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殿下和他的騎士們,在抵達馬穆魯克堡的時候正趕上歡樂的播種時節。附近地區的農人都在田地裡忙碌著,大片的首蓉田還是早春時的淡綠色。田里的人們都彎著腰、繫著圍裙,圍裙裡面包著麥種,腳印在田埂裡留下長長的一串。耕牛拖拉的犁耙鏟開土坳,緊隨其後的農人就在嫩土中灑下麥種。
為了趕走貪食的麻雀,田地裡豎著許多稻草人,陽光落在稻草人破爛滑稽的禮帽上,當親王殿下經過它的陰影時,稻草人就咧著巨口衝他笑。
奧斯卡突然產生一種荒謬至極的感覺,他一直盯著那個面目可憎的稻草人,直到酸疼的脖頸令他必須轉過頭。親王碰了碰身邊的繆拉將軍,「看到那個稻草人了嗎?它身上還落著麻雀呢!」
繆拉笑了笑,他沒有理會稻草人,而是指了指不遠處的城堡。
「馬穆魯克堡,都林斯平原的南大門!阿蘭元帥在這裡佈置了兩個正規軍和一個預備役軍,是咱們的兩倍還多一些。」
奧斯卡的視線就落在城堡上。城堡聳立在一座石頭山的最頂端,和灰褐色的石灰岩連成一片,巨大的石壁就像山體一角,在山口最為狹窄的地方開著一道只能容納一輛牛車經過的小門。
「你認為……我們會遇到麻煩?」
繆拉搖了搖頭,阿蘭會怎麼幹他也說不準,不過近衛軍統帥沒有任何理由在這種地方對奧斯涅親王下毒手。
經過馬穆魯克村的時候,奧斯卡終於鬆開糾結在一起的眉頭。村中地房屋多是泰坦中部地區常見的半木製結構。用色彩活潑亮麗的漆塗成各種鮮艷地顏色。走進這個多為半木製結構的童話般地村落,一眼就可以分辨出哪些民居是新建的,哪些已經年代久遠。因為村莊並非處於平原地區。加上建造這種吊拱房屋的材料多半都是木頭,那些年代久遠的小樓已經開始扭曲變形。就像酒後失態的男人那樣東倒西歪地聚在一起,不知情地人或許還會以為它們馬上就要坍塌,可馬穆魯克木屋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泰坦人的先祖最初在這片土地上創業的時候。
圍著村中唯一那口水井,親王殿下的騎士們有說有笑,不過更多的人還都散在村外的董草原裡。馬匹在悠閒地轉悠,騎士則躺在陽光地裡曬太陽,春風從石頭山後邊吹了過來,草叢時高時低,低的時候就能看到數不盡的兵器盾牌和閉目養神的戰士。
村裡有姑娘在笑,小伙子們圍著一間木屋,他們沒有闖進這戶人家地院子,只是隔著一片花田和窗戶裡的金髮女孩兒粗聲粗氣地調笑。
塊頭高大的奧貝因獵犬沖每個經過小村地騎士瘋狂地吠叫,士兵們就互相使著眼色,他們盯著獵犬油光光的肌肉不懷好意地笑。若是等到天黑……奧貝因犬很聰明,在看到人類用打量晚餐的眼光看著它時,這頭巨大的獵犬就知趣兒地跑進主人家地柵欄門。隔著門縫窺視那些貪食的人類。
奧斯卡帶著保鏢和一眾軍官停在城堡前的一塊高地上,城堡的小鐵門已經完全敞開,軍號響起的時候就奔出一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騎手。
為首那個長官模樣的傢伙率先衝上高地,他在親王面前使勁兒勒住馬。
在恭謹地敬過軍禮之後就是一通假惺惺的吹捧和自我介紹。
奧斯卡陪著當地的指揮官在小裡小氣的馬穆魯克堡裡轉了半天,他在臉上擺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視察便在午餐之後結束了。城堡守備官將親王一行送出門,還派出一隊經驗豐富的建設兵幫助紅虎在高地上搭建了營壘。
到了晚上,奧斯卡總算能夠安安穩穩坐下來的時候,軍情局的一干將校又來找他了。親王殿下只得一口喝掉冰冷的咖啡,然後強自打起精神。
「殿下,剛由都林方面得到的消息……」軍情局秘密行動部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將一份封著火漆的卷軸遞到親王面前。
