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七集 第五章
    在都林,剛剛還能見到晨光,只是一閃念的光景,大團陰雲就從北方天宇的盡頭喧囂塵上,如驚濤駭浪一般滾滾而來,很快便遮住了城市上空那抹白慘慘的太陽。

    天亮了又黑,黑得一塌糊塗。市中心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行人,恐怕就是有人也會在清醒的時候撞到樹上或路燈柱上。都林還燃著街燈,暗淡昏黃的***呼應著天色,在驟雨前的清晨凶猛地搖擺:在有些地方,路燈看上去全被弄髒了,如同一個麻風病人的面孔,帶給燈中的世界無盡的黑暗和恐怖。

    一隊趕往城外修道院進行早禱告的修士聚在雨具店前大力地砸門;一隊哈欠連天的巡城兵馬經過修士身邊、間或會朝可憐的苦行神僕望上幾眼;一隊精神抖擻神情堅毅的軍人聚在旅社的屋簷底下,他們一見那隊巡兵就厭惡別開臉;一隊守衛街壘的士兵正在換班,他們走在軍人和巡城兵馬中間,然後便帶著百無聊賴的神情站在木柵欄和鐵絲網後面,用空洞的眼神打量一切……

    肯辛特宮在街道盡頭,被一排又一排年輕的白楊樹包圍著,這些高大茁壯的樹木與守衛宮殿的騎士相得益彰,他們的身影在黑暗中重疊,狀似漫不經心,在冷風中或許還有些無精打采,可宮殿的***依然燦爛,樹影和騎士的面孔就被覆上一層淺紅色的光。白楊因年輪顯露出蒼勁抖擻的枝干、騎士因精神顯現出無畏無懼的氣度。

    代表帝國女皇阿萊尼斯一世陛下上門找麻煩地是一位皇室專員,他自稱是一位聖騎士,可守門的水仙騎士就是不相信。安魯的戰士大聲地對其品頭論足,極盡挖苦之能事,就在這名皇室專員紅著面孔無計可施地時候。宮內終於傳來命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說:“請客人進來。”

    整團的紅虎格斗騎士沿著宮前走道一左一右排成兩隊。他們神情肅穆,戴著鐵制護腕地大手都按著劍柄。奧斯涅親王顯然得到了消息,他穿著一身便服,等在宮殿門廳。

    不速之客謙卑地向帝國皇夫致以問候,然後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雙手呈上女皇陛下的意旨,在奧斯涅親王接過逮捕令之後他才開口提醒,“時間定在今天上午九點!”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展開了妻子的“來信”阿萊尼斯好久沒有給他寫信了,他自己也是如此,在這位帝國親王看來,極其妄自尊大的人才會相信自己被人愛,可要不再相信自己被人愛那得非常不幸才行。

    “茲令,在無法令人釋懷的證據面前,帝國親王、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東疆總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將以殺害莫瑞塞特皇朝阿爾法三世皇嫌疑人地身份於首都最高法院接受質訊……”

    奧斯卡笑得很難看。不管從哪個方面去理解,他確實非常不幸。

    “我去換衣服!”親王殿下的話音十分松弛。

    “我等您!”送信的皇室專員已經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回到他的宮殿,確切一點說這裡應是他母親的宮殿。帝國親王在把天鵝山城堡送給繆拉之後就將母親的畫像帶回肯辛特宮。他在穿戴整齊之後又在母親年輕時的容顏面前仔細觀察了一遍。他像他的母親,像她的多情、像她的殘忍!她可以與父親相知相愛到永遠,可她膽怯地、令人遺憾地選擇了自我毀滅。

    當蒼穹再也承受不住烏雲地重量和密布的黑暗時,雨水便瀟灑地降落下來。和令人惶恐的天色比起來,雨水降臨地聲勢並無驚人之處,開始時是豆大的三滴兩點,吸引了人們的注意,然後便是連綿不斷的水幕,輕快地、活潑地出面在人們地視線裡面。

