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五集 第五章
    教歷801年7月5日,這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第一次光臨意利亞、第一光臨羅曼聖城。對於這個古老的國度和這座信守神明的大都市,安魯的大家長是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早在泰坦親王出行之前,熱情的商人就在意利亞的城市和鄉村兜售印有奧斯卡過往事跡的小冊子。

    看過那些惟妙惟肖的描述,神明的子民不難相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具備一切偉人、聖人的特徵和精神品格,他年幼受挫、不畏艱險、以強大的意志和反抗精神博得世俗的認同,在與世俗進行鬥爭的時候,他以赫赫武勳擊潰了侵略者、戰勝了叛亂者:引領神選戰士征服整個安納托利亞大平原,將光明神教的發祥地從異教徒統治了七個世紀的廣袤大地上奪了回來……

    「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萬歲……」他值得神明的子民的為他歡呼。

    在奧斯卡眼中,意利亞無疑是富庶的、清閒的,散佈庭院和葡萄架的田園在日光下顯現出多姿多彩的顏色,紅磚房和體現意利亞民族傳統,風情的半木製小屋在城鎮和鄉村之間搭配得錯落有致。這裡是意利亞,田園之國除了一望無際的原野,自然少不了風格各異、歷史悠久的教堂。

    無論是在田間地頭還是在恢弘壯麗的都市,放眼四方,總會有一座高大的尖頂進入你的視線,古典主義教堂、新教堂、傳統羅曼樣式教堂,彷彿意利亞人將全部的建築智慧都用來奉承光明神。

    沒錯!就是奉承!奧斯卡認為這是意利亞人對神明地一種奢侈感懷。不論所到之處富裕還是貧窮,教堂一樣的富麗堂皇。大量的教士和神職人員被這方人民仔仔細細地供養著,怪不得曼駕埃爾王室會在暗地裡詛咒教廷是吸血鬼。如果有這樣一群不問青紅皂白只知伸手要錢地人聚在家門口,相信再虔誠的信徒也會感到厭煩。

    意利亞曼駕埃爾王室派出了宮廷長官帶隊地龐大歡迎團。從邊境開始,沿途各地對泰坦親王一行人的接待等同一位帝王。其實……在西大陸各國君主眼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與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帝王沒有太大差別,這無關乎他的那位女皇妻子,而是他的力量決定了一切。

    仔細想一想。排除泰坦南方這塊隸屬於帝國中央地廣大領土,安魯家長實際控制的地域包括傳統封地水仙郡、整個安納托利亞大平原、再加上剛剛得手的巴勒干半島……我的天!這樣一片領土的面積已經超過大陸上任何一個主權君主國,有誰敢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是一位帝王?

    7月5號,泰坦親王到訪的日子,意利亞王室破例宣佈當天為全民假日。或是為了慶祝一位英雄的到來、或是為了慶祝異教徒的敗北,羅曼聖城響起只在狂歡節才會聽到的歡呼聲。

    大街小巷擠滿趕來觀禮的群眾,市內建築披掛花籐綵帶,耽於奢侈享樂地曼駕埃爾王室更是將國家宮和愷撒廣場裝點得金碧輝煌。為了迎接泰坦親王,曼駕埃爾王室全員出動,以國王陛下為首。王室宗親和朝廷重臣在國家宮的台階兩側一字排開,國王的寶座放在愷撒廣場地盡頭,只要泰坦親王的隊伍經過凱旋門就能見到意利亞的最高統治者。

    由戰區趕來的紅虎騎士為載著家長地華麗馬車先行開道。騎士們穿戴著古老的鎧甲、手持同樣古樸卻異常鋒利的刀槍,他們在人群的歡呼聲中穿越霍爾登凱旋門,就像曾經征服了整個西大陸的羅曼武士一樣。

    在歷史範疇上,泰坦人承認。這個民族從頭到腳都是古羅曼人的後裔,他們與意利亞人在宗源歸屬上沒有任何不一致的地方。水仙騎士一直被認為是古羅曼武士的後裔,數代之前的安魯家長還曾親臨意利亞尋找家族本源,不過當然,結果自然是人們附會的。與強大的鄰居保持血統上的親密關係一直是意利亞統治者的外交口徑,無關早已在歷史中定型的民族文明。

