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四集 第三章
    愛與恨,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感一直是文學文藝作品中的主題,貫穿整個人類社會發展史。千百年來,人們歌頌著真善美、譴責著假醜惡,潛移默化地推動著人類的個性發展。要想形象完整地感受與認識世界,我們最先要搞清楚地只是一件事:什麼是愛?而恨又是什麼?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琢磨了半天,他在思考。母親……那自然是母愛;薩沙……那是情愛還是兄妹之間的友愛?阿萊尼斯?安妮?薇姿德林?奧帕瑞拉?伊利莎白?這都算怎麼一回事?愛到底是什麼?是一瞬間的動心?還是希冀永怛之上的雋永?

    馬斯洛裡約爾德醫師本來就對這次診治不抱希望,他並不相信奧斯涅親王會愛上什麼東西。

    「愛……是一種很極端的情緒!」

    對這個答案,心理醫生只得抱以一個大大的白眼。

    「殿下!您這不算回答!」

    奧斯卡望了望天花板上的壁畫,他在看醫生、心理醫生!這種認知令他感到羞愧,不過這已不是第一次,若是說得實在一點,坐在自己對面的大胖子倒不是一個討人厭的傢伙。只不過……正常人會和心理醫生打交道嗎?

    「為什麼不告訴我……您根本就不清楚愛是怎樣一種情感?」

    帝國親王點燃一根大雪茄,「這個問題太寬泛了,愛有很多種,說到底它只是一種情緒凝結。我不清楚你所說的愛到底是哪種愛。「「我是指您經歷過的愛!」裡約爾德醫師把年輕人地狡辯完全看在眼裡。

    「哦啦……這就難辦了!」奧斯卡呻吟了一聲。令他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母愛,可他從這種愛中獲得的東西十分有限。如果說他最看重地是與薩沙的情愛……那是不是情愛還值得懷疑呢!所以說……

    「抱歉!換個話題!」奧斯卡下意識地擺了擺手。

    「我也很抱歉!可逃避不是辦法!」馬斯洛醫師蠕動著身上地肥肉,「雖然人人都會逃避。人人都有權選擇逃避,可逃避的結果只能是加劇心理創傷。您可以不必思考愛是什麼東西。我知道您的頭腦只會用來考慮國家大事,可這並不代表您不需要……」

    「我確實不需要!」奧斯卡倔強地皺起眉頭。

    「不!您需要!」馬斯洛堅定地回視帝國親王。「而且在我看來,您比任何人都需要愛、需要被愛!需要愛中的付出和給予!」

    「可愛到底是什麼?」奧斯卡瞪大眼睛。

    裡約爾德醫師呵呵笑了起來,「殿下,那是您應回答的問題。」

    「哦啦……」奧斯卡呆愣半晌。他知道自己已經承認了……他不懂愛,他從來就不知道這種情感到底是什麼東西,可這不重要,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來說,愛與不愛只是一件可以選擇可以取捨地事物,當他需要愛的時候,他可以去挖掘,他若是不需要,撇到一邊也就是了!不過……愛若是真有這麼簡單的話……世上就不存在恨這種東西。

    「說說吧!您的恨……還有過往以來的咒怨!」

    奧斯卡感激地看了一眼心理醫生,他對剛剛那個問題已經不抱希望了。這個新話題倒是可以探討一陣。

    「前幾天我看了一出喜劇,其中一幕叫做《國王的咒怨》」

    「是《赫霍特爾》」心理醫生也很熟悉這出著名的劇目。

    「沒錯!」奧斯卡點了點頭,「這幕戲劇確實棒極了。我從第一幕一直笑到最後!只不過……舞台上搬演的仇恨比現實中的咒怨要美好得多。因為在舞台上,仇恨只是喜劇和悲劇的素材,而在人生中,仇恨卻常常招至不幸。它有時像那位誘惑人地地心海魔女。有時又像那位信仰死亡的復仇女神。「「您概括的很精闢!」心理醫生滿意地讚歎起來,不過醫師地讚歎只能表明他已找到病人的病因,這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也許是好事,可親王殿下本人多半認為這件事已糟糕透頂。

