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意利亞的夏天熱得離譜,來自泰坦的親王殿下怕熱不怕冷,他就躲在羅曼近郊的一處夏宮裡足不出戶。在歷史上,沒有確立封建君主制度的意利亞曾是一個城邦聯合體,羅曼地處半島中心,是最大的城邦國,歷代君主留下了數之不盡的偉大建築和輝煌的藝術財富。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第一次光臨大衛波倫宮就愛上了這座小巧別緻的羅曼古典式宮殿,他喜歡在盛開茶花的宮殿迴廊裡看書、在寬敞明亮的起居室裡辦公。奇怪的是,這座十分生活化的夏宮竟然沒有書房,泰坦親王只能把會議室選在花園中心的涼亭。
在801年的7月份,若說有件事令泰坦親王印象無比深刻,那麼這件事一定是沒了沒完的碰頭會、策劃會、協調會、軍事例會,和權貴之間的酒會。除去沒有多少現實意義的酒會,儘管奧斯卡對辯論和沒有頭緒的會議已經厭煩透頂,但他畢竟還是有些收穫……比方說,在綜合各方面的情報之後,軍情分析處的專家終於在一件事上達成一致——德意斯人會在八九月間最先進攻帝國的西北防線。
為什麼這樣說?看看軍報,駐守豪森克省的斯坦貝維爾家族早在今年四月份就向帝國軍部提交了一份戰事備忘錄,備忘錄裡按照排序的形式列出了798年至801年1月間、所有與斯坦貝維爾邊防軍進行過戰鬥的德意斯部隊番號,乍一看……好嘛!德意斯人先後調派了丑個師製造了大大小小60多起邊境事端。
大部分分析家和軍事家都該看得出,這是德意斯人在鍛煉分步分批地鍛煉部隊。所有的邊境摩擦都可以理解為小規模地軍事刺探。到了801年7月,該國已將102個師投入緊臨斯坦貝維爾的東南邊疆,也就是說。德意斯王國已將半數軍事力量放置在出擊鋒線上。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些迷惑,斯坦貝維爾人依靠黑森林要塞和經營數百年的縱深防線不止一次遏制了德意斯人地瘋狂進攻。若是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女王陛下熟悉歷史、又或德意斯最高統帥部的將軍們吸取了教訓,他們就不該選擇這處易守難攻地防線。包括阿蘭元帥都認為帝國的北方軍區才是德意斯的主攻方向,可德國人卻說:「我們偏不……」
這還真是沒有道理可講。
緊接著,德意斯人會將進攻時間放在八九月份倒是可以理解。目前正是西大陸南部地區雨量最充沛的時節,北方的雨季要比南方整整晚上一個月。黑森林要塞有炮台護守。火炮地威力會在雨季大打折扣,若是趕上風暴天,能不能使用火藥武器還說不定。儘管惡劣的天氣會給攻守雙方都帶來一些麻煩,但比起沒有先進火器的德意斯人,斯坦貝維爾一方要吃虧得多。
如果這還不是奧斯涅親王最擔心的事情,那麼一系列恐怖暗殺行動的副作用就值得仔細玩味了。
法蘭那位聲名鵲起的年輕戰略家被炸成一攤血泥,這令反坦聯盟的軍事統帥部門最終決定提前發動進攻,雖然進攻時間還未擬定,但勃特恩省的邊境地區已經出現小股部隊的武力磕碰。
荷茵蘭國王盧塞七世在一場自殺性恐怖襲擊中失去了妻子兒子,這場突來的慘劇差點令神經質地國王徹底失去理智。在悲慟欲絕險些咬舌自盡的當口。荷茵蘭軍人的聯名上書制止了國王地愚蠢行徑。經過一番商議,西大陸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集團軍群中便出現了一支全部列裝火器的現代化軍隊。荷茵蘭國王把這支番號為「海軍陸戰隊第九軍」的王牌勁旅擺在出擊最前沿,直面泰坦多瑙卡丹平原。
這樣一來。反坦聯盟終於實現三面包圍泰坦地有利戰略格局,儘管戰爭還未爆發,但有識之士都已看到,巨人一般的泰坦帝國在三方防線上都存在難以彌補的錯漏和隱患。
首先。在西北邊疆抵禦德意斯人的斯坦貝維爾家族並不是神選的戰士,他們沒有安魯那般強盛的兵勢。在面對德意斯王國軍十餘萬人大舉進攻的時候,斯坦貝維爾能夠投入鋒線的總兵力只在六萬到七萬之間。
