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瞭解城市的心靈,那你就去找一處歷史悠久、人口稠密……最好是都林那樣的地方,不過當然,若是把這個地點直接選在都林也未嘗不可。
都林是泰坦帝國的首都,全泰坦所有的公園加在一起也沒有首都的公園多,全泰坦所有的貴族加在一起也沒有首都貴族多,其他諸如此類的地方不勝枚舉,這些數一數二的地方只是告訴不知情的人,都林不同……和你到過的任何城市都不同。
既然是帝國首都,這裡的建築物一定巍峨壯觀,事實的確是這樣。
從舉世聞名的漢密爾頓宮到街邊一座小巧玲瓏的咖啡館,所有的建築都在考驗你對壯觀、奢華或是典雅的理解究竟達到怎樣一種程度。
如果不去關注這些皇室財產、政府公署和市民階層的建築,那麼都林最有看頭的就是林立的教堂。這些宗教建築展現出的風情和其中的文藝精神可以沿著城市歷史一直走到今天,並且經久不衰,永遠吸引著大量的信徒。
一遇禮拜天,泰坦首都會由都林斯科特大教堂開始依次鳴鐘,不過這種狀況總會碰到例外的時候。
從戰場爆發的那天起,來自前線的信件就像雪片一樣飛抵都林,這些都是將士們的家信,不過普通士兵很少會花錢光顧帝國的郵政系統,能夠寫好信件再寄回家的多半都是軍官。除去公共信件之外,近衛軍軍部的快信更加頻繁地往來穿梭,這些軍隊的信件會由專門地長途大篷車運抵首都。再由首都軍部的相關部門分門別類地進行匯總。
在標記為「戰爭陣亡人員錄入處」的辦公室裡,來自前線地陣亡確認信已經堆積如山,每封信上都記載著這名烈士的姓名、籍貫和他生前地種種。
首都市民總是第一個得知烈士的音信。他們的父兄子弟在遙遠的邊疆戰死沙場。這些失去血親骨肉的人並不一定都是平民,在街道上往返不斷地送葬隊伍裡。打扮莊重哭天搶地的貴族也不在少數。
說起都林城在第二次衛國戰爭期間主題生活,恐怕我們只能用葬禮來概括。大大小小的教堂不眠不休,連禮拜日都被用來接待死難將士的親屬。當彌撒的煙火和頌歌衝上天空,教堂就會敲響塔樓上的銅鐘。
不分彼此,城裡的鐘聲連成一片、雜亂無章。就像街上的送殯隊伍總會被另一支殯儀隊伍的突然到訪而打亂一樣。
家裡沒有親人子弟在當兵的老百姓自然被從早到晚敲個不停地鐘聲搞得心煩意亂,他們就抱怨「當官的死得越多越好」稍微有一點愛國情操的人則會塞上耳朵,細閱手裡地報紙,上面轉載軍部戰報的全文。
「阿蘭元帥敗了!」這個消息對首都市民來說就像一顆巨大的馬車炸彈,在人們的心臟裡突然炸響。
不知就裡地小老百姓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開始忙著出逃,逃到鄉下、逃到山區、逃到水仙郡、逃到德意斯鬼子打不到的任何地方:貴族階層的震動有過之而不及,所有的大戶人家都在做著整理財產之類的事情,細軟全部塞進旅行馬車,帶不走的重物、古董和一切值錢的大件物事就地埋掉。辛苦了首都的園丁不停地整理這些貴族人家的草坪,直到宮廷和軍部聯合下發文件,聲稱「北方軍戰略規避、阿蘭元帥主持縱深防線」紜紜。可這種時候誰又會相信?