    「仇恨蠱惑人心,仇恨促使人去報復、去傷害他人的性命!您有恨——這點我敢肯定。」

    奧斯卡像看待白癡一樣瞥了一眼自鳴得意的死胖子。「我得說……你說地這是廢話!若是有人在五歲的時候就被送進多摩爾加,再關上十年,我相信你也會恨光明神、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您得說實話!」馬斯洛為難地捧住額頭,「我很少聽您怨天尤人,您可不是那種遇事就會詛咒神明抱怨神明的人!」

    奧斯卡深吸幾口氣,他在某些方面算不上是一個坦誠的人。

    「好吧你贏了!」帝國親王在醫師的逼視中軟弱下來。「在不懂事的時候,我恨過父親,因為……我一直以為他會救我出離地獄,可他沒有,並讓我等了十年:我恨母親!恨她的虛情假意,恨她的不爭氣!她可以使我的童年充滿歡笑,可她選擇了自我封閉和自我毀滅:除此之外,到了懂事的時候!我開始一門心思地痛恨那個罪魁禍首!」

    「羅布斯蒂爾布克西德?」心理醫生說出這個名字,他對當年那樁公案的背景也有所耳聞。

    「就是他!」奧斯卡咬牙切齒地念叨一聲。「這個老傢伙是不是該死一萬次?他把一個五歲的孩子送進監獄!」

    「可這件事是因為那個五歲的孩子用一把餐叉剜出了另一個孩子的眼睛!」

    奧斯卡嗤之以鼻地攤開手,「要不然你想怎樣?那頭豬玀一樣的蠢貨玷污了我的妹妹,你知道我的妹妹對我有多重要嗎?難道我在對付那頭豬玀的時候只是踢他地屁股就行了嗎?這不是安魯人的報復手段!」

    「好了!您承認了!您在報復!」

    「是的!我從來沒有迴避過這個問題!我就是在報復!我用最殘忍地手段報復那個傢伙,我叫他生不如死。如果你覺得這還不夠,我有更好的!你知道那傢伙在多摩爾加監獄過得怎麼樣嗎?」奧斯卡越說越激動,他興奮得面孔通紅。「據一位出獄地老朋友說。多摩爾加的雞佬愛極了他的屁股和他的呻吟!哦對了!還有他的父親,曾經地國務大臣!這個老傢伙牙齒都鬆了。不過聽說屁眼還很緊!」

    「哦……」心理醫生呻吟起來,他得承認這是自己聽到過的最噁心的一件事,不過他沒有打斷興高采烈的親王殿下。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滔滔不絕地絮叨著,似乎想把自己多年以來積壓在心底的鬱悶和痛楚全部傾倒出來,他說他用刻薄至極的言辭譏諷父親的膽怯虛偽和母親的幼稚無知。他還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和修辭蒙蔽躺在水晶棺裡的阿爾法三世……

    「等等……您剛才說什麼?」馬斯洛裡約爾德地肥胖軀體突然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

    「我殺了他!呵呵!這是一個驚喜對不對?你是除我妻子之外第二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心理醫生顫抖著滿身的脂肪,「您說……您殺害了阿爾法三世陛下?」

    奧斯卡聳了聳肩,「不應該嗎?他難道以為在暗殺我地父親之後仍會平安無事的壽終正寢?他做夢!我沒讓他嘗遍人間酷刑是因為當時沒有這個條件,也沒有這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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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理醫生的汗水不斷從額頭上滑落下來,如果他能形容,那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所作所為必然是世紀末最大地秘辛。像這種事情只配讓當今的女皇陛下一個人知道,可是現在,馬斯洛裡約爾德教授也知道了,那麼他就會想,自己的訃告該怎麼寫?