戰爭雖然不是簡單的算術,但敵我之間北線戰力的差距若是目前這個樣子,那麼斯坦貝維爾多少都有些凶多吉少的感覺。
除此之外,更棘手的問題是緊靠西北防區的北方集團軍區!這處防線有阿蘭元帥親自坐陣,但若德意斯人擊潰斯坦貝維爾、進而突破妻女山……阿蘭不但幫不上忙,反而像個只會譁眾取寵的小丑,可阿蘭要是由北方集團軍中分兵支援斯坦貝維爾,難保狡猾的德意斯人不會掉過頭來一口吃掉勢力微弱的北方軍。
其次,帝國西線!我的光明神!提起西線戰區就令包括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等一干將領頭疼欲裂。泰坦帝國西部邊疆穿越四個省份,綿延三百多公里,近衛軍不可能將西方集團軍群像播種一樣撒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上。
按照傳統的重點防禦戰略,西方集團軍群會分作兩部分,一部分會兵防線南部的瓦倫要塞,另一部分取道肖伯河進抵傑布靈要塞。於是……西部戰區就面臨與北方防線完全一致的問題。兩座要塞之間是大片的防禦真空,反坦聯盟若是集中全部兵力攻擊任何一座要塞,分作半數的西方集團軍群絕對無法抵擋這種攻勢,要麼顧此失彼、要麼放棄傳統防禦線,集結全部兵力與人數上佔優的反坦聯盟打一場沒有一點把握的大決戰。
最後,該輪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頭疼了!佔領一個國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南方集團軍群有三分之一的精銳作戰力量陷在斯洛文裡亞動彈不得,其餘地三分之二散開在南方五省的各處戰略要地。儘管法蘭人已將主攻方向定在勃特恩省至維耶羅那一線,但若說白了,南方那麼大。其他地方不能不守吧?所以,泰坦近衛軍只是看似強大。若把他們全部放到戰區裡面,誰勝誰負還真的說不準。
一眨眼,泰坦親王已經在意利亞滯留半月有餘,允諾給最高教廷地黃金在七月中旬就已運抵米雷港。在向教宗陛下呈上那些貴重金屬的時候,埃拉穆斯一世難得地笑逐顏開。看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嘴臉也變得和藹可親,就像泰坦親王真的變作聖人。
黃金令教廷徹底閉上嘴巴,主教團成員一致更改口徑,他們發動各地的教會勸說幾位君主保持克制、保持冷靜。這種做法看似無助,但西方王國聯盟若是不顧教廷的意見悍然發動反坦戰爭,泰坦就有理由請示教宗陛下對這場沒有依據和理性的戰爭進行最高裁決,到時候……相信被西方聯盟駁得失了尊嚴和威信地埃拉穆斯一世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的。
話說回來,不去理會教廷對戰爭的意見,也不去探討教民和面子上的事情。就西大陸目前的政治格局來分析,引發戰爭或者說是要求以戰爭來解決的國家矛盾始終無法避免。
究其根源。還是應歸結為各個主要君主國為謀求生存發展急待確立大陸霸權!有了霸權就有資源、有了資源就有領土和財富,有了領土和財富就可以在即得利益階層進行再分配,有了新一輪分配和彼此承認的勢力範圍。戰爭必然可以終結。而現在……瑞爾王國的淪陷已經造成侵略者的無比飢渴,泰坦出兵斯洛文裡亞又造成侵略者的嫉恨和恐慌,那麼總地說來,即便教廷主張淡化時局。戰爭還是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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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這麼多廢話,我們到底該怎麼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聽眾們的耐心都是有限的。當親王殿下開始咆哮地時候,混亂的涼亭終於安靜下來,軍情分析官和輔佐安魯家長的幕僚都冷靜地閉上嘴巴,看來他們都不想在這種時候惹麻煩。
