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要這樣說?」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擎著一份都林晚報,上面以整整一個版面的篇幅登載了帝國親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2·21演說」的全文。
此時已經夜深了,漢密爾頓宮***通明,缺乏自信又缺乏安全感的首都貴族陪在女皇身側。這些酒囊飯袋都在打著各自的算盤,誰又會管令人惶惶不可終日的奧斯涅親王在說些什麼?
沒有得到答覆的女皇陛下自然極不甘心,她在偌大的書房裡走來走去,一會兒摸摸這兒、一會瞅瞅那兒,總之一刻也閒不住。只要頭腦稍稍清醒一會兒,阿萊尼斯就會覺得是自己做錯了某件事,可她再往深裡思索這件事到底是什麼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閃現的靈光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都林的夜霧一樣難以琢磨。
都林城又在降霧,宮殿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透過露台上的落地窗根本無法分辨入眼的景物。阿萊尼斯在眨了眨眼的功夫就離開了窗台,她轉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把捏在手裡的那份晚報又展了開來。
「聽不懂……聽不懂!」女皇陛下一個勁兒地搖頭,「奧斯卡在說什麼?他應該鼓勵他的軍人來反對我!他不該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地把軍人代表打發走!」
「那些軍人真的走了嗎?」阿萊尼斯想起這件事就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她邊說邊捅了捅正在打瞌睡的特勤處長。
為了「迎接」奧斯涅元帥的到來已經連續工作半個多月地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悚然驚醒,他揉了揉眼睛。大驚失色地打量著帝國女皇。
「陛下……發生什麼事了?」
阿萊尼斯有些啼笑皆非,她將晚報丟在特勤處長面前,「什麼都沒發生!你難道不覺得這種狀況更奇怪嗎?」
費瑞德強打起精神。不過他對奧斯涅親王的演講稿太熟悉了!或許應該說,早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擬訂2·21演講詞的第一時間。帝國地特勤處長手裡就已經有了一份謄寫本。
「怎麼說呢陛下……」費瑞德有些欲言又止地打量著他的姑姑,「我認為這是您地丈夫在發動真正的行動之前故意散佈的煙幕!您現在的狀況就已經表明他的煙幕攻勢得逞了!」
「誰說地?」阿萊尼斯倔強地皺起眉頭。
「您看看您!」特勤處長無奈地攤開手,「還說不是?您在迷惑!您在自言自語地犯嘀咕!您現在的樣子和那些念著丈夫不要在外面滾混的小女人有什麼區別?」
帝國女皇有點難堪地別開頭,她的臉孔又燙又熱,這令她想起與奧斯卡熱戀、與奧斯卡吵架、與奧斯卡接吻、與奧斯卡分別時的種種……
這是怎麼了?阿萊尼斯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琢磨的事情與當前的狀況根本不靠譜!她猛力甩了甩頭。又喝掉一杯濃縮咖啡。咖啡的苦澀刺激著年輕女人的味蕾,她還來不及品味甘醇的餘味,絕大地恐懼就把她的身心填滿了!