    奧斯卡深吸了幾口氣。他知道剛剛有些忘形。

    「我聽說……心理醫生與病人的保密條款是神明認可的,任何世俗法律也不能動搖這個條款。」

    「是的……是的……」大胖子用衣袖擦到一片冷汗。

    奧斯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經過最近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瞭解了馬斯洛醫師的為人。儘管這位心理醫生的外型不怎麼討好,但他有著醫者必須的責任心。

    「我是不是可以把這種保密條款理解為……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您對我的療程安排和其間發生的事情?」

    心理醫生堅定地點了點頭,「絕對是這樣!」

    奧斯卡就拍了拍大胖子的脊背,「既然如此……咱們就不用去擔心那些不該發生的事情。」

    就在帝國親王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馬斯洛突然拉住他的手臂。

    心理醫生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他語重心長的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說:

    「事實使我確信,您的性格表層因塵世間的焦慮而變得沮喪和冷漠,而社會上的爾虞我詐又把您磨練成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但是……請您答應我!不要做權利和野心的奴隸,即便是您的天性將您引入人間的爭鬥和忙碌,可您得堅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心靈深處仍然埋藏著真善美的火種,一經點燃,便會迅疾猛烈,即使這種心火在某些時候體現為巨大的破壞性!」

    「謝謝!」奧斯卡握住醫師的手掌,「說實話……與您相處令我受益斐淺!」

    在這之後,帝國親王就沒再理會心情沉重忐忑的心理醫生。就像醫生說的那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被天性引入人間的爭鬥和忙碌,他面臨的爭鬥充斥著血與火的拚搏,他所投入的工作也面臨外人無法想像的難點和重點。

    即使在這樣一個安靜祥和的夜晚,森羅萬宮大書房依然***通明,帝國親王已經第四次拒絕來自安魯主母的邀請,如果在今晚仍然無法敲定手頭上的工作,那麼奧斯卡就會寢食難安,直到第二天午夜。

    南方集團軍群總司令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將在中午才抵達維耶羅那,老將軍在擴充預備役的問題上一直與五省聯合政府總理爭執不休,奧斯涅親王致力於雙方的和解。但令軍人和政客進行妥協並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

    奧斯卡翹著腳,他把酸軟的大腿和沉重的皮靴一塊兒搭在辦公桌上,除此之外。他用左手不停地按壓眼角,右手提著今天地第六支大雪茄。事情進行得太艱難了。在他看來,尤金將軍和菲利普始終在自說自話,誰也沒為彼此的切實利益充分考慮過。這就像是兩頭倔強地犀牛在為一個泥潭打架,它們根本不去理會泥潭有多大,即使兩頭犀牛帶上彼此的家眷也能裝得下。

    「先生們!我已經受夠了!」帝國親王惱火地彈掉煙蒂。「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為什麼如此執著於己見,難道你們沒發現南方軍和政府的成見促使你們完全背道而馳嗎?」

    尤金將軍不屑地瞪了一眼年量尚輕的政府總理,「殿下!如若燈塔計劃順利執行,南方集團軍群會留空兩個省份、十一個重點防禦地段的兵力,這一點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我們地預備役不能保持在十八個軍這個基點上,等到西方王國的聯合大軍兵臨維耶羅那的時候就太遲了!」

    菲利普心有不甘地拍了拍桌面!

    「殿下!這是多麼古怪的問題啊?第五軍區已經重新開啟維耶羅那城防計劃,其他四大軍區也為可能存在的戰事做出相應的調整和部署,既然尤金將軍說這些還不夠,那麼我們絕對可以擴充預備役,在戰事爆發的時候甚至可以發佈全民動員令!但絕對不是現在。絕對不是南方五省剛剛擺脫戰亂、經濟實力全面提升的現在!您想想啊!擴充十八個軍的預備役部隊,那我要把商人的作坊、自由民地田地、貴族的農莊交給誰?」

    尤金將軍氣惱地掉轉頭,「我所談到的問題是戰爭!不是商人地作坊、自由民的田地、貴族的農莊!一旦戰事爆發。這些東西只不過是侵略者手中的戰利品,除非我們做好萬全準備,否則……」

    「否則怎樣?」五省政府總理異常乾脆地打斷近衛軍上將地發言。

    「您知道有多少貴族家庭在為南方集團軍群負擔衣食用度?您知道有多少商人在為軍隊的口糧奔波忙碌?如果軍隊進一步剝奪社會上的勞動人口,那麼您所說的萬全準備又從何談起?您要士兵們餓著肚子衣不蔽體去作戰嗎?」

