,他們才會重新振奮精神!
「立正!」
守在門裡的士兵和想要進門地士兵已經停止交談。他們同時止住就要擁抱在一起的身形。
軍情直屬第二特種作戰旅的臨時指揮官排眾而出,首都衛戍司令也已在門前的警戒線上地立定站穩。
「帝國近衛軍!你們在幹什麼?」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用冷厲的眼光掃過想要進門的士兵。
「帝國近衛軍!你們明白該做什麼!」李·麥克倫將軍用古井無波的眼光打量著守在門裡的士兵。
「帝國近衛軍!你們已經觸犯了泰坦法典上十條以上的罪狀!」
「帝國近衛軍!你們無須為此自責,泰坦法典只會懲處投降敵人的懦夫,而不會加罪於為著使命和信念挺身而出的真正的軍人!」
「帝國近衛軍!女皇陛下命令你們向後轉!回到駐地等待進一步的訓,令!」
「帝國近衛軍!奧斯涅親王命令你們繼續前進!將那些慫恿女皇陛下發佈訓令的壞種全都送上法庭!」
「帝國近衛軍!」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猛地撥出配劍。城門後立刻響起一片刀兵出鞘的聲音。「最後一次警告你們!切勿盲從聽信心懷叵測的陰謀家、切勿做出令祖國母親受傷受辱的蠢事來!」
「帝國近衛軍!」李·麥克倫將軍用胸膛迎上對面遞來的劍鋒,可他身後的士兵卻已奏響張弓搭箭的噪音。「最後一次鼓勵你們!切勿忘記心懷叵測的陰謀家在談判桌上的醜惡嘴臉、切勿放過那些令祖國母親受傷受辱的壞種!」
門裡門外的士兵胸膛對著胸膛、刀劍對刀劍,唯一兩名手底下空空如也的士兵立刻變得異常突出。人們的視線都集中到他們身上,想要進門的姐夫就對守在門裡的小舅子低聲說:
「我的好兄弟!你快過來!我以帝國勇士勳章所代表的一切向你起誓,這是正義和信念的進軍!」
守在門裡的小舅子向想要進門的姐夫搖了搖頭:
「我的好兄弟!你快停下!我以一名普通近衛軍士兵所擁有的操守向你起誓,骨肉相殘可不是正義和信念的進軍!」
城市中突然響起一聲炮火的爆鳴!門裡門外的士兵都被突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在想要進門的戰士裡面有一名神情緊張精神亢奮的箭手下意識地鬆開弓弦……
「不!」想要進門的兄弟絕望地慘叫了一聲,他那位守在門裡的兄弟胸口中箭,口鼻都在噴湧鮮血!
慘絕人寰的悲呼聽在戰士們的耳朵裡竟然變成前進的口令!想要進門的士兵猛然爆發吶喊,他們擎著盾牌瘋狂地衝了上來!守在門裡的士兵也不甘示弱,他們一樣高舉盾牌,用盡全身的力氣推撞沖襲而至地人群。
在擁擠成團的軍人中間。兄弟與兄弟擁抱在一起,他哭得聲嘶力竭,但他還是緊緊擁著剛剛結識的親人!在此之前。任何人都相信他從來不曾懷疑軍人地使命和信念,可在這一刻。沒人試圖向他訊問,也沒人試圖打擾他的心靈。他在無數兄弟地捨命碰撞中失聲痛哭,就像失去了他的整個世界。
炮火捲起的煙塵很快便消散無形,負責勘校炮位的火力觀察員準確地報出彈著點的位置。環抱街口地四門八磅火炮立刻投入新的工作,隸屬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炮兵戰士根據火力演示圖上的數據仔細調整著炮距。
「真想認識一下制訂這項阻擊計劃的塔·馮·蘇霍伊將軍!」第一擲彈兵師師長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子爵不無感慨地打量著火控圖。
「他是天才!天生就該是炮兵將軍!」納索夫准將敲了敲圖紙。
「每一門火炮都在最關鍵的位置上,火控圖上規範的彈著點也是人員最密集、通行最流暢的地區!」
「塔裡要是聽到你這麼稱讚他一定會把他的臭屁股翹到天上去!」
前聖騎士薩爾拉·德羅夏不無告誡地對年紀輕輕的步兵師長說著話。
「若是被塔裡那個小臭蟲抓到把柄,你這輩子就算完蛋啦!」
「有那麼嚴重?」納索夫笑了起來,但他地笑容並沒保留很久,他望著已在街道路口上排成「V」字口袋陣的步槍兵和擲彈兵,神情有些遲疑,不過更多的是難以名狀地緊張和恐懼。
「第一次上戰場?」薩爾拉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
納索夫猛然回神,「嗯!是的!」
