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瞭解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的心靈,那你就去漢密爾頓宮找一找貝爾納多特奧熱羅男爵。奧熱羅男爵是莫瑞塞特皇室首席史記官,他會告訴你女皇陛下是怎樣一個人。
教歷802年的晚冬走得很遲,都林市民還穿著棉袍。帶著高禮帽、穿著燕尾服、甩著手杖的紳士在各大政府部門之間悠哉自在地穿行,他們或是圍在一起高談闊論,或是守著幾位大腹便便的宮廷要員極盡所能地奉承。
似乎所有人都相信戰爭要結束了!德意斯人停在距離布倫要塞十幾公里的地方休兵整頓,完全沒有繼續進攻直抵都林的打算。少了野蠻人的騷擾,都林人就覺得脊樑硬了起來,他們從鄉下回到城市裡的家,將蒙塵的客廳打掃一番,接下來就是慣常的宴會酒會,有的為了慶祝戰爭威脅即將消散無形,有的是為了大肆解饞、解渴、舒解緊張過後越加囂張無稽的慾望。
首都貴族並不擔心西方王國聯盟會不會突然撕毀和議,因為他們已經聽說……帝國女皇許以重利才促成談判雙方的最終和解,這項和議雖然沒有正式達成,但對和議內容的各種猜測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女皇陛下英明果斷、有人說女皇陛下賣國求安……說什麼的都有,就是沒有一個人敢像軍人那樣大聲疾呼:我們要戰鬥!
軍人自然要戰鬥,不戰而降是對八十萬近衛軍的羞辱,儘管軍人中也有大聲讚美和議協定的傢伙。但這些人只能在女皇陛下地宮殿裡沾沾自喜,若是把他們派到抵禦侵略者的戰線上,憤怒的前線指揮官會把他們錄個精光。在下鍋煮一煮。
盤踞都林地大貴族都喜歡在漢密爾頓宮裡逗留一段時日,他們不敢回家……害怕軍人在深更半夜朝自家玻璃窗扔磚頭;他們不敢去教堂……害怕在戰爭中失去親屬的市民堵住門口;他們不敢離開女皇陛下地視線……害怕奧斯涅親王領導的軍情密探四處找麻煩;他們不敢公佈和議內容……害怕泰坦民眾倒戈相向、把他們挑在十字架上遊街示眾。
世上總有一些沒有自知之明又不懂得韜光養晦的蠢貨。他們以為手裡那些芝麻大小的權柄就象徵著一切,以為有了這些權勢就有了凌駕於道德、法律之上的優越感,他們在皇室宮殿裡面搔首弄姿、搖頭擺尾,那恬不知恥卻又反以為容地嘴臉像極了東方來的長毛哈巴狗兒。毛色雖然光鮮,皮下組織卻在流膿、腐爛、散發著禿鷲都不敢理會的惡臭。
女皇陛下往身上灑了一些龍涎香。她打量了幾遍鏡子中的人影完美無暇!穿過一道道宮門,當完美無暇的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走進宮廷大客室的時候,周圍就響起一片「皇帝陛下萬歲」的呼聲。
阿萊尼斯坐上那把鑲滿鑽石珠寶的黃金椅子,她戴著皇冠、扶著權杖,嬌艷欲滴的紅唇微微向上牽起一絲矯捷的弧度,看上去女皇陛下地心情十分不錯!貴族們就大著膽子開玩笑,結果女皇陛下就更開心了。
貝爾納多特奧熱羅男爵還是老樣子。他帶著一個小學徒,捧著厚厚的牛皮卷宗。羽毛筆擱在一邊,最近他很少使用。這說明他的女皇一直都在進行見不得人地勾當,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都要避開史記官。
奧熱羅男爵是一位真正的歷史學家。無論皇朝出現怎樣的局面都不會讓他太過驚奇,因為他總能在浩如煙海地歷史事件中找到其出處或是意義相近的情況。
在貝爾納多特眼中,帝國女皇是天底下唯一的看客。在她面前搖尾巴晃屁股的人都是小丑。這種是非顛倒的狀況在莫瑞塞特王朝的歷史上出現過兩次,第一位經歷這種事的皇帝被人用毒藥謀殺了,死得很慘;第二位有過相同經歷的皇帝難得地壽終正寢,但老年癡呆症是他得以倖免的根本原因。現在是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她還年輕。她還在享受生命和生活。
說實在的,貝爾納多特,奧熱羅男爵並不希望女皇陛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相信莫瑞塞特皇室的歷任史記官也都不想在卷宗結束的時候寫下「皇帝遇害身亡」這樣的事情。奧熱羅男爵的心思就是這樣,他期盼一場足以改變一切、扭轉乾坤的變革,又害怕他曾立誓效忠的皇室犯下不被歷史容忍的過錯。