格萊恩,阿爾普勒老侯爵眨了眨眼,「其實……大家的意見很清楚,您……最好在意利亞度過秋天。這裡風景優美、氣候宜人,等戰爭爆發或是進行到某個階段地時候您在回歸泰坦也為時不晚。」
「留在意利亞?」奧斯卡無法理解,「為什麼要留在意利亞?戰事一旦爆發,帝國就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我……」
「請您注意!」阿爾普勒侯爵打斷了興沖沖的小奧斯卡,「帝國是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帝國,泰坦是莫瑞塞特王朝的泰坦……」
奧斯卡恍然大悟,可在下一刻他又皺緊眉頭,「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您不明白!」格萊恩的面孔糾在一起,他的皺紋像包裹睪丸的那層肉皮一樣噁心。「帝國是勝是敗於您沒有太大的干係,要關心這件事的人只有女皇陛下,就像普通人在做禮拜的時候會祈禱早日發財,而阿萊尼斯一世要說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奧斯卡又想了想,他知道老侯爵意有所指,可還是無從把握。「幹嘛不把話挑明?」
阿爾普勒下意識地望了望四周,善解人意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上校立刻站起身,他朝室內的軍人們攤開手,「會議結束了,大家不想去嘗嘗意利亞海鮮料理嗎?我請客!」
與會人員識趣地退出涼亭,只有保爾和黑魔立在親王身邊。殺手之王的耳朵聳動了一陣,他在確認五十米內沒有類人生物之後才示意奧斯卡可以繼續了。
泰坦親王親自為老侯爵換過茶盞,並為對方的飲料加了些鮮奶。
「好了,現在您可以告訴我了吧?」
阿爾普勒點了點頭,「您猜對了一部分!我希望您在戰事進行到關鍵階段的時候回歸泰坦,就是為了讓您力挽狂瀾!這樣一來……」
「我就是救國英雄,人們會像崇敬光明神一樣愛戴我!」奧斯卡接過老侯
爵的話,但他似乎並沒有對話裡的概念多麼著迷。「我覺得……總有人會問。當國家陷入危難地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幹什麼?然後就有人說,他在意利亞吃海鮮、曬太陽。」
「而且……」泰坦親王呻吟起來。「大戰將至,若是戰事一直拖延下去。泰坦戰士和泰坦人民會做出多麼大的犧牲?我們在計算時間的時候也要把犧牲也算進去,晚一天回去,就代表士兵和大眾要多承受一天苦難。」
「切……」曾經那位憂國憂民地大詩人竟然發出一聲嗤之以鼻地輕笑。「那個聖人的頭銜是不是讓您有點糊塗了?」
「別這麼對我說話!」奧斯卡冷冷地回敬對方一句。
老人連忙展開笑臉,他承認自己有點心急,這件事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見到成效地。
「殿下!咱們直說了吧!當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近衛軍和莫瑞塞特王朝的帝國陷入困境的時候。您認為泰坦能指望誰呢?」
奧斯卡沒有言語,但他心中已有答案。
「安魯!」阿爾普勒侯爵低喝一聲,「您得搞清楚!南方貴族集體為什麼義無返顧地您?您若是要錢他們就給錢,您若是要軍隊他們就能發動南方集團軍群,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南方人會比女皇陛下或是薩沙伊夫人更愛您嗎?」
奧斯卡依然沒有說話,但對這個問題他也是瞭如指掌。南方貴族為什麼會他?還不是因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個名字象徵四十萬水仙騎士和帝國的一方霸主、皇室重臣!這個名字下地權勢和意志可以為南方人謀求利益、可以令南方得到彌足珍貴的發展機遇。說白了,南方人只是利用這個名字向上攀爬、向一個新的領域進軍。
