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六集 第八章
    如果你想瞭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心靈,那你就得和他一塊兒生活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往往需要幾年,可在一些比較特殊的時候,幾天就足夠了。

    這幾天,奧斯涅親王似乎根本沒有與某位至高無上的大人物好好理論一番的打算,他與為數不多的隨從在一個騎兵團的護衛下走走停停,在去年12月底出發,到了今年2月份竟然還沒走到都林。

    對於和談,親王殿下狀似一點都不擔心,他在旅途上的大半時間都被用來視察城鄉市鎮、會見各種各樣的人。

    今天,親王一行抵達一個叫做桑德諾拉的小城,小城坐落在菲爾謝拉省和多摩爾省的邊界上,與帝國首都的直線距離大約是一百五十公里。奧斯涅親王再用一個星期就能抵達都林,到時候人們就會知道他想幹什麼。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想幹什麼?泰坦帝國的有識之士都無法認清這個問題。有人說親王殿下想要發動兵變,就有人反駁說跟隨殿下的騎士只有一個團:有人說親王殿下是和平談判的,就人反駁說殿下必是得了失心瘋;有人說親王殿下自身難保、都林有場審判等著他,反駁這種說法的人就瞪大眼睛:誰有資格審判一位民族英雄?誰能給神選戰士的領袖訂立一個足以成立的罪名?這樣幹的人才是真的得了失心瘋!

    女皇陛下把和談告示滿世界地張貼,恨不得告訴所有人戰爭就要結束了,可人們大多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桑德諾拉城遠離戰場。看不到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戰爭氣氛,不過走進小城的拱粱門堂,你會發現家家戶戶都在門廳上懸掛一盞貼著紅色彩紙地吊燈。到訪的親王殿下被告知這是本地的一項傳統。等到夜幕降臨」卜城裡地老百姓就會點亮紅燈。向來犯的敵寇宣告所有人都做好了抵抗侵略者地準備!若是敢於進犯這座城市,點燃夜空的紅色光芒就預示著血腥的殺戮。

    當地民風的悍勇完全出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預料,他有些搞不懂,早就知道桑德諾拉遠離戰場,可這裡地市民戶戶備有刀槍、家家豎立箭靶。這令帝國親王產生一種突然回到家鄉的感覺,記得水仙郡的市鎮就是這個模樣。

    法利莫瓦特上校早在十天前就已抵達桑德諾拉,他在近衛軍首都軍部供職,領著一份優差和豐厚的薪金。既然是蒙受祖蔭,對現狀不是十分滿意的莫瓦特上校自然不甘屈就一成不變、不驚無險的官僚生涯,他在皇家軍事學院求學時期就加入了剛剛成立的「青年近衛軍論壇」並以充沛的精力和數次罵戰中的卓越表現成為這個「沒譜青年社團」的領導人之一,他在從學院畢業之後自掏腰包創辦了青年近衛軍論壇地第一份期刊——《亮劍》

    應該說,《亮劍》無論是從學術角度還是從文史範疇上來講都是里程碑式的創造!不過當然,這是軍部大佬們模稜兩可、可有可無的官方意見。在首都大部分地貴族和傳統官僚看來,不求縉紳出仕只知賣弄辭藻、空談愛國主義的沒譜青年依然沒譜。

    法利莫瓦特上校很快就結束了《亮劍》原因大概是沒有銷路。

    或是「亮劍」,這個名頭太過做作,但真正的軍人並不曉得氣餒是怎麼一回事!他在《亮劍》停刊的第二個月就刊發了《青年近衛軍》雜誌。吸取了《亮劍》地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青年近衛軍》獲得巨大成功,這份半月刊吸引了一大批學生和立志在本職工作上有所貢獻的年輕近衛軍軍官。

    法利莫瓦特就是《青年近衛軍》的執行主編。他從首都早早趕到桑德諾拉是為了一件大事。當前的泰坦軍人(特別是心繫國家的年輕人)遇到了一個難題,他們的思想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他們的行動也因一紙龜縮避敵的皇令受到了限制。一滿腔熱血投入衛國戰爭的軍人迫切需要有人為他們指點迷津,那麼由歷史上最年輕的帝國元帥、水仙騎士團統帥來擔任這個角色自然最為恰當。