看看卷宗上的記載,貝爾納多特若是還算清醒,他就該知道帝國的女皇陛下一直在犯錯,或者說是首都貴族在慫恿她犯錯。不過無論如何,當記錄阿萊尼斯一世陛下的史記卷宗完成最後一頁的時候,所有的是非功過都要由這位皇帝一力承擔,不關任何閒雜人等的事——這就是所謂的歷史責任。
王朝進行了太多見不得人的勾當,隨便哪個史記官也不會認為這是什麼好事,奧熱羅男爵在家的時候固然多了起來,但他的疑慮越來越深、顧忌也越來越多。
女皇陛下聽慣了恭維,眼裡早就容不得沙子。奧熱羅男爵旁敲側擊地、小心翼翼地、態度謙謹地請求女皇陛下翻翻史籍,看看之前的兩位莫瑞塞特皇帝背負的歷史責任,阿萊尼斯看是看了,但臉色可說不上好看賴看,她只是把史籍還給家裡的記錄員,並沒做過任何評論。也許在女皇陛下眼裡,記錄只是記錄,並不能說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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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往常一樣,聽膩了褒獎的帝國皇帝要開始和小丑們探討國家大事了,奧熱羅男爵照例被宮廷侍衛客客氣氣地請到大廳旁邊的茶室裡,那位深受氣重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親自給他送來茶食,然後就把空蕩蕩的宮殿留給了史記官一個人。
阿萊尼斯俯瞰著腳下的群臣,她很滿足。不是為了出賣了自己地國家,而是為了遭遇出賣之後的泰坦仍是她所擁有的帝國。
按照西方王國聯盟呈交地和談紀要來看,戰爭絕對是可以而且應該是必須避免的!荷茵蘭國王於泰坦軍情局有殺妻之恨、奪子之仇。但他沒有證據,只能象徵性地要求泰坦國主協助緝捕兇手。不過盧塞七世地怒火已經快要熄滅了。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一場新的戀情裡面,與從前那位喜歡嘮叨、喜歡做白日夢的泰坦長公主比起來,威典國王裡約裡耶姆一世陛下的妹妹要溫柔可愛得多。
世界上地王者永遠是這個樣子,他們耐不住寂寞、也禁不起誘惑;既想打出一片廣大的疆土,又想歷盡美女無數。能做到這種地步的王者少之又少。偏偏盧塞七世覺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個。他的條件是吞併泰坦在瑞爾王國的實際控制區,附帶條件是兩千八百萬金泰的戰爭賠款,如果阿萊尼斯能夠答應,盧塞七世就還是泰坦女皇的好姐夫!
泰坦的談判代表說,「一日是姐夫、終生是姐夫……」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與德意斯人地秘密會晤竟然是最為順利的。野蠻的雅利安人似乎還是沒有學懂如何討價還價,他們地女王只要求泰坦帝國退還在多年前的「慕尼黑爾事件」中掠走的兩個省。
羅雷斯堡女王似乎並不打算讓泰坦女皇過於難堪,當一位女王打量同時代的另一位女性君主時,同是站在權利之顛地身份和心情會讓她們彼此產生莫名其妙的瞭解和態度。應該說……德王對阿萊尼斯只是出於同情、憐憫、或是別有用心;阿萊尼斯……她早就聽說奧帕瑞拉羅雷斯堡與她的丈夫有過一段不清不楚的過往,泰坦女皇對這種隨便的女人就有些不屑於顧。
再接下來的談判對象是威典人和利比裡斯人。這兩個王國都是新興國家,排除一無是處只會搖旗吶喊的利比裡斯人,威典在北海沿岸地區的地位和它的軍事實力都是西方王國聯盟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與金雀花王朝的談判不怎麼得心應手。裡約裡耶姆一世陛下的代表一會兒說東、一會兒說西,泰坦代表搞不明白北海霸主到底想要什麼。
不過在最後,威典代表還是透露了一些真實意圖,但皇室特派員在向阿萊尼斯女皇提及這件事時簡直無法啟齒。
裡約裡耶姆一世陛下只是隨便問問: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意外身亡或被處以重罪。泰坦女皇會不會考慮改嫁?
