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二十三集 第九章
    “我曾經探訪過瑞爾、法蘭、意利亞和古拜占庭的偉大建築,其中,內部裝飾最美麗的,要數有著璀璨珠寶,以及奇跡般的彩繪玻璃的聖敏特羅夫堡大教堂。”當代最受歡迎的詩人阿爾普勒侯爵在《故鄉印記》中曾這樣寫到。

    詩人的評語對故鄉自然有所偏愛,但聖敏特羅夫堡大教堂確實是迷人的。教堂建於教歷四世紀末,五世紀中期才完工,完工之後的教堂就是現在人們看到的樣子。

    敏特羅夫堡這座矗立在山丘上的小城並沒有多少值得一提的地方,只有這座教堂的形象經常出現於繪畫作品和文藝作品中。在敏特羅夫堡誕生了阿爾普勒侯爵後,大教堂的羅曼式尖塔、彩繪玻璃窗和完美結合力學原理的飛拱就變得膾炙人口。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在上午抵達山丘上的小城,他的騎兵部隊被安置在山丘下的運河邊,就在碼頭的貨場附近搭建了營盤。從小城往運河的方向看,白色的尖頂帳篷和大群飲水的戰馬色彩分明,就像到訪的是一支神秘的游牧民族。

    在抵達小城之後,奧斯卡聽到最多的自然是那位詩人的名字,然後才是教堂,最後才是“內萬澤妖角”內萬澤姆是泰坦中南部地區最大的那片原始森林的名字。“內萬澤姆角”顧名思義,是森林在敏特羅夫堡附近形成的一個豁口,就像黑森林前的妻女山,內萬澤姆角就是進出原始森林地必經之路。

    也許是因為奈不住桑迪的嘮叨。奧斯卡終於答應仍在馬車的臥榻上度日如年地小惡魔,他們決定一同去原始森林獵奇,如果奧斯卡不這樣做。桑迪就說他要在馬車上飆尿。

    本來奧斯卡想去探訪一下詩人筆下的大教堂,但被憋瘋了地桑迪和興奮的紅虎官兵這麼一鬧。親王殿下連做個禮拜的興致也沒有了。大概是中午,匆匆打發掉廚師營的午餐,親王殿下就穿上獵裝,帶著大隊護衛和本地的治安官一塊兒出城,奔向地平線西方那片濃郁地綠海。

    敏特羅夫堡的治安官是個健談的人。在他眼裡。阿爾普勒侯爵是個無所不能的人。“侯爵教導當地人制造水車灌溉田地……侯爵開辟了森林伐木場……侯爵解放了家裡的農奴和僕役……”

    奧斯卡就問,“阿爾普勒侯爵是詩人還是別的什麼?”

    上了年紀的治安官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大森林。“侯爵在他的叢林莊園隱居多年,您可以去拜訪那處人間仙境,到時您就知道阿爾普勒侯爵的為人。”

    狩獵對行軍打仗地人來說算不上新鮮,有些士兵根本不屑為之,不過難得家長和繆拉將軍興致勃勃,大家就勉為其難地做做樣子。獵犬是從當地一位林場老板那裡借來的,這位老板不是什麼好人,狗卻是好狗,純種的泰坦細毛犬。這種獵犬是圍獵地上品。只是太聒噪,馬蹄一響就叫個不停。

    奧斯卡身邊是他的護衛隊伍,包括保爾和黑魔在內。他們自從離開都林之後就與親王殿下行影不離,不過在追捕一只狐狸的時候,獵物的狡猾和那股突然竄起地惡臭激怒了雷束爾,高大的奧斯陸剛剛養好傷。

    它沒想到第一次散步就會碰上這樣的倒霉事。

    憤怒的巨馬三鑽兩竄就拋開了身後的伙伴,當奧斯卡發現獵物已經失去蹤影的時候,在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迷失在蒼茫壯闊的原始森林中。

    森林遮天避日,密不透風,飛鳥和各種不知名的走獸忽進忽出,各種啼鳴充斥其間。在濃蔭的背後和造型古怪的樹根四周,苔薛瘋長,巨大的籐蔓類植物從高高的樹冠上垂下來,包裹著淡紫色的寄生菌,像傳說中的魔界一般恐怖。