「你說的對!你說地對!」女皇陛下的手指向特勤處長點了點:
「奧斯卡不會放過我,他若是與我妥協就不是我認識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那些軍人就是到都林鬧事來了!要不然他們為什麼不大張旗鼓地集會?反而秘密集結、秘密進入首都?」
費瑞德搖了搖頭,「恐怕這些軍人都是煙幕!按照奧斯涅親王處事態度,他不會把決定一切的力量擺在風口浪尖上,他一定在某個我們無法探知地地方隱藏著真正的……」
「就算是吧!」女皇陛下輕易地相信了,她不耐煩地打斷特勤處長,又悶頭坐回她的寶座。「可關鍵是我們誰都搞不清楚他想做什麼、他想怎麼做!」
「是我無能……」費瑞德單膝跪地,狀似誠懇地向女皇陛下請罪。
「無能的人是我……」阿萊尼斯呻吟著。她搞不清楚自己的帝國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善於察言觀色的首都貴族又開始鼓噪起來,他們紛紛搖起尾巴,室內犬毛亂舞、口水橫飛。讚美女皇陛下的說辭不斷推陳出新。不過阿萊尼斯已經聽厭了。泰坦女皇將書桌上一件莫名其妙的物事猛地掀到地上,哈巴狗們立即停止喧嘩,垂頭對著地毯就是一陣猛嗅,就像面前有坨香噴噴的干屎。
狗喜歡吃屎。這在狗來講並不是什麼多麼難以接受的習慣。狗鼻子比較敏感,在人認為是臭的時候,狗的鼻子卻能從中分辨出奇香。首都貴族就像一群狗,卷毛狗、長毛狗、獅子狗、獵兔狗總之應有盡有。
他們追逐臭氣,爭食糞便,並且無時無刻不在發情!即便漢密爾頓宮愁雲慘淡,可仍有一些正值生理期的公狗在追逐散發雌性氣息的母狗。
莫瑞塞特王朝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是都林城最著名的一頭公狗,與他有過交往的女人能從泰坦光明門一直排隊到維耶羅那的森羅萬宮。當今的女皇陛下最討厭穢淫穢盜的齷齪事,可最高檢察官閣下依然我行我素,完全不把女皇的白眼當作一回事——相信這都是由於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擁有一個護身符。
在已故的阿爾法三世陛下的寢宮,鮮少有人知道皇帝的臥室裡面有一道異常隱蔽的暗門,暗門裡面是一個不足兩米見方的密室。在三世陛下充任都林城最有名的那頭公狗的時候,這位風流成性兼且寡廉鮮恥的皇帝經常和他大兒子的法蘭妻子在密室裡做些顛倒倫常的事,這種事固然是極為刺激的,以至皇帝在自己的寢宮裡大玩失蹤遊戲……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或者說,人們也不願去撞破皇帝的好事。
看情形……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是知道這間密室地。
那麼人們就會問:他怎麼會知道的呢?他憑什麼知道的呢?
霍桑拉赫伯爵就憑一臉極有男人味兒地相貌和公狗的本能。他在阿爾法三世處於彌留之際地時候終於勾搭上皇帝的侍女長。皇帝的侍女長算得上是個美人。而且有教養、有爵銜、有地位,她的豐乳肥臀一直是皇帝陛下在百無聊賴時的好玩物!按理說……這樣一個女人不該捨棄一頭至高無上地公狗去應酬另一頭無甚了了的公狗,可誰叫阿爾法三世就要踏進棺材呢?帝國的大皇儲又是個不懂風情的冒牌男人。這可叫寢宮裡的女人怎麼辦?給阿爾法三世陪葬嗎?
女人的選擇有很多,聰明的女人選擇更多。前代皇帝的侍女長和英俊倜儻無惡不作的最高檢察官是怎麼奸亂成氣的自然不必細說,我們要交代地是一件極為不可思議卻又不得不令人拍案叫絕的風流韻事!
事情是這樣的!在教歷799年12月24日凌晨,確切一點說是在泰坦帝國阿爾法三世皇帝嚥氣之後,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作為帝國最高檢察官自然要監督已故皇帝地醫師勘驗死者的屍身,然後他還要在死亡證明書上簽字。
※※※
事情按部就班。順利得一塌糊塗!霍桑拉赫伯爵在面對死去的皇帝時就有些洋樣自得!也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得意心思起到了催化地作用,他突發奇想——何不用皇帝陛下專屬的那間密室享用皇帝陛下專屬的女人?皇帝生前絕對沒人敢這樣做,可關鍵是皇帝死了!死了就是享用的他的女人他也只能乾瞪眼的意思!
趁著在場的官員紛紛退出寢宮的當口,膽大包天的最高檢察官就把半推半就一聲不敢吭的侍女長扯進密室,在撩起女人的裙子之後就不管不顧地戰在一處,他一邊在下面使勁兒一邊不斷念叨:「皇帝是這樣做的嗎?皇帝是這樣做的嗎?」
皇帝什麼都做不了!他對發生的一切都無動於衷!可阿萊尼斯公主殿下突然在人群退出寢宮之後又轉回來了!
最高檢察官被突來的聲響嚇得不輕,他的熱情和公狗的生理需求一下子消退了!