奧斯卡用衣角擦了擦手,他熟練地撕開火漆、展開牛皮卷軸。在看過一眼之後,我們的小親王就換下了那副心不甘情不願的神色,他興奮的朝在場的軍情官員攤開密報。
「多新鮮呀!銀狐阿蘭也有栽跟頭的時候……」
那是2月21號夜裡的事!阿蘭元帥像十幾年來一樣收拾好他的陋室,然後帶著他的老勤務兵離開了低矮的小木樓。時間很晚了,兩個老人乘著軍部馬車返回漢密爾頓宮附近的寓所。
大概是2點多,確切時間連當事人也不記得,阿蘭在車上打了個盹,也許還做了噩夢,不管怎麼說,他安全抵達那棟暫居的獨樓。負責守護近衛軍統帥的是常年跟隨阿蘭的一支聖騎士中隊,相信沒人能在百名聖騎士的刀劍拱衛中傷到銀狐一根毫毛。不過……世上永遠沒有絕對的事。
阿蘭元帥的獨樓十分老舊,他不喜歡開窗,樓上的十幾扇窗始終都是關閉的,裡面還有厚重的窗簾和帷幔,只在二層陽台上擺著一些缺少關照的花草植物。
阿蘭走下馬車,周圍的騎士立刻向統帥敬禮,就在這個時候,獨樓對面的財政部大廈頂層突然響起一聲弩弓顫動的尾音。守護統帥的聖騎士們愕然望了過去,倒是元帥的老勤務兵反應最為迅速。他用孱弱的身軀猛地擋住一臉迷惑的小老頭兒,然後……箭矢入肉!穿過勤務兵的身體,插在阿蘭的肩膀上!巨大的衝力令連在一起的兩位老人重重地跌倒在地。阿蘭在望著老兵的眼睛失去光彩之後才意識到鑽心的疼痛,再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近衛軍統帥重傷昏迷,其他的人可不能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首先是當值的聖騎士。他們地行動準確迅速,一部分用身體和盾牌掩護重傷的統帥衝入公寓,
力一部分就砸開財政部的大門、衝進建築。把整個樓宇搜了個底朝天,可他們只在頂層閣樓地一扇木窗底下發現刺客丟棄的弩弓。
一無所獲地聖騎士們只得把一問三不知的財政部守夜人痛打了一頓。而這個時候。阿蘭已經得到初步救治,意識也恢復了。
近衛軍統帥就告訴陸續趕來的軍部要員,「不要戒嚴、不要驚動市民、不要給外人擺出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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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突然闖進一名青年將領,「爺爺!爺爺!您怎麼樣了?」
阿蘭定了定神,他已聽到窗外傳來軍馬和士兵的呼喝聲。「你都幹了些什麼?」
首都衛戍司令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用緊攥著地劍柄指了指窗外的大街。「一個整編步兵師、一個炮兵連。到凌晨3點我就會封鎖首都區的交通要道,特勤部門和軍情部門都會調集人手參加馬上就要展開的大搜捕!」
「我的小別子怎麼會是這樣一個白癡……」阿蘭艱難地用手摀住額頭。
負責守護近衛軍統帥的騎士隊長難堪地走進元帥的臥室,他帶來了刺客使用的凶器,但他知道這件物證會引發數不盡的麻煩事。
「看這裡……」接過弩弓的勒雷爾將軍給虛弱憔悴地爺爺指點了一下弓努機括上的一個符號。「雙刀挽弓!看這做工就是斯坦貝維爾的私家產品。「「是又怎麼樣?」阿蘭呻吟著說,「弄到這樣一張弓又不會是什麼難事,別在這種時候嘗試擴大事態……」
「女皇陛下和特勤處長大人來探望您了!」一名軍官在門邊輕叫了一聲。
室內地軍人連忙立正,勒雷爾將軍也收起配劍、恭敬地退到一邊。
阿萊尼斯一世皇幾乎是奔進老元帥的臥室,她在見到元帥襯衫上的大片血跡時就手擋住眼睛,連聲說著「不……不……」