    通過在軍事情報局工作的友人,莫瓦特上校很快就聯繫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機要秘書。本以為事情不會像現在這麼順利,畢竟帝國親王忙得一塌糊塗,可穆爾特辛格中校在接到知會的第一時間就向《青年近衛軍》雜誌社回復了奧斯涅元帥的答覆:

    「同意接受採訪……」

    法利莫瓦特興奮得要死要活,所以他提前十天趕到桑德諾拉,剛一落腳便開始為這份注定名留史冊的報告文學作品展開了前期準備工作。

    「《近衛軍在前進——記802年2月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首都之行見聞》……您覺得這個名字怎麼樣?」

    莫瓦特上校謹慎地打量著端坐在一具冰熊沙發裡的帝國元帥,他對這個人一直保有深刻的印象,那時的親王殿下十分年輕,不滿二十歲,還在皇家軍事學院求學,經常出入青年近衛軍論壇在斯布亞霍辛的集會……

    「我在哪見過你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回答對方的提問,他熄滅了手裡的煙蒂,又立刻從一位高高瘦瘦的隨從手裡接過下一根大得離譜的雪茄煙。

    「哦!一定是在斯布亞霍辛……您求學的時候,我主持過那邊的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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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斯涅親王點了點頭,接著就給大雪茄點著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靠在冰熊沙發上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語。冰熊沙發一塵不染,據說親王殿下走到哪裡都帶著它,除了戰事繁忙的時候。

    「說說你的報告文學吧,你想寫什麼?」

    法利莫瓦特立即打起精神:「殿下。是這樣地!我打算將這次訪問分作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旅途見聞、第二部分記錄您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第三部分自然是您對時局的看法和觀點。不過當然……最後成稿地時候會打亂一些次序,令文章顯得生動自然。」

    「哦啦……」奧斯卡發出一聲呻吟。他望了望保爾和黑魔,又看了看一直在玩手指頭的桑迪楠。面前這位大記者搞得親王殿下有些緊張,在此之前他可從來都沒有過直接面對媒體地經驗。

    帝國元帥的心不在焉並沒讓法利莫瓦特上校感到不快,他反倒更加感興趣。能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魂不守舍的自然是驚心動魄的大事件,只是不知與帝國的殘酷現狀有沒有關聯。

    「我看得出……您在為難!」

    「為難?哦不!」奧斯卡朝大主編搖了搖頭。「我一點都不為難,也知道你指地是什麼。可我得重申一遍——我一點都不為難!我只是在擔心懷孕的妻子。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脾氣也越來越大!卡羅阿西亞管不住她,我只得把她請回水仙郡的老家……還不知道路上會有什麼麻煩!」

    莫瓦特上校撓了撓頭,一直在紙上飛速記錄的羽筆也停了下來,親王殿下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滿以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會發表一通憂國憂民憂戰憂軍的慷慨陳詞,可這位民族英雄、神教的聖徒竟然對首都的混亂不聞不問,只是一門心思地思念妻子……

    「呃……殿下!您就沒有遇到任何難題嗎?比方說……所有地近衛軍官兵都在擔心的事情?」

    奧斯卡攤開手:「那就委託你告訴奮戰在祖國各條戰線上的近衛軍官兵——擔心也沒有用!」

    《青年近衛軍》雜誌地大主編只得合上筆記簿,他沒想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會在答應接受採訪之後拒不合作。

    「殿下!您該出門走走!」

    法利莫瓦特循聲望向門口:來了兩個人。一位是泰克西曼中校,紅虎方面軍的一位格鬥團長。是從州年就開始追隨親王殿下的老兵;還有一位是柯克德克斯頓少校,親王殿下的勤務官,一個永遠都背著一柄寬刃大劍地勤務官。

    「殿下!您真得出門走走!」勤務官柯克少校笑呵呵地望著他的大家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從那具冰熊沙發裡站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

    「您看看就知道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出門去看,他是一個地道的水仙人,水仙郡四季分明,可那裡的人都不太瞭解冰雪的力量。奧斯卡在攀登雪山的時候曾經有幸一睹雪的偉力。可在桑德諾拉,他又領略到雪的熱量和風情。

    夜靜得離奇,那是因為雪的降臨。薄薄的亮晶晶的飛絮從桑德諾拉的紅色夜空裡悄悄地飄下來,就像冬夜裡一位女士的睫毛上倏忽閃現的挑逗的微光。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滿城的紅燈映著粉色的雪瓣,它們忽然落在地上、落在屋頂上、落在潔白的樹冠上,盡量讓身姿顯得高雅穩重。