想必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該清楚了吧?勃列克霍桑拉赫聽到了不該聽的,看到了不該看的,他本來以為自己的狗命必定是完蛋了!可沒成想他竟能逍遙至今!當首都權貴反覆琢磨該給奧斯涅親王冠以怎樣一個罪名的時候,最高檢察官就覺得他的人生再一次降臨莫大的機遇!做扳倒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那個人。他只要想想這件事就像和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做愛一樣興奮。
和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做愛……這自然是最高檢察官的幻想!他沒這個福分,也沒這個資本。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是與一世陛下最親近的女伴,她沒有官職。卻是漢密爾頓宮的半個主人。
如果幻想只停留在幻想的階段,那麼這將證明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還不是無藥可救。但他不該在晚餐的時候打開那瓶烈酒,更不該在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厭惡地躲開他時掀起女人的裙子!這樣做的後果就是……阿萊尼斯女皇陛下親自用一瓶墨水澆醒他的酒,並用長長的指甲帶起一陣辛辣的掌風!
恢復神智的最高檢察官只得規規矩矩地站穩當。他知道自己的面孔一定多出五道指痕,也知道五道指痕上必定滲著鮮血,從四周看熱鬧的那些偽君子的笑臉上就能得知他的面相有多麼滑稽,可他一動也不敢動。
「你……你……」盛怒中的女皇陛下沉吟半天也沒「你」出什麼東西,最後她只得轉向一直在朝天翻白眼的特勤處長。
費瑞德心領神會,他拍了拍最高檢察官的肩膀,用同情又無奈的語氣對霍桑拉赫伯爵說:「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可算不上是貞婦那號人……」
勃列克到底是泰坦帝國掌管提刑獄押的最高檢察官,他並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那麼蠢笨。
「您是說……」
「噓!」特勤處長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他瞄了一眼狀似無所事事地女皇陛下,然後才壓低聲音對霍桑拉赫伯爵說:
「把接下來的事情辦好!若是一切順利……有女皇陛下的授意。你認為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會與平常地小母狗有什麼區別嗎?」
最高檢察官立即打起精神,他信誓旦旦地把起訴和審理的各種細節問題向女皇陛下解說了一遍,又用萬般歹毒地言辭詆毀了一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過勃列克霍桑拉赫還是下錯了賭注。當他說到「奧斯涅親王是個感情騙子」的時候,帝國女皇不顧一切地衝上來。探手又是一記大耳光,然後還用獅喉一般的音調囑咐他:
「滾!」
整個世界清淨了……阿萊尼斯就覺得孤獨!她是泰坦帝國至高無上的女皇陛下,她所擁有的自然是至高無上地孤獨。這種孤獨就像死肉中的蛆蟲,令你噁心、想吐!你能看到這些蛆蟲在你那腐爛的心臟裡面鑽進鑽出,可你就是無法揮手錄開這些骯髒的生物。因為你噁心、想吐!
阿萊尼斯就吐!吐得像早春的驟雨一般痛快淋漓,吐得像肝膽盡碎一般痛苦!她緊張、她無助!她的籌碼都已攤在都林這盤堵桌上,說好買定離手,可她的丈夫遲遲不下注!這叫她賭什麼?這叫她怎麼賭?
「陛下……」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心疼地為她的朋友擦拭沾染了嘔吐物的嘴唇。「早就提醒您不要喝那麼多濃縮咖啡,也不要吃那些提神的藥物!」
阿萊尼斯虛弱地搖了搖頭,醫師對她地診斷結果是神經性嘔吐,可她不這麼認為……只要度過這段關鍵時刻,一切煩惱和病症就都不存在了!