於是,一夜之間,巍峨壯觀秩序井然的都林城全亂了套,市民蜂擁逃難。流氓巡兵趁火打劫;明白事理的貴族守著皇宮翹首等待消息、不明白事理的貴族拖家帶口地趕上旅行馬車,一路往東奔向水仙郡。
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三令五申地強調首都社會穩定和日常治安的重要性,可無論是首都保衛師還是司法部門都對都林城的混亂束手無策,軍方和政府部門聯合協商的結果竟是敦促市民只在夜裡出行,不要在白天往女皇陛下的眼睛裡揉沙子。
所以,等到入夜的時候,都林城就出現一副奇景。大街小巷人聲鼎沸,人和馬車都掌著燈,***組成一條火線,由城市分作條條枝幹向東方的曠野不斷推進。
阿萊尼斯不明白,為什麼北線的一時失利會引來這麼令人難堪的後果?她的軍人還沒敗,她的王朝也沒完蛋!人們為什麼要離開她?連一些政府部門都因嚴重缺員而停止日常工作,各種各樣的景況似乎都在告訴女皇陛下德意斯人明天就能打到都林,可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
「按照北方軍在11·8邊境保衛戰失利之後的情況來看,北方防線至少還能堅持抗戰直到明天春天!」當值的軍務值星官不無保留地為女皇陛下圈定了一個異常模糊的時間。
「明年春天……」阿萊尼斯瞪著眼睛扶著桌面,臉上的濃妝很好地掩飾了她的疲倦和力不從心。
「那明年夏天呢?明年夏天會發生什麼事情?」一世陛下掃視了一遍廳堂中的軍人和無聲無息的帝國大臣。
「沒有人知道嗎?」皇帝陛下的不耐煩溢於言表,她痛恨這些腦滿腸肥的無能蠢物,更痛恨阿蘭敗得一乾二淨!如果外界知道她的近衛軍統帥病得連大小便都無法自理……真是算了吧!那樣的話就離都林的末日為時不遠。
值星官輕輕咳嗽了一聲,在這種時候代表軍部發言絕對是個苦差使,但他必須向女皇陛下傳達總參謀長魯賓元帥對戰事進展的一些觀點。
「陛下……」值星官假惺惺的咳嗽吸引了一世女皇的視線。「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和作戰部同僚一致認為,德意斯人對北線防區發動奇襲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就此決一勝負,德軍還沒有那種實力。同時他們還要兼顧俄列人可能存在地進攻。所以……北線戰事主要是為了爭奪戰場的先期主導權,在突破北方軍邊境防線之後,德軍進可攻、退可守。不逾發生被增援的水仙騎士團趕盡殺絕地危險。」
「誰說要向北線增援水仙騎士團?」阿萊尼斯下意識地皺起眉頭,要她去央求自己那位過得逍遙自在的小丈夫嗎?
「只是假設!只是假設……德意斯人不能不做這種假設。一旦北方縱深防線同樣面臨危險地處境,我國只能增調水仙騎士團加入戰鬥序列。」
「他們不是已經攻進法蘭了嗎?」阿萊尼斯有些惱火地別開頭,奧斯卡的那只紅毛老虎從來都沒遵守過泰坦法典上的章程,他們想去哪就去哪,好像這些傢伙就不是水仙騎士一樣。
「水仙騎士團紅虎方面軍在敵後的進攻並不順利。法蘭王國軍四處圍追堵截,紅虎的活動範圍十分有限。」值星官就事論事地交代了一切。
聽到紅虎在吃苦頭,阿萊尼斯地眉宇終於稍稍舒展開來:「說回德意斯吧!」
值星官連忙答應,他指了指房間中懸掛的那張地圖。「所以……德意斯人的進攻不會太過分,水仙騎士團只打敢於出頭的那個,德軍吃過一次虧,他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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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軍部值星官的視線落在帝國西部,落往境外陳列著的五十萬大軍。「法蘭人在南方無所作為、德意斯人在北線也不會在短期之內展開新的大規模攻勢,衛國戰爭的重點和難點自然就落在西線。」
「五十萬……」阿萊尼斯近乎無意識地呻吟著,她根本無法想像五十萬人聚在一起要怎樣打仗。
