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守衛大城市的老爺兵比起來,在偏遠邊境地區的衛所打發日子自然最是難熬。七月底,守護泰坦南部邊疆的戰士們剛剛送走令人想要詛咒的雨季,來自法蘭的侵略者就找上門來了。
自打第五軍區的大本營送來戰事安排之後,邊境各處衛所裡的士兵就沒睡過一次好覺。他們忙碌地向後方搶運物資,忙著佈置各自的防禦工事。說是工事,可戰士們心裡清楚,衛所兵站的木板牆和石頭堡壘架不住一發投石機的大石子。
話雖這樣說,戰士們都沒抱怨,他們像往常一樣緊張地訓練,在各條邊境要道和開闊地上往返巡邏,協助當地居民撤往大後方,幫助地方稅務部門和政府機構轉移辦事人員。
這樣一忙就是一個多月,邊境對面的侵略者越聚越多,距離泰坦國土越來越近,有時隔著一片小樹林就能看到法蘭人的炊火。在南方的大平原上,無數朵炊煙騰空而起,看得泰坦戰士的心胸一陣冰涼,可他們是軍人,在念叨幾遍「狗崽子還真多」以後,戰士們就撇撇嘴,各幹各的去了。
西爾布特村在勃特恩省最南端的邊境中軸線上,這裡本該是一座大集鎮,其實它曾經的確就是,可近衛軍以防衛上的需要為借口硬是拆毀了這個大村子的一半建築、遷走了一半村民,這件事讓久居於此的人們十分不滿,即使過了數十年,村裡的老人見到當兵的還是免不得要數落幾句。7月23日,一大早。西爾布特與村口那條跨越邊境地小河一同醒了。金色的陽光鋪在河流和小村之間的谷場上。一頭奶牛獨自閒逛,把小牛犢丟在一邊。年紀小地東西都有好奇這種壞習氣」卜牛犢一動不動。它凝視著不遠處那座徹夜未眠的衛所兵站,狀似仔細地思考問題。
最近。大約是一星期前,村裡地人開始議論一件事。堂娜大嬸家的小西爾失蹤了!確切一點說,是在附近那所兵站就快服役期滿的西爾上士失蹤了!原來村民都相信堂娜大嬸的兒子是附近山裡迷了路,總有一天會回來,可是……西爾生在這兒、長在這兒。在服役期間,即使他的長官出門巡邏也要西爾帶隊。
這樣一來,始終關注這件事地村民就分成兩派,一派是「俘虜派」,他們說小西爾必是在巡邏的時候中了法蘭鬼子的埋伏,不過他要是肯沖人家鞠幾個躬再說些好話,等戰事一了,法蘭人就會把他遣送回來;另一派……這可不好說了,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只是不好張口:
西爾失蹤也好。被俘也好,都不是真的,真實情況準是他犧牲了。
早上。兩派中的代表人物圍著堂娜大嬸家的院子匆匆吃過早餐,正準備開始一天的辯論,這時就有好事的孩子來通報,一隊當兵的把雷頓大叔家的小牛犢拉走了。他們留下四個銀泰。人們就起哄,說是當兵地給的價錢還滿公道……再過一會兒,孩子們又來報,村裡又來了一個當官的和幾個騎士,騎士抬著一個漆成白色地木盒子。
一名近衛軍中尉和四名役兵騎著馬,他們在堂娜大嬸家的籬笆柵欄外面停了下來,中尉向目瞪口呆的村民望了望,轉身對役兵們說:
「沒錯!下來吧,就是這兒。「四名役兵中有兩個人抬著一個白色的木盒子,這個盒子要比棺材小得多,觀望地村民就輕呼了一口氣,「還好!那不是西爾。」
「堂娜大嬸!」近衛軍中尉向必恭必敬迎在院子裡的老婦人致以軍禮,「我們把西爾上士給您帶回來了。」
和老鄰居們一樣,寡婦堂娜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的兒媳婦吃力地攙扶著這位太太,兩個女人交握在一起的佈滿繭子的手掌不斷地顫抖。
「老爺……您……您說什麼?」
中尉軍官脫下軍帽捧在手裡,他轉身示意戰士們把那個白木盒子抬進門。「那是西爾……我們……我們只能找到這些!」