前聖騎士呵呵笑了笑,「這不足為奇!記得我在年輕的時候也有這種第一次地體驗,那次真可謂是荒不擇路、雞飛蛋打……」
「可你還活著!」納索夫打斷了刺劍大師的話。
「是啊!可那個細皮嫩肉的小美人差點讓我落成終身殘疾!」
「哈哈哈哈哈哈!」第一擲彈兵師的指揮官總算明白對方是在形容哪個第一次。
「我可不行!」納索夫的笑因又一次嘎然而止。「我遇到的第一次太多了!第一次大規模在城市戰中投入火炮、第一次在實戰中指揮步兵、這些步兵是西大陸第一支真正意義上的火器部隊、這支部隊第一次作戰就要面對整正一團聖騎士!您能告訴我嗎?萬一聖騎士組成的隊伍衝出我的防線那該怎麼辦?而且……他們也是帝國的軍人!忠勇無畏的帝國軍人!他們若是衝不出……就會在街道上被屠戮殆盡!」
「不!不會……」薩爾拉搖了搖頭,他突然跨上自己的戰馬。由遠及近,城市邊緣的夜空接連騰起三枚響箭。這代表奧斯卡的猜測一點也沒錯!莫瑞塞特皇家聖騎士團為了行動迅速已經排開了三隊衝擊陣營,他們會由巢穴外圍衝鋒而來,解救被困於城內的帝國女皇!不過薩爾拉·德羅夏還是感到難以置信,校驗彈著點的炮火已經暴露了阻擊位置。聖騎士為什麼仍要義無返顧地衝過來?
「別去想這些事情啦!」刺劍大師立在馬上向第一擲彈兵師的指揮官揮手告別。「年輕人!奉勸你一句,等到這裡變成一片墓地之後你再來懺悔吧!你的任務只是不停地開槍、不停地開炮,直到面前能夠移動的東西全都倒在這裡!」
納索夫微微一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任務,但他還是向薩爾拉·德羅夏點了點頭,「謝謝您的提示,我會的!」
「你很快就會見到塔裡……」前聖騎士在往巢穴深處奔行而去的時候突然轉回頭,「他的炮兵師會來支援你……」
說到這兒,塔裡就打了個大噴嚏!這個心事重重的臭屁股無賴坐在馬車上,馬車已經停下來了,軍情行動人員為他打開車門,這些人都是生面孔,塔裡一個都不認識。
「請!」五處處長菲爾楠德莫利斯向車門攤開手,塔裡突然顯得有些忸怩。
「你說……仇恨真的能夠讓人喪心病狂嗎?」
菲爾楠德聳了聳肩,「我不知道!但你的妻子必定深有感觸!被人鎖在十字架上,在暴雪天裡潑滿一身冰水!我想……換作是我的話也會朝你抱怨幾句。「「說得也是!」塔裡點了點頭。「可我真地把她看作妻子!」
「你現在發現她是想要你的命,又和你的表弟勾搭成奸,難道你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然後再安慰她幾句?」
炮兵准將低啐了一口。他若真敢像菲爾楠德說地那樣做也就真的算了吧!不用等到他地妻子把他丟在雪地裡,憤怒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會代她料理此事。
塔裡終於還是下車了。他打量著自己的家,與灰熊城堡比起來,面前這座並不算多麼奢華的小院落竟比出生成長的家庭承載了更多地記憶!這裡有他的妻子、有他的管家、有他的笑容、有他關於婚姻和家庭的一切美好回憶,可現在他被告知這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弟睡在一張床上,他的妻子背地裡向特勤處傳遞消息。
人生在世的意義突然不重要了!塔裡有感而發。他曾認為庭院裡地生活就是他的全部,可此時此刻他要親手將這一切徹底摧毀,或者說……摧毀這一切的不是他、也不是背叛他甚至從未屬於他地妻子……
要怪就怪該死的光明神,人類的苦痛就是這位造物主的開心劑。
「親愛地,我回來啦!」塔·馮·蘇霍伊子爵輕巧地推開門,雖然他一直都在忙著那些見不得人的業務,可他對這個小小的廳堂還是十分熟悉。也是因此,他並沒被倒在血泊中的管家嚇得驚聲尖叫,而是無可奈何地轉向臉上帶著歉意的菲爾楠德莫利斯。
「朋友!看看你把我家的地板搞成什麼樣子了?」
「難道要我把他打發回特勤總部嗎?」軍情五處處長不耐煩地攤開手,「咱們快點行不行?親王殿下的行動已經開始了!你的炮兵部隊得即時到位!」
塔裡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他似乎一點都不關心「皇帝的新衣」