「是的!五十萬人!」值星官肯定地點頭。「在東起瑞爾北部邊境、南至法蘭王國洛林行省、總共一百九十公里長地鋒線上。荷茵蘭、利比裡斯中央集群二十四個軍擺在戰場中線上、威典集群十七個軍在中央陣營北部、法蘭集群九個軍在南部……」
「夠了!我識字!」帝國女皇煩不盛煩地揚了揚手裡那份新鮮出爐的戰事前景分析報告。她知道魯賓元帥的西部集團軍群只有不到三十萬人地兵力,儘管帝國一直在由中東部地區向前線增調兵員,可臨時拼湊起來的防線怎麼可能抵擋得住三座陣營同時發動的進攻。阿萊尼斯不懂軍事。可她至少還算清醒。
值星官尷尬地退了下去,如果女皇陛下認得字,那這裡確實再也沒有他的事情。
大臣將領陸續退出帝國主宰者地書房,他們垂頭喪氣、神情萎靡。
甚至彼此推脫掉晚上的宴會和從不缺席的牌局,但是……千萬不要以為這些精明之極的首都貴族真的就是這副可憐蟲的嘴臉,他們每個人都在腦海中飛速地撩撥著各自的小算盤。
皇帝的書房只留下四個人,不過奇怪的是這四名首都大員竟然沒有一個是軍人。
善解人意的特勤處長為女皇陛下端來一杯新茶,沉默寡言的宮廷長官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為女皇陛下推開書房的落地窗。
蕭索微涼的秋風湧進房間,阿萊尼斯伸手按住被風吹起的文件,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便為她取來一把黃金打造的壓尺。女皇心滿意足地攤開手,但她立刻注意到內閣總理大臣已經掏出雪茄,卻遍尋不著點火的物件。
「送給您了!是我父皇的遺物!」
拉捨爾季妥瓦公爵受寵若驚地接過那個燃燒煤油的點火器,東西雖然不算珍貴,可這畢竟是女皇陛下由她的辦公桌上丟出來的。
拉捨爾公爵即是現任內閣總理大臣,他的政治手腕不如卡契夫、營鑽頭腦不如海怪、比起心狠手辣絕對不是魯道夫的對手、說到逢迎奉承連政府部門裡面地位最低的小職員都不如!可就是這樣一位一無是處、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坐到了女皇陛下的身邊,成為一世女皇在政務領域上的左右手。
人們最初還不是十分理解,對這項任命跌破眼睛的更是大有人在,可按照女皇陛下的說法。拉捨爾老公爵地好處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忠誠(年輕人都罵他是老古董)排在第二的就是穩重(熟悉他地人都知道這是懼內練出來的)排在第三地就是……
阿萊尼斯肯定還沒想好這第三點好處。不過拉捨爾季妥瓦公爵確實有其獨到的地方看看剛才那些和他做比較的成名人物就不難理解……
卡契夫被冠上賣國賊的罪名,他的頭顱被英格人送到女皇面前。又在泰坦光明門上吊了好一陣:海怪最是破落,一生「辛勞」所得全部充公,自己則落得個身陷囫圇地下場,據說肥肉一斤一斤地往下掉;魯道夫霍斯……都林人都說前特勤處長是被屎撐死的,腸胃裡塞了把鏟子的傢伙還用再提嗎?
名動一時的大人物死的死、倒台的倒台。連近衛軍統帥都被醫師疑為老年癡呆……只有拉捨爾季妥瓦公爵安安穩穩地過著他的小日子,這其中的處事智慧應是老人最寶貴的一項財富。
「陛下……」內閣總理大臣噴著煙,間或還喝上一口酒。「您知道戰爭為什麼會拖到現在才有一點進展嗎?」
阿萊尼斯搖頭:「抱歉閣下,不是我的帝國取得了進展,是我們地敵人!」
「那咱們換個說法!」拉捨爾公爵的眼睛閃著一個精明的老人特有地光芒。「比方說……法蘭人最先侵入我國,到了維耶羅那就停下腳步,等著德意斯人;德意斯人打贏了第一陣,就此也慢了下來,等著荷茵蘭、威典和利比裡斯!您應該自豪!帝國正遭受一百萬軍隊的圍攻,我們竟然堅持到現在!」
「不!不!」阿萊尼斯連連搖頭。「不是圍攻!泰坦不可能承受得了一百萬大軍的圍攻!」
「不是圍攻是什麼?」老人繼續追問。
阿萊尼斯沉默下來,三面防線上全是敵人,不是圍攻又是什麼?可敵人的一百萬大軍足以在第一輪進攻中徹底撕開近衛軍地防線。但戰爭進行了好幾個月也沒出現這種一面倒的局面,到底問題出在哪裡呢?