所以我們說……世上的王者真的是無奇不有!幸好阿萊尼斯還不是那種連自己也能出賣的女人,她疾言厲色地批評了威典國王,並在戰爭前景還是未知數的時候斷然召回談判代表,永久斷絕與威典的外交關係——反正泰坦已經贏得了三票,只要再加上法蘭的一票,裡約裡耶姆一世總不至於獨立進犯一個女人的帝國。
不過……要該死的問題就出在法蘭,猜猜法蘭人要什麼?說出來是不會有人相信的——法蘭要求泰坦割讓勃特恩省!
「陛下!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的!」
「我當然知道!」阿萊尼斯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慌慌張張的國務總理,首都貴族都知道拉捨爾季妥瓦公爵在南方特別是維耶羅那擁有大量的產業。
「如果我們真的把勃特恩省割讓給法蘭……我猜南方五省政府會在第二天宣佈獨立、第三天便會投入針對法蘭的進攻。」
「陛下!」內閣總理又湊了上來:「讓法蘭和南方人鬥起來是件好事,只有身臨險境的才會令離心傾向越來越重的南方貴族重新產生對帝國和民族的歸屬感!但是……」
「但是什麼?」阿萊尼斯皺起眉頭。
「我們不能讓南方人對帝國中央失去信任!」拉捨爾·季妥瓦公爵
邊說邊把法蘭談判代表送來的國書撕成碎片。「這要求我們盡量在談判桌上拖延時間,同時……法蘭人要求帝國割讓維耶羅那的消息也該向外界透露一下了!」
「南方人會自亂陣腳!」
「是啊!還不是時候……」
客室裡的大官僚紛紛叫嚷起來,他們倒不是多麼在乎南方人會不會自討苦吃,而是心疼多年來在南方地投資會在戰火中化為烏有。
阿萊尼斯擺了擺手。場面立刻安靜下來。帝國女皇從寶座上走到貴族中間,誠惶誠恐地首都官僚立刻給陛下讓開一條路。阿萊尼斯打量著懸掛著客室牆壁上的戰術地圖,她看不太懂。但也知道帝國的敵人處在什麼位置。
「各方面都已停止敵對行動!若是談判再拖延下去……我怕西方王國聯盟會不耐煩,就像德意斯人!」
女皇說出她地擔憂。在場的人也沒有插嘴,誰也說不准帝國地敵人會在什麼時候徹底翻臉,再說歷史上有的是這種事!
「還是盡快吧!」阿萊尼斯回轉身,她面向神情各異的大臣們。
「把法蘭丟在一邊,能夠簽署和談協議的就先定下來!」
「這樣一來……」
「算了吧!」女皇陛下打斷內閣總理大臣。她也已經不耐煩了,誰又能夠一門心思地考量如何出賣國家利益而又心安理得?