    「夠了!真的夠了!」奧斯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就知道結果還是這樣。

    「我拜託你們倆個盡量讓談話富於建設性!」帝國親王分別按照近衛軍上將和政府總理的一邊肩膀。「咱們爭論了一下午,我相信即使是白癡也知道大家面臨怎樣的問題!」

    奧斯卡拍了拍集團軍群司令官,「尤金將軍認為,在開展燈塔計劃,的同時,南方五省必須擴充預備役,填補各個防守地段上的空白,利用西方王國聯盟還未正式進行武裝干涉的這段時候訓練兵員,投入將來的作戰。」

    「而菲利普!」親王殿下又拍了拍南方總理的肩膀。「作為政府總理,保持社會生產和經濟秩序的穩定固然重要,而且南方五省的確處於久違的和平時期,在這種時候掠奪社會上的大量青壯勞力似乎不怎麼合理。」

    「所以……你們倆個都有道理!」奧斯卡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要把這層意思表達清楚可一點都不容易。

    「但現在問題來了!」帝國親王回到自己的座位。「軍人們希望出門在外的時候,家園能夠不受侵害;政府希望軍人們外出的時候,家園的秩序也不會受到破壞,大家的出發點其實只是一個,如何令南方度過難關!對不對?」

    尤金將軍和菲利普一同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他們共同的出發點。

    「既然如此!請你們再也不要抱怨對方的措施!」

    尤金將軍和菲利普古裡安再一次互望,良久之後他們才點頭表示理解。

    奧斯卡拍了拍手,「這樣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菲利普!南方政府能夠接受的數字是多少?」

    政務總理比畫了一個手勢,「九個預備役軍!不能再多了!這九個軍裡面已經包括那些自願放棄領民的貴族家庭。」

    「尤金你呢?」

    南方軍總司令無奈地搖頭,「殿下!十八個軍!這是我的總參謀長在考證一年之後得出地數字。要想拱衛南方。就必須是這樣!「奧斯卡點了點頭,「這樣如何呢?聯合政府負責九個軍的預備役徵召;作為南方集團軍群,尤金將軍可以在水仙領內徵集剩下的九個預備役軍。「「在……在您地水仙郡?」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將瞪大眼睛。以前只是聽說過水仙騎士團來內地徵集兵員,還沒聽說過有人跑到水仙郡去徵兵。

    「是的!」奧斯卡點了點頭。他也是在思考成熟之後才提出這個新地舉措。「水仙郡青壯勞力的數量在今年已經是第六次衝破歷史最高峰!我沒有足夠的土地安置這些小伙子,在水仙領內,你能看到大群的閒散青年還像孩子們一樣瘋玩騎馬打仗,一玩兒就是一整天!」

    「如果是這樣的話……」尤金沉吟起來,他做了半輩子地近衛軍上將。在思考問題的時候要比年輕的小親王沉穩得多。「如果事情真像您形容的那樣,那麼預備軍的兵源將不再是問題,可是……這樣會不會給人一種錯覺?比方說……首都那位統帥就會認為,水仙騎士變相地把九個兵團放置在南方!」

    「媽的……」奧斯卡低咒一聲,確實有這種危險,他不應該刺激銀狐阿蘭那根脆弱的神經。

    「但是……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帝國親王為難地哼了起來,「如果阿蘭真的那樣抱怨,我會親自給女皇陛下寫信陳述這件事。」

    「怕就怕女皇陛下也不看好這個安排!」菲力普,古裡安擔心地皺起眉頭。

    奧斯卡思索了一陣,但在最後他還是擺了擺手。「沒問題!就這麼辦吧!」

    尤金將軍只得抓了抓頭,「看來我是第一個向安魯軍統當局的徵兵處發邀請信地近衛軍上將了!」

    「沒錯!」奧斯卡一邊答應一邊笑呵呵地望往門口。森羅萬宮的宮廷總管再一次走進人們的視線,帝國親王只得無奈地擺了擺手,「告訴薩沙。工作馬上就要結束了!「宮廷總管搖了搖頭,「殿下,薩沙伊夫人已經睡下了,還在裡面鎖死臥室地大門。您得……「哦啦……」奧斯卡呻吟了一聲,「我得換個地方過夜對不對?」