「怕!」宮廷長官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突然說出一個單音節單詞。
「他們怕泰坦、怕泰坦軍人、怕泰坦人民!他們害怕泰坦民族將反侵略戰爭進行到底,真要和泰坦動真格的……戰到最後,他們的一百萬不會剩下什麼。我們的綜合國力、地理縱深和近衛軍的預備役基數在那明擺著!女皇陛下若是下達總動員令,全國所有十五歲以上、四十五歲以下的青壯年都披上鎧甲、拿起刀槍……」
「我們會有一支二百萬人甚至更多的軍隊!」內閣總理大臣接過宮廷長官的發言。
「他們不但害怕泰坦真正徹底地武裝起來,更怕他們的同盟軍在這場戰爭中變得更加強橫!」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堅定地望著女皇,他對自己的揣摩有著無比的自信。
「這種狀況在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還不太明顯……」拉捨爾公爵掐滅雪茄,「那時侯沒有德意斯野蠻人的加入,反坦聯盟各國也沒有投入全力,可是現在……經過養精蓄銳的德意斯王國軍在第一陣中就擊敗了阿蘭,我相信參與戰爭的其他四國會比咱們更擔心!」
阿萊尼斯緩緩點頭,她是一國之主,不難明白其中的奧秘,德意斯的強橫引起整個反坦聯盟的警惕,法蘭與荷茵蘭又在兵力配置和進攻合作等等方面無法達成一致,而威典王國雖然派出了十七萬人組成的部隊,但裡約裡耶姆國王並沒與泰坦斷絕外交關係,威典大使館還在工作……
「他們或許想把您趕下帝位,但絕對沒有膽子與我國的軍人決一勝負……六內閣總理大臣給發言下了結論,「因為全面開戰的顧慮太多,無論是哪一國都不想在和我們硬拚的時候過分削弱自己的實力!」
「而且……」特勤處長預言又止,倒是站在女皇身邊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和她的親密朋友咬起耳朵。
「南方貴族的離心傾向越來越重……」宮廷長官夫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近不可耳聞,「而且特勤處對北線失利的真正因由存有疑問…六「你是說……」阿萊尼斯寒著面孔,「有人搗鬼?」
泰坦帝國循規蹈矩的內閣總理大臣微笑著擺了擺手:「我地陛下。這種事說出來是沒人信的,即便特勤處掌握了確鑿的證據又怎樣?我們永遠抓不到那個幕後主使人!就像財政大臣地那件疑案一樣。「阿萊尼斯的心情已經跌落谷地,她比任何時候都不耐煩。「那你們要幹什麼?既然於事無補幹嘛還討論這個問題?」
拉捨爾季妥瓦公爵看了看在場地人。似乎只有他對某件事情有發言權。
「我的陛下!既然您已經明白西方王國聯盟內部對戰事存有不確定的疑問,您想沒想過……我們可以避免接下來可能存在的巨大犧牲?」
「什麼……什麼意思?」帝國女皇一定沒有聽懂。但她已經意識到這個提議有著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危險性。
「求和!」
「求和?」阿萊尼斯一世女皇瞪大眼睛望著她地總理大臣。「這可能嗎?他們要把我推下皇位!無論是法蘭還是荷茵蘭,他們都想把我……」
「陛下……」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探手按住帝國女皇的肩膀,她早就看出自己這位貴為一國之主的朋友被敵人的一百萬大軍嚇得不輕。
「您已經不必擔心這一點了!不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出發點到底是什麼,他和軍情當局制定的那份黑名單幫了咱們大忙!先是荷茵蘭王后,再是避居威典的前朝皇后。一切能夠順理成章干涉泰坦皇權更迭的借口都消失了,反對泰坦的聯盟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再為這種事啟動武力!或者……您不妨再仔細想想,把泰坦皇帝推下皇位……他們辦得到嗎?」
阿萊尼斯心虛地別開頭,對方有一百萬人的大軍三面圍攻泰坦,他們為什麼辦不到?