    一股清澈的溪水從飄蕩著白色地氣的池塘裡輕快地溢出,池塘很淺,倒臥著走獸的屍骸,屍骸剛剛腐爛,蒼蠅和各種食腐昆蟲爭先恐後的在動物的屍骨上競走,它們無組織無紀律,狀似瘋狂地吞噬著犧牲者的血肉。

    那種令人瘋狂的臭氣簡直無法形容,走如其間的人必須掩住鼻子,如果他能接受生命中的最後一幕,他就必須忍受蟲豸的蝕咬,盡管不是在自己身上,可心頭總像堆砌千鈞重擔一樣難受。

    奧斯卡沒有掩住鼻子,他滿眼猩紅,汗水已經染濕了獵裝,連座下的馬鞍都是濕漉漉的樣子。面對眼前這幕侵奪生命的殘局,他感到口渴難耐,可水囊已經空了,自歎倒霉的泰坦親王只得跳下馬,他走到水塘邊,盡量遠離擱淺的屍首。

    池水捧在手裡的顏色仍是綠油油的,奧斯卡打量著這種新鮮鮮艷的色澤,他稍稍猶豫,可喉間的火熱最終戰勝了他的小心,他埋頭嘗了嘗!光明神可憐見!池水苦澀,還有一股酸麻麻的腥臭。

    從池邊站起身,奧斯卡感到一陣頭暈目旋,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光明神啊!他看到了什麼?那團蟲蟻競相噬咬的屍肉竟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泡在慘綠的水塘裡,他穿著那身最喜歡的藍呢將校服,帝國親王的屍首發出惡臭,水面上浮起他的一支手臂,皮下不斷有蟲豸鑽進鑽出。他的眼仰天望著樹冠,面色慘白,肌肉浮腫。一條巨大的蜈蚣從他的鼻孔裡鑽出來,又從另外一邊鼻孔鑽進去……一只食腐鳩鳥撲啦撲啦地落在水塘裡,它只是一啄便叼走了屍體的一邊面孔。肌肉帶著血,撲通一聲落在水裡,泰坦親王就露出面骨,眼睛還在望著天,不過就在下一刻,眼珠突然緩緩地動了起來,望向呆立在池邊的男人。

    奧斯卡踱往身後,高大的雷束爾擋住了他。他抓緊韁繩,猛地翻身上馬!額頭又是一陣暈旋,不過他已坐在馬鞍上。雷束爾詫異地回頭,奧斯卡沒有理會老伙計。他聽到水響,還看到失去面孔地人體站了起來,他記得那應是一只不知名的走獸,可現在它變成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在他的視線中不斷逼近……

    樹影在向身後飛速倒退,雷束爾地下腹被馬刺輪滑出兩道深深的血口。巨馬在噴吐鼻吸。馬上地人在大口大口地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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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斯卡不知自己是怎樣離開了那池死水,他只知道趕快逃離,逃離莫虛有的追趕,逃離死亡的進逼!或者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死了,現在這個騎在馬上的人只是一副肌肉組成的空殼。

    一根粗大地樹干突然出現在眼前,馬上的騎士躲避不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重重地撞在樹干上,多日前的傷口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的雷束爾還在奔跑,可他已經掛在那根樹干上。在搖擺一陣之後,天地突然旋轉起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驚走了附近的鳥獸,奧斯卡大睜著眼。樹冠上方只露出星星點點的陰霾,沒有陽光、沒有風、沒有聲音。

    他艱難地翻轉身,剛剛那猛烈的一撞似乎碾斷了他的胃腸,在意識回歸腦海地第一時間。泰坦親王劇烈地嘔吐起來,他吐出綠色的黏液、吐出午餐、吐出早晨的櫻桃餡餅,當吐出來地只是寡淡的黃水時,森林裡突然傳來一陣女孩子的笑聲。