「我的丈夫在做什麼?」帝國女皇強自挺起胸膛,她不斷告誡自己在提起這個問題的時候不能顯露一絲一毫地軟弱。
「剛剛送來的最新報告!」特勤處長朝自己那位年輕的姑姑得意地揚了揚手裡的一份清單。「今晚二十四點整,也就是十九分鐘之前!奧斯涅親王殿下在肯辛特宮大排夜宵。宴請他地親信隨從和打算與他徹夜長談的首都軍部代表。報告顯示……親王殿下選用了香芹紅燴小牛肉、煮薯泥、鹹辣蝦和一些捲心菜沙拉;餐前是蛤蚌蘑菇湯、蛋黃梅子酒;餐中用的是沃支爾第(Wozeltred)濃香白葡萄酒!」
「呵呵……他可一點都不馬虎呢!」阿萊尼斯一邊壓迫腸胃裡的酸氣一邊譏諷似的冷哼出聲。
特勤處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是十九分鐘前的報告,再過半個小時又會送來一份新的!所以您沒什麼好擔心的。奧斯涅親王殿下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中,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誰能保證滴水不漏?」女皇陛下不太信任地打量著早已淪為二流貨色的秘密戰領袖。
特勤處長眨了眨眼,他又將視線投向清單:
「呃……親王殿下還喝了一些朗姆預調酒……」
確切一點說,是攪拌了鮮檸檬地朗妖預調酒。現在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享用飲品之前總會習慣性的問一句這東西是不是對消化有好處。
「答案是肯定的!檸檬汁和朗姆酒是佐餐的最佳伴侶!」小惡魔桑迪楠討好似地給他的小主人注滿一杯。
奧斯卡淺淺地嘗了一口。「哦啦……」果然是個好東西!泰坦親王通體舒泰,他狀似漫不經心卻又仔細地掃視著坐在餐桌上的親信隨從們,似乎打算從中挖掘出一兩個有趣兒的傢伙。
軍情局副局長蒂沃利·哈德雷中將適時向心情不錯的元帥大人呈交了一份表格,奧斯卡立即接到手裡仔細打量。表格上列舉了帝國女皇在凌晨二十四點到半點這段時間內的一言一行。奧斯卡慢慢地瀏覽,他的神情隨著表格尺寸的變動而變動。
「神經性嘔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奧斯卡有些迷惑地皺起眉頭。
「是這樣的!」軍情局副局長打開了早就預備好的女皇病歷。「由於長期精神緊張,導致消化系統和神經系統……」
「我不是這個意思!」奧斯卡有些惱火地敲了敲桌子,「我是說這個怪病嚴不嚴重?」
「不嚴重!」蒂沃利·哈德雷中將異常肯定地說。「除了頭暈、噁心、頻繁嘔吐之外再沒別的症狀了,只有用心調養很快就會康復。」
似乎留意到親王殿下的心不在焉,一直默不做聲的軍情分析處長就湊了上來。
「我的陛下,其實您不必為女皇陛下擔心,分勝負只是幾天光景的事,等到事後您在與她……」
奧斯卡突然惡形惡狀地瞪了盧卡斯一眼。迪亞巴克爾子爵慌忙閉上嘴巴,他有些莫名其妙,好像什麼地方也沒說錯,可奧斯卡就是沒來由地變作一副要發火的樣子。
肯辛特宮十分安靜,與王者之路上的漢密爾頓宮稍顯不同。這裡沒有吵吵嚷嚷的首都貴族,沒有那些守在宮門外頭打探消息的情報販子。肯辛特宮的僕從和侍女都已睡下,只有親王殿下的秘書偉克上校還在不停地奔走。
偉克上校一直留守都林,他的地位和作用並不顯著,在外人看來甚至可有可無,但只有偉克上校自己清楚親王殿下指派給他的任務是多麼艱巨。在多摩爾加的時候,偉克只是一個小小的上尉,多半還得充當典獄長的侍從,可在跟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抵達都林之後,他開始負責親王殿下的官邸對對界的一切聯繫事物,尤其是在親王外出的時候,偉克上校在首都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他的主人,大有說一不二的氣度。
偉克整理了近些天來的官邸事務,大部分都是首都軍官的拜會請求,他得替主人拿主意。這些探訪帝國親王的軍人並不都是願與當今的帝國皇帝作對的人,他們多半是來探探風向,以便在最後站隊的時候做出無損於自身利益的選擇。
相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於這些騎牆派多半是不屑於顧的,但偉克不同。泰坦親王的事務秘書極善公關,他在都林上流交際圈有很好的名聲,儘管他的軍銜不盡人意,可首都權貴還是十分重視偉剋剋加德這個名字的深層含義,特別是奧斯涅親王直接控制的軍情密探系統。首都軍情密探在得到不便向上級明言或是未待查證的情報時,都習慣先找偉克上校說一說。
此時此刻。偉克上校正在頭疼,他剛剛會見了一個有名地公子哥,這位少爺雖然也是軍情密探中的一員。可偉克並不信任這種見錢眼開的消息販子。
奧斯卡身在外地地時候並不會刻意關注都林方面的事務,可一旦回到首都。偉克就是他最為倚重地親信。也許人們都以為親王殿下的親密隨從是盧卡斯、繆拉、阿爾普勒和軍情系統的幾位要員,可若算上奧斯卡在多摩爾加監獄度過的那段時間,偉克上校才是真正瞭解他、看著他長大的那個人。
偉克在肯辛特宮地大書房裡找到了剛剛用過夜宵的親王殿下,他在向親王行禮之後便臉色不郁地對奧斯卡說:
「大事不妙!」
「過來坐下老朋友!」奧斯卡朝自己的事務秘書招了招手。「說說這是怎麼了?」
偉克坐下了,但他還是搖頭。「殿下。您先別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想向您確認一下,如果塔·馮·蘇霍伊少將的炮兵師被特勤處掌握……咱們會發生什麼事情?奧斯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答案不言自明,但他還是有些疑惑。塔裡會掉轉炮口對付自己嗎?這說出來是沒人信的!