阿爾普勒侯爵用擺手引起年輕人的注視,「若是再說得透徹一點,您還是不能完全理解安魯到底代表什麼,您也不會看到安魯的未來會向何處發展。因為您從來沒有動過那個心思,所以您也無法體會遲一些回歸帝國會有怎樣的現實意義。「「真的嗎?」奧斯卡終於開口了,他緊盯著老人的眼睛。目光多少都有些不屑。「一旦戰事陷入困境或是某方防線出現險情,無論是魯賓元帥還是銀狐阿蘭,他們都沒有辦法徹底擊敗敵人,軍人和泰坦人民會被失敗情緒所籠罩、阿萊尼斯會對帝國現狀一籌莫展。都林積弊已久的腐敗墮落會讓莫瑞塞特皇室的統治難以為繼,結果就像四百年前一樣!大泰坦尼亞地末代皇帝被哄下台,由實力強橫、能夠擊敗侵略者的新皇所取代。」
老人呵呵笑了起來,「既然您都明白,那您還在猶豫什麼?王者的遊戲已經進行到這個份兒上了?您還在顧及夫妻……」
「不!不!」奧斯卡連連擺手,「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你有點一相情願!」
阿爾普勒侯爵點頭表示理解,他朝已經洞察一切地親王殿下攤開手,「那您說應該怎麼辦?」
奧斯卡別開頭,他的視線落在一片生機盎然的花叢裡,「在沒有得到阿蘭敗北的消息之前,我們不能有任何不正當地行動。也就是說,女皇或者軍部若是囑我從速回國,我就必須盡快趕回戰鬥崗位。」
「這是為什麼?」
奧斯卡翻了翻眼睛,「我已經說過了,只要都林還有阿蘭,你的小聰明就只是一相情願!咱們的近衛軍統帥只要稍稍動動腦子就能猜到帝國的親王殿下為什麼會滯留意利亞遲遲不歸,你就做夢去吧!即便阿萊尼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也不會輪到我主持大局。」
「阿蘭的存在的確是個問題……」阿爾普勒為難地沉吟起來,不管安魯會有什麼作為,只要近衛軍由銀狐說了算,帝國就算敗也不會敗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除非……
「別動那個心思!」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瞪住老人那雙正在閃爍光芒的大眼睛。「我們可以不聞不問、可以坐壁上觀,但我不會出賣泰坦、出賣泰坦軍人!阿蘭若是有能力挽救戰局,我會為他鼓掌;他若是敗了,也會敗得像個英雄,我不會為了一己私利拖他的後腿。再說……他若是真的敗了,我和南方軍的狀況也不會好到哪去,所以……現在還不是討論那件事的時候,泰坦只能勝!不能敗!」
「您想到哪去了!」老人突然擺了擺手,「我怎麼會為了讓阿蘭敗亡而去出賣國家?」
奧斯卡仔細審視著老人的面目,他在觀望半晌之後才緩緩別開頭。
「不管你怎麼想,最好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泰坦親王話音清澈明亮,口氣卻能把人冰封。
格萊恩阿爾普勒微微笑了笑,他自然不會傻到招惹說一不二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可世界上的事,總會有人去做的,即使這件事會令祖國受到莫大的傷害。
同樣是盛夏,都林城的熱就顯得乾燥難耐,季風還沒有光臨深居大陸中心的泰坦帝國首都,炙烈的艷陽就把石板路變成滾燙的烤爐。
時間已經是午後,巢穴裡的街市竟然空蕩蕩的,只有野狗和逃出家門的土雞在路邊亂竄。距離巢穴歌劇院不遠的地方有一家販賣水果和冷飲的小商舖,老闆很會鑽營,據說身後還有黑惡勢力背景,街上的流浪漢和做著無本生意的亡命徒一點都敢招惹這個成天攥著水果刀的南方老頭兒。
老闆其實並不老,只是臉上的皺紋比同齡人要深厚,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倚在門邊,向過往的行人和孩子炫耀自己削水果皮的高超技藝,不過今天有點奇怪,老闆沒拿刀,似乎也懶得應付手腳不太乾淨的孩子們,他只是站在門口,不斷向歌劇院那邊張望,好像在等人。