    泰坦親王踩著雪,在他身後是一群全副武裝的騎士,騎士和高貴的主人很快便落得滿身雪片,但他們神情愉悅,就像老人憶起童年打雪仗時迷濛的眼睛裡所泛出的歡樂的輝光。

    走著走著,奧斯涅親王的頭突然軟軟地歪向一側,一個躲在屋簷底下的小傢伙就倏地一下跑開了,騎士們的面孔立時變得異常兇猛,他們趕上高貴的主人,卻又發出一陣無論如何也按捺不住的笑聲。

    奧斯卡的臉上糊著一塊大雪團,肯定是那個小鬼的傑作。

    帝國親王抹了一把臉,他的眼睛裡面閃爍著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光亮。法利莫瓦特上校為那個仍然躲在暗處往外窺探的孩子捏了一把汗,他不只一次地聽說侵犯安魯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果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大叫了一聲,他猛地蹲下身,探手便捏緊一把雪末兒!躲在暗處的孩子一見勢色不對就大叫著跑開了,但帝國親王丟出的雪團帶著飛刀匕首地準頭。只聽那個孩子「啊」的一聲就被命中。

    事情遠未結束!紅燈下的雪城就像一個童話世界,桑德諾拉地孩子們傾城出動,他們從屋頂、從窗戶、從暗巷裡面一湧而出。紛亂的雪團朝著帝國親王和他地騎士們一股腦地丟了過去。

    好一場熱鬧的伏擊戰!孩子們興高采烈大聲歡叫、騎士們手忙腳亂四處躲閃!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哦啦哦啦地摔倒在雪地裡,他身上多處中彈。紅虎騎士終於懂得向孩子們還以顏色。雪團頃刻之間就大了許多、密集了許多。孩子畢竟是孩子,遇到有組織有紀律的彈幕便痛痛快快地敗下陣來,紅虎騎士乘勝追擊,他們攀上屋頂、堵住巷口、守住要道,打得孩子們四散奔逃滿世界地亂跑。

    每個人都在笑。笑得雪片漫天飛舞,笑得紅燈不停亂搖。

    「法利!法利……」

    莫瓦特上校被眼前的一切驚得神志不清,直到聽見數聲呼喚才猛然驚醒。

    「殿下……」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惡形惡狀地躺倒在雪地上,他朝拿慣筆桿子的軍人伸出手,法利就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看到了嗎?咱們根本沒必要擔心那些亂七八糟地事情!」帝國親王笑著面對莫名其妙的近衛軍上校。「看看這雪、看看那燈、看看這些活蹦亂跳的小猴子們!你不覺得做一名合格的軍人其實挺簡單的嗎?」

    奧斯卡推了推若有所思的大主編,「喂!你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說做一名合格的軍人其實挺簡單。什麼保家衛國、什麼不怕犧牲……那都是字面上的意思!一名合格的軍人,他的本職工作就是要他愛著地國家和這個國家的人民快樂的活著!如此而已!」

    法利莫瓦特上校用無比敬佩地眼神凝視侃侃而談的近衛軍元帥,他掏出筆記簿想要記下這段談話,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卻推開他的手。

    「真正的軍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我之前不知道。可我現在要做父親了!所以知道得還不算晚……」奧斯卡話未說完突然就變了臉色,他猛地推開法利莫瓦特,大叫了一聲「小心」並用自己地後背擋住了近衛軍上校的身體。

    法利莫瓦特眼睜睜地看著帝國元帥的頭部被一個大雪團直接命中。

    雪末在他的軍帽上四散分濺,奧斯涅親王如遭重創、緩緩軟倒……

    「殿下……」近衛軍上校發出一聲淒叫!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難道這是戰場?難道他的元帥中了冷箭又或被塊大石頭砸到頭?