院子裡靜靜的,祖祖輩輩在此地耕作繁衍的農人還搞不清狀況,軍人們送來的不是棺材,那裡面就不該是西爾。
「西爾上士和他的小隊在巡邏途中遭遇伏擊,我們的人在昨天夜裡才從邊境那邊把他的屍體搶回來!林子裡的狼崽子把西爾……」中尉艱難地吞嚥著口水,面對兩個相依相偎的婦人,那種話他怎麼說得出口。
堂娜大嬸探出手,農婦的大手稍稍碰到兒子的小棺材就猛地縮了回來。
中尉猛地提起一口氣,「狼崽子把西爾中士啃得沒剩下什麼,連骨頭都被它們扔得到處都是,我們……」
「啊!」年輕的小媳婦突然悲叫一聲,然後就像集市戲團裡的演員一樣兩眼一闔,順著母親的肩膀滑了下去。村民們亂作
一團,他們爭先恐後地衝了上來,搬椅子的搬椅子,取鹽水的取鹽水……有人小聲嘀咕,「是法蘭王國軍的狼崽子還是樹林裡的……」有不耐煩的長者猛捶了一下這個沒腦子的傢伙:「都是狼崽子,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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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人和村子裡唯一一位牧師在寡婦堂娜家的門廊裡面擺好了一個小小的靈台,一位識字的先生在靈台上的字帖裡寫下西爾的名字。人們就熙熙攘攘、前擁後擠地走進大嬸家的屋子。
「您若是想哭就……」
「不!」寡婦堂娜堅定地搖頭,她指著白木盒子,「那是我的兒子、我的小西爾?那肯定不是!那肯定不是!」
中尉沒有辦法,他只得吩咐牧師可以開始。
白木盒子擺在靈台下的桌子上,軍人為其守靈,牧師為其頌念彌撒禱文,村裡的兩派終於變成一派。年輕人憤憤不平地瞪著門外邊境那邊;老人們垂著頭,低聲安慰癡了又或傻了的堂娜大嬸。
面相呆板地寡婦堂娜等了一陣,她發現牧師似乎不打算停下來。健壯的女人也不怕冒犯了神明的僕人,她幾個健步就衝到桌前。手臂一搡就把牧師掀到一邊。
「老爺!您得跟我說說……怎麼打開這個盒子?」
近衛軍中尉詫異地望著老婦人,他感到很吃驚。
「大嬸,盒子……盒子釘死了,我們怕裡面地東西灑出來。」
寡婦似乎沒有立刻明白軍官的意思,她還是倔強地瞪大眼睛。一分不讓地凝視這名帝國軍人。好半晌,中尉只得再解釋一遍:
「大嬸,盒子打不開,釘死了!若是砸……」
「我只想看看我地孩子,我只想看看我的孩子,您能理解嗎?當母親的不忍心不看孩子一眼就把他埋葬!」堂娜終於忍不住了,她的淚水伴隨喊叫一同傾洩出來。
中尉異常難堪地砸著嘴,他不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因為他在事前見過西爾的遺骸。怎麼說呢?不好形容!但一位母親若是真地見到自己的兒子變成一副碎落零散的骨棒子……遠遠的,兵站那邊傳來集合號的奏鳴。獲救的中尉軍官長出一口氣,他帶著士兵最後一次向犧牲的戰友致以軍禮,然後就告別痛哭失聲的婦人。轉身走進院子。
一部分村民留在屋裡沒有出來,女人們安慰著寡婦,老人們開始張羅喪事。年輕人圍著當兵的,他們反覆追問那些佈告上早就已經說清楚的事。「法蘭人什麼時候來?」「家裡地牲口怎麼辦?」「秋收前他們會走嗎?」「這個時候去哪報名參軍?」
中尉耐心地一一解答。就在他要上馬的時候,堂娜大嬸突然衝出家門,近衛軍軍官嚇了一跳,他害怕老婦人再用一些令人想要投河的問題折磨他。
寡婦沒有避諱旁人,她抓住軍官地手,用自己的手掌附在軍人的手掌上按了一會兒,這似乎是當地的老百姓迎接官差時地習俗。
「辛苦您特意跑一趟,剛剛我可真沒禮貌……我家西爾有個好上司,謝謝您!」