    透過車窗,奧斯卡對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他和妻子面面相覷,即便事前有過大致的估計,可他還是沒想到意利亞人會這般狂熱,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位拯救世界於水火的聖人。

    不過……我們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來就不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他知道自己跟聖人根本靠不上譜!面前這場類似狂歡的儀式只不過是教廷的渲染和意利亞王室展示出的一種姿態,教廷需要泰坦親王掠奪的領土和黃金,曼駕埃爾王室需要強大的近鄰對互不侵犯做出保證……換言之,這是生意!就這麼簡單。

    在791年,如果大家都還記得的話,水仙騎士團李斯特方面軍總司令維吉爾,布拉斯中將第一個跨出凱旋門,到了現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他的騎士一樣,他們共同見證了羅曼聖城的輝煌、或者說是某種意義上的臣服。

    經過霍爾登凱旋門,高大的羅曼競技場聳立在林蔭道的右手邊,左側就是世俗神教世界的最高聖堂——聖羅曼洛夫蘭大教堂。在愷撒廣場的盡頭,意利亞國家宮即愷撒皇宮的高大身影矗立在燦爛的陽光中。

    近衛騎士為親王殿下的馬車打開涼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攜著妻子站了起來,一出凱旋門,他們就微笑著朝左近的人群輕輕揮手。羅曼市民用最最高昂的歡呼和漫天花雨回應神聖安魯的駕臨,他們爭先恐後地擁往街心,街道兩側的意利亞士兵就用盾牌不斷向前推擠,現場氣氛炙烈,給人的感覺就像隨時都會失控。

    華麗的敞篷馬車在愷撒皇宮前停了下來,老態龍鍾地意利亞國王曼驁埃爾十三世陛下攜著王后迎出宮殿走道。雙方以正式的宮廷禮節互致問候,在彼此奉承得差不多的時候,奧斯卡就向意利亞國主介紹他地隨從。而意利亞國王也向泰坦親王介紹了他的一子一女。

    西奧多·曼駕埃爾和卡羅阿西亞公主殿下都是奧斯卡地老朋友,相信尤其是後者。很少有人知道卡羅阿西亞,曼駕埃爾公主一直與泰坦親王保持密切的書信來往。這種事在親王殿下於斯布亞霍辛求學時期相當頻繁,到奧斯卡被德意斯人監禁之後才告中斷。

    安魯家長特別留意了一下端莊美麗、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的辛羅阿西亞,少年時的記憶竟然不真切了,天鵝湖畔那次纏綿的擁吻就像天堂裡地過往。

    「還好嗎?」奧斯卡問。

    「都好!」意利亞公主笑著回答。

    「你好嗎?」這次輪到卡羅阿西亞。

    「還是老樣子!」奧斯卡邊說邊吻了吻對方的手背。

    ——————————————————————————————

    「他好我也好……」安魯主母突然出現在兩人中間。也許當事雙方自認為將情緒掩飾得十分得體,可薩沙伊或是任何有心人都能看得出。

    泰坦親王在與意利亞公主眉目傳情。尤其是卡羅阿西亞,她的胸脯和眼睛正在向外噴火,就像發情的母龍。

    短暫的會面告一段落,曼駕埃爾十三世國王引領泰坦親王一行拜謁當世教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雖然沒說什麼,可他心裡卻對這位顧做姿態的埃拉穆斯一世教宗陛下充滿反感。按照事前的約定,教廷首腦應在國王之前、凱旋門外迎接泰坦親王,可這位出身法蘭某個貴族小領的教宗陛下卻端坐在聖羅曼洛夫蘭大教堂寶座上、連動下屁股都嫌麻煩。

    善於察言觀色的桑迪南霍魯姆斯男爵當時就向他的主人建議,「咱們該找個機會踢他地屁股!」

    奧斯卡對教宗陛下的屁股不感興趣,他只擔心即將壓在自己頭上的那頂聖人冠冕。

    對加封神聖。光明教庭有一整套規章制度,符合這些規章制度地在世之人少之又少,大多數聖人只是主教團在當事人去世之後追贈的榮譽頭銜。不過在世聖人的先例同樣屢見不鮮。就像統一英格斯特、親身參加東征的查理大帝,又如建立水仙騎士團、驅逐波西斯人地第一位安魯家長到了教歷801年,歷史或者是說人為製造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豐功偉績,儘管他在少年時代曾經犯下極端殘忍的罪行。可在二十一年後的今天,世界上的任何權威都已無法審判他的過錯,因為他就要被神教領袖冠以聖名!