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到底是情報分析處長,他只向臉色陰沉的偉克上校提出一個問題。
「證據?」
偉克又搖了搖頭,「證據並不充分,甚至可以說這與塔·馮·蘇霍伊少將並沒有多大關係!但有人看到塔裡的妻子、拉朵,布埃德夫人從市內的一間旅館裡面走出來!而十分鐘之後,從這間旅館的後門又出來一個人!」
「是誰?」奧斯卡皺著眉頭,他的確已經產生大事不好地感覺。
「加布羅,馮,蘇霍伊少校!塔裡的堂弟!」
「這裡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嗎?」奧斯卡轉向坐滿一室的軍情要員,包括秘密行動部長、內衛司司長在內地一干人等全都搖了搖頭。
偉克上校擺了擺手。他吸引了親王殿下的注意。「向我告密的那個人從旅店老闆那裡獲悉——朵拉布埃德夫人和加布羅馮蘇霍伊少校在一間客房裡共處兩個多小時!告密者還檢查了那個房間,呃……床單上有歡愛過後的痕跡!」
「哦不……可憐地塔裡!」不知是誰在書房裡發出一聲感歎。
「確定是叔嫂通姦?」奧斯卡無奈地攤開手,「我還以為從前的拉朵布埃德侯爵小姐是個正派人!可是……這與特勤處有什麼關係?」
「有點複雜!」偉克上校沉吟一聲。「向我告密的這個傢伙身份比較特殊。他和上一任特勤處長魯道夫·霍斯伯爵有那麼一點親戚關係,一直在首都特勤總部供職,再加上手頭寬裕,首都密探就跟他稱兄道弟。但在費瑞德子爵上位之後。他受到同事的排擠,就一氣之下轉投軍情局,不過軍情部門戒於他和魯道夫·霍斯伯爵的那點親戚關係一直沒有重用他,所以……他稱得上是特勤領域裡的邊緣人,經常用無傷大雅的內部消息換些外快維持生計!」
「你怎麼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繼續追問,他知道偉克的為人,這件事若不是異常重大偉克就不會當著所有軍情官員的面清清楚楚地提出來!塔裡是他放在首都的一顆重要棋子,如果事情真的像密告中描述的那樣,在場的軍情骨幹必然要背上失察的罪名。
泰坦親王的事務秘書四下打量了一下,軍情系統的大員都在用渴求的眼神打量他!這些傢伙都是擺弄是非的行家裡手,他們都知道這項密告的內容必定與事實真相沒有多大差距。
「我……不能完全確信一個消息販子在這種時候的告密!但他指認了朵拉布埃德夫人在離開那家旅店時乘坐的馬車,還指明架車的人是特勤處的一位秘密行動官……他很早認識!」
奧斯卡沉吟半晌,他突然轉向軍情局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
「塔裡在幹什麼?我是說……他最近在幹什麼?」
佈雷松爵士聳了聳肩,「整整一個中隊的軍情密探護在炮兵少將身邊,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至於塔裡……他在第二次衛國戰爭打響之後就很少回家,多數時候都呆在他的辦公室,並且只與信得過地同事打交道。」
「但願他的腦袋能夠知道誰是值得信任的人!」奧斯卡只能這樣說。「他在接獲南方分局發出地行動計劃之後呢?」
佈雷松爵士搖了搖頭。「我們能夠確定那份計劃書只有塔裡一個人看過,他在看過之後就當著軍情密探的面將其銷毀!」
軍情秘密行動部部長西普西恩,巴隆男爵在同僚說完話之後也湊了上來。
「殿下!不管計劃有沒有洩密。加布羅馮蘇霍伊少校在首都炮兵師裡地職務也是很關鍵的!他指揮的連隊是唯一一支駐防都林城內的炮兵部隊,而炮兵師的其他兩個連隊都在郊區!並且受到首都衛戍部隊地嚴密監控。」
「這個加布羅少校知道我們的行動計劃嗎?」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這種事竟然發生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一時還無法接受。
※※※
在場的軍情大員不禁面面相覷,他們根本無法確認!都林之行涉及到的一切行動部署早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通過秘密渠道下達到各個參戰單位。直到目前還未曾接獲哪個單位出現異常狀況的報告,可負責首都防務的炮兵連長竟被指為與特勤人員有過接觸!那麼事情真的還會按照即定方針發展下去嗎?