近衛軍中尉攤開手,手心裡多出三枚帶著體溫的銀幣。這該是西爾一家人兩個月的收成,好大個男人兩眼一酸就滾下一顆淚來,他連忙抹了一把臉,攥緊銀幣跳上馬背。
四名役兵很快就跑遠了,若有所思的中尉軍官卻從村道上折了回來,他在院門口向村民們指了指不遠處的河灘地。
「就在那裡——等到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帶著近衛軍兄弟趕跑了狼崽子,那裡就會立起一座紀念碑!用以紀念在第二次衛國戰爭西爾布特先行者之役裡面犧牲的將士!您的兒子西爾上士就在那裡,您不用埋葬他。「「那……那您呢?」寡婦匆匆迎了上來,她知道這位和自家的西爾彷彿年紀的老爺也是一個女人的兒子。
「呵呵……我也會在那!」中尉踢了踢馬腹,軍馬嘿咻一聲就衝了出去。
老婦人還在後邊追,「您叫什麼名字?您叫什麼名字……」
《泰坦衛國戰爭史》是一部正史讀物,任何人在上面也找不到西爾上士的名字,也找不到有關第二次衛國戰爭西爾布特先行者之役的陣亡人員名單,也許軍部檔案館裡會有這樣一份東西,可有誰在乎呢?按照慣例,對正史讀物裡面未有涉及或是描述不甚詳盡的事,我們需要補充。
教歷801年7月23日正午11時30分,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第五軍區邊防守備師第二團在西爾布特村外的那條小河邊架起了爐灶,小牛犢已經宰殺乾淨,一塊塊鮮嫩的牛肉擱在滿是鮮血的案板上,案板旁邊架著一口大鍋,鍋裡已經煮好蘑菇。
切片的小牛肉在鍋裡翻滾幾次之後就爛開了,第二團
的士兵就捧著鋁盤樂呵呵地圍了上來。一邊吃一邊聊,士兵們似乎渾然不知先行者之戰的意義。帝國要求他們去送死,這種事在某些人眼裡和瘋狂偏執是一個意思,就拿第二團的那十幾個逃兵來說,他們一定認為自己的舉動是理智地象徵。可大部分的士兵都是瘋子。他們像譏諷婊子一樣嘲笑逃跑的戰友,甚至建議團長大人把那些名字向上級匯報,若是殺人不見血地稅官們有興趣。就會像對待賣淫的婊子一樣剋扣逃兵地稅款,保證那些傢伙能夠老老實實地呆在部隊裡!
邊境守備師第二團的團長大人是個平民出身的矮壯北方人。他操著一口濃重的豪森克方言,張嘴閉嘴都是北方……北方的大麥比南方長得壯、北方地牛肉比南方的筋道、北方的土豆比南方的好吃、甚至北方的女人也比南方娘們騷浪!戰士們就問,「頭兒!那你幹嘛還來南方受這份兒罪?」
團長就沒好氣地嘀咕,「還不是因為你們這群小兔崽子需要有人照看。」
其實,第二團的士兵並不討厭處處都看南方不順眼的北方團長。他們知道自己攤上了一個好軍官。士兵們對一個好軍官的概念很簡單,那就是遇到先行者之戰的時候,沒有推委、沒有退縮、沒有沮喪,而是不假思索地應承下來,這名好軍官鼓勵他的士兵:「後面就是你們地南方老家,離我家可遠著呢……」
「頭兒!咱們為什麼要打先行者之戰?」
團長大人有些冒火,臨到戰前竟然還有人對戰鬥抱持懷疑的態度。
他走到這名士兵面前,抓了一把泥土塞到那傢伙嘴裡。
「什麼味道?」
士兵大聲咳嗽,大聲地乾嘔。團長就告訴他,「這是母親的血肉地味道!回家問問你媽媽是怎麼懷上你的。你就知道咱們為什麼要打這一仗。」
曾經,很久以前了,即使大家去問家裡的老人也不會有人知道。近衛軍內部對先行者之戰的看法分成兩派:一派主張擯棄這項傳統。減少毫無意義地犧牲。另一派就問,先行者的犧牲怎麼會毫無意義?他們集中體現了泰坦軍人保家衛國的決心和大無畏的英雄氣概,他們是禦敵於國門之外的精神象徵,他們用犧牲向敵人遞交了一份抵抗將由最初進行到最後的戰鬥宣言。
若是換你去選。你會不會與即將闖進家門的敵人打一場先行者之戰?