    帝國元帥齜牙咧嘴地雙手撐地,但他接下來就攢出一塊大得駭人的雪團。「是哪個小兔崽子偷襲我?」

    莫瓦特傻愣愣地看著一位帝國親王發瘋似的衝了出去,並把那個大雪團塞進一個躲閃不及的小鬼的衣領。那個孩子尖叫著求饒,元帥就發出勝利的歡笑。

    「若這裡真的是戰場……他會不會毫不猶豫地推開我呢?」

    莫瓦特上校開心地笑了笑,答案幾乎是肯定的!他由幻想中回轉,又撿起了掉落在雪地上的筆記簿,然後便把自己在桑德諾拉城的見聞忠實地記錄下來,直到紅虎騎士把玩累了的孩子們送回家才停下已經凍僵的、握筆的手。

    奧斯卡把那身「彈痕」纍纍又濕漉漉的元帥制服換了下來,他的隨從和騎士還在興高采烈地議論。原來這場驚天動地的大雪仗也是桑德諾拉地區的一項古老傳統:冬天若是遲暮的老人,孩子們就要用快樂和蓬勃盎然的生機把他打發走。

    「這是這個冬天最後一場雪,值得慶祝!」當地人這樣說。

    奧斯卡一聽之下便恍然大悟,這的確是一個好傳統。不過親王殿下還聽說,孩子們的伏擊是受過大人指點的,當家園受到侵犯的時候,他們也會向今天這樣迎擊來犯的敵人,只不過雪團就會換成刀兵箭羽,快樂歡笑也就變成憎恨和厭惡。

    「真是一群好孩子!」奧斯卡就不停地讚歎,直到他的臨時落腳點再一次響起亂糟糟的呼喝。

    「真是一群好孩子!」奧斯卡就不停地讚歎,直到他的臨時落腳點再一次響起亂糟糟的呼喝。

    「失火!城裡一所民居失火了!」格鬥騎士的團長泰克西曼中校邊說邊為他的統帥打開窗戶,指住城市中那片已被火光染紅了的方向。

    「那我們還等什麼!」奧斯卡朝左近的軍人揮了揮手,他連外衣也沒穿,只在襯衫外套披了一件棉袍。

    軍人們趕到現場,大火已經燒到一座三層建築的屋頂,庭院裡的積雪全都融化了,提著水桶和各種物事的人群在火場和附近的水井之間土撥鼠似的亂跑。

    奧斯卡打量了一下火場,這是一座富人家的宅院;他又觀察了一下氣象,空氣濕潤、雪還沒停、輕微的東北風送出了火場裡的灰燼。

    「在西北邊的那條街道上造一座防火牆!」統帥發出第一個戰場命令。

    軍人們並不清楚上哪去找材料建造一座隔離火場的石頭牆,但他們紛紛取來盾牌,在身上和盾牌上潑滿冷水,然後便向對付一個重裝步兵團一樣把盾牌插在雪地上,一步一步地向噴吐紅信的火場欺了上去,直到火舌灼疼了他們的皮膚才停下腳步。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一個市民手裡搶過一把鐵鍬,他就地取材,剷起積雪不斷填埋火場前的空地:無需命令,軍人和民眾有樣學樣,他們把成筐的雪塊兒倒進火場,盾牌和肉身組成的防火牆便接著想前推進。

    就在外圍火勢基本得到控制地時候。三層大屋的南牆突然塌落了一大塊,木樑翻滾、帶著火苗的瓦片四散分濺,距離火場中心最近地幾個人都被引燃身上的棉衣。索性現場泥濘不堪,人們在地上滾了幾滾便沒有發生危險。

    「聽!」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

    在烈火燃燒地爆響中傳來斷斷續續地哭聲。哭聲淒厲、焦急、幼嫩,聽得人肝腸寸斷!

    「孩子他爸!孩子他爸!」大屋的女主人一直被鄰居家的姐妹照看著,可她突然瘋也似的衝了上來!男主人就寒著灰黑的面孔接住神情驚悚地妻子。小門塞在你這兒嗎?他在你這兒嗎?」

    男人絕望地看著妻子背後,他的五個兒女裡面有四個還沒有椅子高的小傢伙追在母親身後。「我……我以為你把小門塞抱出來了!」

    「不……」女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她掙脫人們的扶持。像一頭倔強的母獅一般衝進火場!

    就在火舌馬上就要吞沒她的時候,一具厚實的、佈滿油泥汗漬的胸膛擋住了她的去路,女人跌進對方懷裡、聲嘶力竭地痛哭!