「陛下!我沒事……」阿蘭嘗試坐起來,可箭傷的創痛令他地五官都糾結起來。女皇連忙將執拗的老元帥按回到床上。她用自己的手帕給元帥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接著她才轉向室內一干垂頭不語的人群。
「誰幹的?」
面對女皇陛下的質問,在場的人只懂得面面相覷。他們都想到一個人的名字,可是考慮到這個人的身份和與面前這位陛下的關係……相信誰也不會開口。
「不知道還不去查!」阿萊尼斯衝著這幫廢物指了指門口。
「等等!」女皇陛下突然叫住那些灰溜溜的飯桶。「把負責阿蘭元帥出行安全的值星官交付軍議庭,目擊事發現場卻又沒能阻止這一切的護衛人員全部吊銷聖騎士……」
「陛下……陛下……」阿蘭艱難地呻吟了兩聲。「這不關他們的事……沒道理遷怒於人……」
看了看爺爺的神色,始終陪在床邊的首都衛戍司令只得站了出來。
「陛下。元帥說的沒錯!事發突然,沒人來得及阻止刺客,再說斯坦貝維爾人製造的這種弩弓能夠射穿叢林裡的狗熊,更何況是兩個單薄的老人……」
「斯坦貝維爾?」阿萊尼斯疑惑地瞪大眼睛,「刺客使用斯坦貝維爾的弓?」
「連箭也是!」勒雷爾將軍又補充了一句,可他的爺爺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小傢伙,你現在給我滾出去,並在外面把門關上!」
首都衛戍司令只得翻翻白眼,他走出老人的臥室,並給屋內的人關緊房門。
「好啦陛下!咱們來探討一下這件……」阿蘭話未說完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包裹肩膀的紗布立刻浮現出一大片殷紅。
「哦天啊!您該休息!」阿萊尼斯大驚小怪地叫喚一聲,她看到那抹血色就感到頭暈眼花,房間裡濃重的血腥氣也令她一個勁兒地作嘔。
「不陛下!」銀狐阿蘭固執地搖了搖頭,他轉向一邊的特勤處長。
「首先咱們得搞清楚,這絕不關斯坦貝維爾家的事。其次……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做夢都想要我下地獄。不過若是把他們區別開來,大致可以分為三部分……」
特勤處長費瑞德子爵瞭然地點了點頭。「第一部分也是嫌疑最大的那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代表地安魯家族……」費瑞德故意停頓了一下。他打量著阿萊尼斯一世皇帝的臉色,但女皇陛下似乎無動於衷。
「第二部分是北方的德意斯人。咱們地老對手!」特勤處長邊說邊指了指擺在床邊的弩弓,「德意斯人一定能搞到斯坦貝維爾家地軍械,只要製造幾次邊境衝突就行了。」
「第三部分是西方王國聯盟!」阿萊尼斯說出最後的答案,她緊蹙著眉頭,似乎是在比對三個嫌疑人。
「我傾向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如果他是一個睚眥必報的惡棍,他就……」
「別那麼形容我的丈夫!」阿萊尼斯異常惱火地打斷特勤處長的話,她這個年紀輕輕地小侄子越來越放肆了。
特勤處長立刻閉緊嘴巴,女皇陛下最近一段時間就是有點喜怒無常,尤其是在某些多嘴的人念叨她丈夫的時候。
室內陷入寂靜,只有近衛軍統帥急促的呼吸聲,過了良久,阿蘭終於呻吟出聲。
「我認為……不會是咱們的奧斯涅親王!」阿蘭邊說邊將視線投向那張勁力強橫的重型弩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若是想對我採取報復行動……不會傻到牽扯上斯坦貝維爾,再說……就算他一直想要我的命,在沒有任何把握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採取行動,尤其是這麼笨的行動!」