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突然向前邁了一步,在場的大人都是些善解人意地傢伙,他們紛紛向一世陛下告辭了。當室內只剩下國務總理和宮廷長官夫婦之後,費瑞德便愁眉苦臉地給阿萊尼斯鞠了一躬。
「陛下!事情讓我搞砸了!」
阿萊尼斯什麼都沒說,她只是回到寶座上,輕輕拿起自己的帝王權杖,然後猛地轉身,權杖手柄上的黃金獅子就結結實實地打在特勤處長的肩膀上。費瑞德疼得小叫一聲,他盡量裝做一副全然無辜的面孔。
並用祈求的眼神躲躲閃閃地打量他的姑姑。
阿萊尼斯用權杖指著自己的侄子:「你是白癡還是豬玀?你是犯了失心瘋還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你知道奧斯涅有多麼在乎他和安魯主母的孩子嗎?為了這個孩子他可以讓數百名隨從為其殉葬?你認為他會放過你嗎?」
「可……可不是我!」費瑞德連連擺手,「真的不是我!真地不是我!」
阿萊尼斯的怒火更加囂張,她的權杖接二連三地落在特勤處長地腦袋上。
「不是你是誰?不是你是誰?說啊!說啊!不是你是誰……」
「陛下!陛下!您聽我解釋……」特勤處長不敢躲閃。他在挨過幾下之後就已頭破血流,可他只能絕望地辯解著。
一隻蒼白的手掌突然按住女皇陛下的凶器,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笑吟吟地面對憤怒至極的阿萊尼斯,她知道這位朋友已經對安魯主母無故流產這件事隱忍很久了。
「陛下!您總得聽聽費瑞德地解釋。如果這件事真的與他沒有關係,那麼您自然不能放過那個躲在暗處為非作歹的傢伙。」
阿萊尼斯自作聰明地啐了一口,「不是他還有誰?那兩個潛伏在薩沙身邊的特勤密探不是已向我的丈夫招供了嗎?你們說說!不是他還有誰?」
特勤處長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也不管自己的額頭血流如注。
「陛下,我的陛下!看在光明神的份兒上,您再仔細想想!我沒瘋也不傻,自然明白奧斯涅親王有多麼看重那個沒出世的孩子!一旦這個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人們自然以為這是您的指示——是您懼怕安魯主母誕下第一順位繼承人!所以您看,我會讓這些別有用心的傢伙如願嗎?我會搬起一顆大石頭砸得自己頭破血流嗎?說歸根本!一旦奧斯涅親王也認為他的辛亞利是被我或者是您害死的……我不敢猜測結果,但這個結果一定是最壞的!」
阿萊尼斯害怕的就是與丈夫的最壞結果,儘管她在內心深處無數次地祈求薩沙伊的肚子出現意外,可她從來都沒打算親自去實踐過。
「不是你?」
「不是我!」特勤處長堅定地點頭。「那兩個密探只是恰逢其會,在軍情局的秘密監獄裡頭,還不是想要什麼樣的口供就有什麼樣的口供?」
「不是你又是誰?」
費瑞德咬牙切齒、面相陰冷地低咒了一聲。
「陛下!我猜啊,「最有嫌疑的兇手有兩個,一個藏在安魯內部,一個藏在南方貴族的領導階層!只有兩種人希望奧斯涅親王能夠與您徹底決裂,只有他們希望您和親王殿下能在都林分出勝負!要想分出勝負,就得斬情絕意!他們是在逼迫親王對您下手!」
阿萊尼斯嘲諷似的笑了起來,「我的丈夫會上當嗎?」
「陛下!我猜啊……最有嫌疑的兇手有兩個,一個藏在安魯內部,一個藏在南方貴族的領導階層!只有兩種人希望奧斯涅親王能夠與您徹底決裂,只有他們希望您和親王殿下能在都林分出勝負!要想分出勝負,就得斬情絕意!他們是在逼迫親王對您下手!」
阿萊尼斯嘲諷似的笑了起來,「我的丈夫會上當嗎?」
「也許不會!但他總會懷疑!」特勤處長壓低了聲音。「某些事情……只是懷疑就有足夠的理由毀滅一切。」
阿萊尼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事情的確就是這樣,她也不敢猜想奧斯卡會對自己有多少信任,或者乾脆保守一點說……奧斯卡還會不會這樣思考?會不會傻呼呼地認定這件事就是皇室所為!