    泰坦親王勉力睜開眼睛,一群年輕美麗的少女向他走了過來,從森林深處。女孩子們簇擁著一個身披華服地少婦,奧斯卡使勁兒擠眼,他知道自己是沒有淚的,可他能夠清楚地感到臉頰上滾動著冰涼的水珠。

    “母親……媽媽……”

    美麗的少婦用溫婉動人的手勢喝止了喧嘩的少女們,她仍是奧斯卡記憶中的樣子,高貴……美麗……帶著病態的愁容和悲天憫人的慈祥笑容。

    “媽媽……媽媽……”奧斯卡虛弱地呼喚著母親,少婦沒有說話,始終沒有說話,她還是慣常的樣子,只是輕輕攬起男人的頭,把他抱入自己的胸懷。

    “救救我……救救我……”奧斯卡發現自己不能動,他不能去觸摸母親的面孔,也感受不到母親的體溫,他只能不停地呼救,他知道自己一定遭遇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少婦輕輕點頭,但她沒有答應孱弱的兒子,而是用細白的手指解脫緊崩的束胸,四周的女孩子們紅著臉別開頭,少婦露出了一邊乳房,她掂著乳房送到孩子嘴邊,那笑容、那眼神、那濃郁的乳香味……奧斯卡並不清楚這是不是他記憶裡的畫面,他只想咬住那顆鮮紅的落蕾,從母親的胸懷汲取乳汁。

    就在男人的嘴唇輕輕碰觸乳頭的一瞬間!森林動了起來!伴隨著女孩子的厲聲尖叫!奧斯卡被母親推出懷抱!光火和刀劍的閃光在整個天地間流轉浮動。不知明的號角於樹冠上空回蕩,劇烈的馬蹄聲和殺戮造就的慘呼充斥林地中的各個角落,陪伴母親的女孩子化成飄忽的白影,她們在男人四周飛速奔走,盡管她們的身資只是依稀可見,但她們的面孔卻那樣真實,她們面上帶著驚駭欲決的神情,口裡大聲呼救、大聲祈禱。

    沒有面目的騎士沖過來了,為首一人持著大劍、全身都罩在古銅色的鎧甲裡。奧斯卡瞪著對方的馬蹄,他想站起來,他想撥出腰間的彎刀,母親聖堂中的壁畫一樣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就大叫:“走開!危險!走開!”

    全天下的母親都是別扭的、固執的、不可理喻的!她們不會顧及子女的感受,即使是在刀兵加身的時候。奧斯卡的呼喊變成哭泣、哀嚎!

    他的母親被騎士的大劍劈倒在地,潔白的胸膛上出現一道碎裂開來的傷痕!也許……母親的偉大、無私、無畏最終感動了遠天的神明,奧斯卡被解除束縛!被憤怒沖昏頭腦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泥濘的地面上一躍而起,他的悲痛和哭嚎化成凝結了全部精神的攔腰一刀!

    騎士被劈成兩段,高大的黑馬載著騎士地下肢鑽入叢林,孤單的上肢倒在地上。拖出一團紅燦燦的腸子。

    奧斯卡奔了過去,他高高舉起手上地彎刀,他一定會把這個奪走了自己所有一切的家伙朵成肉泥。但他在看清騎士地面孔之後又被嚇了一跳!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怎麼又是你?”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倒在地上,他用雙臂支撐著半截軀體緩緩爬行。他拖出一串腸子、血肉和慘白的脊柱沾著骯髒的泥土。他爬向渾身欲血的母親,嘴裡還哦啦哦啦地叫!