    「他多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陰著一張臉,但他沒法在這種時候出口責備這位母親地失職。

    「這麼大……」女人顫抖地伸出手,她比劃的是一段不足四十厘米的距離。

    帝國親王低啐了一口,那應是一個不滿半歲地小傢伙。他把女人使勁兒推到男主人懷裡,「看好你的妻子!」然後他便轉向恭候在場外的軍人。

    「突擊隊!」

    隨著親王殿下的喊叫,一隊手持大盾、赤搏上身地格鬥騎士嘿咻嘿咻地衝了過來。他們淋著一身冰水,盾牌上蘸滿積雪。在千百人的注視下,這隊勇敢的騎士逕自走進火場。他們細緻地分工合作,一排豎盾防護左側、一排立盾防護右側,中間一排將盾牌擋在戰友們的頭頂。最先一排的盾牌直面躁動的烈火……在這隊騎士內裡就是他們的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孩子在這兒!」頭排騎士發出驚呼。

    擋在突擊隊員頭頂的盾牌立即敞開一道縫隙,奧斯卡就看到那個小小的小傢伙。

    小傢伙涕流滿面,惶恐的眼睛四處打量,短小結實的四肢攀在二層樓道已經塌陷半邊的地板上。四周的房間都在朝這片最後的區域噴吐怒火。

    一名騎士試著踩上樓梯,灰黑的木板竟然完全炭化,騎士腳面一落整座樓梯便嘩啦一聲砸在地上,火星飛濺,嚇得名叫門塞的小鬼立刻止住哭。

    「搭人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果斷地發出命令,騎士們立刻動作起來,塊頭最大的四名騎士自然是地基,他們不由分說便跪在烈火烤得滾熱的地板上,又兩名身形輕便結實的戰友踩住他們的膝蓋,把人梯進一步拔高,最後是奧斯卡,他在攀上人梯的時候感到有人扯了他一把,這個不講道理的傢伙不由分說便揮過一拳,結果就再也沒人阻攔他了!

    奧斯卡被下層的兩名騎士使勁兒拖舉著大腿,他的手指就要接近二層樓板。

    「再高點……」騎士們就再高點兒。

    「往左點……」騎士們就往左一點兒。

    奧斯卡終於看到那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小傢伙,這位就要做父親的帝國親王只是看了第一眼就愛上了長著一雙大眼睛的小門塞。小門塞好像也對突然從地板上探出來的腦袋極感興趣,他發出一陣「咿呀」的怪語,就像是給奧斯卡打招呼。

    「過來寶貝兒……到我這兒來……」奧斯卡終於將手臂搭在二層樓道搖搖欲墜的地板上,木板的炙熱溫度就差一點便能燒焦薄襯衫裡的皮肉。他盡量探出手,使盡吃奶的力氣往前夠!火熱的空氣燙得他滿臉通紅,刺鼻的煙氣令他的呼吸萬般難受。

    奧斯卡不斷地努力、不停地嘗試用各種呼聲吸引那個漂亮的小傢伙,可傻呼呼的小門塞只是端坐在火場上看熱鬧,對面前這個怪叔叔的作為始終無動於衷。

    奧斯卡四下看了看,火勢蔓延很快,一道火舌已經欺近他向孩子伸出的那支手臂。帝國親王皺起眉頭瞪了一眼小門塞。「我說……你可不能這麼對我!」

    奧斯卡接著發力,他地手臂一寸一寸地往前挪,火苗終於竄了過來。他的襯衫袖子已被空氣烤乾,遇到明火立刻就被引燃!倔強的男人咬緊牙關。他沒有看上一眼不斷在手臂上蔓延地火苗,而是緊盯著孩子的眼睛。

    小門塞地身體突然抖了抖,他坐著的地板立刻湧出一股水流。奧斯卡渾然忘記現場的險峻,他盯著這股腥腥的清流不斷擴張,直到漫過他的手臂。手臂上地火焰就消失了!

    「你可真聰明!」親王殿下受到莫大的鼓舞,他發狠一般使勁兒踩了一腳人梯的膝蓋,然後猛地向上一躥!人體承受不住便塌倒下去,但奧斯卡已經抓緊一隻肥肥胖

    胖的小手腕、帶著這個異常聰明的小鬼跌進騎士們的懷抱中。

    等到了地面,奧斯卡便把瞪大眼睛迷惑至極的小男孩兒緊攬在懷裡,他和騎士們哈哈大笑,所有人都像打量世間的珍寶一樣盯著孩子看,這個被無數軍人冒著生命危險解救出來的小傢伙被帝國親王碰到了癢筋,他就發出憨傻的笑聲。

    「快退!」外圍傳出地厲聲叫喊驚醒了所有人!