    「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泰坦親王只要一念叨這個名字就興奮莫名。

    「踢教宗的屁股!」這可真是個好主意!就像奧斯卡事先預見的那樣,法蘭籍的教宗陛下一門心思地給他難堪。相比於意利亞曼駕埃爾王室的盛情接待,教庭的付出簡直少得可憐,連那位主教團議長在見到最高聖堂的佈置之後都追在泰坦親王身後直叫抱歉。

    埃拉穆斯一世教宗陛下讓泰坦親王和滿室的意利亞權貴等了足足一個鐘頭,期間還由那位裡盧埃拉主教長去請過三次。奧斯卡雖然有這種碰一鼻子灰的準備,可他不知道對方是想抽自己一個耳光。

    就在泰坦親王快要失去耐性的時候,姍姍來遲的教宗陛下終於出現了,在教堂的千人禮拜室,埃拉穆斯一世帶著滿臉詭笑迎接了遠道而來的安魯家長。雙方互致問候,接著又是介紹隨從,奧斯卡沒有帶些不知所謂的傢伙,他只帶著騎士和軍人,謁見教宗陛下的人群裡有大名鼎鼎的紅虎司令繆拉貝德貝亞、有四十萬水仙騎士的總參謀長盧瑞爾內塔加波、泰坦帝國最著名的攻艱部隊軍情特戰第一旅旅長呂克西泰爾……

    換句話說,奧斯卡將一群劊子手引往神台,儘管這些隨他出生入死的統軍將領看上去更像是英雄,可他們的手上都沾染著無數血腥,恐怕連聖水也洗不乾淨。

    在簡短的寒暄過後,場面一時靜了下來,奧斯卡找不到話題。埃拉穆斯一世教宗陛下也不想跟狡詐的泰坦人多做周旋,既然安魯家長想當聖人,那就讓他當好了!不過這可不是教宗陛下欣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人品和功績。而是看在神明的份兒上、看在黃金的份兒上!天哪!

    想想那些黃金……教宗突然覺得事情倒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加封神聖地儀式在上午」時開始,教廷方面在這件事上的準備還算充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位及泰坦親王。等同皇室待遇,聖羅曼洛夫蘭大教堂為他開啟了所有地門扉,在儀式正式開始之前還敲響了尖頂豎塔裡的巨鐘。

    鐘聲滌蕩人心,穿越屋簷、穿越瓦礫、穿越厚重的牆壁和寬敞的廳堂。教堂裡燃著近千盞蠟燭,除了光明神的塑像。寬敞地空間內空無一人,只有一陣陣低啞的抽泣合應著淒涼的鐘聲。

    卡契夫德卡拉斯費特楠德癱軟在教堂的座椅上,身敗名裂和逃亡帶來的雙重打擊完全摧毀了他的身心。如果這還不夠!他那婊子一樣的女兒也背棄了他!風騷入骨的野麗朵蘭剛到英格斯特便與一位當地貴族打得火熱,可最後這個人盡可夫的蕩婦卻跟著一位商人遠走海外,只留下年輕的兒子和病弱地老父,當然……還有一屁股債務。

    費特楠德老公爵很久都沒有離開病床了,再說他在離開病床的時候只有一個去處。教堂是懺悔過往的地方,這裡地安靜詳和對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來說再合適不過。

    「原諒我……寬恕我……」老人反覆念叨,就好像他只會說這個。

    祈禱的鐘聲消失了,教堂中的光火在大門豁然敞開時劇烈地抖動起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由遠及近。老人最終愛的小別子單手持劍,另一支手緊捂著肩膀上的傷口。傷口上在滲血,年輕人惶急地回首。教堂外的喊殺聲由遠及近,他知道那些忠實的家族侍衛並不是英格斯特海軍陸戰隊突擊隊的對手。

    「爺爺!爺爺!我們應該離開這兒了!」

    明斯科德卡拉斯費特楠德子爵再也不附當年那副美男子的尊榮,儘管他是泰坦帝國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的親生骨肉,可誰叫他有個婊子養的母親呢?有些事情是光明神早就算計好了的!本以為避居英格斯特可以換來一世安寧。可狡猾的海狗在搾取了費特楠德家族掌握的泰坦軍國機密之後便翻臉了!