很明顯,選擇承襲這種傳統的人永遠要比選擇說不的人多得多。人們留戀世間的浮華、留戀所有美好的事物,可當敵人的腳步聲匯成一片,當敵人入侵的號角響在耳邊,總有這樣一群人會挺身而出,他們拋棄了生的權利,決意以戰鬥至最後一刻的犧牲精神向祖國母親交一份滿分答卷。
「可這和我媽媽有什麼關係?」吐掉一嘴塵土的士兵心有不甘地嘀咕了一句。
「那關係可大了!」第二團的團長大人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聽說對面那幫傢伙最喜歡成熟的泰坦婦人,我若是告訴他們你是那個婦人的兒子,相信他們會很樂意一塊兒做你的乾爹。」
這位吃足苦頭的戰士厭惡地別開頭,他緊了緊身上的鎧甲和手裡的兵器,看來是打算多殺幾個想要做他父親的敵人。
時間已經是午後一點多,第二團的戰士們打著飽嗝剃著牙,他們在小河背後的谷場上懶懶散散地曬太陽。太陽真艷,亮得出奇,陽光烤熱了鎧甲,連帶著人們心裡也暖烘烘的。
小河對面的林地裡突然鑽出幾個人,團隊裡的幾名手段高超的弓箭手立刻擎起長弓。不過還好!來人大家都認得,是那位送西爾上士回家的中尉軍官。中尉軍官帶著幾名斥候一溜煙兒地跑過小河,河水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閃耀著七彩流芒,遠遠一望剎是好看。
「來了!來了!」中尉邊跑邊喊,等到團長迎接他的時候才敢稍事休息。
「頭兒!我們差點和法蘭人撞個滿懷!」近衛軍中尉在說話的時候還不忘往小河對岸的樹林看上幾眼。
「他們來了多少人?」
中尉撓了撓頭,「漫山遍野都是敵人,我沒看清!」
團長大人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他就知道問了也是徒添煩惱而已,還沒聽聞有人在先行者之戰裡面以少勝多,這只是泰坦軍人為了昭顯反侵略精神而編導的一幕演出——用最小的投入換取全軍、全國、全民族的鬥爭熱心。
「村裡人都撤走了嗎?」
「是的團長!」近衛軍中尉點了點頭,但他在想到那件事之後又無奈地搖了搖頭。「都怪我多嘴,我不該跟西爾上士的母親提起紀念碑的事。老婦人堅決不走,她說……人們若是都走了,誰來照看兒子的墓碑?」
「村裡人都撤走了嗎?」
「是的團長!」近衛軍中尉點了點頭,但他在想到那件事之後又無奈地搖了搖頭。「都怪我多嘴,我不該跟西爾上士的母親提起紀念碑的事。老婦人堅決不走,她說……人們若是都走了,誰來照看兒子們的墓碑?」
團長一陣沉默,他猛地拔出配劍,長長的劍刃透射清冷的寒光,當它在河灘地上毅然聳立的時候,真的像極了一座巍峨的紀念碑。
出鞘的騎士劍就是信號,狀似懶散的泰坦戰士突然變了臉色,他們再也不是吊二郎當的樣子。弓箭手在預定位置集結,他們把裝滿箭羽的箭囊擺在腳邊;刀斧手聚在陣前,他們的盾牌並肩相連,遠遠看去就像一道鋼鐵壁壘:軍官們尋著團長的身影,他們都在鋒線上,像往常那樣吆喝、像訓練時那樣冷著個臉……
801年7月23日下午1點48分,河灘對岸的樹林突然動了起來。最先入眼的是法蘭王國軍的三色飄帶旗,然後就是一個看不清面相的傢伙最先走出樹林。
泰坦戰士的首領迎了上去,雙方隔著小河立定站好,由近千名最堅定的近衛軍戰士組成的陣營距離河灘還有幾十米,他們聽不清團長在和法蘭人的信使說些什麼,不過團長很快就回到戰士們中間。
「對方的指揮官是一位上將,他勸我和我的士兵放下武器,避免無意義的犧牲!」
整座方陣靜得出奇,突然!一名早就按捺不住地士兵大叫了一聲。
「沒門兒!他有神經病!」
接下來,泰坦戰士們哄堂大笑!士兵們的樣子就像剛剛聽聞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好笑地事情。團長笑著擺手,他的戰士說得沒錯!勸誘一群慷慨赴死地勇士放下武器……即便歷史無數次地證明了泰坦軍人的英勇。可總有一些敵人患有輕重程度不同的神經病。