下午兩點多,太陽最毒辣的時候,離水果店兩米開外的對街突然闖出一個慌不擇路的冒失鬼,這個神色淒惶的傢伙在日頭底下裹著一件寬大的連頭斗篷瘋狂奔行,對身後傳來的叫罵聲不管不顧。
水果店老闆突然抬起手,他的手指似乎做出了幾個細微的動作。通常情況下,沒人會在乎一個賣水果的老頭怎樣玩手指,但在都林,尤其是特勤處,只要遍佈各行各業的密探看到類似的手勢,那麼這一定意味著有人馬上就要遭殃了。
到了歌劇院門前,行色匆匆的神秘人停了下來,他昂著頭瞅了幾眼被流氓地痞們的惡趣味裝點得不成樣子地大歌劇院。在留意到四周的妓女朝自己圍過來的時候他便大力拍了拍畫滿塗鴉和各種猥褻說話地劇院大門。開門的是巢穴地黑暗世界中鼎鼎大名的斧子殺人狂小戈多」卜戈多狗熊一般的健壯軀體完全遮擋了門縫和陽光。劇院裡面黑洞洞的,極為符合這座罪惡之城給人的印象。神秘到訪者探頭在小戈多地下巴底下低聲念叨些了什麼。高壯的斧子殺人狂連連點頭,接著便把客人讓進門。
歌劇院大門關閉了。一群狀似無所事事的閒漢立刻聚了過來,他們坐在台階上,用身體擋住門口,儘管這些高談闊論的地痞流氓沒有任何異樣的神色,但懷裡隱隱露出的刀具手柄已經在警告過往的人們——別在這個時候招惹劇場裡的多明戈大哥。
多明戈在出獄之後便接管了巢穴的控制權。他的前任給後來人打下了一個好基礎,多明戈地工作極為順利,其實這還無關他的能力是否能夠擔當罪惡之都的仲裁人,因為大家都知道多明戈背後還坐著一位大得不能再大地大人物。說起這位大人物,人人都對他萬分敬仰。就拿黑暗世界來說,人們還從來都沒聽說過某位出身多摩爾加監獄的超級囚犯會被當世的教宗陛下冊封聖徒,所以說……尊重這位大人物就是尊重多明戈,尊重多明戈就意味著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對眼前這個傢伙,多明戈打從心裡感到厭煩,他不喜歡對方那種頤指氣使地官腔。也不喜歡對方用「什麼鬼東西」來評論他的下午茶。
不過多明戈自然知道沒必要跟對方多做計較,因為再過不久就會有人把這個貪得無厭的小職員從世界上抹除。
財政部鑄幣局的拉爾頓男爵並善於和流氓頭子打交道,在他眼裡。
巢穴是世間一切罪惡的象徵,有身份的有名望的紳士一輩子都不應該踏足此地,可放眼整個泰坦,能為他和他的主人解決這件麻煩事的只有巢穴裡的黑世大佬和那位躲在意利亞逍遙快活的大人物。
既然自己的下午茶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多明戈就立即把談話引入正題,他張口便問,「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拉爾頓男爵脫下斗篷,戴上老花鏡,他在斗篷的邊緣摸索一陣,好半天才從一個不知所謂的地方翻出一個小木匣。木匣只有三指寬,八九厘米長,面對傳說中的黑市魁首,來自帝國財政部的辦事大臣顫顫巍巍地把木匣遞了上來。多明戈等得有些不耐煩,他一把搶過木匣、挑開封口上的火漆。在打開木匣之後,兩抹銀燦燦的金屬光暈晃過巢穴大佬的面孔,多明戈就滿意地點了點頭。
木匣攤開在桌面上,裡面躺著一正一反兩枚樣式古怪的鑄幣,若是財迷心竅的人見了,一定會發現這兩枚鑄幣是帝國通用金泰的樣式,說它古怪只是因為鑄幣上的頭像和銘文都是反轉的,也就是說……
「這就是模具?」
「是的沒錯!」來自財政部鑄幣局的大人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請專家……」
「你開什麼玩笑?」這次輪到拉爾頓男爵不耐煩了,「我一輩子都跟這東西打交道,我說它是真的它就一定是真的,你還能找到比我更在行的專家嗎?」
「那倒也是……」多明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像學齡前兒童一樣把玩著那兩枚足以令整個世界失去秩序的貴重金屬。想一想就覺得可怕,這東西若是落在泰坦的敵人手裡……不管怎麼說,財政部裡的貪官污吏這一次是讓人大開眼界了!