「我地陛下……」國務大臣乾脆站了起來,他必須給自己的皇帝一些信心。「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說的有道理,西方王國聯盟要想把您推下皇位就必須戰勝聚在您身邊地八十萬近衛軍,還包括泰坦所有的輕壯年預備役,如果這還不夠,東疆安魯已經完成他們的歷史使命。水仙騎士團可以在您受到威脅的時候投入任何一方戰場。」
「您覺得……是法蘭人敢冒這個風險……還是荷茵蘭人敢挑起這種禍事?」
一世女皇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曼努埃爾王朝被水仙騎士團打怕了,她地丈夫一到羅曼就令意利亞人忙不疊地嫁出一位公主;讓德意斯人在東部吃盡苦頭的甚至不是水仙騎士團的正規軍。上一代的安魯公爵只是派出水仙郡的貴族獨立武裝就不費吹灰之力地殲滅了德意斯王國軍的東方主力集群;那個倒霉的斯洛文裡亞……這個已經隕落的王國應該給西方來的下等人提個醒安魯不好惹!侵犯泰坦的戰爭遲早有一天會遇到一直守護這個大帝國的神選戰士。若是再加上被譽為戰爭狂人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是啊……我的擔心顯得有些無厘頭,他們不敢,他們絕對不敢過分侵犯泰坦!我怎麼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現在還不晚!」內閣總理大臣帶著得逞似的笑臉,他在女皇陛下的書桌上放下一份計劃書。「我的陛下。趁現在……德意斯人沒有企圖深入、法蘭人停滯不前、荷茵蘭和威典舉棋不定的時候,我們向西方王國聯盟現以弱勢、許以重利、誘以條件,只要給他們一個適當的台階下,他們遲早都會撤軍!第二次衛國戰爭帶來的各種危機也就隨之煙消雲散。」
「同時!」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接過總理大臣的話題,「一旦您與西方王國聯盟達成諒解,我們就可以開始著手整頓帝國內部事務,您想放任南方貴族到什麼時候?非要等到他們在維耶羅那建立新都?」
阿萊尼斯又一次瞪大眼睛,「南方人……在維耶羅那建立新都?這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
「是不是危言聳聽我不清楚,也沒有證據……」這次輪到特勤處長發言了,他用身體的陰影擋住女皇陛下的實現。「我只是覺得大家對衛國戰爭地看法太過樂觀!我相信當都林向水仙郡求援的時候,安魯一定會產生兩種聲音。一是讓西方人去打吧!莫瑞塞特皇朝完蛋了才好:二是救援首都,但要等到皇朝元氣大傷難以為繼的時候!」
「我地陛下,您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會聽從哪種聲音呢?您最好不要撇開他與南方貴族的深層關係孤立地看待這個問題。」
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一邊說一邊無所事事地翻看著總理大臣提交地和談計劃書。
阿萊尼斯真正靜下心來。她知道這不是自己感情用事或是大發雷霆的時候,自己最親近的臣屬說得都有道理。不過還是以特勤處長的提示最為一針見血。
當都林和莫瑞塞特皇室真的置身險境地時候,誰能為東疆安魯的立場做出保證?安魯為什麼不能落井下石?丈夫背後的南方貴族巴不得要擺脫帝國皇室的控制,他們更願意見到莫瑞塞特王朝被侵略者所顛覆。
「求和……實際嗎?」阿萊尼斯從自己的侄子那裡奪過內閣的計劃書。
總理大臣堅定地點頭:
「陛下……如果我們想避免戰爭,這就是當務之急!德意斯羅雷斯堡女王會很樂意見到泰坦歸還幾十年前奪走的那兩個省,而威典和荷茵蘭用戰爭賠款和咱們在瑞爾王國佔據的領士就能打發。唯一棘手的是法蘭人!法蘭人對奧斯涅親王的作為十分不滿,也十分恐懼!水仙騎士團紅虎方面軍正在法蘭西北行省胡作非為,之前又因斯洛文裡亞戰爭和西葡斯搞得關係緊張!對法蘭……我們必須給之以足夠地安全感!」
阿萊尼斯擺了擺手,「安全感?誰來給我安全感?難道要我像阿蘭元帥那樣對付奧斯卡?我可做不出!再說那已被證明是愚蠢的舉動。」