    「不!」宮廷總管又搖了搖頭,「是另外一件事!剛剛有人送來一匹馬,那是一匹異常高大的純血馬,但又老又病!」

    奧斯卡瞪大眼睛,「剛剛嗎?」

    「是的!」

    當趕到宮廷後牆底下的馬捨時,奧斯卡就見到了那匹又老又病地純血馬,他的小奧斯陸和紅色的老馬異常親暱,就像是在安撫媽媽。

    紅蹄子鬆鬆軟軟、紅棕鬢打著結、紅尾巴就快掉光了!曾經那個高大挺拔美艷絕倫的大美人竟然變成現在這副又老又醜的樣子!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走到馬欄旁邊,他撫摩著「埃斯梅蘭達」的面頰,從前的大美人在享受親子重逢的喜悅,它甚至忘記質問眼前這個年輕人,它做夢都想知道對方把自己的丈夫帶到哪去了!

    「是誰送來的?」

    宮廷總管立刻湊了上來,「是碼頭上的一個夥計,他留下一個船塢的名字!」

    奧斯卡沒再說什麼,其實……是誰送來的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想到多年前在大學城的那段過往,想到發生在雷束爾和埃斯梅蘭達身上的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難得地笑了起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就像重又回歸那段無憂無慮的青春往事。

    夜已經深了,喧鬧的維耶羅那在這種時候也安靜下來,街道上空無一人,只在棧橋和碼頭邊才能聆聽順流而下的多瑙河發出一陣陣輕快愉悅的錚咚脆響。河水在夜幕下呈現出少有的濃深墨色,碼頭上***稀疏,落在水面更顯淡薄。幾個世紀以來,多瑙河一直是最忠實的講述者,它見證了維耶羅那的沉寂與喧囂,哺育了兩岸的泰坦子民和信仰樂音的癡情兒女。

    在船塢盡頭停泊著一艘西葡斯樣式地大帆船,潔白的桅桿帆布和漆黑的船影形成鮮明對比。船頭亮著燈。照耀著撞桿上地勝利女神塑像,在船舷兩側,辛勞的水手仍在忙碌。他們高舉著馬燈,喊著異國口音地號子。

    泰坦親王的馬車就停在大帆船旁邊的岸基上。保爾和黑魔分從左右兩邊躍出車廂,他們在確定四周平安無事之後才將尊貴的殿下請出車門。奧斯卡在碼頭上站定,濃夜中吹過一陣摻和了河水氣息的微風,奧斯卡就攏了攏頭髮,然後便朝帆船上地人影招了招手。

    好半晌。大帆船上始終沒有動靜,就在奧斯卡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船舷上終於垂下一條長梯,奧斯卡先向保爾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殺手之王就認命地爬了上去。

    當泰坦親王終於跳落在甲板上時,主艙也敞開一道門,門內灑出耀眼的光線,這抹亮麗的暈黃點亮了整個甲板,直到一個身材曼妙的人影

    佔據了光芒。

    「奧斯卡!好久不見!」

    「是啊!卡捷琳娜,好久不見!」

    卡捷琳娜唐霍爾妖斯公主殿下走出那片燦爛的光芒。她的馬又老又醜,可她卻已是一個成熟美艷的少婦。她從遙遠的西葡斯來到泰坦,就像多年前地遊學一樣。沒有帶眾多的隨從、沒有虛張聲勢的宮廷縟節,她只帶著老馬和對初戀情人最誠摯地問候。

    「哦啦!真是不敢相信!」奧斯卡與風韻迷人的少婦並肩站在船舷旁,多瑙河上的風將女人的髮香送進男人地口鼻,泰坦親王不懷好意地深深吸嗅。他能確定這是自己喜歡的體味,也許……這樣一個夜晚會發生光明神都會嫉妒的事。

    卡捷琳娜眨了眨眼,除了舉手投足之間的成熟風情和豐滿婀娜的體態,西葡斯公主還是老樣子。她的眼睛充斥湖光山色,她的胸膛洋溢著自信和堅定。她挽著初戀情人的手臂,靜靜地觀賞河景。