「要不然……秘密聯絡塔裡?」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小心地探問一句。
「不行!絕對不能冒這個風險!」奧斯卡異常惱火地推開面前擺著的一盞茶杯。「在這種時候我們不能聯繫塔裡,特勤處肯定在咱們的老朋友身邊佈置了天羅地網,負責保護他的軍情密探也有可能被收買、或是出些問題!如果拉朵布埃德夫人有問題,那這個問題就不是一天兩天地問題,她很可能……」
「她可能始終在為特勤處服務!」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心事重重地念叨了一句。「也許就是上一任特勤處長魯道夫·霍斯伯爵布下的暗樁,如果事情是這樣的話……特勤處對炮兵部隊地滲透大概早就開始了,我們不能再信任首都炮兵師!」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搖了搖頭,「我不相信塔裡在控制自己的部隊時會這麼草率!拉朵布埃德若是這麼重要的一顆棋子,特勤處就不會冒著前功盡棄的風險要她拋頭露面。用女色來勾引駐防首都地炮兵連長,這可能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們既要控制塔裡,又要在突發事件面前找一個能夠替換塔裡發號施令的人!」
「沒錯!」軍情分析處長異常肯定地點了點頭。「不管塔裡發生什麼事,單純控制他的手段都不保險。所以……特勤處就找上加布羅馮蘇霍伊少校,他既是蘇霍伊子弟、又是炮兵將軍的表弟。塔裡若是不肯背叛您……我估計他肯定會遭遇不測!在這個時候,加布羅少校就有足夠的理由接管首都炮兵師!」
「哦啦……」奧斯卡仰面朝天靠在他的冰熊沙發上。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會在最關鍵的時刻、最關鍵的部隊出現這種狀況?」
沒人能夠回答親王殿下的問題,整個室內陷入令人難堪的寂靜,這種異乎尋常的寧靜令排滿走廊的衛兵也跟著緊張起來,肯辛特宮四處都是粗重的呼吸聲。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下定決心似的擺了擺手,這不是擔驚受怕猶豫不決的時候。
「這樣吧……」
在場的軍情官員立即打起精神。
「首先……」帝國親王用指節敲了敲書桌上的都林市區明細地圖。
「不要讓塔裡感受到孤立,也不要改變即定行動方案,與炮兵師繼續保持聯繫。不過……盡快從斯布亞霍辛或是第一軍區抽調出一組軍情密探,把原先負責守護塔裡的那隊人馬換下來,所以這組新人必須可靠、必須是生面孔!首都特勤處在發現他們之後自然會有所懷疑,他們會暫時擱淺行動也說不定。」
「我去處理!」軍情秘密行動部長西普西恩,巴隆男爵堅定地答應一聲。
「其次……」奧斯卡掃視了一遍在場的親信隨從:「這應是我們最後一次大意、最後一次輕敵、最後一次被特勤處束住手腳!從現在開始,不到啟動計劃的最後一刻,軍情局內各個參戰單位不得再與外界進行任何形式地聯繫。通訊只在各個參戰單位之間進行,而且務必壓縮到最少、最簡!現在馬上就把這一點傳達下去!」
始終在親王殿下身後侍立的穆爾特·辛格中校立即走出書房,不一會兒就聽到宮外廣場上傳來急速遠去的馬蹄聲。
「最後嘛……」奧斯卡摸了摸鼻子。這個習慣動作表明他要做些令人抱歉地事了。「我們對塔裡的處境只是猜測,對他地妻子也只是懷疑!但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
「您的意思是……」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狀似欲又止。他只是想進一步地明確親王殿下的指示。
「夥計們!」奧斯卡突然放低身姿,他很少這樣親切地稱呼追隨他的軍人。「相信大家都知道咱們的處境,若是我們敗了,一切就結束了!可勝利……至少現在我還看不到勝利地曙光。所以……我很抱歉!要想獲得勝利,即使是單方面地懷疑也不允許!這個還不成立的理由足夠讓被我懷疑、被大家懷疑的人失去性命!不管他是誰、不管他做了什麼。只是懷疑——就得被請離比賽場地。」