小河沐浴著陽光,河水蕩漾著彩色漣漪。水聲叮咚,在湍急的地方嘩嘩做響。戰場上的寂靜被侵略者打破了,對方那位患有精神病地將軍顯然意識到自己的隱疾,他命令號手吹響進攻的號角。幾乎就在下一刻,樹林中陸續鑽出無數法蘭士兵。他們全副武裝、踏著鼓點,用一個整編步兵師排成扇形殲擊陣、緩緩向河灘逼近。
在河灘南岸不遠的地方,泰坦戰士雖然看不到,但他們都記得掩埋在草叢中的那塊界碑石。石頭誕生的年代太遙遠了,上面落著青苔,在草木茂盛的夏天就藏了起來,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看不見。
泰坦戰士們知道它就立在那裡!上面用古老的、剛剛成型的泰坦民族語言記錄著一行字:
「神聖泰坦帝國地領土神聖不可侵犯!立於教歷1XX年!「歲月模糊了碑文的字跡,可石碑旁邊還立著一塊小木牌,淳樸的西爾布特村民用最樸素地語言警告入侵者:「偷牛賊交付村公所——那離地獄不遠!」
侵略者終於跨越這段距離地獄已經不遠的路程,泰坦軍人的指揮官猛地轉身。他面對著或迷惑、或惶恐、或堅決的士兵們奮力振起手中地騎士劍!戰士們在低聲禱告、戰士們在回憶過往的歲月和親人們的容顏,他們迷惑於戰爭、惶恐於命運、堅決於甘願為之犧牲一切的使命和信念。
「近衛軍……前進!」
一聲嘹亮的呼喊將心緒不寧的泰坦軍人扯回刀槍林立的戰陣,他們猛然驚醒、幡然明悟、瞭然於胸、決然大吼!
「萬歲……祖國!萬歲……泰坦!」
「萬歲……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人群爆發出一陣熱過一陣的歡呼。裝點著無數白玫瑰的敞蓬馬車駛出聖羅曼洛夫蘭大教堂的的十字拱門,在千餘名騎兵的護衛下駛入愷撒廣場。
婚禮的兩位主角剛剛在教宗陛下面前綿結世界上最高貴、最幸福的協議。他們發誓,在今生今世剩餘的時間裡互相扶持,直至終點。
曼駕埃爾王室與安魯的聯姻是兩大血緣高貴的傳統貴族體系頭一次結合。這場婚姻令意利亞各個階層全情投入。因為酬年是多災多難的一年,大陸歷史發展到世界大戰的險要階段,而卡羅阿西亞公主的婚禮卻為意利亞在這個非常時期換來難得的和平——就在昨天,西方王國聯盟的特使送來了祝福婚禮的國書,並且一再強調反坦聯盟承認意利亞在戰爭中的中立地位。
其實……無論意利亞中立與否,也不管他會倒向戰爭中的哪一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始終都沒把這個充滿藝術熱忱的國度視作敵人。
雖然意利亞在歷史上經常會給泰坦製造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但兩個國家在各個方面(特別是商業領域)的交往極為頻繁,頻繁到意利亞若是出現大的亂局,聚集在維耶羅那的商人階層十之六七便要傾家蕩產。
利益永遠高於一切!泰坦南方的貴族階級和大商人們對奧斯涅親王殿下的選擇舉雙手贊同。意利亞不同於法蘭,這個由城邦制聯合體發展而成的主權君主國並不像法蘭又或德意斯那樣專制,曼駕埃爾王室對國家各個省份的控制力受法律約束,君主集權體系並不發達,這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意利亞社會的繁榮和發展。
相對寬鬆的君主集權制度帶來了相對寬鬆的社會環境和貿易環境,如果不是羅曼教庭的最高神權體系從中作梗,世界歷史上的第一次資產階級就該發生在意利亞,而不是海外的那座孤島上。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又要結婚,這種狀況令他沾沾自喜,試問天底下有幾個男人能夠迎娶四位新娘?當然,比較離譜的東方人和崇尚一夫多妻制度的波西斯人可不算。
對於他地新夫人。奧斯卡只能說……是自己認識的人!算算時間,他與卡羅阿西亞曼駕埃爾公主在791年共同度過那個秋天之後竟已分別了十年!泰坦親王只要想一想就覺得可怕。十年,光明神啊!這是什麼概念?還有沒有人記得十年前的奧斯
涅安魯莫瑞塞特是什麼樣子?