    「英格王子是你的座上賓,難道我的出現就難以置信?」

    奧斯卡尷尬地笑了笑,這的確不是多難想像的事!泰坦預謀出兵斯洛文裡亞,傳統的海上強國就像急待擇偶的新娘一樣關注著整個事件的走向。作為西葡斯王國最高情報部門的幕後負責人,卡捷琳娜唐,霍爾姆斯公主的突然到訪完全在奧斯卡的意料之中。換句話說,不是公主殿下也會是其他人,西葡斯絕對會為這件事拿出一個態度和一個反應。

    少婦轉過頭,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曾經的情人,「你變了好多!」

    「是胖了還是瘦了?」奧斯卡像小孩子一樣興奮地轉了一圈。

    「呃……不是恭維你,你還是老樣子!」

    奧斯卡失望至極地別開頭,「我還以為你會說……奧斯卡更英俊、奧斯卡更瘦削、奧斯卡更有活力、奧斯卡更可愛之類的!」

    「呵呵呵!」卡捷琳娜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不過她的笑容很快就變成一副冷冰冰的病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我不遠千里來到泰坦……可不是為了跟你說這些俏皮話!」

    奧斯卡連忙收起笑臉,他深深打量著曾經的蜜友,不過他的嚴肅面孔沒有維持很久。沒來由的,泰坦親王突然把西葡斯公主緊擁在懷裡,並騰出一手上下抓癢,抵受不住的少婦發出一串馬鈴般的笑音,似乎整個夜空都在歡快的笑聲中怒放。

    「哦……我的天……」卡捷琳娜捧著胸口,她癡笑於泰坦親王還在玩年輕時的遊戲,不過……被他擁在懷裡的感覺還是那麼激盪人心,就像第一次動情。

    「看看!我們都還是老樣子!」奧斯卡盯著女人的眼睛,他很高興,這樣見面簡直是光明神賜予的驚喜。

    卡捷琳娜公主難堪地別開頭,她確實該難堪,她有丈夫、有封號、有頂級貴族擁有的一切和世人聯想不到的權柄,但她不能有愛情。若是她的王國需要利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這個名字代表的一切,她不會樂於在這個男人身上投入愛情,因為她愛他!她不想讓他在體會愛戀的時候思考政治和一切與政治有關的要該死地東西。

    「想知道我到底為什麼會來見你嗎?」西葡斯公主不著痕跡地推開男人的手臂,這樣她就脫離他的懷抱。

    奧斯卡聳了聳肩,「咱們是老朋友!你應該來看望我!」卡捷琳娜笑了笑。她對泰坦親王地言辭閃爍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別兜***了!我只問一句話,泰坦又或安魯,在斯洛文裡亞外海會選擇誰?」

    奧斯卡摸了摸鼻子。他得承認自己的確是在兜***,因為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在即定意向中。選擇英格斯特有三個好處,一是英格人迫切需要在地心海以東站穩腳跟,造成東西兩面夾擊西葡斯、法蘭地有利戰略格局,這樣一來泰坦就可以漫天要價,英格人坐在地上還錢的餘地不算太大;二是英格人擁有世界上最先進、最具攻擊性的海軍力量。由這樣一個實力雄厚、各方面均以成熟的導師那裡可以得到許多一個世紀也學不到、學不會的東西,這對還未成型地泰坦海軍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歷史機遇;第三,也是奧斯卡和他的南方朋友最看重的一點,英格商人在世界範圍內的影響力!只要打通了東西方的陸上貿易線,泰坦作為線路終點的實際意義就是成百上千噸的黃金!有了強大的水面力量和足跡遍佈世界的分銷商,奧斯涅親王連做夢都會被數錢給累醒!