    帝國親王再次出現於宮殿門廳,他經過仔細地“梳妝打扮”熟悉他的人都聚在他身後,似乎都在驚奇他的年輕和頭上那條亮閃閃地淺棕色發辮。

    雨聲清脆淅瀝,空氣格外清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宮門敞開的一瞬間就被眼前的景物迷住了。他看到天地一片混暗,白楊、噴泉、修剪過的樹牆都在隨著從天而降的雨水輕搖擺蕩:還有他的騎士,自然還有他的騎士!他的騎士站在宮前走道上、站在寬敞的草坪上,大雨在鎧甲中間升起薄薄的水霧,騎士們呼出的白氣就在水霧中間緩緩飄舞,旋即便飛散無形。華麗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口”卜奧斯路被套上車駕,和其他三匹雷束爾一起,它用委屈的眼神幽怨地望了望小主人,奧斯卡就探手撫摸它的粗大頸子”卜伙伴就心滿意足地踏踏蹄、扇扇鼻翼,最後發出一聲啁啾的啼鳴。

    “走走吧?”帝國親王轉向身後的親密隨從,盡管他使用了商量的口氣,但格斗團長泰克少校已經揮手示意士兵趕離馬車,他始終堅信家長的提議和命令一樣毋庸質疑。

    奧斯卡率先走下宮殿台階,守侯在宮前走道兩側的紅虎騎士立刻撐開黑帆布雨傘。之前騎士們一直淋著雨,只在大家長就要經過身邊的一瞬間准確地撐開黑色的大傘,時間和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光明神賜予的冰冷雨水完全回避被擋在傘下的偉大軍人。

    人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偉大來形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估計就是現在!他是一位民族英雄,是泰坦軍人抗擊侵略者的領頭人,他被皇室冠以莫須有的罪名,可為了維護軍人的尊嚴榮譽、為了維護首都的和平寧靜、為了維護整個上層建築體系的安定團結,他選擇接受最高法院的質訊,面對前途未卜的命運。

    盡管人們在此時此刻並不清楚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今後地作為並非是為了上述那些足以被冠上偉大這個形容詞的事跡,可人們特別是軍人寧願相信帝國親王的做法絕不是為了自身利益。這位親王地人生旅途本就多災多難,同情他、尊敬他、崇拜他的人都希望他地名字能與偉大聯系起來,並被載入史冊。供後代瞻仰品評。

    吹著風,走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奧斯卡感到他的心智正在提升,很多時候他不並會像現在這般仔細琢磨愛情這個東西,可在擬訂“2·21演說”之後,他總是在心緒郁結或是情懷開朗的時候不自覺地想起愛、發現愛、揣摩愛,進而到了現在。他將愛提升為心靈中不可或缺的一件物品。

    愛是一件物品,因為人們在劃分其本質地時候可以破壞它,而且稍碰即碎。愛情是感覺,同時也是思想,正如美丑本身是形式也是表現一樣。愛,很平常;相愛,頗少見。愛是一條法則,相愛是一種偶然。

    愛的時候得不到愛,不愛的時候得到了愛!奧斯卡在心中描畫著阿萊尼斯的容貌,他只得苦笑。因為他和妻子的關系實在是古怪!

    不管怎麼說,泰坦親王尚還有著一絲半點的良心——當他意識到深愛著阿萊尼斯的時候已經無法向對方希求愛:當他對阿萊尼斯的愛示以懷疑、輕蔑、甚至是無動於衷的時候他選擇了不愛。作為一個有良心的男人,到底是哪種狀況更令他感到痛苦?相信奧斯卡無論如何也說不清。

    黑色雨傘組成地隊伍在街道上緩緩前進。奧斯涅親王似乎是在散步,他背著手,眼睛盯著不斷打落雨水的路面。城市中的都林市民早早就起床了,他們礙於司法部和衛戍司令部地嚴令。只得悄悄在窗簾後面觀望街上的動靜。

    突然!沉思中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停了下來,整支雨傘組成的隊伍也跟著停了下來。奧斯卡緩緩伸出手,他指著街角上地一抹素雅端莊的身影。

    “那是……那是……”帝國親王仔細分辨,在暗淡的街燈旁邊、古老壞朽的屋簷底下,一名白衣白裙的少女輕輕踮著腳,她懷裡捧著一大把嬌艷的水仙、腳邊的草簍裡也盛滿盈白的、正在怒放的花團。