「拉朵,布埃德、加布羅,馮,蘇霍伊!」軍情分析處長已經完全領會主子的心意,他一邊說起兩個嫌疑人的名字一邊轉向自己的同僚們。
「目標已經很清楚了!誰去處理?」
「不與塔·馮·蘇霍伊將軍打個招呼嗎?」一位軍情官員突然提問,「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他的表弟,我們又沒有確鑿的證據。」
奧斯卡搖了搖頭,「我已經說過了!這種時候若是聯繫塔裡一定會被特勤處抓個正著,那會壞事的。有這個時間有這個精力還不如盡快去查查拉朵布埃德到底和特勤處是什麼關係!」
「我去處理!」坐席上站出一位貌不驚人地瘦高個子,奧斯卡放心地朝他點了點頭。這個沉默寡言又不時常出現的人是軍情五處處長,即通訊聯絡處的辦事大人。
「局內至少還與首都特勤總部保持著一定地聯繫,我可以通過隱秘的渠道向特勤處的高級官員查問一下拉朵,布埃德夫人的事!」
「不會有麻煩嗎?」奧斯卡反問一句。
「應該不會!」軍情五處處長搖了搖頭,「大家在特勤領域內部本來都是熟人。誰也不會想向對方動刀子。如果拉朵布埃德夫人真地與特勤處有瓜葛,那麼總會在首都總部留下蛛絲馬跡。」
「去庶務部支取一筆重金吧!」奧斯卡朝五處處長揮了揮手,「我就不信首都特勤總部是鐵板一塊。」
「大可不必!」五處處長竟然連連搖頭。「特勤處裡的高級官員若是肯在這種時候向咱們透露機密,那他們就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為了能在塵埃落定之後有個好結局。」
「抓緊!」奧斯卡不想再聽廢話了。
五處處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您放心。今天正午之前一定給您答覆。」
奧斯卡目送這名精幹的部下出門之後才轉向室內的軍人們。
「早餐想要來點什麼?」
人們四下觀望,原來窗外的世界已經擺脫了暗淡的黑夜,東方天宇乍現一道璀璨奪目的豪光!泰坦帝國的首都迎來了教歷802年2月22日的黎明。
曙光在一瞬間光照整個大地,古老的建築和青白色的石板路上顯現出歲月和風雨留下的樸實無華的印記。從漢密爾頓宮到首都衛戍司令部的街道上站滿全副武裝的士兵,經過一整夜的忙碌,首都保衛師已在宮殿集中地域搭建了街壘、修築了隔離溝,也許還閒防守不利,數百年都未開啟的都林城防條例再一次生效,無數弓箭手進駐各個高層建築上的箭堡,鋒利的箭頭直指腳下的街道。
這種如臨大敵的狀況在肯辛特宮附近地區最為顯著,儘管跟隨奧斯涅親王進駐宮殿的紅虎戰士只有一個團地編製,又沒有攜帶重甲。但久久未曾經歷戰爭的首都士兵還是用看待怪物的眼光打量這些遠道而來地騎士。他們做夢都在祈禱頭上的大人物不要給神選戰士地首都之行造成不愉快的記憶。
在漢密爾頓宮,負責護衛帝國皇帝的聖騎士換下了平常穿戴慣了的宮廷軍禮服,他們披掛鎧甲、戴上頭盔。像塑像一般守衛著宮廷裡的各處險要位置。這些鐵皮人就像是一件又一件精美地沒有生命的陳設,他們把青春和一身赤膽忠心都奉獻給了莫瑞塞特王朝。而今天,他們或許知道王朝已經迎來了歷史上最為嚴峻的生存危機。
不知道也沒關係!首都貴族聚在宮殿裡頭還未散去,誰又能在這種時候安穩塌實地睡上一覺?人們在走廊裡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議論、小心交談,他們不斷向女皇陛下的書房偷偷張望。偶爾還會瞪上幾眼等在書房門口的一隊聖騎士。
隔著一道厚重的橡門大門,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聽不到門外的竊竊私語,她在心裡想著的事情與她那些臣下的思考有著本質區別,應該說……她並不願意見到自己的丈夫被驅逐出首都,因為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作為帝王,阿萊尼斯得獨立承擔這個位置賦予她地責任,她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意志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堅定。