「好啦!東西你已經拿到了!親王殿下允諾的……」
「等等!」多明戈猛然叫停,他用盡極恐嚇的眼神大瞪著口不擇言的財政部官員。「先生!就像您在交易中不會提及阿爾莫多瓦哥斯拉侯爵大人,在我這方面……整件事也與奧斯涅親王殿下沒有任何關係!」
「可我們的交易必須由親王殿下進行擔保,他必須……」
「不!不!」多明戈連連搖頭,「您一定是會錯意了!親王殿下從有到尾都不知道這件事,他怎麼會為一件完全不明就裡的事情進行擔保呢?」
「你?你……」拉爾頓男爵難以置信地大張著嘴。他的結巴
忠實地表達了他地無助,這與事前議定的交易條件完全不同,按照阿爾莫多瓦哥斯拉侯爵大人的說法。他地任務只是把模具送過來,然後再指導親王殿下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建立地下鑄造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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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門聲和皮靴踏動樓板地聲音驚醒了呆若木雞的拉爾頓男爵。這位貴族紳士僵硬地靠在椅子上,若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撇開與這件事的關係已經令他感到難以接受,那麼突然闖進門的特勤密探無疑就是異端口中的天外來客!
面對突然加諸在身地刀劍,巢穴大佬笑呵呵地高舉起手,「拜託先生們……這是私人地方。千萬不要打壞東西了……」
東方的瓷盤、波西斯的水晶器皿、遠從非羅大陸進口的精美陶器,所有這些價值連城的高檔飾品全都被摔在地上化為一攤細碎的粉末兒。
女人的哭聲像夜梟的低喘一樣沙啞,中間還攙雜一兩回聲嘶力竭的咆哮。
在將起居室破壞殆盡之後,泰坦帝國財政大臣阿爾莫多瓦哥斯拉侯爵終於打算靜下來喘口氣了,剛剛那番摔摔打打的劇烈運動累得他像寵牽了十頭母豬地種畜。「想一想!再想一想!」精明非常的海怪大人不斷告誡自己,事情發展到今天這步田地總會有原因的!儘管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若是敢打自己地主意,那麼這個小傢伙一定是在半年前就開始策劃這場陰謀。
半年前,也許更早了!帝國南方工商業的日益繁榮令泰坦貴族為之側目,主管帝國財政事務的阿爾莫多瓦哥斯拉侯爵大人自然對這種狀況瞭如指掌。陽,年那場曠日持久的大暴亂幾乎將海怪在南方地利益代理人連根拔起(大部分是海怪自己清理的)而在帝國皇夫徹底平定叛亂之後,工商業的發展雖然舉步維艱,可這對帝國的財政大臣恢復自己在某些領域的獨特地位卻沒有多少影響。
在與未婚妻的本家、南方著名的商界元老海文赫家族進行溝通的前前後後。阿爾莫多瓦哥斯拉切實體會到自己以往那些投機取巧走私販黑的手段在真正的商家看來是多麼的愚蠢。隨著雙方交往日深,帝國財政大臣越來越感到自己白活了這麼大歲數、也白官了這麼多年國庫。
海文赫算是收下一個財大氣粗權柄極重的小學生,這個商業世家的所作所為令海怪發現大把大把地賺取金幣並不需要冒著掉膘的危險從事那些非法生意。只要讓大筆資金在金融市場和物物市場不斷滾動,金幣居然能夠反覆生產金幣!若是沒有親眼見到。估計海怪是不會相信的!
有一天,海怪突然發現自己睡在一座金山上!那一天是酬年第一季度的國庫結算日,南方五省聯合政府上繳帝國中央的稅收和一干雜項捐稅經由帝國稅務部、審計署、財政部結算委員會,最終匯聚到阿爾莫多瓦哥斯拉的案頭!看著一袋一袋的足值金幣,海怪即使不用動腦也能估算到南方五省政府收益的百分之一會有多少。
不知大家是否記得?南方五省聯合政府為了謀得財政獨立核算的有利地位,以海文赫為首的商業巨鱷默許帝國財政大臣可以由政府收益中抽取百分之一的利潤。為了安全起鑒,這筆絕對見不得光的黑錢以海文赫家族名下的一間貿易商行的名義投放到維耶羅那交易廳,由於缺乏監管(很大程度是交易廳理事會睜隻眼閉之眼)這筆來歷不明的巨額資金在維耶羅那金融市場上的流動並不起眼,而且提取也非常方面方便,但令海怪始料不及的是,海文赫家族名下的這間貿易商行在打理這筆資金的時候竟然掙了大錢!海怪得到的已經不是政府收益的百分之一,而是本金的三倍還多一些!