    ※※※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奧斯卡將心中充滿歉意和自責的那個人影與眼前這名突然出現在視線裡的女孩兒倏地重疊。

    “薩沙……”奧斯卡在哽咽,他沖出雨傘的護持,沖過聲勢陡然強盛的雨簾!雨水打濕了他的將校服,雨水打濕了他的頭臉,他義無返顧地沖了上去,不管騎士們的呼喚,也不管昏暗的天地和這座冰冷到極點的城市,他沖上去,將女孩抱到裙擺離開了地面,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兒輕輕擁著帝國親王,似乎並未受到驚嚇,她像男人心目中那個純潔孱弱的女子一樣輕輕地撫摸他的發辮,然後對他說,“我一直在等您……”

    奧斯卡緩緩松開手,他看到的是一個年輕的陌生的面孔,這張面孔帶著羞澀的紅暈,眼底閃爍著少女才有的甜蜜光影。

    “我一直在等您!”

    奧斯卡聽到了,也聽懂了,可他還是難以理解,他不認識這個捧著水仙的女孩兒,這個女孩兒也不是把孤苦無助、正在獨自承受喪子之痛的薩沙伊!再說……再說二月末的都林怎麼會有水仙?難道她是天使不成?

    “您還記得嗎?”女孩兒突然輕扯自己的領結,她向男人驕傲地展示著雪白的年輕的胸脯,胸脯上靜靜地仰躺著一條色澤和質地均屬上層的白金項鏈,項鏈上綴著一塊大海一般湛藍的寶石吊墜。

    “跳蚤市場!水仙之心!白金項鏈……”

    奧斯卡有些恍然,他似乎回到了快要淡忘的791年……與薩沙在跳蚤市場上漫無心機的游玩,一個販賣水仙的小女孩兒,一個突然騎著高頭大馬要求決斗的沒譜青年。

    “你長大了!”帝國親王輕輕放開緊攬著的手臂。“是送給我的嗎?”他指了指盛開的水仙。

    “哦對了!”已經長大的賣花少女連忙捧起草編簍,“送給您!您可以把它們送給女皇陛下,求求她不要加罪於您!”

    “哦啦……”奧斯卡有些啼笑皆非地感覺。但他還是接過了美麗的花籃。

    女孩兒搓了搓紅通通的小手,她笑得那樣燦爛,就像花籃裡地水仙。“托您的福。我們家一直在栽培水仙,在首都很有名!”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看到從前地賣花姑娘突然沖出屋簷,沖進雨裡。

    “親王殿下收下了我的水仙!他收到了我的祝願!”女孩兒突然抬頭向屋簷上的小樓發出一陣高喊。

    一扇窗戶打開了,又一扇窗戶打開了,紅虎騎士緊張得遍體顫栗,他們的鐵手都按在劍柄上。驚疑地四下打量不斷敞開地門窗。

    都林市民也應是樂觀向上、不畏強暴的泰坦民族的一份子,哪怕僅僅限於這條小街!小街上的市民紛紛打開門窗,礙於首都權貴的責令,他們沒有歡呼、也沒有在門窗裡露面,可他們有更加奢侈的方式表達情感,這種情感是泰坦民族一切美好品質的集中體現,是泰坦民族對英雄的崇敬和體貼。

    無數水仙花從敞開的門窗裡面灑了下來!雨水變成花雨,街道變成流動的花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被興高采烈地女孩子拖到街心,他不斷地轉圈,難以置信地望著散飛滿天的安魯圖騰。他的心也跟著飛揚、也跟著雀躍。

    水仙騎士情不自禁地放低雨傘,他們沐浴著花雨,像大家長一樣仰頭望天。他們好像置身於安魯哈啦。全城地市民向他們的頭頂投去水仙,迎接凱旋而歸的勇士!水仙花瓣就這樣無聲地飄飛四散,落在騎士身上,隨著雨水滑落地面。青色的石板路很快就鋪上一層鮮花。莫名感動地人們就聽到站在路中心的女孩子發出一陣歡快的笑音:

    “安魯哈啦!托您的福,我們家已經擁有一個大花園!”

    “安魯哈啦……”奧斯卡一邊輕聲低語一邊微笑著頷首,但他突然提高音量,又在漫天花雨中猛地振起手臂。“來吧!為了可敬可愛的泰坦人民!讓我們歡呼吧!”