「說說我們準備的怎麼樣了吧?」女皇一邊歎氣一邊懊惱地別開頭,連她自己都感到有些彆扭。一方面期待丈夫能夠對她寄予信任,另一方面又在籌備怎樣搞垮她的愛人……這真是有些離譜!可她無論從哪方面來分析這個問題又都是理所當然的。
「首都保衛師和皇室衛隊盡在掌握之中!」內閣總理大臣拉捨爾季妥瓦公爵在說起這件事時帶著頗為自信的微笑。「只要跟隨奧斯涅親王進入都林的軍人是一個團而不是一個方面軍,我們就有把握應付任何突發事件、完全控制首都局勢。「特勤處長興高采烈地點頭,「總理大臣閣下說得沒錯!首都保衛師、皇家衛隊……都是可以信任的!況且我已把駐在首都的特勤行動人員徹底改組,刨除了一些立場不堅定或是與軍情系統有些瓜葛地可疑份子。剩下的人可以組建四個行動大隊,分別控制奧斯涅親王的官邸、軍情局總部、天鵝山城堡,還剩一支大隊留駐特勤總部。由陛下直接調動。」
阿萊尼斯地呼吸有些急促,她並不相信帝國軍人會在首都貴族面前逆來順受。「總參謀長魯賓元帥來信怎麼說?」女皇轉向一直沒作聲的宮廷長官。
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緩緩搖頭:「指望不上魯賓元帥了!他不肯回都林。也不肯與內閣交換意見,完全擺出一副置身事外地架勢!」
「而且……」特勤處長突然搶過話題。「陛下!西方集團軍群司令部裡的特勤人員近期回報說……魯賓元帥分別會見了南方軍群和斯坦貝維爾家族的實權人物,還北方軍群總參謀長克拉蘇斯將軍的父親有過一番接觸——這可都不是什麼好兆頭,魯賓元帥肯可能在最後關頭壞咱們的事情,他一定會幫自己地得意門生。」
阿萊尼斯擺了擺手。「阿蘭元帥病得不是什麼,近衛軍的運作只能倚仗魯賓元帥的調度,這是沒辦法的事!我們又不是要奧斯卡的命,相信魯賓元帥不會有什麼大的動作,他又不是安魯家的元帥,這個問題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只能進一步加強對西部集團軍群的監控……」
「這個問題先放到一邊!」帝國女皇愁眉苦臉地歎息起來,「只要地方軍人不會影響首都局勢就隨他們的便!把奧斯卡趕回老家、與反坦聯盟議和,這兩件事要從速進行!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可都林還有隱患!」內閣總理大臣跟隨他的皇帝換上一副憂心重重地嘴臉。「先說首都保衛師!塔馮蘇霍伊將軍指揮的炮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蘇霍伊家的老兵,跟隨奧斯涅親王活著走出妻女山戰場地都被提拔為炮兵軍官,他們對帝國、對皇室的忠誠可靠不到哪去!」
「我有的是辦法可以控制塔裡!」特勤處長突然拍了拍手。「他只不過是一個運氣好的不得了地花花公子!對付他可太容易了!」
總理大臣沒有理會大言不慚的費瑞德子爵,他又轉向眉宇糾結的帝國女皇。
「除去首都保衛師,特勤部門就是第二大隱患……」
「我得說……」
「你先把嘴閉上!」阿萊尼斯喝止了立刻就想出言辯解的特勤處長。她對這個侄子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拉捨爾季妥瓦老公爵朝頗為氣惱的皇室特勤總長微微一笑,並像沒有惡意那樣朝對方欠了欠身。
「在前一任特勤長官魯道夫霍斯伯爵遭遇那件慘事之後,特勤行動人員、搜查官員、秘密探員的流失極為顯著!這些專業領域內的佼佼者或是投奔欣欣向榮的軍事情報局、或是另謀出路!不管費瑞德承不承認,我都得說……現下的特勤處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秘密特務機關。「皇室的特勤長官齜著牙咧著嘴。他的確不想承認這一點,可他不是魯道夫霍斯那樣的怪物,也不是拉捨爾季妥瓦那樣的老東西,他就無法對現下的狀況進行有力的辯解。「陛下!我勸您最好還是調動皇家聖騎士團進駐首都!」
「沒錯!」宮廷長官出面維護這個提議,「還是皇家聖騎士團最保險!即使奧斯涅親王糾集他的軍人違抗皇命,只要他們面對的是皇家聖騎士團,結果就只能是覆滅!」
「聖騎士能對抗火炮嗎?」阿萊尼斯有些懷疑。「萬一首都保衛師的炮兵部隊不服從命令那該怎麼辦?我應該早點把塔裡調到前線上才對!」
內閣總理突然笑了起來:「我的陛下!您怎麼忘了?除去皇家聖騎士團,王朝還擁有另外一支忠誠、勇敢、力量足以決定成敗的部隊!」
阿萊尼斯一世皇帝挑起好看的眉毛。「有嗎?我怎麼不記得?」
「您怎麼會忘記帝國的國號呢?神聖泰坦可不是白叫的!」