「大家仔細回憶一下奧斯涅過往的經歷!」近衛軍統帥露出一臉緬懷地神情。「別看這個小傢伙在某些時候像個衝動的小魔鬼,但在遇到真正的對手時。若是沒有萬全地把握,他寧可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地看著。」
「不能這樣說!」新上任的特勤處長連連搖頭。「您如何知道在奧斯涅親王看來,今晚這起暗殺事件的把握有多大?別忘了!若不是您的勤務官阻礙了鋼箭地衝擊力。您已經……抱歉這麼說,您知道我的意思!」
「沒錯!」阿蘭微微點頭,「我說的就是對這種意外情況的把握!若是奧斯涅親王真在策劃謀殺我的行動,那麼請你相信我!絕對不會有意外的!既然現在出現了意外,這件事就不是奧斯卡干的!」
阿萊尼斯擺了擺手,她不想再讓面前這兩個討厭的傢伙這樣談論自己的丈夫。
「在您看來,德意斯人的嫌疑大一些還是西方王國聯盟的嫌疑大一些?」
阿蘭眨了眨佈滿血絲的眼睛,「很難回答!但是……從傳統上來講,德意斯人對於暗殺和陰謀詭計的把握一直都不是很出色!當代的羅雷斯堡女王更希望德意斯王國軍能在戰場上擊敗我,而不是讓我死在刺客的冷箭之下。所以……」
「是西方王國聯盟!」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大聲說出答案,他看到營帳中的軍情官員都是一副大鬆一口氣的樣子。
軍情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朝面前親王殿下攤開手。「您的意思就是說……不是『我們』干的?」
佈雷松爵士特意突出「我們」這個字眼上的重音,他希望親王殿下能夠理解,在場的軍情官員都是能夠信得過的人,並不是所有人都像默茨海爾德庫西特那樣看中名利,陪同親王殿下前往維耶羅那的官員都是想在軍情局幹一番事業的好小伙子。
特別是……盧卡斯迪亞巴克爾!
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叼著一支羽毛筆,他已在想像中羅列出「刀,刺殺案」的三種可能。
「第一種!」迪亞巴克爾子爵朝興致勃勃的親王殿下伸出一根指頭。「法蘭阿拉貢!」
「這個情報單位始終保持著相當的神秘感,我們對法蘭王國宮廷調查委員會的內幕一向知之甚少,甚至……我們根本就不清楚是誰在打理這個直接對法王負責的情報部門。不過……大家記不記得卡爾謝特日涅爾上校的著作?」
奧斯卡猛地別開頭,「別提那個小雜種,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的腦袋裝飾成馬球!」
盧卡斯只得聳了聳肩。他也知道軍情局大部分地同僚都對這個雜種的名字十分感冒。
「卡爾謝特日涅爾上校在他那份政治軍事著作裡面給予阿蘭元帥的評價是……巨人地雙刃劍!外可以拒敵,內可以安邦!這就使法蘭人有充足的理由置他於死地,而且……假托給斯坦貝維爾之一招雖然不是很高明。甚至笨得離譜,但大家想想。若是近衛軍統帥真地被斯坦貝維爾出品的弩弓刺殺了,相信這件事絕對無法善了,斯坦貝維爾會遇到許多麻煩,而同時,既然有人把事件栽到斯坦貝維爾頭上。那麼他就是要在斯坦貝維爾遇到麻煩的時候挑惹新的禍事。」
「說說第二種可能吧!」奧斯卡擺了擺手,「這第一種……怎麼說呢?太複雜了!」
迪亞巴克爾子爵點點頭,「第二種可能的覆蓋範圍要大一些!西方王國聯盟、德意斯人,大陸上地主要君主國都有嫌疑,而且他們把握的時機異常微妙,特別是您在都林遭遇那種事之後!我相信西方來的諜報人員多少都能探得一些內幕。在您由都林出走之後刺殺近衛軍統帥,說實在的,阿蘭元帥只是像您一樣傷到肩膀,他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不說國內的政治軍事地勢會出現怎樣的變化。就說在三個方向上包圍我們的敵人,他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準備人手、發動攻勢!」