特勤處長翻了個白眼,「陛下!您這麼說可有失公允,當初我們若是把握住那個機會,安魯內部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畢竟費戈元帥地視線在東方,帝國和皇室離那可遠著呢,不像現在!我們要為奧斯涅親王發動的戰爭背負責任,還要給他的獨斷專行擦屁股。」
「你閉嘴!」一世女皇毫不客氣地瞪了一眼誇誇其談的費瑞德。她只要一聽到這件事就心煩。
總理大臣伸手將還要辯解地特勤處長扯到一邊,老人轉向一臉怨怒的小女人。
「陛下,我們自然不能像阿蘭元帥那樣對待奧斯涅親王。現在那樣做已經行不通!衛國戰爭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皇室身上,如果奧斯涅親王在這種時候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考慮到皇室目前的不利處境,我相信安魯的反抗會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要強烈!因為安魯已經知道我們無法繼續控制他們的龐大武裝。」
「有一個辦法!」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俯首貼近女皇陛下的耳朵,「就像他打發斯洛文裡亞國王一樣!解除他在首都的一切職務。以法令的形式命他回到水仙郡,永世不得踏出安魯哈啦一步!」
「這是變相的軟禁!」阿萊尼斯狀似嗤之以鼻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女伴,「把他軟禁在安魯哈啦和放虎歸山有什麼區別嗎?再說你們都不瞭解奧斯卡,他不會在乎什麼法令,更不會在乎我!」
「那不就更好辦了嗎?」特勤處長的聲音由高轉低,「當帝國與西方人停戰議和的消息傳得沸反盈天的時候,奧斯涅親王會發瘋似的趕回都林找您理論。他不會帶著嫡系部隊,因為沒有時間,所以……當他抵達都林的時候,您就可以直接將其軟禁,宣佈針對他的法令,再由皇家聖騎士團護送他回到水仙郡。他若是不接受……咱們再考慮其他的對策。」
「不!不!」阿萊尼斯劇烈地搖頭,理智告訴她這種決策太過危險,她現在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就會在腦海中浮現多年前的畫面她的丈夫寒著臉,從一個可憐人的臉上剜出眼珠。
「有眼無珠的人才會認為奧斯卡好欺負!他不會妥協的!」女皇陛下打著冷戰。
「是啊,親王殿下不會妥協!」特勤處長竟然肯定了女皇陛下的說法,「安魯主母已經懷了身孕。親王殿下已經給他沒出世的兒子取好名字了!在意利亞有一種傳聞……奧斯涅親王親口說,他地辛亞利是未來的法蘭統治者!」
「辛亞利?」阿萊尼斯皺起眉頭。
「那就是親王殿下給兒子取好的名字!」
女皇陛下再也沒說什麼,或是什麼都說不出。但在場地人都已看到她在手上不斷加重的力道已把桌案上地求和計劃變作一團廢紙。
「當務之急……是議和……」總理大臣狀似滿不在乎地念叨著。
這一天是教歷801年12月9號,都林的夜幕底下閃著孤零零、十分稀疏的***。大街上空蕩蕩的。即使是打算逃難的人也安歇下來。以往璀璨繁華地都市夜色只剩下巡兵在來回走動,這些不甘寂寞的傢伙變著法兒地找老百姓的麻煩,他們拿著上司的命令抓捕奸細,可到了市民家裡就只會勒索。
不是被西方人趕走就是被巡兵的大棒子哄走!都林市民都抱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的念頭。人們走了,這就更順流氓地痞和巡兵們的心意。
據說巢穴裡面有人專職盜墓,他們在巡兵的掩護下正經做了幾筆大買賣挖走了貴族藏在官邸裡的財寶。
這年月,做個都林人可不容易!巡兵要發點小財、流氓也要混口飯吃,小市民要身家保平安就得學會夾著尾巴做人。夾著尾巴做人也得看得年景,據說西方來的下等人和德意斯鬼子一個樣,沒見過市面、沒見過打扮得光鮮亮麗地泰坦婦人,至少騎在百姓頭上的大老爺們不會像這樣狼崽子一樣離譜,市民們就想……最好讓鬼子們把盤踞首都的老爺們都抓起來那才好呢!搶老爺家堆積如山地財富、像對付街邊的婊子一樣羞辱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貴族女人。