    突擊隊員感到腳下的地板一陣晃動,聽到頭頂的屋簷發出一陣崩裂地響動。撤退已經來不及了!滿佈火焰的屋頂突然四分五裂,在泰坦親王驚駭欲決地注視中轟然一聲砸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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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發出慘然悲叫,圍觀的騎士們也紅了眼睛!他們想衝進火場。

    可劇烈的火舌已經完全封擋大門。

    火場中突然傳來一陣沉悶地號子聲:

    「一!」

    「二!」

    「三!」

    「安魯哈啦!」

    在屋頂倒塌的最後一瞬間撐起盾牌的勇士們同時發力!碎木斷壁漫天飛舞,帶火的瓦礫四散奔濺,突擊隊員渾身染火,他們從劇烈燃燒的大門內一湧而出。就像一群奮不顧身的紅色猛虎。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被隊員們護在中間,大群的騎士紛紛向衝出火場的戰友投去冷水。奧斯卡便把懷抱中的嬰兒舉到半空,小傢伙又被碰到癢筋,他在半空又笑又扭。

    「燃燒著的民居像極了神誕節時的篝火,人們圍繞著篝火唱起讚歌、跳起歡快的舞蹈,軍人與市民們擁抱在一起,一位帝國親王也在其中……男孩兒的母親還在哭,但她已經接過完好如初的小傢伙,這名乍悲乍喜的婦人無所顧忌地擁抱著奧斯涅元帥、並不斷親吻元帥的面頰和嘴唇,她的丈夫就在一旁笑呵呵的望著……」

    法利莫瓦特在完這段文字之後就收起筆、合上筆記簿,他心滿意足地打量著充滿節日氣息的火場,看來他已經明白自己將要完成的記實報告必定會留名史冊。他看到的不是一位英雄,也不是圍繞這名英雄的光環和依附英雄的人,他看到的是一個民族集體所能擁有的全部歡樂!

    不過當然,莫瓦特上校若是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曾經親手把一個同樣大小的嬰兒送進烤箱……相信他就會給剛剛那個想法打些折扣。

    第二天中午,近衛軍上校昏昏沉沉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他匆忙洗了把臉,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軍容。推開門,《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便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大客廳裡滿是軍人,穿著同色的近衛軍制服、頂著各式各樣的軍銜!這裡有將軍、有校官、有尉官、還有普普通通的列兵,可莫瓦特上校立刻發現室內的氣氛極為不同,這些軍人似乎沒有級別之分,他們熱烈地交談,間或發出爽朗的笑聲。

    一個陌生人的到來自然引起軍人的注意,他們紛紛朝法利莫瓦特轉過身。

    「我的天!」近衛軍上校又發出一聲驚呼,他看到什麼?他看到所有軍人都在胸前佩帶著一枚金光閃閃的帝國勇士勳章!

    「哪裡來了這麼多的戰鬥英雄?」莫瓦特上校掃視一遍,他沒有看錯,室內的幾十名軍人都帶滿勳章,不過最耀眼的還是帝國皇帝親自頒發的勇者之勳。

    「李麥克倫,來自北方集團軍群第四步兵軍!」室內軍銜最高地軍人率先向莫瓦特上校伸出手。

    「法利莫瓦特。《青年近衛軍》雜誌的主編!」

    結識對方的李將軍向室內地戰鬥英雄們揮了揮手,「都過來認識一下啊!難道你們沒看過《青年近衛軍》嗎?」

    「你好!」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迎了上來,「潘尼蒂哥隆阿斯根!來自近衛軍第十二軍區!」

    「你好……」莫瓦特上校機械一般與對方握了握手。他不太相信面前這個青澀地小伙子就是在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率領一隊學生軍深入敵陣、營救第十二軍區總司令的預備役聖騎士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哦對了!他的領章表明他現在已經是一名聖騎士了!

    「您好上校……叫我妥斯拉克吧!我和潘尼一道來的!」這次是那個在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聲明鵲起的孤膽獵人!