    奧斯卡不能理解這件事,他就像一個旁觀者,手足無措地打量自己的殘軀,迄今為止……已經兩次……

    眨眼之間。奧斯卡醒了!從噩夢中驚醒!他地彎刀陡然出鞘,刀光帶起燦爛的漣漪,室內的燭火和鏡面中的光影像微風拂過一樣輕輕搖了一搖。

    帝國親王將彎刀橫在眼前,他掙扎著坐了起來,這他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詫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他躺在一張鋪墊著無數珍貴皮草的巨床上,床頭擺著兩盞高大的黃金燭台,每架燭台上都鑲嵌著十二面水晶折板,粗大的蠟燭燃著火光,將整間臥室映得金碧輝煌。

    沒錯!就是金碧輝煌!厚厚的羊毛地毯異常松軟,不規則的豬皮牆紙上陳列著名貴地油畫。還有一副墨色寡淡的東方山水圖。寬敞的屋宇只擺著幾件精致地楠木家具,尤其是梳妝台,那是甚少留存於世的古羅曼樣式。穿衣鏡像銀錠一樣明亮。鏡子下面的手工珠寶盒敞著蓋子,***令內裡的鑽石首飾珍珠瑪瑙呈現出絢麗多彩地光芒。奧斯卡帶著滿腦子的疑問艱難地爬下床,他看到了自己在鏡子中的樣子。

    這身莊重筆挺的將校服是他從見過的樣式,金絲鑲邊。銀線鎖口,開敞的領口別著他的家徽和勳章,在一邊袖子上,手肘以上,將校服描畫著猛虎水仙的圖騰。

    “您醒了?”一個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奧斯卡驚懼地轉向門口,一排石階通向宮室的大門,不過親王殿下這才留意到,這裡算不上是什麼宮室,因為屋頂還垂著造型奇特的鍾乳石。

    “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奧斯卡打量著逐級走下台階的中年人,這個面帶微笑的中年人穿著古老的貴族罩袍,留著討人喜歡的小胡子。

    中年人在距離親王殿下兩米遠的地方站定,他用傳統禮節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恭身行禮。

    “殿下!格萊恩阿爾普勒侯爵……歡迎您光臨他的地窟!”

    “不是魔宮?”奧斯卡皺著眉頭,他緊了緊手上的彎刀。

    “不殿下!我得佩服您的想象力,可您不是看到了嗎?我是格萊恩阿爾普勒侯爵,這裡也不是魔宮,而是我在叢林中的地窟,躲避塵世的地方!”

    奧斯卡再一次四下打量,宮廷樣式的流蘇帷幔、黃金堆砌的廳堂陳設,還有那些油畫雕塑、不經意地散落在地的珠寶首飾,這不像是某位侯爵的避世之所,倒像是傳說裡的海盜埋藏寶物的賊窩。

    “你是格萊恩阿爾普勒……”話未說完的小親王被突然傳來的一聲貓叫嚇了一跳,一團柔軟的物體落在他的肩膀上,他駭得寒毛倒豎,猛然揮起的彎刀差點斬斷他自己的頭顱。

    “哦殿下!放松!放松!”阿爾普勒侯爵無奈地湊了上來,他把那只喜歡搗蛋的波西斯肥貓從親王殿下的肩膀上抱了下來,然後用平和的眼光打量著臉色古怪神情緊張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殿下!您在叢林裡游蕩了一天一夜,似乎又吃壞了東西,我和僕人發現您的時候您就在發燒,所以……您最好把刀收起來,在床上多躺一會兒,您需要休息!”

    “等等!”奧斯卡用彎刀的刀柄撓了撓頭。“你說我在叢林裡游蕩了一天一夜?”

    “是這樣沒錯!”侯爵面帶笑意,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奧斯卡打量著對方,中年人有好看的藍眼睛和修飾得整整齊齊的假發,這位侯爵像典型的泰坦中部人一樣留著鬢角,厚長地鬢角一直延伸到他那單薄的嘴唇。乍一看就像兩條胡子。

    “殿下!如果您覺得這裡不安全,您可以帶著刀,但您得聽我的……至少躺到床上。那裡比地面舒服得多!”

    奧斯卡仍是一副不信任地樣子,不過他還是回到巨大的獸皮床褥上。沒有躺,只是揀了一個舒服地坐姿靠在邊角裡的波西斯長枕上。

    “卡拉席瓦公爵大人曾在獄中與您通信!”奧斯卡突然這樣說。

    “是的沒錯!”中年人輕輕點頭。“那時我還年輕,像所有希求上進的貴族青年一樣,靠著一腔熱血和虔誠的報國心出任公職,然後在工作之余用詩歌抒發情懷。並以此博得前國務大臣卡拉席瓦公爵大人地賞識。”

    奧斯卡搖頭,“我不是想知道這個!告訴我,卡拉席瓦公爵大人對你的《時間狩獵者》這本詩集的評語是什麼?”