記得當時阿爾莫多瓦哥斯拉就對妻子說,「我的光明神!龐大的金融資本再加上我的行政干預……咱們會在不久的未來富可敵國!」
曾經一度,海怪在南方金融市場無往不利!忘乎所以的財政大臣在維耶羅那交易廳投入地本金甚至令商業寡頭海文赫都感到乍舌!不過好景不常,或者是哪裡是了紕漏。為海怪打理資金的貿易商行竟然下錯注,由於斯洛文裡亞王國的黃金產業受到戰爭地巨大衝擊,大陸上的所有貴金屬在一夜之間漲跳舊個百分點。這種時候自然是炒買炒賣黃金地絕好機會。但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漲幅在抵達24個百分點時突然停滯不前,接下來就是南方商界中的有識之士對黃金投機份子打響了阻擊戰!
戰況空前!不亞於南方報紙著力渲染的波季米西諾會戰!海文赫家族引領帝國財政大臣的龐大資金左衝右突,最後竟然落得一個慘敗收場的結果!沒人知道其中地暗箱操作和最後的利益歸屬,只有海怪自己知道他在這場商戰過程中不但賠光了本錢,還把一千二百萬金泰的財政部儲備金陷在金融市場裡動彈不得。
若是在平常!海怪總能找到補救措施。即使用財政部的名義下到南方去明搶也未為不可,但一切都來不及了!帝國財政大臣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泰坦南方不但在進行一場商戰,整個大陸都將投入一場真正的武力戰爭。帝國近衛軍的調動部署需要大筆金泰、特勤處和軍情局在各地的頻繁活動需要各國外幣的,海怪突然發現,他若是不能在短期之內籌集到這筆虧空的巨款,財政大臣就要被憤怒地女皇陛下送上斷頭台。
別看阿萊尼斯在某些方面幾近癡兒,但若說到謹慎持家卻是一把好手。泰坦國庫並不充裕,女皇陛下的奢侈生活一直都保有一個限度,這一點阿萊尼斯心裡有數。就算稅務部門的長官是一屆昏臣。可帝國審計部門地主持人卻以精明強悍著稱於世。
阿爾莫多瓦哥斯拉急得火燒眉毛,所有人都在向他伸手要錢,而每筆錢都無法搪塞!向南方五省政府求援。得到的答覆是這一季度的政府收益已經提前被喜好戰爭的親王殿下全數抽走;向未婚妻地本家尋求幫助,海文赫的答覆是財源枯竭、那場黃金大戰已令家族變賣祖產,再也無法顧及其他……不過!阿爾莫多瓦還是從海文赫人那裡挖到一個主意,關鍵是看財政大臣的膽子有沒有他的體型那麼肥大。
利用財政部鑄造司擁有現成的模具。只要讓帝國軍部控制錢物的實權部門寬限幾天,南方政府旗下的秘密工坊就可以趕製大量偽幣!再由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掌握著的黑暗力量負責銷路,以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補足財政部虧空!
事關重大!阿爾莫多瓦哥斯拉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反反覆覆思考了……一分鐘!其實當下的險情根本不允許他多做計較,能夠補足虧空保住身家性命是一切的出發點,有了這個出發點,鑄造偽幣這個罪名根本不算什麼!再說他與小朋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直保持不錯的關係,估計奧斯卡不會拒絕這個小發一筆橫財的機會……可是!雖然奧斯涅親王在事發時已經身在意利亞,與海怪探討合作事宜的只是那位曾經打幾次交道的喬爾喬委羅內斯少爺!那麼誰能保證奧斯涅親王真的知曉,這件事,或者說……誰能保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是和南方人一道佈置了這個殺人不見血的陷阱呢?