同樣是泰坦人,南方人和首都人的心情就不一樣,傳到他們耳朵裡地信息也有所不同。在布拉利格這座軍人控制的要塞之城。當地的市民都以為打敗侵略者已經指日可待,因為大名鼎鼎的民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終於回到南方,他和他的隨從在今天夜裡就能抵達集團軍群司令部。再然後……
人們就開始幻想。圍困維耶羅那長達兩個月的法蘭人必定聞風喪膽,他們會被十數萬南方子弟兵嚇得屁滾尿流,連提褲子都顧不上就夾著尾巴向西逃竄……接著是西邊來的荷茵蘭人、利比裡斯人、威典人,這些在地圖上只有麥粒大小的小王國怎麼能與神聖泰坦相提並論。奧斯涅親王和家鄉子弟兵用顆腳指頭就能把他們一直攆進西邊的大海……
至於打敗了阿蘭元帥……阿蘭老得足夠做年輕戰士們的祖父,他自然奈何不了囂張不可一世的德意斯鬼子!殺敗德意斯鬼子是年輕人的事,那個人選自然是在妻女山讓德意斯人吃盡苦頭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這樣一來……勝利真的不遠了!好像就在明天的樣子。
布拉利格要塞的軍人和市民這就睡不塌實了,沒有人組織、也沒有人張羅,士兵不顧上級的嚴令湧出營房,市民不顧夜間戒嚴的訓示湧上街頭。在12月9號這天晚上,布拉利格***通明,把要塞頭頂的夜空也染得一片通紅。
軍人擎著火把、市民舉著蠟燭,他們自發地在街道兩側聚集起來,只留出中間的一條石板路。男人們探頭探腦低聲議論,大膽的女人就使勁兒踮著腳、大聲地反覆地念叨那位民族英雄的暱稱。
女人說她們的奧斯卡在意利亞減肥成功,現在是個苗條的美男子,男人就說你們真是算了吧!奧斯涅
親王打下生的時候就是泰坦第一美男子,要不然一世女皇、水仙花冠、異族公主、意利亞珍珠……這些冠絕當世的絕代佳人都瞎眼了不成?
士兵們說他們的奧斯涅元帥在意利亞就已發動了針對法蘭的進攻,紅虎方面軍也許很快就會攻進巴厘,到時他們就可以去富麗堂皇的凡爾納宮長長見識……軍官們就說你們真是算了吧!奧斯涅親王給紅虎的命令只是襲擾敵人的後方,要是說到攻克法蘭人地首都……元帥還得依靠咱們南方軍人!
和門外的歡騰氣氛比起來,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的辦公大廈倒顯得矜持得多。這座堡壘式地三層磚石大樓沒有像迎接貴賓那樣懸掛無數面軍旗。只是給門口站崗的衛兵換上禮服。按照集團軍參謀長地說法……奧斯涅親王本就屬於這裡,迎接他的歸來不必興師動眾。
在偌大的南方軍作戰室,軍群准將以上級別的作戰部門軍官全數到齊。他們沒有理會聚在城裡的數萬軍民,而是圍著一個巨大地沙盤交頭接耳。
軍人們的最高指揮官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將正對著戰術地圖發呆。
他們的總參謀長達答拉斯皮切中將正在陽台上抽煙,所以說……在軍官們眼裡,又或是在一名南方軍的普通士兵看來,老成持重的尤金上將固然深受愛戴,可軍人們只是把他看作長輩;達答拉斯皮切中將滿腦子鬼主意。確實帶著南方軍打了一系列大勝仗,可軍人們老覺得總參謀長還缺了一點什麼。
「大家聽……」總參謀長推開陽台上的落地窗。
「萬歲……泰坦!」「萬歲……奧斯涅元帥!」
布拉利格似乎突然變作一個巨大傳聲器,城市中的每一個角落都爆發出歡騰的音響!士兵們唱著近衛軍在前進的戰歌,市民們不斷製造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這股聲浪聽似此起彼伏,但它確實在不斷向前推進,向城市中心移動。
作戰室中地軍官們湧進陽台,透過敞開的落地窗,他們看入眼中的地方都是軍人、都是民眾、都是向一個方向伸出地手臂。
人群以移動中的某一個點為圓心,他們不斷向圓心擁擠、高高向著圓心探出手,他們想要觸摸一位聖徒的心靈、想要觸摸一位英雄的鎧甲!男人們喊著口號、女人們聲嘶力竭地尖叫。士兵們七手八腳地把一位笑臉盈人地近衛軍元帥抗在肩上,就那樣撐著他在人海中摸索著前行。
陽台上的南方軍將領們感染了蓬勃歡暢的現場氣氛,他們每個人都笑出聲。還在心裡小聲嘀咕……麵包會有的!功績會有的!光宗耀祖沙場揚名的時刻也會有的!幸虧奧斯涅親王回來得及時,要不然還不知道尤金將軍會把戰爭拖到什麼時候!