    “您在考驗我……”阿爾普勒侯爵笑了起來,面前這位親王殿下的疑心病還不是一般的嚴重。“卡拉席瓦公爵大人在來信時提到……詩意猛健而胸襟瀟灑……現在說起來我還是有些臉紅!”

    “你已經臉紅了!”奧斯卡終於放松心懷,在多摩爾加的時候,作為導師的卡拉席瓦公爵大人給他講評過那篇詞深意瀾的詩集,這至少說明面前這位稍顯年輕的貴族紳士很有可能就是當代泰坦文學界最著名的大詩人。

    “您睡了大半天,外面已經是凌晨,您要用些……”

    還沒等侯爵說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肚子已經不甘寂寞地叫了起來。親王殿下無辜地擺了擺手,大詩人立刻了解地點了點頭。

    阿爾普勒侯爵按響了梳妝台上的銀鈴,門口那邊立刻傳來一陣悅耳的笑聲。一群侍女拖舉著巨大地餐盤魚貫而入,餐盤上的瓜果菜蔬令人目不暇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逐一打量著這些目光大膽、眼角帶笑的年輕女郎,她們穿著一式的紗裙,就連行走之間揮發而出地體香都是一個味道。

    豐盛的飲食很快就擺滿巨床前的長桌。聞著各種美食發出的香氛,再看著忙碌中曲線畢露的少女們,奧斯涅親王不自覺地放松下來,他有點驚異於自己的好運氣,尤其是在被噩夢折磨半天之後。

    “這裡……真的是天堂一樣的地方!”奧斯卡發出輕聲贊歎,他的手指在眼前轉了幾轉。

    阿爾普勒侯爵心領神會,他頗為自得地打量著自己的地窟,地窟可以比擬世界上最富有的皇室,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在辭去公職之後一直都在打造這座地窟,可只是其中一個房間,還有幾十個功能不同的房間呢!您有興趣的話,在用完餐點之後可以隨我參觀一遍!”

    “當然!”奧斯卡鄭重點頭,“哦啦……幾十個房間!”年輕的親王殿下又發出一聲贊歎。

    “是的!”侯爵呻吟了一聲,“阿爾普勒家累世積聚的財富都在這裡,黃金打造的人間天堂……世上最後一塊淨土!”

    奧斯卡望了望那些埋頭癡笑的少女,“她們呢?我有理由懷疑你是一個人販子,要不然……這些美麗的侍女可不是一日就能搜集到的!”

    詩人呵呵直笑,他把一位侍女抱到懷裡,一雙手掌探入少女的胸脯,女孩子的面孔立刻紅了起來,但她沒有推拒侵犯自己的手掌,而是用滿眼迷醉的目光望著喉結不斷滾動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是的!她們都是偉大的藝術品,就像永垂不朽的詩歌、永留於世的肖像、永不磨滅的雕塑!所以……搜集是不夠的!您得懂得愛護她們、保養她們,最關鍵的一點,您得知道如何才能令她們快樂!”

    奧斯卡點頭,“這太深奧了!”

    阿爾普勒侯爵又笑起來,他朝四周的少女拍了拍手。“獲得快樂的方式有很種,你們要懂得選擇和取捨!就像現在,一邊是年輕、尊貴的帝國親王、民族英雄,一邊是躲在地窟裡數錢的怪叔叔,你們可以選了!”

    十幾名少女交頭接耳地議論一陣,她們中的絕大多數都聚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身邊,只有三名女孩兒跪到侯爵的身前身後。

    “哦……”阿爾普勒失望地攤開手。“您看看……即使是天堂裡地天使也有尊卑貴賤之分!”