帝國皇帝猛地拍了拍雪白地額頭,「我的天啊!真的忘了!竟然忘了?大泰坦尼亞!我可以調動泰坦尼亞家族地精銳部隊進駐都林,協同皇家聖騎士團維護首都治安!」
「您應該說是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拉捨爾季妥瓦公爵笑吟吟地點起一支雪茄。在他看來事情似乎已成定局。「作為近衛軍五年國防建設規劃中唯一一支實驗部隊,大泰坦尼亞已經給一支整編步兵軍換裝了世界上最先進的火藥武器,外加五個師屬炮兵連!」
特勤處長在旁邊異常肯定地點了點頭。「去年十一月份。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剛剛成軍地時候……我的密探觀摩了一次實彈演習。乖乖!光明神可憐見!擲彈兵對付拿著鐵片穿著鐵甲的騎士就像莊稼漢割麥子一樣輕鬆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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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萊尼斯興奮地搓了搓手,「我的丈夫走到哪了?還趕得上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進駐都林嗎?」
「奧斯涅親王還在都林附近的驛館裡面拖延時間!」總理大臣邊說邊聳了聳肩膀。「誰知道他是怎麼想地,一些請願的學生和軍人集社都被他打發走了,搞得這伙年輕人挺不愉快的!」
特勤處長搖了搖頭,「我還是覺得奧斯涅親王仍在進行最後的佈置,若是這一仗沒把握。他就不會回來都林!」
帝國女皇極不耐煩地挪動著她的身體,坐下的皇椅不斷傳來一陣陣滾燙的氣息。這種氣息令阿萊尼斯手足無措,可她偏要穩住身形,用全部的心志和毅力去扞衛她的帝王之姿。
「把那個玻璃杯遞給我!」貝爾納多特奧熱羅男爵朝自己的小學徒伸出手。
「這合適嗎?」還未成年地史記官隨從有些猶豫,他知道導師想要用那個杯子做什麼,可探聽皇室秘辛史記官這個行當的禁忌、情節等同叛國!他的導師不該不清楚這一點。
奧熱羅男爵避開男孩子寫滿擔憂地眼睛,他自己拿來一個平底的玻璃水杯,再把杯底往茶室的橡木門上輕輕一貼,然後又把耳朵湊往杯口,門外那間客室裡的聲音極為沉悶、斷斷續續。可莫瑞塞特王朝地首席史記官還是能夠聽到他所關心的事情,其實貝爾納多特就算猜也能猜出個大概,他只是急不可待地想要確認一下自己的論斷。
不出史記官所料!皇家聖騎士團、首都保衛師、特勤處、大泰坦尼亞!莫瑞塞特王朝起用了能夠信任的全部力量來對抗即將回歸首都代表軍人討還公道的奧斯涅親王。可是等等!剛剛是誰在說什麼?
奧熱羅男爵使勁兒往杯口貼緊耳朵!有人說起最令他感興趣的事情了!皇室史記官要看看都林的政客能給奧斯涅親王這樣的民族英雄軍人楷模編排一個什麼樣的罪名!可是……女皇陛下說什麼?她說奧斯涅親王的罪名是什麼?
門內的聲響一字一句地傳入皇室史記官的耳朵!貝爾納多特奧熱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猛地離開橡木門,就像大門裡面突然竄出一股炙熱的火舌毫不留情地灼疼了他的聽覺、點燃了他的思維!
水杯在極度震驚中脫手而落,瞬間便在地板上摔得粉碎!莫瑞塞特皇朝的首席史記官被玻璃暴碎的聲響徹底驚醒。他的反應並不算慢奧熱羅男爵抓住面色慘白的小學徒耳語幾句,然後便把這個嚇壞了的小傢伙一把推出茶室通往皇宮花園的小角門。
橡木門突然敞開!貝爾納多特端坐在高背靠椅上,客室內的女皇陛下和幾位大人都不見了,一隊全副武裝的宮廷騎士圍住了手無寸鐵只拿著一支羽毛筆的皇室史記官。為首那名軍階最高的聖騎士打量了一下地面上的碎玻璃,然後才朝面不改色的奧熱羅男爵致以軍禮。
「閣下!特勤處長邀請您前往西貝格堡共進晚餐!」
貝爾納多特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不敢恭維特勤處的晚餐,但事已至此辯解也沒有用。
「您的學徒也在邀請之列。」軍人一把扯住皇室史記官。
貝爾納多特故做詫異地望了過來,「我的學徒?他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已離開這兒了,您得到他的住所才能見到他!」
高級軍官給他地部下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一名騎士奔往門外去了!