    雖然市面上早就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起草的死亡黑名單炒得火熱,雖然費特楠德家族糾集了所有的忠實奴僕和甘於犧牲的死士,可……一切都晚了!

    「爺爺……」得不到回應的明斯科驚駭欲絕地碰了碰老人。卡契夫德卡拉

    斯費特楠德瘦弱的軀體往身側一歪,老人緩慢地軟倒,曾經那位叱吒風雲的政壇巨鱷已經離開多時了。

    沒有理會教堂四周不斷湧出的職業軍人、沒有理會搭在身體要害上的兵刃,明斯科德卡拉斯費特楠德緊緊擁著他的老爺爺。他的爺爺是泰坦國務大臣、是舉世聞名的政治家、陰謀家、叛國者!可對他來說,爺爺只是那個曾被自己拔光鬍子、戲耍得團團轉的慈祥老者。

    將年輕人團團包圍的英格軍人突然為一位大人物讓開一條路,詹姆斯爵士狀似漫不經心地走了過來。「遵照我國國王陛下發佈的訓令,通緝要犯費特楠德公爵一黨將交由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領導的泰坦軍情局公開審判……」

    明斯科不斷摩擦爺爺的額頭,他不懂得很多,但也知道自己落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那個偽君子手裡會有什麼下場。回想身在都林時的志得意滿、回想世界上愛過他的人和他所愛的人,一切只不過是一場虛無的夢……

    年輕人伸手入懷,他猛地掏出一把沒有裝填火藥的手槍。四周的刀劍同時劈落,鮮血灑在教堂的地板上,像被賦予生命一般迅速擴散,那火紅的顏色輝映燭火,更顯奪目耀眼。

    海狗的負責人在確認目標死亡之後便意興闌珊地離開現場,他的部下按照古法割掉兩名主犯的人頭,人頭被放入精緻地木匣。上面還撒上硫磺和硝粉……

    矗立在教堂中的光明神應該目睹了這一切,但神明沒有抱怨任何不滿,他仍用慈祥的目光打量世界。很明顯。萬能地造物主在關注另一場演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神台前單膝跪地,他沒有穿戴象徵軍人統帥的將校服。而是一身得體地宮廷禮服,禮服外披著一件大紅色的天鵝絨罩袍,袍子背後用金絲繡著十字架,領口則用銀絲繡著安魯人的圖騰。

    「萬能的造物主啊……偉大的光明神!」剛剛完成彌撒禱告地埃拉穆斯一世教宗陛下突然向面前矗立的黃金神像敞開手臂,「請您聆聽來自人世間的筏言。跪在您腳下的這名虔誠的信徒,他的名字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隨著教宗陛下的開場白,在千人禮拜堂中觀禮的看客齊聲頌念了遍聖徒的姓名。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您最忠誠的戰士!您地福音指引他攻城掠地,擊潰萬惡的異教徒!您的精神指引他,解放遭受奴役地教民和隸屬於您的領土!」

    「萬能的造物主……偉大的光明神……」

    人群再次跟隨教宗陛下發出更加高昂地呼聲,埃拉穆斯一世將手掌蘸了蘸金碗中的聖水,然後又用滴著聖水的手掌貼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額頭,「請您祝福這個人!您若賜予他善良和仁愛,他便回報給您信仰的忠貞……」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教宗陛下的手掌離開了泰坦親王,「你會秉承神明賜予的福抵愛戴世間眾生嗎?」