    奧斯卡就自得地笑了起來,美麗的侍女已經爬上他的大床,十幾條渾圓結實地大腿在他面前糾纏起來。無數雙身按上了他的身體,有地在為他按摩。有的在為揀取餐盤中的食物。

    奧斯卡吃到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又從一位少女的胸懷裡飲了一口麝香雞尾酒,最後他仰面朝向洞頂,用頭枕住一位少女胸前地軟肉。

    “我現在感覺……自己像一位……”

    “一位帝王?”阿爾普勒侯爵大膽地說出他的猜測。

    “沒錯!一位帝王!”奧斯卡收回視線的焦距,他望往神色如常的中年貴族。“難道不是嗎?金碧輝煌的宮室、琳琅滿目的美食。還有……”

    親王殿下邊說邊張開手臂,兩名少女立刻知機地鑽入他的懷抱,入鼻的體香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神志一振,他在親吻了左右兩顆紅唇之後才大聲贊歎起來。

    “還有只在天堂服務的天使!這一切都是帝王才有的待遇……這令我無比地滿足!”

    阿爾普勒連連點頭,可最後他又搖了搖頭。“您就最初地我!您知道洞外有什麼嗎?那是一片令你瘋狂的叢林!那裡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是骯髒齷齪地世界,那裡不適合生活,只適合埋骨!所以我把自己鎖在地窟裡,陪伴我的女孩兒,用金幣堆砌我的宮殿。用不切實際的筆法勾勒以往地生命中出現過的夢!”

    “我就是最初的你?”奧斯卡疑惑地望著侃侃而談的大詩人。

    “我是指精神狀態!”阿爾普勒環顧左右,“這裡的確能令人沉迷其中!您一定還記得,最初您拿著刀。用戒備的眼神打量這裡的一切,可現在呢?”

    奧斯卡望向身邊,他的彎刀被好奇的女孩子傳來傳去;他又看看自己,軍服的扣子不知何時被完全解開了。幾雙好看的手掌在按擠他的胸膛,而且……滋味還不錯!

    “你指什麼呢?你一定意有所指……”

    阿爾普勒侯爵攤開手,“我想說的是,當人生喪失目的性和宏觀意義之後,剩下的只是無謂的享樂和對現實以及過往經歷的恐懼。就像所有擁有雄心壯志的偉人一樣,您單純地渴望成功,渴望生存、渴望堅定地立足於世!而您做到了!但請注意,您是帝國親王、近衛軍元帥、安魯家長、泰坦的民族英雄,可說到底,您未竟全功;您實實在在地生存於世,堅定對面對血與火的考驗,用胸膛和刀劍承受苦痛,在芸芸眾生之中脫穎而出,可說到底,您未有人生標識和為之奮斗、為之奉獻終生的理想。您活在世上,只是一個符號!一個號令水仙騎士的符號、一個要求他人跟隨您取得成功的符號,不過這個成功的意義並不明確,因為您不知為什麼要獲得成功!”

    “這是……詩人的語言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尷尬地摸著鼻子,阿爾普勒侯爵的樣子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心理醫生,他不想承認自己對侯爵的分析完全一知半解。

    “每一個無論在什麼領域取得了成功的人,都有某個時刻突然開始察覺到一個新世界的經歷!”大詩人沒有回答親王殿下的疑問,他用手指圍著金碧輝煌的洞窟轉了一轉。“‘成功欲望’是一切成就開始的地方。您做得很出色!可以說……您比歷史上任何一位偉人做得都出色,曾經的少年犯變成了現在的奧斯涅親王,您的成功是外人無法想象的。可您的,成功欲望,太晦暗了,太模糊了!甚至違犯了成功的法則,您只是用一系列的技術和方法改變了現實,而沒有改變成功的原則!”

    “什麼是成功的原則?”

    “成功的原則是一項真理!”阿爾普勒侯爵將豪華的梳妝台上抽取一本描畫了神教符號的宗教經典文籍。“造物主的井泉中噴湧出的充滿活力的智慧之水、永遠不會干涸,它賦予擁有目標和計劃的人向他人發號施令的權利,這個擁有目標和計劃地人會創造快樂,會用光明神賦予的謀略和真知識。引領帝王做國位,引領君主定公平……”

    “等等!”奧斯卡即時叫停,他已注意到那本宗教典籍。“這是神學舊書《國約》這一章裡的描述……”

    “是地!”詩人點了點頭。“光明神以為的世間最大地成功——定約立國、稱帝成君、以智慧和真知識福澤萬民!”