    「您好……我是馬克西姆,來自駐防維耶羅那地八區第二軍……」

    「您好……我是通訊員詹姆士……維耶羅那的八區第二軍……」

    法利莫瓦特與戰鬥英雄們一一握手。他的精神極度亢奮,手勁兒大得出奇!作為《青年近衛軍》的執行主編,他不用仔細回想就能把出現在面前的戰鬥英雄和一個又一個驚心動魄蕩氣迴腸的戰鬥故事聯繫起來,他從沒想到自己能夠有幸結識其中的任何一位,這次可倒好!近十年內獲得帝國勇士勳章的軍人楷模竟然齊聚一堂。並且爭著與他握手,他在興奮之餘也不禁深自疑惑……這算什麼?茶話會嗎?

    「還不是為了都林的投降派?」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憤怒地叫嚷起來。

    「他們說是議和!」李麥克倫將軍還有些理智。

    「有什麼不同嗎?」英雄裡面立即有人出面反駁。

    「所以我們才聯名簽署了這份請願書!」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將一紙書信遞到法利莫瓦特上校面前,年輕地聖騎士憂鬱地眨著眼。「我們希望能夠憑借帝國勇士們的號召力盡量說服女皇陛下……」

    「對啊對啊!」極不耐煩的孤膽獵人妥斯拉克搶過老朋友地話,他還從身後的背囊裡取出一條萬般華貴的裙擺,這是當今的女皇陛下在授勳儀式上送給他地禮物。

    「陛下不能總是讓我們失望!」獵人打量著女皇的裙擺,「這次是還沒開戰就先想到投降,下次又是什麼?她要是不改變主意,我就把勳章和裙擺一塊兒還給她!」

    說起不戰而降,室內的軍人們徹底按捺不住了,他們說話更大聲、手臂舞得呼呼作響。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失望和悲憤的顏色,就連一直保持鎮靜的幾位將軍也像青蛙一樣一下一下地鼓著胸脯。

    「光是我們還不夠!等到獲得過皇室嘉獎的各級戰鬥英雄全在首都聚齊之後再一起謁見女皇……」

    「對……」

    「沒錯……」

    「人多力量大……」

    「就這麼辦……」

    聽著戰鬥英雄們的呼聲、望著手中那份洋洋萬言的請願書,對時政走向的認識異常清醒的

    法利莫瓦特上校不禁感到一陣膽戰心驚。他就知道事情絕對不會像勇士們形容的那樣簡單!首都的投降派把持著帝國內閣、把持著政府機構、就連失去阿蘭元帥的軍部作戰部也有部分高級將領議和!戰鬥英雄們的請願哪會收到效果?

    不過……仔細想想!英雄們身在不同的軍區、不同的部隊、彼此之間相隔不止千里,是誰提出入都請願?是誰把天南海北的精英軍人組織起來?他們為什麼沒有直接謁見女皇,而是先期拜訪帝國親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他們還說受到過皇室嘉獎的榮勳軍人都會齊聚首都?那麼到底會有多少人?這群精英軍人若是在都林擰成一根繩……那不就是第二個特種作戰旅嗎?難道這就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打算?怪不得他在出行的時候只帶著一支騎兵團!只要這群身佩帝國勇士勳章的戰鬥英雄追隨在側,首都就無人敢於冒犯帝國親王的威信和安全。

    法利莫瓦特上校在請願書上看到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的簽名。他便微笑著點頭:「校長用地好計策……」

    「可我不明白……」奧斯卡朝他的幕僚抖了抖身裡的信紙。「魯賓元帥竟然要我對和談保持沉默?那我來都林是為了觀光嗎?還是探望一下妻子然後轉身就走?」

    格萊恩阿爾普勒侯爵擺了擺手:「魯賓元帥地手段比之銀狐阿蘭……」

    「別提阿蘭!」奧斯卡的面孔突然滿佈陰雲。「北部邊疆保衛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已不想追究!但我得警告你們……」

    帝國親王掃視了一遍在座地親信部眾:「不要做讓我感到難堪的事情!不要做讓我感到羞恥的事情!不要做能令你們後悔終生的事情!」

    軍事情報局的秘密行動部長、國際司司長、內衛司司長、情報分析處長和南方五省聯合政府地總理大臣全都點了點頭,只有埋頭整理文件的南方軍情分局長狀似不明所以地避開了主人的瞪視。