「那時地你……留著小辮子。沒有這撮討厭的貓鬍子,眼光沒有現在這樣深沉、這樣迷人。體格……我地意思不是說你胖,而是現在你可比那個時候健壯多了!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從裡到外都更像個男人!」
奧斯卡笑呵呵地打量著他的新妻子,「不緊張了?」
卡羅阿西亞立刻點頭,最緊張的一刻已經過去了!今天是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過往,當教堂禮拜廳敞開大門。當她穿著一身鑲滿碎鑽和白玫瑰、裙擺長約四十多米地婚紗步入禮堂的時候……她說不上來,天知道她是怎樣與丈夫完成儀式。
意利亞公主不記得婚禮上發生的事,可觀禮的人都記在心上。美麗如鈴蘭花一般的卡羅阿西亞,曼駕埃爾哭得痛快淋漓,作為一位在二十五歲「高齡」才步入婚姻禮堂的一國公主,她在以侍奉神明為借口拒絕各國王室宗親的求婚時是多麼的無奈!她要忍受人們的白眼和猜忌,要應付男人對她的垂涎和女人對她地羨妒,只有在修道院的那間斗室裡面,她才能獲得片刻安靜。這段時間她會用來編織屬於自己和心上人的美夢!小心地、偷偷地祈求神明——明天你就來娶我,那我明天就嫁給你!
一旦夢想成真!巨大地喜悅將光明神的天使變作世上的幸福女神,她的一顰一笑能夠奪人神智、她地乍喜忽悲能讓千萬觀眾為之啞然失聲!無論怎麼看。人們都會認為是來自泰坦帝國的親王殿下揀了便宜,是這個男人採摘了光明神不小心遺落人間的鈴蘭。
從教堂裡出來的時候,水仙騎士團的警戒措施著實把意利亞權貴嚇了一跳。熟悉內情的人就不禁對笑得合不攏嘴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指指點點。人們都說:若是沒做過虧心事……若是真的做了聖人……誰在婚禮上用得著身披重甲的肉盾和裡三層外三層全副武裝的騎士?
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攬著新妻子步入愷撒皇宮,他要在這座歷史悠久的宮殿裡舉行婚宴酒會,等到稍晚的時候,他就要在公主的臥室佔有這個美如鈴蘭的女人。他要讓她懷孕。在薩沙開始出現產婦的症狀之後,奧斯卡就發現他居然愛上令女人懷孕這種事,或者說……他愛上這種思維。
那些對泰坦親王知根知底的人就選在奧斯卡心懷怒放的時候開他的玩笑,這些人小聲說:
「頭兒!再搞大新夫人的肚子,您用幾個小毛頭就可以統治全世界!」
這話奧斯卡愛聽,他笑得前仰後合,不過他可不會當真,這只是玩笑。到現在,泰坦親王已經養有二子一女,剩下兩個還在母親們的肚子裡。奧斯卡其實很滿足,可他又免不得要擔心。就像德意斯羅雷斯堡王朝的十世女王陛下,誰會知道志向高遠的奧帕瑞拉會怎樣教導奧斯卡的兒子?
不過,奧斯卡敢肯定:奧帕瑞拉可不會告訴兒子親生父親是一位泰坦親王!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他的兒子在德意斯出生長大、在德意斯宮廷接受教育、在德意斯騎兵指揮學院就讀、在德意斯王國軍實習進階,最後繼承他母親的王位、領著一國上下的半吊子貴族繼續開疆拓土!