奧斯卡又擺了擺手,「第二種可能的覆蓋範圍還不是一般的大。既然西方君主國都有嫌疑,那說了不是等於沒說?」
盧卡斯只得翻了個白眼,「那好吧殿下!如您所願!最有可能地是第三種!當然,這也只是我的一點個人認識。」
「我在等!」奧斯卡點了點頭。
迪亞巴克爾子爵掏出自己的筆記簿。他在寫滿字跡地小冊子上嘩啦嘩啦翻了半天才找到足已說明問題的東西。牧口年的四五月間,英格斯特國家海洋測量局在我國境內從事諜報活動的記錄第一次出現在特勤處和軍情局地檔案中。確切一點說……負責看護宮廷長官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婦的密探在候爵官邸附近發現了四到五名形跡可疑的人。事後的調查表明,其中一人長住都林,沒有固定職業,手裡卻有大把金泰,並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經常性地出入英格斯特大使館。」
「801洩密案!相信大家對這件事記憶猶新!」盧卡斯把手上的筆記簿翻到後面。「燈塔計劃的洩密導致我局在斯洛文裡亞王國的諜報活動和顛覆活動完全擱置下來。事後的調查表明」都林每日快報,的相關責任人不具備作案機會,但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值得注意。『都林每日快報』的所有人曾經在創業初期得到過一位商人的大力資助,在調查中我們發現,這個神秘的商人只是一個戶頭,開戶方是一個遠洋貿易公司,該公司在英格斯特王國註冊。」
「那麼……我知道我的看法非常主觀,但這兩件事至少能夠說明一點!英格斯特國家海洋測量局正在不斷擴大針對我國的諜報活動!」
奧斯卡皺起沒有,他討厭看不見的敵人。「你總是把嫌疑最大的那個傢伙放在最後,那麼就是說……」
「是的殿下!」大學畢業生重重地點頭。「英格斯特人!」
奧斯卡和在場的軍情官員交換著眼色,
看得出他們都不是十分理解迪亞只克爾子爵解釋。
「為什麼會是英格斯特人?我國與英格斯特王國並不存在實際利益上的衝突!」一直未做聲的秘密行動部國際司司長庫雷裡奧男爵終於發言了。這位老人的綽號是「軍情局的銀狐」通常情況下,不到關鍵時刻從不見他發表意見。
「是啊!我國與英格斯特王國沒有歷史仇隙,在當代也沒有實際利益上的衝突!但我國沒有,並不代表安魯也沒有!」迪亞巴克爾子爵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已經有些明白過來的奧斯涅親王。
「我想……費戈安魯底波第元帥可能並不清楚水仙騎士團控制著的海域有多麼重要!」大學生指了指親王殿下的方木桌,那上面攤著一份大陸地理詳圖。
「由地心海開始,經由愛琴海。穿越達達尼爾海峽、博斯普魯斯海峽,再經過整個黑海!這是由西大陸進入東方地地理分界。去年,大家一定都還記得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帶回的那份航海圖引起了多麼巨大的轟動!但那是由大海通往東方地路徑。若是從地心海直達黑海,再由黑海上岸。走陸路前往東方,在時間上要比海路還快上許多!」
「我……我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是說……」奧斯卡支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只得凝視著侃侃而談地大學生。親王殿下知道盧卡斯聰明得離譜,但又不想承認自己聽不懂這個聰明人在說什麼。