    「我只是就事論事……」阿爾普勒老侯爵讓步似的攤開手。

    「那就別東拉西扯!」奧斯卡還是一副高利貸者的嘴臉。

    「好啦殿下!」菲力普·古裡安伯爵出面打圓場,他邊說邊給老朋友的餐盤添了一份水果塔。「阿爾普勒侯爵的意思是說……魯賓元帥的手段極為高明。您什麼都不用做,首都貴族說什麼就是什麼!等到帝國軍人再也無法容忍政府的無能和軟弱。他們就會找一個代言人,並用軍人唯一擁有的東西把這個代言人扶上前台……」

    「軍人唯一擁有地東西?」奧斯卡皺起眉頭。

    「武力!」阿爾普勒侯爵肯定地說出答案。

    奧斯卡的視線在老人和南方政務總理的身上來回轉了兩轉,他突然哦啦一聲笑了起來:「真看不出,你們倆個地一唱一和竟然這麼默契?我還以為你們互相都看不順眼呢!」

    菲力普,古裡安尷尬地望了一眼老侯爵,就像他的父親說的那樣。

    自己確實有些操之過急,而且奧斯涅親王在細枝末節方面的判斷力和洞察力越來越讓人感到驚心動魄。

    奧斯卡忽然擺了擺手:「算了,大家不要緊張。我們總得擺出一副死戰到底地架勢,一言不發只會嚇壞鼴鼠一樣的首都貴族。」

    在場的人紛紛點頭,帝國親王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整了整自己的軍裝,又對著鏡子察看了一下昨晚的燙傷是不是那樣糟糕,不過一切都還好。奧斯卡就走出屋門,他要去會見齊聚一堂的帝國英雄們了!

    在走廊裡,暖烘烘的壁爐旁邊。保爾、黑魔、柯克,似乎還包括親王殿下所有的親密隨從,他們圍著一名面色死灰風塵僕僕的通訊官低聲議論著什麼。

    「誰去告訴他呢?」殺手之王掃視一遍在場的人。結果所有人都朝各個方面別開頭。

    「你去吧!」

    柯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他會失手宰了我!」

    「那你呢?」保爾又轉向神情灰敗的軍情機要秘書。

    穆爾特辛格上校冷哼了一聲:「算了吧!誰去誰倒霉!」

    「那咱們一塊兒去!」保爾可不想單獨面對即將得知某件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那就無一倖免!」不知是誰小聲嘀咕一句。

    「給我吧!」突來的聲音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們猛然回頭,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背後的親王殿下已經奪走了保爾手裡的信紙。

    奧斯卡一邊攤開信紙一邊嘲諷似的打量著在場的人:「看看你們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難道還想瞞著……」

    安魯家長的眼光落在信紙上,然後他就再也說不出話了。信紙不一會兒便從顫抖的手指上輕飄飄地滑落,走廊裡靜得出奇,奧斯卡突然轉過身,人們就看不到他的面孔了。帝國親王扶著牆壁,他一步一步地走,人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逐漸縮小,雙肩還在發抖。奧斯卡把自己關進一個房間,他的隨從便像雕塑一樣守在門口。

    不明所以的法利莫瓦特上校揀起了掉在地板上的信紙,他對這件能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變成行屍走肉的事件好奇至極。

    信紙上寫著:「主母……流產……疑似藥物中毒……」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房間裡發出各種各樣的怪嘯,他在破壞房間裡的一切,巨大的音量驚得門外的人群一陣一陣地打哆嗦。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門開了!人們下意識地望過去,果然!房間裡的景象就像剛剛遭遇一場龍捲風。

    那位帝國親王坐在唯一完好無損的冰熊沙發上,似乎與那頭冰冷、殘暴、力大無窮的動物徹底融為一體了。

    他對門外的人說:「從薩沙伊由意利亞出行……直到事發,所有與她有過接觸的人,包括隨行的軍情人員、軍統人員、護衛騎士……所有的人!都要給我的兒子殉葬……」

    法利莫瓦特的羽筆忠實地記錄了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在想……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短小粗壯目光兇惡的桑迪楠男爵突然湊了上來,他一把奪過莫瓦特上校的筆記簿,連看都看沒看就把當前頁給撕了下來。南方來的小惡魔對有些惱火地大主編低聲說:「只記該記的、只說該說的……這對咱們所有人都有好處!」

    法利莫瓦特就逾發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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