    不知是哪位騎士最先把雨傘拋進天空,緊接著,黑色的大傘在騎士的陣營中爆炸了!天地之間有潔白的水仙和不斷起落的黑傘在宣洩著泰坦人民的胸臆,騎士們竭盡全身的力氣高聲吶喊:

    “安魯哈啦!”

    安魯哈啦的呼聲在首都炸響,那燦爛恢弘的音色像極了一發在城市上空呼嘯而過的炮彈。歡呼聲久久不絕,水仙和雨傘不斷降落地面。

    花朵還是那樣嬌艷,在地上的泥水裡依然光鮮耀眼一塵不染。大傘斜斜倒地,一大片!相信人們已經不再需要它們了,水仙騎士挺起胸膛,跟隨他們的統帥,沐浴著大捧的鮮花和雨簾,昂首闊步地向永生進軍。

    記得上一次都林城響起安魯哈啦的歡呼聲是在791年,那時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剛剛出獄,剛剛被加以親王冠冕。那時的小親王被勇武的水仙騎士喚醒了留存在血脈中的原始印記,而這一次,當“安魯哈啦“的呼聲再次響起,人們都相信此時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是領導歷史走向的偉人。教歷802年2月22日上午九點三十分,都林斯科特大教堂隔壁的帝國最高法院公議庭座無虛席。在甬道兩側,來自全國各地的高階軍人代表和心切元帥的軍部高級官員霸占了右手邊的席位,他們穿戴著整齊的海藍色將校服,掛滿一身的軍功獎章,不發一言、抬頭挺胸,始終保持著端正的坐姿,只是偶爾望上一眼聖騎士看守的大門。

    在甬道左邊,垂頭喪氣的首都貴族不耐煩地交頭接耳,他們穿著各式各樣華貴繁復的綾羅綢緞,捧著水煙槍,戴著碩大的寶石戒指,像一群等待開伙的豬玀一樣盯著眼前的餐盤,可誰都知道奧斯涅親王不是一頭待宰的肥羊,於是首都貴族就顯得憂心重重、愁眉苦臉。

    泰坦帝國歷史上最懸疑的宮廷要案——“2·22審判”的開庭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多鍾頭,正當人們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突然沖進法庭二層議席的一間隱秘地小隔間。

    “陛下!他來了!”

    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她望向法庭門口。並朝特勤處長輕輕揮手,“去忙你自己的事……”

    費瑞德恭身退出密室,他深深地換了幾口氣。然後便以昂揚的姿態步下樓梯——他是這場世紀審判地主控官。

    “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東疆總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到!”

    當門官唱響呼語的時候。軍人坐席上立即炸響一聲吶喊。

    “起立!”

    法院裡所有地近衛軍軍官立刻由座位上彈射而起,他們以半轉四十五度的身姿面向大門。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出現在門口,雖說有些不情願,可守衛大門的聖騎士還是向他舉劍致禮。

    “敬軍禮!”軍人在這種時候是不會含糊的,他們隨著口令整齊劃,一地抬起手臂。

    奧斯卡沒有急著回禮。而是先於眾人掃視全場,這種情況他在五歲的時候就經歷過一次。那時他還不太懂事,不過端坐在高台上地法官大人,位居席末的主控官和最高檢察官、以及對他怒目相向的首都貴族都令他想到多年前的那樁改變他一生的宮廷案件。

    記得那時的阿萊尼斯還是個小女孩兒,她也在法庭上陳述過供詞,還說得痛哭流涕……奧斯卡想到這裡不禁一陣好笑,前後的景況是多麼相似!就是不知長大了的阿萊尼斯有沒有膽量再次站在證人席上。

    奧斯涅親王終於走進法庭大門,他對虛張聲勢的首都貴族連看都沒看,而是徑自向在場的軍人隨隨便便地回以軍禮。

    “抱歉各位,路上被耽擱一會兒!”