    感受到額前的清涼和眼前的光亮。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連連頷首,「是的!我會!」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教宗陛下又將聖水在泰坦親王的雙肩點了兩點,「世間萬物皆平等、神明的子民皆兄弟。你會本著仁愛之心、平凡之心、平等之心,盡心維護神明法度、維護神之子民嗎?」

    「是的我會!」奧斯卡大聲宣誓,「我會以血肉之軀為盾、以仁愛平等之心為劍,討伐世間的不公。維護神明的法度、信仰,和基於這個信仰上的一切建築。」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請起立!」埃拉穆斯一世教宗示意垂立在側的神職人員收起盛滿聖水的金碗,他又將泰坦親王從地上扶了起來。按照儀式章程,受洗過聖水的安魯家長已經可以與神明進行面對面的溝通。

    奧斯卡走近神台,他將手掌貼往光明神金身塑像的腳面,然後便將額頭靠在自己的手背上,這時耳畔又傳來教宗陛下的聲音。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請告訴萬能的造物主!你會讓世界遠離不公……遠離仇恨、遠離鮮血、刀兵與火嗎?」

    「我……我不知道!」空曠的室內傳來一聲慘然淒呼。一陣馬靴踏動地板的聲音驚醒了狀若沉睡般的莊園,渾身包裹在黑色披風裡的武士將受難者托出屋宇,他們把這個渾身欲血的可憐人丟在莊園主屋的迴廊裡,然後便是一陣猛力的拳打腳踢!

    「該歇歇了!該歇歇了!」一個人聲突然傳了過來,迴廊裡的兇徒這才陸續散開,只有那個遭遇酷刑的男子伏在地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倒氣。

    法蘭南部的夏天熱得離譜,稍稍一動就會大汗淋漓,闖入這處莊園的兇徒或坐或臥,他們嚼著苦艾草,大口大口地灌著剛由地窖裡挖出來的冰鎮葡萄酒。

    擁有這處莊園的人家非常有名,遠遠近近的法蘭鄉民都聽說過。身居社會最底層的普通勞動者最是欣賞敢於向強權發動挑戰的人!波索特家族來自泰坦,是791年南方手工業者大起義的精神領袖。儘管老波索特最終還是與統治者妥協了,但波索特家族在此之後遭受的迫害又為這伙投機份子贏得巨大的聲譽,僅在法蘭,這個落難家族的自由派別就有十幾個之多。

    不過……這些事都不必再提了!泰坦軍情當局開列的死亡黑名單上豁然印著二十一名波索特家族成員的名字。老辣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賦予了這份黑名單名副其實的地位,二十一個人的名字囊括了波索特家族地男女老幼,即使是去年11月份剛剛出生的新生兒也在其中。

    「可是……還差兩個!」負責清點屍體的軍情行動官頗有些頭疼。

    在他面前地谷場空地裡堆放著一疊屍首,看看那些猙獰的、失去表情地面孔,果真是男女老幼應有盡有。

    「喂!老傢伙!你有什麼建議嗎?」軍情行動官轉向癱軟在一旁的老波索特。曾經的商業大鍔在去年冬天中風癱瘓,他連話都說不出。

    更別提能有什麼好主意了。

    泰坦軍情密探將一具具屍體從屍堆上清理出來,早知道他們就不會把這些毫無意義的傢伙隨便亂丟。等

    到死狀千奇百怪波索特家族成員排列成行的時候,結果終於出來了。

    「是兩個小傢伙!九歲地那個,一歲的那個!」

    在場的劊子手紛紛點頭,但卻呆站著不動。軍情行動官有點不耐煩。他狠狠地瞪著部下,「去找啊!還愣著幹什麼?這是來自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最高訓令?你們知道完不成任務會付出什麼代價嗎?」

    泰坦人散開了,他們陸續進入那間灑滿血跡的大屋。行動官瞥了一眼面目呆滯不住顫抖的波索特家長,他低低地啐了一口,「別著急老傢伙,等找到那兩個小的就送你們一塊兒上路……」

    最後,細緻的搜查一無所獲,行動官不耐煩了,一個上午已經過去,難保當地人不會發現波索特家的避難地來了一群陌生人。

    「他們在哪?那兩個孩子!」行動官揪住那名生還者的頭髮。真要慶幸波索特家還有一個活口。

    渾身染血地囚徒蠕動著唇皮,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向劊子手吐出一口血沫!