「立正……」門口傳來的口令猛然喚醒軍人們的神志。「帝國皇夫、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到!」
同一時間,作戰室內所有的軍人都收起了滿臉的遐想和熱切期盼的笑容,他們左手扶穩配劍、手臂緊緊貼住制服、右手握拳、曲臂緊靠胸脯……
「敬禮……」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門口站定。他掃視了一遍在室內站得筆直的「塑像」們。
「哦啦……不要這麼嚴肅!」帝國親王在隨隨便便地回禮之後不禁朝自己身上攤開手:「看看我這副樣子,不知道的準會以為我被十幾個大膽的女孩兒留在臥室裡了!」
軍人們按捺不住地哄笑起來,親王殿下的元帥制服被熱情的士兵和市民撕開好幾條裂口,平常那根油亮的小辮子也亂糟糟地垂在腦後……
等元帥走近***,軍官們就看得更清楚了,親王殿下袒露在外的胸膛、脖頸還有他的臉上——佈滿零零碎碎的口紅印子……一層壓一層。
「哦啦……這可真是長了見識……」奧斯卡一邊呻吟一邊接過達答拉斯遞來的手帕,他用手帕使勁兒擦臉,不過他沒忘記徑直坐上放在室內最顯眼處的那把高背椅子。
帝國親王從尤金將軍那裡接過雪茄,從另一位好此道者那裡要了火兒,他噴出一口煙霧,後又望了望窗外……窗外的歡呼久久不絕!數萬官兵和布拉利格的市民就是在司令部大廈外面的廣場上賴著不走。
奧斯卡把自己的勤務官柯克中校叫了進來,他朝對方大聲吩咐,「讓他們回去睡覺!就說明天一早我就會盡起全軍,迎擊進攻維耶羅那的法蘭人!」
柯克德克斯頓正打算領命而去,奧斯卡卻又把他攔住了。也許是年輕的近衛軍元帥還沒出夠風頭,也許是他突然發現作戰室的陽台是個不錯的演講場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柯克擺了擺手,他走向落地窗:「還是由我親自來宣佈這件事吧……」
「您得等等……」南方軍總參謀長達答拉斯中將不動聲色地拉住親王殿下的手臂。
包括奧斯卡在內,所有的軍官都朝瘋子達答投去不明所以的眼神。
「殿下!既然您已經到了,那麼我就得和大家說說集團軍群參謀部對當前戰局變化的一些猜測!」
奧斯卡復又坐回主位。
達答拉斯敲了敲牆壁上懸掛的戰術地圖,「法蘭人在南線久攻不下、西方戰線之敵只顧囤兵不做寸進、北線德意斯人初戰告捷,但在布倫要塞的高牆厚堡底下就失去了進攻的強力勢頭!那麼……首都的決策者會在這種時候想到什麼?」
作戰室內一片沉默。
「除了不戰而降……我不知道習慣安逸的首都貴族還會有什麼好主意!」
「不戰而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說話的時候牙齒咯咯作響,並不是他多麼反感,而是他真的不太明白所謂的「不戰而降」到底是什麼意思。
「求和!」達答拉斯異常肯定地說出答案,「既然反坦聯盟如此懈怠地對待戰爭,首都貴族中的當權者沒有任何理由把獲勝的希望寄托在軍人身上!他們是深諳此道的政客……」
「不會的……不會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兇猛地搖頭,儘管不相信,可他在之前建立起的必勝信念已經完全土崩瓦解了。
「阿萊尼斯不會出賣帝國!不會出賣帝國的軍人!她也不會出賣我……」
面對帝國親王投來的視線,所有的南方軍官都低下頭,那樣子就像是對他們的統帥說:
「誰知道女皇陛下會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