如果與奧斯卡地結局就是徹底地分道揚鑣,泰坦和莫瑞塞特皇室到底會遭遇什麼?這個問題阿萊尼斯已經思考很久,可她就是想不出答案!安魯的強大是有目共睹的、安魯的擴張是肆無忌憚地!作為帝國的統治者,阿萊尼斯必須對安魯採取措施。可沒人告訴她這樣做到底是錯還是對。
時至今日,阿萊尼斯早已發覺莫瑞塞特皇室對這個國家的控制力已經借由第二次衛國戰爭的議和一事跌落至歷史最低點!在向貴族元老院公佈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罪行時,大多數的貴族都露出一副存心看皇室笑話的嘴臉。而南方人自然做得最為乾脆,他們甩甩袖子,不發一言就集體離席。
國家不能再這樣下去,不是莫瑞塞特就是安魯。總得有人對泰坦施行統治!阿萊尼斯想要驅逐自己的丈夫,因為她想延續一代皇朝,那麼與代表安魯和南方離心勢力的丈夫完全徹底地決裂就是沒有辦法的事!
不戰而降並非是什麼好手段,阿萊尼斯心裡清楚。神聖泰坦的國格名譽和泰坦軍人、泰坦民族的靈魂都會在這件事面前出現大的波動,但阿萊尼斯只是把一時的投降當作是權宜之計,她無法想像近衛軍在失去阿蘭元帥之後會出現怎樣的變動,也無法想像很有可能贏得第二次衛國戰爭全線勝利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戰後會擁有怎樣的聲譽和號召力。
如果沒有水仙騎士團的參與,衛國戰爭很難取得勝利,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可到了那個時候——內有勢力強橫的水仙騎士,外有近衛軍的推波助瀾,奧斯卡若是產生謀奪皇位的念頭就是輕而易舉的事!阿萊尼斯打心眼裡不想面對這種結果,她知道那個時候的處境也不會比現在好到哪去,並且只能是糟糕透頂。
先下手為強!這是東方人總結出的真理!可阿萊尼斯一直都在懷疑,她於各個方面的佈置和首都權貴的實力能否在事件過後重新掌握帝國局勢?與她進行和議的西方王國聯盟又會不會在見到安魯的威脅消失之後重新發起攻勢?如果帝國再次遭遇一場世界大戰,到時的莫瑞塞特皇室能找誰來領導軍人、掌握大局?
魯賓元帥不可信!賴在首都軍部的大員都是無能之輩!阿萊尼斯頭疼欲裂,她不相信自己只能依靠丈夫的鐵臂,難道少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泰坦就不是從前那個巨人嗎?
不過……就算能與西方王國聯盟達成諒解,就算帝國在沒有水仙騎士參戰的情況下也能取得衛國戰爭的勝利,可要拿詭計多端的南方人怎麼辦?回到水仙郡的奧斯卡又會何去何從?再說他會甘心失去手中掌握的一切嗎?安魯的領導階級會像從前一樣忍氣吞聲繼續縮在帝國東疆扮演那個偉大的戰士嗎?
這些問題都是阿萊尼斯不能忽視卻無法回答的,她不敢再想,也不敢再考問自己的心靈,想要讓一切成為過去,她就得直面眼前的危機。
想到這裡,泰坦帝國的女皇陛下便信手取來皇帝的印信,並在桌面上攤開的一份文書裡面簽下自己的名字——那代表一位皇帝下達的最高旨意。
「去吧……去逮捕他吧!」女皇將墨跡未乾的文件丟給了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煩的特勤處長。
與此同時,在肯辛特宮享用熏腸炒雞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就重重地打了一個大噴嚏。
曙光似乎隨著這聲噴嚏消散了,蒼穹以迅疾無倫地身法換上了黯淡的外衣。
雷聲滾滾,暴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