若是這樣的話……他的兒子就會是一個勇武的德意斯軍人、一個蠻橫的德意斯武士、一個徹頭徹尾的德意斯王子。奧帕瑞拉既然用高壓手段限定了兒子的出身問題,那麼這個孩子就與泰坦親王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不會認得自己的父親,他不會認得身上的安魯血統,他會按照一個德意斯王子的視角看待這個世界和世上發生的事。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想到這裡不禁大搖其頭,把統治世界的願望寄托給這樣一個兒子是多麼的幼稚!他地兒子在出生之後就不再是他的兒子,而是德意斯這個夙敵的王子。按照軍情局提供地情報。這種狀況是不爭的事實。
若是揣摩一下伊利莎白地狀況……天曉得威廉又或英格斯特王國中的有心人發現王子妃的肚子懷著別人的孩子會發生什麼事?不過奧斯卡能夠預見到。一旦事情敗露,伊利莎白會被冠上通姦的罪名送上宗教裁判所又或斷頭台。所以,奧斯卡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這不但是人生污點,還是歷史上最隱秘最荒唐地醜聞。
兩個身在異國的孩子都指望不上了。奧斯卡只能寄希望於薩沙的辛亞利。至於薇姿德林的米卡爾特,奧斯卡相信這個大兒子會在未來長成為一個棒得掉渣的好小伙子,可遺憾的是大兒子的身份明不正言不順,無法委以重任。
那麼……阿萊尼斯?奧斯卡想到自己的女皇陛下就開始頭疼,他虧欠阿萊尼斯的東西不是一點半點。他做夢都想補償尼斯一個孩子,可某些事情總是把兩個人分隔開來,就像兩條在走過一個交點之後就再也無法重合的直線。
所以……真是算了吧!奧斯卡妥協似地想。他剝開女人的束胸,解放了羞澀的女人從未讓人碰觸過地胸脯,他輕輕地揉、緩緩地磨、細細地捏,女人的喉嚨發出熱情難耐的嬌喘和海浪一般洶湧炙熱的口氣,那種特殊地香氛令奧斯卡徹底沉迷其中。
新郎新娘在婚床上翻滾,在不斷深入地探索彼此的奧秘。一方有備而來、引領大局、掌握完全的主動;另一方方興未艾、曲意逢迎、熱烈配合。
新事物總是那麼誘人!奧斯卡就像一個偉大的舵手,他不斷拉扯巨帆、乘風破浪,勇敢地衝擊新大陸的海岸。海岸上有暖濕的氣流和燥熱的港灣。男人要穿過曲折的航道和泥濘的沼澤才能抵達慾望的終點。
終點就要到了!女人的面孔像被鍍了一層銀,白亮的肌膚掛著星星點點的汗珠,只在面頰兩側帶著羞人的駝紅。她盡量曲緊四肢攬實男人寬闊的背膀。然後就是叫、喘、囈語、瘋狂地挺動腰臀迎合丈夫的佔有。抵達終點的那一刻如期而至,奧斯卡就擱淺在一片喧鬧暖濕的港灣裡。他的身心徹底平靜,就像根本沒有經歷剛剛那場風暴。
我們只能說,風暴的跡象並不明顯。在一場注定曠日持久的大戰面前。這天夜晚滿是星光,銀河由天宇一側橫貫長空。泰坦帝國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在布拉立格要塞最深處,此時早已夜深人靜,司令部大廈依然***通明。
走廊裡人聲鼎沸,軍靴踢踏地板的聲音響成一片,所有的軍人都在奔忙,就像在地道裡往返穿梭的土撥鼠一樣。
時間已經是801年7月24日凌晨1點,就在剛剛,由第五軍區戰場觀察員發回的緊急戰報已經傳抵各個軍控部門。
「西爾布特先行者之役歷時兩小時五十分,是役!我軍群所部第五戰區邊防守備師第二步兵團展開了堅苦卓絕的抗戰!來犯之敵在我軍陣前被擊退數次,戰役雙方圍繞國境線反覆爭奪,奈何敵人勢大,第二步兵團在戰陣中被敵軍割裂,後至圍而聚殲!」
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將翻過戰報,他的視線停在戰場傷亡一欄,「雖然沒有機會進行確認,但根據戰場觀察員在事後的描述,在西爾布特先行者之役中生還的近衛軍勇士將不會超過……四十人!」
「真慘……」司令辦公室內傳出一聲輕喚。尤金將軍下意識地望了過來,一身風塵的南方軍群總參謀長達答拉斯皮切中將緩緩步入房間,疲憊之極地軟倒在辦公桌前的座椅上。
「回來了?」
「回來了!」
「斯洛文裡亞……」
「別提了!」瘋子達答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若是瘋子,斯洛文裡亞人的游擊戰士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人了!」
「吃苦頭了?」
南方軍的總參謀長苦笑著搖頭,「也算不上,戰爭免不了傷亡。只不過法蘭人的進攻來得不是時候,出征斯洛文裡亞的南方子弟兵心念家鄉,軍心有些浮動。所有人都在念叨保家衛國地事。」
尤金將手中的戰報遞了過去,他的參謀長沒有接。既然是先行者之戰,結局早就在歷史課本裡寫得清清楚楚。
老將軍歎息了一聲。他在臉上擠出一點笑容。「還沒恭喜你呢!燈塔計劃是一次極為成功地進軍,在短短的一個月內佔領一個國家。估計世上也只有你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才能辦到!」
達答拉斯沒有說什麼,他看得出老搭檔多少都有些強顏歡笑地神情。燈塔計劃給泰坦帶來了百噸黃金,也給蓄謀已久的敵人製造了最合適的動武借口。在帝國南方遍佈山嶺的鋒線上,近衛軍將面臨優勢敵人的強力猛攻,不知有多少城堡要塞鄉村市鎮會遭遇戰火洗禮。不知有多少無辜地士兵和泰坦人民會步上先行者的後塵。
座鐘發出單調的噪音,兩位主宰南方命運的軍人兀自做著沉思,他們想到很多,一方面是思考戰事進程,另一方面是在捫心自問,他們發起戰爭、遭遇戰爭、抵禦戰爭,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過對錯,那麼到底誰對誰錯!還是說這個問題永遠也說不清呢?