    「若是選了西葡斯……事情會有所變化嗎?」

    卡捷琳娜望往男人,泰坦親王已經把他心目中地最佳合作夥伴交代清楚了。不過若是就事論事,卡捷琳娜也不想隱瞞,因為西葡斯與英格斯特的力量消漲有歷史為鑒。

    在經過百年戰爭和著名的「無敵海戰」西葡斯和他地傳統盟友法蘭一直以勝利者自居。但這一系列戰爭都沒能徹底摧毀英格斯特的水面力量,反倒是自身國力在統治者的窮奢極欲和天文數字的戰爭損失中消耗殆盡,這種情況在法蘭還好一些。可放到土地貧瘡、民族矛盾宗教矛盾日益尖銳地西葡斯……

    看看西葡斯對英格斯特的防守態勢就能搞清這個問題!曾經奔波於大洋中的無敵艦隊龜縮在深水碼頭,直布羅陀海峽兩岸在不斷翻修擴建堡壘工事。反觀英格斯特,這個新興君主國正以前所未有的強勢姿態進佔海疆、進佔各條重要貿易線,他無法染指地心海並不是懼怕西葡斯人的岸基工事和有名無實的「無敵艦隊」而是現今的英格斯特已經擁有摧毀敵人的力量,他們只是不希望操之過急。

    所以……就像現在!如果英格人在地心海以東佔據了一處深水良港,駐紮了大量的海軍艦船,那麼西葡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卡捷琳娜公主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丈夫一定會拉起所有的風帆,即刻與英格人打一場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海上決戰!因為……這關係到王國的海疆,而海疆就是西葡斯人的生命線。失去了這條主宰一切的航線,西葡斯就會由此退出只有主流強國才能參與角逐的舞台。

    「如果……你選擇了我的祖國!我是說如果……」卡捷琳娜狀似心平氣和地打量著男人,其實她的心臟已經不爭氣地抖

    了起來。「若是能與你達成協議,我的國家會為泰坦的軍艦和商船無條件開放直布羅陀海峽,以及我國領土上所有的岸基設施!」

    「哇哦!」奧斯卡讚歎地輕呼一聲,這個條件絕對比那個狀似正人君子的威廉王子更加誘人!

    「你還需要考慮嗎?」卡捷琳娜從男人的表情就已得知對方已經動心。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當然需要考慮,針對斯洛文裡亞的圖謀說白了就是對一個主權君主國的非法武裝佔領,他的幫兇自然是多多亦善!可問題是……怎樣協調英格斯特與西葡斯之間的利益關係?如果做不到公平共享,一旦出現利益糾紛,英格人的艦隊遲早都會突破直布羅陀海峽,把他們那可笑的米字旗插到西葡斯人的港口上!

    那樣一來……泰坦親王仔細考量,他發現這個結果絕對不該出現!

    若是大海上只有英格人的戰艦和商船在航行,那麼這個世界會發生怎樣的事?

    「我想……」奧斯卡故做深沉地捧起西葡斯公主地手背,「你已經說服我了!」

    卡捷琳娜終於綻出滿眼的笑意。她在男人的嘴唇就要印上手背地時候突然抽回手,在奧斯卡錯愕的注視之中,她痛快地親吻了一下舊情人地唇瓣。

    「哦啦……」奧斯卡驚喜地撫著嘴唇。「你差點燙傷我!」

    卡捷琳娜紅著面孔別開頭,她有些後悔自己的輕佻。要不然就不會給這個討厭的男人落下口實。

    「哦對了!」泰坦親王故意偏離話題,他可不想逗引一位已婚的貴婦人。「埃斯梅蘭達怎麼了?生病了嗎?」

    卡捷琳娜苦笑一聲,她望向***依稀的河岸。「是地!它病了,病得無藥可救。自從帶它離開大學城,我就沒再見它跑動過。它最常做的事就是盯著地平線。一瞪就是好幾個鐘頭。我曾經想把它……你知道……它已經失去活下去的勇氣了,但我下不了手。」

    奧斯卡無言以對,很難想像一頭畜生也有這麼……應該怎樣形容這種感情呢?泰坦親王想到了妻女山,想到了那場死亡衝鋒,想到了許多陳年舊事。儘管他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但很多人都已離開了他,有忠誠的夥伴、勇猛的騎士、永遠的朋友、可恥的叛徒……現在再去回首往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感到天地一亮、雲淡風清。