「我始終以為他是個好管家!」炮兵將軍朝倒臥在地的屍體攤開手,「記得把他引薦給我的庫雷裡奧男爵也是這麼說的!誰能想到他會是特勤密探呢?」
菲爾楠德輕輕扯住炮兵將軍將其領往內室,這位軍情官員一邊走一邊不無遺憾地感歎一句。「在首都做人可不容易……」
內室的沙發上倒著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是塔裡的妻子,一個是他的表弟。
「你想怎麼處置這兩個人?」菲爾楠德示意守在室內的軍情密探將待宰的男女扶了起來。
塔裡搖了搖頭,「我只想知道他們打算怎樣處置我。」
炮兵准將邊說邊撥開妻子散亂的頭髮,可他的小拉朵竟然向他吐口水!塔裡抹了一把臉。他真的無言以對。
「我會把你送到布埃德墓園,再把你的手腳釘在十字架上!」曾經的妻子終於露出一副擇人而噬的恐怖面容,她死死地瞪著神情自若的丈夫。「我不會讓你死得太輕鬆!你會在十字架上守到今年冬天的第一場暴風雪!然後……」
「然後的事情我很清楚!」塔裡打斷妻子的詛咒,「你幹嘛不讓這位菲爾楠德莫利斯先生給你鬆綁,然後再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菲爾楠德驚疑地打量著炮兵將軍,「你在說什麼?」
「笨蛋!」蘇霍伊子爵夫人竟朝軍情五處處長罵了一句,她只是隨便抖了抖就脫開了捆在手臂上的繩子。「你露餡了!我早就說過這個傢伙和他的主子一樣精明小心!」
「哦?」菲爾楠德又轉向炮兵將軍,「你看出我是一個冒牌貨?」
塔裡聳了聳肩,「你不該使勁兒盯著擺在辦公室裡的行動計劃書,再說你要扮演五處處長的角色總得溫習一遍軍情局的工作條例!奧斯卡在軍情局與外界的秘密聯繫都由他的秘書處負責,哪會輪到你!」
「是這樣啊……」這位不知名的特勤行動官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這麼說……你陪著我東拉西扯,現在又回到家!完全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嘍?」
塔裡點了點頭,他又用手指敲了敲表弟的腦殼,「你們找錯人了!就算我突然失蹤,奧斯涅親王仍有一條秘密渠道控制首都炮兵師,我死了也輪不到這個傻小子說了算。」
「可現在不同啦!」炮兵將軍的妻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她興奮得直發抖,多年來的苦苦忍耐終於等到今時今日這個親自手仞仇人的機會。「你自投羅網了不是嗎?如果你能學得聰明一點!命令你的炮兵協同首都衛戍部隊護衛皇宮,那麼特勤處長大人會把你從我手中救下來也說不定。」
塔裡難堪地打量著與自己同床共枕兩年多的女人,他不明白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戀到底能經歷多長時間。「抱歉了親愛的!我沒這個打算!」
冒牌的軍情五處處長攔住了正要發火兒的女人,他有些迷惑地打量著不慌不忙的炮兵准將。
「我不明白!你既然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為什麼還要自投羅網?」
聽到對方說起這件事,塔裡的面孔立刻垮了下來,「你以為我願意嗎?真正的五處處長應該可以截住你,誰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冒牌貨突然警醒,他揮手示意室內的特勤行動人員立即戒備,可神色如常的炮兵准將已經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要緊張!就把現下這件事當成是特勤處對軍情局的最後一次反擊吧!」塔裡突然目光猙獰地瞪著他的妻子。「和這個冒名頂替的傢伙說的一樣!不過意思得顛倒過來!我的敵人就是奧斯涅親王的敵人!他答應過我,會讓我親眼見證愚弄我、背叛我、妄圖把我送進地獄的傢伙在暴風雪裡死無葬身之地!」
炮兵准將話音剛落,室內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寒氣肆虐、冷風淒厲……
暴雪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