    「找到了!找到了!」

    行動長官一邊丟開活口一邊大聲詛咒,他在詛咒那個遲到的特工幹嘛不早說。

    「兩個小兔崽子藏在祈禱室地煙囪裡。煙道裡有個暗閣,我們在聽診器裡聽到哭聲才……」

    「閉嘴!」行動官更加不耐煩了,他掏出匕首猛地捅向唯一一名活口的心窩。對方在抽搐,這名波索特成員利用最後的氣力抓緊屠夫的手臂。在他眼中凝聚著地刻骨仇恨竟然消散了,他的生命在流逝,他的眼神在祈求!

    「放過孩子……放過我的兒子……」

    軍情行動官沒有任何表情,儘管他要承認自己曾有過一剎那的惻隱之心,但他還是將捅入對方心口的匕首轉了兩轉。

    丟開屍首,行動官便聽到孩子們的哭聲,他的隊員將一個椅子那麼高的孩童和一個坐墊那麼大的嬰兒抱了過來。這名秘密戰軍官下意識地避開了,他只是命令隊員們讓那兩個孩子閉嘴,軍情密探就用大手使勁兒捂緊孩子們的口鼻。不一會兒,孩子們就安靜下來,好像睡著了,只是含滿淚水的眼睛還無辜地大睜著。

    二十名泰坦重犯的屍體被拋進莊園裡的深井,井水立刻變成血色。

    軍情密探把中風癱瘓的波索特老人放在木桶裡,又把老人和木桶一塊兒放落井底,看來老人將是波索特家族唯一的倖存者,但泰坦軍情密探又用火泥封住井口,再搭上木板、砌上石頭……

    「總算結束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呻吟一聲,他的額頭就快被冰冷的黃金塑像凍住了,該死的這是夏天!可光明神的金身卻散發著清冷的寒氣,一點也不隨和!

    教宗陛下微微一笑,面前這座巨大的黃金塑像是由一根千年橡木雕成的,地基深入地下十幾米,想來泰坦親王已經吃足冰寒地氣的苦頭。

    「請……」埃拉穆斯一世再次探手示意,奧斯涅便又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了下去。

    「萬能的造物主已經聽到您的心聲!」教宗陛下盡量讓自己顯得親切和藹,「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您會終生刻守神明的教義和信條、並把神明恩賜於您的財富共享給世人嗎?」

    「是的我會……」奧斯卡的話音有氣無力,他被塑像冰得直頭疼。

    「神明在上!」埃拉穆斯一世教宗陛下突然發出一聲高呼,禮拜大堂中的人群又一次齊聲響應!與此同時,聖羅曼洛夫蘭大教堂的廳堂猛然亮了起來。千萬支燭火在微風中攢動,彩繪玻璃窗和殿宇壁畫上地宗教人物似乎活了過來,他們執著聖盃、聖器、聖火、聖槍向跪伏在地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急衝而去。

    泰坦親王的身體瞬間漲大。他被天空降下地一道璀璨光束完全籠罩,儘管他明明知曉那是聖堂打開了鋪滿鏡面的天窗。但彌撒地唱合、神僕的呢喃、風琴和神器組成的交響還是令他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光明神在上……以聖母、聖靈、聖子的名義,冊封泰坦帝國親王、安魯家族領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聖徒之名!信者得永生、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得庇護、得真知、得平和……」

    教堂敞開大門,刺眼的光線一湧而入,愷撒廣場響起刺耳地歡呼和嘹亮的頌歌。陽光越過門扉,越過地板。像鋪開的地毯一樣柔軟地撒在臥床上。

    臥床上臥著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嫗,很難相信這個口齒不清、裙衫邋遢的女人曾經貴為泰坦帝國的皇后。

    突來的陽光刺疼了羅琳凱特卡其阿諾的眼睛,她艱難地移動身體,用肩膀擋住了懷中的襁褓。雖然見過她的人都曾提醒她——襁褓裡什麼都沒有,可泰坦帝國地皇太后依然我行我素,像個稱職的母親一樣盡心侍奉並不存在的孩子。也許她真地瘋了,也許她沒有,可關鍵是除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誰又會在乎?