    軍人放下手臂。在統一口令過後便又坐回各自地席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孤身一人走過甬道,他連隨從都沒帶,不過他也沒有站到被告席上。而是在辯方席位上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

    “奧斯涅親王殿下,請您起立。”泰坦帝國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史蒂芬瑪阿裡伯爵無可奈何地攤開手,他早知道女皇陛下逮捕的這位大人物不會有身為弒皇嫌疑犯的自覺。

    奧斯卡忸怩地站了起來,他換上一副嘻皮笑臉地無賴表情。並用手指敲了敲辯方席位前的長方桌。

    “最高法官閣下!拜托您簡化一下儀式,接著我還得去向法蘭人投降、向荷茵蘭人投降、向德國人投降……忙得很!”

    親王殿下說話中就引起坐席上的高級軍官爆發滿堂哄笑,連奧斯卡自己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他產生一種極度荒謬的感覺,真是不知眼下這一切都是為地什麼。

    法官敲響靜音錘,這個木錘子若是不用來落定審判的話就只能這麼稱呼,它的意義僅僅在於嚇唬那些打算鬧場的人。

    軍人們就是要鬧場,史蒂芬瑪阿裡大法官還未開口就被一只突然由坐席上飛來的軍靴擊中了額頭,大法官當即就發出一聲慘哼,仰面顛倒!目睹這一切的首都貴族以為軍人終於動手了,他們尖叫著想要逃跑,可狀似一命嗚呼的大法官卻提著一雙臭靴子由桌子底下爬了起來!

    “誰干的?這是誰干的?”

    軍人們帶著笑,他們四下張望,結果是一個小小的尉官站了起來,奧斯卡只是一見就大喜過望地向對方招了招手,他認得這個小家伙,八區第二軍的通訊員,在德意斯救過他和阿卡的命!

    “抱歉大人!”通訊員詹姆士學著驚慌失措的樣子跑到台前,他把軍帽捧在手裡,必恭必敬地向史蒂芬瑪阿裡伯爵敬軍禮。“您說這雙臭靴子有多麼討厭!穿在腳上腳癢,我就想把戴在頭上,可它自己竟然飛出去了!我的光明神!看來您才是它的主人!”

    “滾!滾!聖騎士!聖騎士!讓他滾!”大法官捂著額頭厲聲咆哮。

    可憐的詹姆士就被兩名黑猩猩一樣高壯的聖騎士架起胳臂抬了出去,一路上他對左近的同僚擠眉弄眼,引得軍人團體又是一陣哄笑。不過詹姆士始終抬頭挺胸,他的帝國勇士勳章在胸前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諒門外的聖騎士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這個大膽包天地年輕人直到被丟在門外才突然想起來,他回頭朝法庭內叫喊。“我的靴子!把我的靴子還我!它雖然臭可畢竟是我地靴子!把它還我!我要去控告你……”

    軍人們自然笑得更開心了,可他們的笑聲嘎然而止!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用劍鞘猛敲了一下通訊員地後腦,詹姆士就歪著頸子載倒在地。肯尼尼上校冷冷地望了一眼目光凶悍的軍人們。他突然扭轉頭:

    “把鬧事的人丟到大街上!”

    奧斯卡目送著自己的救命恩人被皇室衛隊七手八腳地抬走了,他攥緊了拳頭。又清了清嗓子。

    “法官大人!快開始吧!別讓我不耐煩,更別讓我翻臉!”

    史蒂芬瑪阿裡伯爵一手扶著頭頂的銀卷毛假發,又用一個熱水袋暖著被臭靴子擊中地額頭。說實在的他被嚇得不輕,剛剛有那麼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必定是中了暗算!

    “奧斯涅親王殿下!”

    奧斯卡合作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教歷802年2月11日,帝國最高法院接獲皇室特勤處遞交的一項指控。這項指控聲稱您於教歷799年12月24日凌晨,前代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彌留之際殘忍地謀殺了他……”

    就像商量好的一樣,一直縮頭縮腦畏手畏腳的首都貴族突然勇敢起來,他們伸長脖子大聲叫罵,有的還向孤身而立的帝國親王擲垃圾!軍人們的反應並不慢,他們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用胸膛擋住神色如常的近衛軍元帥。

    “哦啦!”近衛軍元帥大喊了一聲,場面在喧鬧一陣過後終於平靜下來。

    “抱歉法官大人!我不能接受這項指控,與任何人討論這種無稽之談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莫大地羞辱!”