    「是妻女山嗎?」卡捷琳娜突然轉過身,「把埃斯梅蘭達和她心目中的英雄合葬在一起吧!他們分離得太久太久了!」

    奧斯卡沒有說話,他只是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就拜託你照顧它!」

    泰坦親王又點了點頭。

    天上的黑雲聚了又散。繁星點綴暗淡地夜空,直到雲團飄離才露出一彎新月。月光灑在多瑙河上,輕微蕩漾水紋立刻披上一層銀色的淋漓的波光。河水輕柔地拍打岸基。停靠在碼頭上地大帆船隨著水波輕搖擺盪。

    在經過一陣近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緊攥著拳頭的異國公主終於撒開手,她碰了碰泰坦親王的臂彎。「我有點涼……」

    奧斯卡解下將校服外地條絨大衣,他將溫暖輕柔地披在公主身上。

    「你該回艙了!」

    「不來……喝杯酒嗎?」

    奧斯卡望了望天上的月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位公主邀請你去一間不大不小的船艙喝酒……先不去揣摩這位公主的心意,奧斯卡已經震驚於女人的勇氣和她在發出邀請時的決心。

    「真的需要嗎?」

    卡捷琳娜在一瞬間便漲紅了面孔,她能發出剛剛的邀請已經是一位公主的自尊心所能承受的底限!她有丈夫、有地位、有權柄,她欠缺的只是對年少輕狂時的一個回答!或者說,她希望的是能與少時情人了卻一樁心願。當心願得償,她相信卡捷琳娜唐霍爾姆斯仍是西葡斯王室的公主、埃塔的主母、王國海軍元帥的夫人。而且……她相信自己會做得比從前更加出色,因為她已了卻夙願。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頭畜生都有那麼堅忍的情感!可你呢?你無心!無意!無情!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暗示什麼?」

    「同樣的問題!」奧斯卡呻吟一聲,「今天上午我已經被人難住一次了!」

    卡捷琳娜不屑地收回視線,「是你的心理醫生嗎?」

    奧斯卡瞪大眼睛,「我以為……這是秘密!」

    「世界上沒有秘密!」卡捷琳娜更加不屑,「不過你真得找人瞧瞧病,你病得……」

    「我沒有!」奧斯卡猛地攫住女人的軀體,幾乎下一刻就狂猛地佔據了對方的嘴唇和呼吸。

    西葡斯公主的抵抗只持續了半秒鐘,然後她就在狂野的入侵中化成一灘柔軟的、急待充實的、渴盼蒸發的液體。她在男人的懷抱中瘋狂地蠕動,用整個身心去回應至愛的熱吻,她的裙擺被男人提到腰際,她的襯裙被男人完全捲起,她的胸衣已經裹不住膨脹的乳房,她的面孔因洶湧澎湃的慾望而扭曲變形。

    奧斯卡用嘴唇描畫著女人的曲線,他的吻落在對方的胸脯上,那裡有女人的心跳聲,還有好聞的乳香。男人立刻沉迷其中,他用手指挑開女人的束腰上的裙帶,並用餘下的那隻手掌探索女人最隱秘、最幽深的那抹芳香。

    「不……不要……」

    卡捷琳娜突然推開狀似瘋虎一般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退縮,只是腦海中不斷浮現西葡斯宮廷和丈夫的幻影。

    奧斯卡深吸了幾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好運氣已經到此為止。

    「那麼……是用尷尬的擁抱道別呢?還是用體現友愛、規規矩矩的吻手禮?」

    這一次!卡捷琳娜沒有猶豫,她把曾經的情人緊擁在懷裡。

    良久,兩個人分開了!

    西葡斯公主換上了一副充滿外交氣息的職業笑容,「殿下,希望下一次見面會讓坦西兩國關係走上正確的軌道。」

    泰坦親王公式化地吻了吻公主的手背,他只是說:「希望如此……」

    似乎……只有多瑙河見證了這段秘辛,它還看到西葡斯公主孤單的背影在清冷的春風底下矗立一夜。女人的淚珠滑落在河面上,大水迅速包裹這團晶瑩苦澀的液體,並從中讀到無盡的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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