    又是哪個蠢笨的侍女拉開了窗簾?羅琳凱特卡其阿諾這樣想著,她和她的孩子害怕光線。只有在無聲無息地黑暗中,她才會感到片刻安寧。光線會刺痛她的皮膚,會讓她的皮膚湧起衰老的褶皺。若是沒有光,她就看不到這些,她仍是端莊貌美、英姿煥發的泰坦國母。

    「看哪!是德阿莫白玫瑰!」蠢笨的侍女捧著一束潔白的變種玫瑰花羅琳凱特微微笑了笑,她知道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即使是對待一個蠢笨的侍女,她也不會再像從前一樣拿出那副頤指氣使的態度。

    「是我最喜歡的德阿莫白玫瑰!」泰坦皇太后呻吟著,她打量著嬌艷的花朵。如果這真是現實,那麼她還沒有忘記這個鬼地方是威典王國的首都。威典地處北海之濱,在炎熱的夏季也是冷颼颼的,是誰送來了生長於溫室中的德阿莫玫瑰?這位大人還真是有心了。

    「您猜是誰?」侍女的身影終於走出窗前的陽光,她邊說邊為寄居於此的老婆婆整理床鋪。

    「我……我沒見過你!」羅琳凱特攬緊懷中的襁褓,她還沒有老糊塗,這名突然闖進臥室的女僕不但打斷了她的午休,還是一副從來都沒見過的生面孔。

    侍女撫平一隻靠枕的褶皺,她的話音既輕且柔,「這是來自祖國泰坦的問候……」

    羅琳凱特卡其阿諾悚然動容,她想呼救,可對方已用那顆靠枕死死按住她的頭。老嫗瘋狂地掙扎,她的胸口急劇起伏,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放開懷抱襁褓的手臂!那麼……不是她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終於,朝向天空不斷揮舞的枯瘦手臂無奈地垂落床邊,來自祖國泰坦的刺客也放鬆了那顆枕頭。

    這名侍女熟練地探察了一下帝國皇太后的脈搏,結果自然令她非常滿意。在出門時,她下意識地觀望了一下走廊上的動靜,在確認沒有任何異常之後便回身拉緊窗簾,室內再次陷入一片濃黑,然後便是輕輕的關門聲……

    車門一關,馬車便緩緩起動,想到剛才那一幕就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笑不可抑。泰坦親王是那種有仇必抱的人,他可不想做實聖徒的名頭。既然那位教宗陛下挖空心思給他難堪,那麼他就要變本加厲地還以顏色。

    就在剛剛,泰坦親王與意利亞國王在一眾神職人員的陪伴下行出聖羅曼洛夫蘭大教堂的拱形巨門,奧斯卡故意放慢速度,那位一無所知的教宗陛下莫名其妙地趕在前頭。於是……一位冒冒失失的護衛騎士就用皮靴上的馬刺輪鉤住了最高神僕穿戴的那件金紋披風。

    在愷撒廣場上萬千民眾地歡呼聲中,教宗陛下仰面朝天載倒在地,「不明所以」的水仙騎士就像娘們一樣大聲尖叫:「有刺客!有刺客!」

    既然現場出現刺客。混亂自然是必須的了。大隊地護衛騎士湧了上來,他們用胸膛、盾牌和刀槍將在場的大人物圍在中間,藉著一瞬間地擁擠。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狠狠地向躺倒在地的教宗陛下踩了兩腳,一腳踩在膝蓋、另外一腳……教宗陛下又沒打算結婚。那一腳的落點也就不用細說。

    志得意滿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攜著同樣興奮的妻子登上馬車,而遭遇莫名刺殺事件地埃拉穆斯一世教宗陛下就驚慌失措地躲進教堂。這樣一來,整個羅曼聖城就為一人而歡呼,從廣場到大街小巷,意利亞人敲響了所有的教堂大鐘。人們在悠悠鐘聲底下高聲歡呼,「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禮讚此起彼伏。