在離開漢密爾頓宮的時候,貝爾納多特不禁回頭望了一眼工作多年的宮殿,當他地視線落在宮殿頂層的旗桿上時。黃金獅子已略顯疲態,在輕微地西北風底下瑟瑟飄舞。宮廷騎士突然按住史記官的頭。這些人想把他塞進特勤處的馬車裡面。奧熱羅男爵突然有些憤怒,他激烈地搖晃一陣,騎士的手就被甩開了。
皇家史記官最後望了望天色……蒼穹廣翱、星斗低垂、月影依稀、雲湧風動——都林要變天!
男爵被坐在身邊的特勤行動人員套上了眼罩黑暗!就是他看到地最後的色彩……之後便也沒人見過貝爾納多特·奧熱羅,也很少有人提起莫瑞塞特末代王朝的首席史記官,他的歷史使命伴隨這個王朝的終結而終結。
教歷802年2月12日。都林斯平原迎來這年晚冬的最後一場寒流,氣溫陡降。夜裡開始下雨,凍雨攙雜冰雹,砸在屋瓦和窗戶上發出單調的脆響。當這種令人心煩意亂的噪音逐漸停歇下來的時候,帝國元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就從窗外收回目光。
他一直在想——阿萊尼斯是怎樣一個人?有些奇怪是不是?一個丈夫不該這樣琢磨他的妻子。奧斯涅親王就自嘲地笑了起來,他手裡捏著一枚亮閃閃地白金雕墜,雕墜上刻著光明神的塑像。這是他的意利亞妻子在出門前送給他地禮物,得知沒出世的幼子真的不能出世以後,他便時常捏著神像雕墜,不明所以的人都會以為痛失親子地父親是在向神明祈求福祗。可熟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人都該知道,他是在詛咒神像……時不時地用些噁心的髒字問候偉大的造物主,他認為是光明神奪走了他的兒子。
「是南方人!」
「是安魯的不安定份子!」
「是坐在寶座上等待冰熊自投羅網的帝國女皇!」
圍繞奧斯涅親王的親信隨從分作三派。對這件事的說法自然有三種解釋。奧斯卡徵詢了一下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的意見,剛剛被正式任命為軍情分析處長的大學生就排列了一下先後次序。
第一嫌疑人是坐在寶座上等待冰熊自投羅網的帝國女皇……大家都這樣想;第二嫌疑人是安魯的不安定份子……大家都害怕他們在暗地裡挑惹是非;第三嫌疑人是南方人……大家都知道南方人想置帝國女皇於死地!因為這位女皇竟然在與法蘭人探討是否割讓勃特恩省的問題!這個問題需要探討嗎?
把德意斯的兩個省份還給人家無可厚非,瑞爾佔領區便宜荷茵蘭人也無關痛癢,可勃特恩省若是歸了法蘭?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了數個世紀的泰坦國民該怎麼辦?認賊作父這樣的事可鮮少有人幹得出來。南方人只能冀望於安魯家長的首都之行能夠徹底改變局面。最好是由軍事法庭把背叛了整個泰坦民族的女皇陛下送上斷頭台!可所有人都知道……奧斯涅親王不會這麼幹!