    “哦啦……這關我什麼事?不是每個成功的人都可以定約立國、稱帝成君!”

    “不!作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最大的成功就是如此!您若不為這項功成設置目標、定立計劃。去做那個發號施令的人,您就會被別人發號施令!因為您違犯了成功的原則。只有擁有目標和計劃地人才能向他人發號施令,這是光明神賜予人世的最高權限!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您要是想去做那個發號施令的人,您所定立的目標和計劃就必須是定約立國、稱帝成君,因為這是世間第一功成!若是退而求其次……泰坦親王還是要被別人發號施令。您的潛意識中不願見到這種場景,所以您在抗爭,也許您不想承認,那麼就請告訴我,您為什麼要離開都林呢?我們會在這兒見面呢?”

    奧斯卡四下打量著地窟內的場景,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油然而生!金碧輝煌的宮室、縈繞左右的女人,一切的感知都在放大他地視聽,但頭腦接受到的信息太有限了,甚至貧乏到食不知味的地步。

    “告訴我!地窟、女人、還有你!這一切都是幻覺!對不對?”年輕地泰坦親王強自提起心神,他對成功那番謬論幾乎是不屑於顧的。他只在乎自己的處境和眼下發生的一起。

    “不!”阿爾普勒侯爵連連搖頭。“您在這裡地感覺是一位帝王,這個認知很誠實,也很准確!你在這裡是帝王。可走出地窟就不是了!”

    “那麼好吧!”奧斯卡從交纏的女體中艱難脫身,“我現在就走!”

    “別那麼沒耐心!”阿爾普勒侯爵指了指地窟的門洞,“這裡地處森林最深處,外面伸手不見五指。您的衛士還在森林邊緣兜***,他們雖然急得發荒,可您是這裡的帝王,您有選擇!”

    “選擇?”奧斯卡更加迷惑。

    “是的!選擇!”阿爾普勒侯爵點了點頭。“看看這裡的一切,您已知道一位帝王可以擁有什麼,不過……帝王有一項最特殊的權利您還沒有行使過!”

    “什麼權利?”奧斯卡有點動心,不過他在心靈深處對自己說……

    只是稍稍有點動心而已。

    “房間裡的女孩子!您可以選擇她們中的一個或是多個陪侍在側,夜還長著呢不是嗎?”

    奧斯卡啞然失笑,“這就是帝王最特殊的權利嗎?”

    阿爾普勒侯爵沒有直面回答,他只是定定地望著泰坦親王,“告訴我您的答案,哪幾個?”

    奧斯卡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指了指對面的大詩人,“若是要我選……我要你身邊那三個!”

    “為什麼?”阿爾普勒微微笑了笑,“她們不是最漂亮的。”

    奧斯卡坐回他的大床,他沒發現床上的女人全都消失不見了。

    “哦啦……我只是想知道!她們在剛剛進行選擇或者是取捨的時候,為什麼選了你,而沒有選擇我!”

    侯爵輕輕鼓掌,“恭喜您陛下!我是第一個這樣稱呼您為陛下的人吧?恭喜您!您已經實行過帝王擁有的最特殊的那項權利了!”

    “是什麼?”奧斯卡皺起眉頭。

    阿爾普勒指了指身邊的女孩子,女孩子們在為忠誠和無法改變的事實低聲哭泣。“帝王擁有的最特殊的權利就是——剝奪一個思維個體甚至是群體的選擇和取捨……是與光明神的意志類似的權責。”

    奧斯卡沒有繼續深入探討這件事的機會了,阿爾普勒侯爵已在躬身一禮之後退出地窟,三名淚流滿面的少女已經輕解紗裙,向剝奪了自身選擇和取捨的君主儀態萬千地走了過去。就在炙熱的胴體貼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胸膛時,他艱難的從臀峰乳浪中探出頭。

    “阿爾普勒!阿爾普勒!你還沒告訴我一位帝王會失去什麼!”