    經過一段短暫的旅程,泰坦親王再次抵達意利亞國家宮殿,他的馬車先是敞開涼篷,然後才由兩位意利亞聖騎士拉開車門。

    廣場上的人聲在聖徒的身影暴露於陽光下的時候再次化做鋪天蓋地的歡呼浪潮,奧斯卡沒有急於下車,而是引領妻子張開手臂,不停地向熱情的群眾揮手。

    「再大聲點兒……再用點兒力氣……這還不夠……遠遠不夠!」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望著歡聲鼎沸地人海微笑著。

    是的!目前所做的一切遠遠不夠!敞篷馬車上探出一雙盈白地手臂,手臂的主人屬於荷茵蘭國王盧塞七世陛下的王后。這位高貴的王后曾是泰坦帝國地長公主,在她嬌縱跋扈橫行於都林城的時候。年幼的阿萊尼斯還沒開始發育,那麼……曾經的長公主不禁琢磨,一個十位算術都搞不清楚的小丫頭都能登帝國皇位。作為長公主的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呢?

    有了這個出發點,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荷茵蘭王后變成反坦聯盟最堅定的擁護者,她為丈夫出謀劃策,為國家能夠多造一門火炮而省吃儉用。那副架勢就像她在對付的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王后陛下的表率作用為她在國際國內贏得了通曉事理、大義滅親的好名聲,由她入主戰後泰坦的呼聲越來越高,再加上她剛剛為荷茵蘭國王產下一名小王子,於是……更美好的未來就變得觸手可及了。

    小王子的降臨淡化了荷茵蘭王國舉起全部陸上力量意圖進犯泰坦帶來的緊張氣氛,王后陛下在小王子接受洗禮這一天給予國家一個公共假日,當她和剛剛接受洗禮的幼子乘著敞篷馬車行出教堂的時候,王國首都的市民便毫不吝嗇地向未來的泰坦國主獻上炙烈的歡呼。

    在荷茵蘭首都戒備森嚴的街道上,一間狹小的酒館被一群無聊的看客霸佔著,他們高談闊論,開口閉口都是如何征服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度。酒店老闆唯唯諾諾地應付著看客們的挑揀和囉嗦,但他在上到空蕩蕩的二樓之後就變了臉色。

    「準備好犧牲了嗎勇敢的孩子?」

    一名眉宇深邃鼻骨高聳的異族男童走出暗影,他掀起那件與自己的身形極不相稱的白色罩袍,潔白的棉布底下綁滿炸藥。

    酒店老闆點了點頭,他將小男孩兒帶到二層陽台上,沸騰的街市和歡樂的人群正在迎接越來越近的王室儀仗隊伍。

    「看到那輛敞篷馬車了嗎?」

    男孩兒放開視線,他點了點頭。

    酒店老闆將孩子抱到懷裡,他指著那輛載著荷茵蘭王后的馬車。

    「馬車裡的人就是你最痛恨的敵人!真神保佑你,你會踩著敵人的頭顱登上天堂!你知道天堂裡有什麼在等待你嗎?」

    男孩兒眨了眨眼,他那長期缺乏營養的面孔突然浮現一抹紅潤。

    「一百個處女……和永生!」

    「乖孩子!」酒店老闆親吻了一下男童的額頭,他和他都不需要理解馬車裡的婦孺為什麼會是真神的敵人。作為一名聖戰士,只需知道敵人出現的時間、地點和面目就足夠了。

    敞篷馬車很快就要通過酒館,男孩兒身上的炸藥引線馬上就要燃至終點。

    「去吧孩子!」酒店老闆突然大喝一聲,懷中的男孩兒立刻就被拋飛而出!

    目睹這一切的市民來不及驚叫、來不及掩住嘴巴,一聲沉重的轟鳴便將華麗的王室馬車化為碎木。碎屑漫天飛舞,夾雜著骨粉和血霧……

    酒液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和濃郁的芳香,來自教廷的代表率先舉起酒杯,裡盧埃拉主教長隔著長長的餐桌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遙致祝賀,「親王殿下,您的聲名和事跡已經說明——您是當之無愧的聖徒!」

    「謝謝……」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一片逢迎聲中微微一笑。若是沒有看錯,泰坦親王的笑容就像詭計得逞的惡魔。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