想到這裡,海怪不禁悚然驚醒!一個年輕美貌的小姐愛上了他……
他的未婚妻出身商業巨頭海文赫……南方人利用政府收益作為誘餌達成目的……這筆收益被投放金融市場謀取暴利……阿爾莫多瓦彌足深陷無法自拔……投機失敗虧空慘重……戰爭到來國家負擔加劇……虧空無法填補只得另辟歧途……特勤處突然控制交易現場人贓並獲……
「我的天……我的天……」財政大臣無意識地呻吟著,他縱橫帝國政商兩界半個世紀,從來都是他搞得別人家破人亡!從來都沒有人敢於算計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海巨獸!
海怪突然興起一陣一死了之的念頭,南方人必是在與他進行接觸之前就打定了過河拆橋的主意,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海怪這才想起那把曾經抵在自己喉嚨上的匕首!侵犯過安魯的人絕對不會逍遙自在的活著,既然德意斯的那場陰謀沒有幹掉小親王,那麼自己早就應該專心致志地防範他,而不是傻呼呼地相信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如果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在由德意斯回歸之後便已打定主意要剷除自己?海怪心驚肉跳地想著……這個小傢伙才是真正的怪物!他之前的妥協和擺出的各種姿態只不過是唱作俱加的演出!所有的殺招都被留在最後!
可若是這樣說的話……那時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沒有控制南方?海怪突然恍然大悟,南方貴族和商人階級如何會甘心付出一部分政府利潤?自己之前在南方的所作所為有目共睹!於是……奧斯涅親王與南方人一拍即和,然後……
阿爾莫多瓦哥斯拉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想這些還有什麼用?距離事發已經五個小時,特勤處會得不到想要的口供嗎?
「以達……以達……」有些失魂落魄的財政大臣呼喚著妻子的名字,空蕩蕩的起居室內只有回聲在響應他。
「以達摩爾!你這個下賤的小婊子……你在哪?以達摩爾!」海怪像瘋狗一樣在巨大的官邸中狂奔狂呼。他涕水橫流面目猙獰,既然已經通曉整件事中隱藏的玄機,那麼他反倒不是很在乎,他只想知道被自己捧在手心、護在掌中的女子到底愛不愛他。
海怪在奔行中丟掉了鞋子,他知道以達走了,就像來時一般莫名其妙!曾經的財政大臣深自懊悔,他不是早就知道女人是種什麼動物嗎?
他不是從軍情局開列的那紙黑名單上嗅到危險了嗎?
大海格力斯死於最前、卡契夫一家從帝國的通緝名單上消失、曾經的南方領袖波索特舉家被屠戮、羅琳凱特皇后遠在威典被謀殺、帝國長公主在一場莫名其妙的自殺性炸彈襲擊中化作肉糜!阿爾莫多瓦哥斯拉憑什麼認為早已長成為怪物的奧斯涅親王會讓自己獨存於世?就憑以達摩爾海文赫侯爵小姐的溫柔?就憑未婚妻的喜怒?就憑愛人的家法?就憑一個女子的愛慕?
「你這是去哪啊?」哥斯拉在官邸大門口擋住未婚妻的馬車,他想阻止那些一看就是特勤密探的傢伙搬運以達的行李,可這些見慣風向的勢力小人竟然粗魯地推開他。
「以達……你去哪啊?別走……」
以達摩爾,海文赫侯爵小姐……哦不!這一代的海文赫家族確實有個女兒,但卻不是以達的樣子。沒人知道這位小姐的真實姓名,也沒人知道她是在哪裡學到了那些間諜伎倆和逢迎男人、揣摩男人、控制男人的好身手。
以達沒說話,她只是靜默。
「跟我回家!」海怪不耐煩了,他衝到女人面前使勁兒拉住妻子的手。
一根警棍敲在帝國財政大臣的手肘關節上,海怪痛叫著鬆開手,他剛想歇斯底里發脾氣就被對方的面孔嚇到了。
「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特勤處長?」
年紀輕輕的特勤處長向驚慌失措的帝國財政大臣展開了一份女皇陛下親自簽發的逮捕令。
「阿爾莫多瓦哥斯拉侯爵,你想對我們的污點證人做什麼?」
海怪看了看自己的逮捕令,又看了看已經變為污點證人的妻子,他總算明白了,情啊愛啊……全他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