「所以!南方人的嫌疑最大!」年輕的大學畢業生貼緊親王殿下的耳朵,「他們想把您引上殺妻奪冠這條不歸路上來!」
「不歸路?」奧斯涅親王有點驚詫。
「您沒發覺嗎?」迪亞巴克爾子爵瞪大了眼睛,他也有些驚訝,驚訝於主人對這件事的遲鈍。
奧斯卡緩緩搖頭,「我失去了兒子……」意思就是他根本沒有心思仔細思考這個問題。
軍情分析處長又把聲音壓到最低,即便室內只有保爾、黑魔和桑迪楠,但他還是希望接下來的談話不被第二人聽進耳朵。
「主母大人流產,您自然不會在乎有多少人為辛亞利殉葬,可我記得很清楚!墓坑裡有231個人!在這種時候,若是有人告訴您女皇陛下是幕後主使,並且為您提供了確鑿的證據……您會怎麼做?」
奧斯卡攥緊拳頭:「她若站在墓坑旁邊……我可能會下意識地推她一把……誰知道呢?」
軍情處長搖了搖頭:「讓我猜猜!一旦女皇陛下有個三長兩短,南方人就會迅速出面為您收拾殘局,或是通過貴族元老院、或是通過軍部,總之您會由帝國親王加封為攝政王!這個消息傳到四方不足一個星期,反坦聯盟的進攻接踵而至,近衛軍、水仙騎士團全面動員,在您的英明領導下力敗勁敵,您會在整個泰坦民族的歡呼聲中加冕為帝!神聖安魯大帝……您覺得這個稱呼怎麼樣?」
「可你說這是一條不歸路?」奧斯卡別開頭、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神聖安魯大帝這個稱呼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這的的確確是一條不歸路!」盧卡斯加重了肯定的語氣。「不管您用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處置帝國女皇,忠心擁護莫瑞塞特皇朝的大貴族和地方領主總會不服!您能接受萬民朝賀,卻不能改變這些世家大族的忠君思想!他們會反抗!會製造事端!甚至通敵賣國!您嬴了第二次反坦聯盟,那麼還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到安魯被趕下台!由保皇黨安排物色一個擁有莫瑞塞特血統的小角色重新執政!您若熟悉歷史就該知道任何一次不正當、非正常的皇權更迭都會產生保皇黨這樣的頑固派別!您的後半生、甚至是您的子別都得和他們鬥下去——直到終結!」
奧斯卡轉而凝視著漆黑的雨夜,幻想著窗外會有多麼寒冷。
「殿下……」迪亞巴克爾子爵的聲音還是那麼低沉。「如若我所說的事情全部變為現實,未來的神聖安魯大帝要靠什麼來維持他的統治?水仙騎士團?近衛軍?軍人無法為您治理國家!您只能依靠南方貴族集體,不停地清洗莫瑞塞特皇室的大門閥!而南方人就會取代首都貴族成為新的實權階級,達成他們扶植您登基加冕的最終目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拍了拍軍情處長的肩膀,「抱歉!你的幻想畢竟不會成為現實,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將妻子置於死地!」
「太難!」盧卡斯在向帝國皇夫印證這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之後竟然歎息著不斷搖頭。「若是您回到都林,再按原定計劃舉事發難……女皇陛下若能僥倖不死就是個奇跡!」
「那項計劃並不包括殺害我的阿萊尼斯!」奧斯卡惱火地瞪了過來。
軍情分析處長又搖了搖頭,「您的阿萊尼斯在失去皇帝的冠冕之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一杯毒酒、一把匕首,能置她於死地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您防不盛防!」
奧斯卡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既然他那萬般珍視的小兒子都能被莫名其妙地害死,又何況是失去權利、被軟禁在宮室裡的阿萊尼斯……
馬蹄聲由遠及近,劇烈的噪音驚動了駐紮在驛館附近的紅虎戰士。
漆黑的雨夜在轉瞬之間就被風燈照得通紅,戰馬的鼻音和士兵的呼喝響成一片,刀兵在暗夜之底的光火和雨幕中發出忽明忽暗的光閃。
帝國親王倚在門口,他詫異地打量著突然到訪的女人。
「羅蘭娜?真是稀客呀!」
羅蘭娜葛苔亞奧熱羅男爵夫人還給舊情人一個大大的白眼:「你一踏進都林就會被逮捕!接著就被審判!你還笑得出來?」
奧斯卡狀似無所謂地撓了撓頭:「我也聽說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會落得什麼罪名!」
風塵僕僕的奧熱羅男爵夫人狠命捅了一下身邊的隨從,皇室史記官的小學徒立即向帝國親王脫帽敬禮:
「殿下!您……您弒君!」
這一次,奧斯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