潘恩魯貝利上校在剿匪時期就是南方集團軍群派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軍情局長辦公室的首席聯絡官,他當著兩位主將的面宣讀了帝國親王、近衛軍元帥對反侵略戰爭的幾點意見。
「一是堅壁清野;二是明確作戰意圖:三是盡量避免無意義的消耗戰;四是積極開展游擊戰:五是盡可能地策動群眾配合近衛軍:六是在戰時要注重約束地方秩序,保證非戰地區的穩定和局部地區地繁榮。」
「無非是老調重彈……」南方軍總參謀長呻吟了一聲。他的老同學該在意利亞度蜜月呢吧?還真是離譜的幸運!
尤金上將緩緩闔上眼睛,他想閉目養神,可黑暗地瞳孔裡面竟然出現一幅幅畫滿各種標記的戰術地圖。地圖上的塊狀顏色和象徵部隊番號的小字一個勁兒地往腦子裡鑽。老人已經老了,這種感覺令他想要往自己地脖子上抹一刀,可除非他敗了,要不然他不會做傻事。
「對了!就是這個!」南方軍總司令突然大睜開眼。「不要做傻事!不要逞英雄!一切應以集團軍的全局部署為重。以維耶羅那——布拉利格一線為防禦核心!管他法蘭人來了多少個師,只要我們在一處戰略重心拖住敵人,等到親王殿下將反攻力量投入戰場的時候……我們就叫法蘭人好看!」
「紅虎方面軍正在意利亞大肆採購棉服和登山裝備……」始終靜立在室內一角的潘恩魯貝利上校突然當不當正不正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呵呵!」心思敏捷的南方軍總參謀長最先反應過來。「我就知道咱們的小朋友不會一門心思對付女人,看來紅虎多半是要翻越阿卑西斯山!」
「法蘭人會相信嗎?」尤金上將有些狐疑,「世上只有—·—雪獅成功翻越阿卑西斯山攻入法蘭腹地,這還是一百多年前的事。」
「安魯是神選的戰士,法蘭人可以選擇加強意法邊境山區的防衛力量,也可以認為紅虎的從天而降只是奧斯涅親王故步疑陣……不過」達答拉斯沉吟起來,「您應該瞭解水仙騎士,他們是那種家長一揮鞭子就義無返顧地往前衝的簡單戰鬥生物。親王殿下若是命令他們由意法邊境山區發動進攻,他們就會生出翅膀,這一點我從不懷疑。水仙騎士就是為創造奇跡而誕生的。」
尤金上將展顏一笑,作為總司令他只是未雨綢繆,若是真要說起法蘭人的進攻,只是這種突然性和進攻對象的不合理嚇了尤金一大跳。這位總司令入主南方軍區幾近二十餘年,他瞭解帝國南方的每一條戰道、每一座碉堡、甚至是每一名士兵。他對衛國戰爭的勝利充滿信心,只是被西、北兩方戰線上的平靜搞得有些焦慮不安。
「但願是我瞎操心!」尤金這樣想,他已從座位上站起身,並用枯瘦但卻異常有力的手掌挽住自己的參謀長。「一塊兒來吧!戰爭在等著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