    “抱歉親王殿下!我不能收回這項指控,與當事人和證人的討論已經表明您可一點都不像人們想象中的那麼清白!”

    史蒂芬瑪阿裡伯爵畢竟是帝國地最高法官。他那副厲害的嘴巴並沒因為腦際遭受重擊而失去效用。

    奧斯卡撇了撇嘴,他伸手一指,“把那只臭靴子拿走吧!你把它擺在那算干嘛?要我對它宣誓嗎?”

    “哈哈哈哈哈!”在場的軍人又一次發出肆無忌憚的哄笑。帝國大法官辛苦營造地氣氛就被打破了!瑪阿裡伯爵紅著臉,他恨不得把那只惹禍的臭靴子活錄生吞!

    “肅靜!肅靜!”靜音錘敲響鼓點,大法官把臭鞋撇到一邊,他臉孔通紅。呼吸急促:“奧斯涅親王!我得向您確認,您不需要律師為您在指控中進行辯護嗎?”

    奧斯卡嗤之以鼻地啐了一口,“在得到皇室要跟我打官司的消息之後我曾向人請教過,人們都說首都的律師十個裡有九個是騙子!”

    “那不是還剩下一個嗎?皇室可以為您安排!”法官討好似的打量著帝國親王。

    “您還是算了吧!”奧斯卡並不領情,“十個裡頭剩下的那個就是為皇室服務的最大的騙子!”

    軍人們再次爆發哄笑,躲在二層小隔間裡看熱鬧的阿萊尼斯女皇陛下已經不耐煩了,她踢了特勤處長好幾腳。“我說!你想讓這場審判變成鬧劇嗎?”

    費瑞德子爵在受到女皇的斥責之後便跌跌撞撞地沖下樓,現在還輪不到主控官出場,可特勤處長已經等不及了,他真的不想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把這場早已謀劃好的審判變成今後劇院裡的重頭戲。

    “主控官宣讀控訴書!快!”法官大人像看到救星一樣朝特勤處長揮了揮手。

    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瞪了一眼帝國親王,這是他們第一次針鋒相對,在此之前,帝國親王只把魯道夫·霍斯看成是對手,而現任特勤處長嘛……不好評價,可費瑞德知道眼前這位親王殿下從未拿睜眼瞧過自己,即使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仍是如此!

    特勤處長宣讀了控訴書,在首都貴族憤怒的叫罵聲中,他冷冷地笑了笑。

    奧斯卡對場內的噪音無動於衷,他只是向法官大人攤開手,“我可以做下來了嗎?”

    法官示意親王入座。然後就是一系列的法定章程,什麼嫌疑人在質詢期間必須卸任公職,什麼嫌疑人在質詢期間不得離開都林……

    “傳證人入庭!”

    “哦啦!”一夜未有好睡地奧斯卡這才勉力打起精神。若不是嗡嗡嚶嚶的首都貴族像蒼蠅那樣討厭,估計他早就睡醒一覺。

    “現在由控方對證人的證詞進行質詢!”

    特勤處長費瑞德子爵得意洋洋地踱出主控官地席位。他指導神色驚恐的宮廷侍女長以至高神地名義進行宣誓,然後便開始索然無味、顯然是照本宣科的盤問。

    特勤處長說你在事發當天見到什麼?女人就哭哭涕涕地說她見證了一起謀殺案!特勤處長接著說是怎樣一起謀殺案?女人就說是帝國親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謀殺了前代皇帝阿爾三世陛下!特勤處長說你怎麼會看到這一幕?女人說她在事發時一直在寢宮裡的密室整理先皇的遺物!特勤處長就說你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指證罪犯?女人說她害怕親王殿下的報復!特勤處長又說現在為什麼不怕了?女人就說她經受不住良心地譴責!特勤處長說你所指認的凶手在不在法庭上?女人就指了指正在品嘗法庭咖啡的帝國親王。

    “呸!”奧斯卡突然啐了一口,這咖啡又苦又澀。

    “我問完了!”費瑞德子爵像得勝一樣轉向審判台上的大法官,看熱鬧的首都貴族紛紛為他鼓掌。

    奧斯卡撇開杯子踱出座位。

    “您要自辯嗎?”瑪阿裡伯爵笑著問。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在連連搖頭:“不!不!大家不都聽到了嗎?宮廷侍女長把整件事說得形象生動如在眼前!還有什麼可辯的?”