    阿爾普勒在掀起地窟地門簾時停了下來,他稍稍扭轉頭。“陛下……當您走出地窟的時候……您就知道了!”

    纏綿!抵死纏綿!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改變了三名美麗女子的選擇和取捨,他興奮得發抖,並為這個認知赴湯蹈火!他變著法兒地玩弄身下的女體。或者說是折磨!他欣賞那動人地淚水,喜歡她們在大叫“不要”的同時激烈地求索逢迎。他盡情發洩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殘忍和欲望,這令他開懷大笑,這令他忘乎所以!就在身心具疲的時候、就在他陷入意識深淵的最後一剎那,他被那個問題驚醒了!

    “一個帝王……會失去什麼?”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地睜開眼,他地彎刀再次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奏鳴!

    “喂!喂!喂!”保爾驚叫著退開數步。“小家伙!你這是發什麼神經!你想宰了我嗎?”

    奧斯卡猛一挺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是一處地窟沒錯!可奢華的帷幔沒有了!鋪滿獸皮的巨床沒有了!含淚逢迎的女子、金碧輝煌的宮室全都沒有了!

    泰坦親王闖出地窟,天還亮著!洞外的騎士或坐或臥,他們一見到統帥就像機簧一樣筆直地挺了起來。身後傳來保爾的抱怨,“說好只是休息一會兒!你這家伙竟然自顧自地睡了兩個小時……”

    奧斯卡朝殺手之王瞪了一眼,他回身望著那處幽深的洞窟,他想問問自己,找到答案了嗎?一個帝王會失去什麼?

    森林中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蹄聲,穿戴將校服地盧卡斯迪亞巴克爾上校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利落地跳下戰馬。手上緊緊攥著一份文書。

    “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令!著沿途地方司法部門拘禁薇姿德林馮蘇霍伊夫人,在特勤專案組抵達之後解往都林,對蘇霍伊家族一系列腐敗大案展開進一步的調查!”

    心神不寧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接過他地妻子批示的命令文書。

    他就知道阿萊尼斯不會甘心放過薇姿德林,只是覺得女人之間的確有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

    “殿下!咱們沒地選擇了!”迪亞巴克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四天前!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已經出面逮捕了蘇霍伊公爵;三天前,第一炮兵師師長塔馮蘇霍伊將軍也開始接受軍議庭的檢查!您若是還想維護薇姿德林夫人……就得讓她消失一陣子!”

    奧斯卡冷冷地笑了一聲。他將妻子的命令文書撕成碎片,當碎片從手掌滑落的時候,答案已經有了!一位帝王在剝奪一個思維個體甚至是群體的選擇和取捨的同時,這個帝王就已經失去一切了!

    “還有別的事嗎?”奧斯卡狀似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

    盧卡斯頗為遺憾地點了點頭,“遵照您的吩咐,我去約會那位阿爾普勒侯爵,可管家卻說,侯爵閣下在大前天就起程去往維耶羅那參加五省聯合政府召開的貴族院例會了。“奧斯卡感到有些荒謬,他自顧自地跳上雷束爾,年輕的軍情官就跟了上來。盧卡斯似乎對沒有見到阿爾普勒侯爵這件事耿耿於懷,他一直念叨個沒完。“阿爾普勒侯爵精通政務……他曾是帝國最年輕的省長事務秘書……地方上還傳說……這位大詩人是神秘的靈媒使者……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是微笑,他在叢林中散步,周遭的一切還都是老樣子,不過……他會與那位阿爾普勒侯爵見面的。

    那麼下一站……維耶羅那!距離成功還很遙遠,而且……最大的成功是建立在不斷的自我拷問和血腥殺伐之上的權利藝術,這種藝術是凝結了人類所有欲望的集合體,無關政治、人文精神等社會范疇。能夠通曉這門藝術的人,還不是現在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因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擁有很多,當他發現自己已經一無所有的時候,即使他不是一位帝王,光明神也會讓他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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