    “您……您認罪?”大法官的驚喜溢於言表。他的嗓子都因激動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開什麼玩笑?莫不是那雙靴子把你砸到童年?”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盡極挖苦之能事,他丟下再次漲紅臉的法官大人轉向仍在哭個不停的宮廷女官。

    “我想……為了讓到庭旁聽地觀眾對一起驚世駭俗的謀殺案擁有一種直觀的印象!就請證人席上地這位夫人給咱們演示一下吧!看看我這個嫌疑人到底是怎樣殺害了阿爾法三世陛下!”沒人比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更清楚凶殺案發生時的景況,他也確信無人見到謀殺過程,因為當時的寢宮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的呼吸聲。

    親王殿下惡形惡狀地笑容把證人嚇得不輕,但大法官實在找不到拒絕演示的理由,他允許了奧斯卡的要求,並把證人請到台前。

    奧斯卡托起宮廷女官的手背輕輕拍了拍,“別害怕!只是演戲而已!”

    女人大驚失色,她對演戲這個詞最為敏感,可當她求助似的望向特勤處長的時候。費瑞德子爵卻狀似事不關己地別開頭。

    帝國親王拖著女人的手,他將驚恐的證人帶到被控席放置的長桌前。奧斯卡撥開桌子上擺設的小東西,然後徑自仰躺到桌面上。他對女人笑了笑。

    “別怕!現在我就是奄奄一息的三世陛下,您可以開始了!向法官大人演示一下凶殺過程!”

    宮廷侍女長瞪大眼睛……天可憐見!她怎麼會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如何殺害前代室帝的呢?特勤外的密探只是告知她室帝是窒息而死的!

    可……可令人窒息而死該有很多辦法吧?面前這個凶手到底使用的是哪一種呢?

    這位夫人到底還算是個聰明人,她是案件唯一的證人,管他怎麼個殺法。她說的話就是鐵證!

    宮廷侍女長顫巍巍地伸出手,她掐住奧斯涅親王的脖子。

    “哦啦……不對不對!”奧斯卡突然叫停,他從桌子上坐起來,一本正經地對證人說:“像您這樣干下去可殺不死人!再說三世陛下的驗屍報告上寫得很清楚,脖子上沒有勒痕!所以您得上來!”

    “上來?”侍女長驚恐地皺起眉頭,誰來幫幫她?

    “是的上來!”奧斯卡指了指桌面,“您不是說三世陛下是窒息而死的嗎?你若不上到床上來,用身體的重量壓住死者地大腿和髓部。三世陛下在臨死之前的掙扎就會令你功敗垂成!”

    “反對!”特勤處長終於急急地跳了出來,“反對!法官大人,奧斯涅親王殿下在對證人實施……實施不人道的人身攻擊!”

    奧斯卡聳了聳肩又攤了攤手。“拜托一下!有誰看到我地哪支手對證人實施人身攻擊了?證人不是看到整個凶殺過程了嗎?若不讓她演示一下凶案過程,誰知道三世陛下是怎麼窒息而死的?”

    大法官無奈地看了一眼特勤處長。他頗為遺憾地向對方搖了搖頭。

    “抱歉!控方反對無效,親王殿下和證人可以繼續!”

    奧斯卡那欣喜地聲音突然轉低,“上來吧親愛的!”他邊說邊用摻和了挑逗與猥褻的目光打量著身材豐滿的宮廷女官。

    侍女長在一瞬間便紅透了一張蘋果臉,她的手指不斷翻攪裙擺上地搭扣,眼光在面前的帝國親王和坐滿一室的男人之間不斷流轉。

    “上來啊!你還等什麼?”奧斯卡笑呵呵地催促對方。但他的面孔突然變得異常冷厲,“難道你在說謊?難道你根本就沒見到什麼凶殺案?”

    侍女長嚇得一縮,她連連說不!急急忙忙地提起裙擺爬上桌子!

    “坐到我身上!”奧斯卡又笑了,“對!就是這樣……再往下點,再往下點……”

    就這樣!一個美麗豐滿的婦人在泰坦帝國最高法庭的審判台前爬上了一個男人的身體,她面孔通紅,裙擺散亂,她像頭一次接觸男人的小姑娘一樣驚恐無助、惹人憐愛!她那結實圓滾的大屁股壓在一位帝國親王的大腿上,還得按照這個男人地指示不斷移動,這種景況要多丟臉有多丟臉。可這位騎虎難下的夫人只得咬牙堅持!

    “好啦!咱們開始吧!”奧斯卡突然聳起下體猛頂了一下宮廷侍女長的大腿內側。

    在軍人席位爆發出前所未有地哄笑時,特勤處長氣急敗壞地沖到法官面前。

    “反對!反對!我反對!這是法庭!您是法官!您若是允許神聖的法庭上出現這樣傷風敗俗的一幕就干脆退庭算了!”

    大法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反對有效!奧斯涅親王!本席最後一次警告您,您在與證人進行溝通地時候務必用詞謹慎。也不要有任何不正當不雅觀的舉動!”

    “我反對!”奧斯卡在女人身下轉過頭,“殺人的舉動正不正當?雅不雅觀?她要殺我我就得掙扎!即便我是個病入膏肓的老人也會掙扎,她看到了就得讓她做出來!這是我對本席唯一的要求!”

    大法官已經明白今天到場的人都已騎虎難下,他並不指望這項指控能夠成立。他只是祈禱讓這一切快點過去吧!

    “證人請繼續!給嫌疑人和旁聽的陪審員一個交代!”

    宮廷侍女長只得望回身下的男人,眼前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真的好年輕,他的眼睛似乎是在講述數不盡的故事,他的嘴唇似乎是在傾吐情人間的隱私……不過,這個女人在干什麼?意識猛然回歸腦海的婦人低啐了一口,她猛力按住帝國親王的口鼻,這是她能想到的令人窒息而死的唯一方式!

    “哦不!”奧斯卡發出一聲慘呼,索性女人的力氣並不是很大,但足夠他痛苦地捂住鼻子。

    宮廷侍女長連忙縮回手,她驚恐地打量著身下的小男人。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弄痛我了!”

    “那……那……抱歉!”

    “算啦算啦!咱們再來!”

    “是這樣嗎?”

    “不是!你把腿再分開一點兒,把全身都壓上來!”

    “是這樣?”

    “對!這樣就舒服多了……”

    看著證人和疑凶的精彩表演,所有的軍人要使出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的力氣才能忍住笑!他們不敢大笑出聲,因為害怕有人會出面打斷在桌面上交纏一團的男女。皇室特勤處長用手捧著額頭,他盡量不去觀望躺在桌子上的帝國親王和那個笨得一塌糊塗的蠢女人,盡如女皇陛下所願!這次審判不但會名留史冊,還會成為最最淫穢的三流鬧劇,在市井之間熱烈流傳……百年不衰!

    坐在男人身上的女人有點不耐煩了,她被搞得心頭火起。“我說!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您到底想怎樣?”

    “就像你和最高檢查官在密室裡做的那樣!”

    傻呼呼的證人沒有看到已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的特勤處長,她一本正經地對帝國親王說:“可他在我後面……”

    “哦不!”婦人乍一張口便死死掩住嘴巴,光明神可憐見!她剛剛,說了什麼?她難以置信地望著笑容滿面的奧斯涅親王,就像是在打量一頭極度危險的猛獸!

    奧斯卡拍了拍女人的屁股,“下去吧親愛的,你可真重!”

    軍人們紛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莫名其妙的首都貴族也大聲議論起來,他們聽得都很清楚!親王殿下說要像證人和帝國最高檢查官在迷密室做的那樣干,而證人就說帝國最高檢查官在她後面!在她後面?帝國檢查官在她後面干什麼?

    奧斯卡丟開掩面欲泣的女人,他從桌子上跳下來,還出了一身汗,不過也不枉他的辛苦表演。

    “你!站出來!”帝國親王指向首都司法部的最高檢查官。

    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是整件罪案指控的策劃者之一,他作為帝國最高檢查官坐在法庭中的控方席位上,但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慘白了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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