「我是說!如果能夠選擇的話!英格人會和安魯握手,而不是控制大陸中心的莫瑞塞特!」迪亞巴克爾子爵乾脆站了起來。他在地圖上指出黑海的位置。
「作為一個孤懸於大陸之外的島國,英格斯特地探險精神和侵略意志表現為對大海的強烈控制欲!而這種控制欲若是用一個單詞來概括,就是……掠奪!掠奪海疆、掠奪海岸線上的資源、掠奪商路、掠奪黃金、掠奪一切能令孤島上的居民產生優越感的物質!」
「畸形的孤島人文精神……我聽說過!」國際司司長庫雷裡奧男爵聽得輕輕點頭。
「是這樣沒錯!」盧卡斯望了老人一眼,接著他便轉向雙目炯炯有神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殿下!即使是在遙遠的孤島也能找到描繪水仙騎士的小冊子,而英格人的國王甚至曾經帶著為數不多地騎士飄揚過海,就為了參加當時的水仙騎士團發動的東征!」
奧斯卡點了點頭,可這令他更加疑惑。「那好像是三百年前地事了……我甚至忘記那位英格國王的名字!」
「是查理大帝!統一孤島的帝王,是英格人引以為傲的最著名地君主!說到根本,就是這位國王確定了今日的英格斯特的版圖。」
「你想說什麼?」
大學生興奮地丟開筆記簿,「您還不明白嗎?英格人尊敬您、尊敬安魯!水仙騎士團完成了東征。這在當時是令查理大帝抱憾終生的事!而現在,您佔據了安納托利亞大平原,征服了強盛一時的異教徒!最關鍵的一點。也是當今的英格王室最看重的一點,您的騎士控制了黑海沿岸地區,至少是在西方起點上,您已打通斷絕了三個世紀的東方商路!」
奧斯卡傻呵呵地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被大學生說得像個偉人。
盧卡斯迪亞巴克爾上校喘了幾口氣,他得整理一下思路。
「殿下!您的燈塔計劃若是說穿了,無非就是在地理上徹底控制亞得裡亞海和愛琴海,為控制黑海的水仙騎士擴大戰略縱深,進而發展海軍、適應世界趨勢。而之前,您一直強調英格人可能對斯洛文裡亞爆發的戰事進行武裝干涉,但……咱們為什麼不能換個角度思考問題呢?」
「我明白了!」奧斯卡鄭重地點了點頭,「你是說……英格斯特王國很可能在某些方面成為安魯的朋友。」
「不!」大學生竟然堅定地搖了搖頭。「您應該說……結果必然是這樣的!」
「為什麼?」奧斯卡皺緊眉頭,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麼必然的盟友。
「即便水仙騎士團佔據斯洛文裡亞又怎樣?英格人會把他們有限的地面部隊投放到陸地上干涉神選戰士的行動嗎?再說……就算英格人的遠洋艦隊在打黑海的主意,可那又如何?安魯控制著兩處海峽,海峽之間的距離還不到幾公里,最近的地方連一公里都不到,只要在海岸上架起幾門要塞炮,英格人的艦隊敢於強渡嗎?」
奧斯卡再次點頭,似乎……他在策劃燈塔計劃的時候確實高估了英格人的反應。英格人的海面力量固然強大,可他們不會在有水仙騎士的地方登陸。
「所以……如果是您邀請英格人上岸,請他們在東西方的地理分界點上開設商埠、自由貿易、拓展商路、甚至是為安魯的艦隊提供必要的訓,練……我想英格國王乃至這個國家地普通臣民都會感謝您賜予的這個機會,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英格人有一千又或一萬個理由也不會拒絕您地!」
「這……這不會是引狼入室嗎?」奧斯卡有些擔心地望著盧卡斯,「英格人比德意斯人還難纏。他們和法蘭人、西葡斯人打了一個世紀,這就能看出他們是什麼貨色!剛剛你也不是說過嗎?他們的海外擴張只能概括為掠奪!用鮮美地血肉吸引海狗自然容易,可要把他們打發走就麻煩了!」
「殿下!」大學生誠懇地攤開手。「我們不能因為害怕麻煩而放棄發展,在當下這個時期。引進英格人的艦隊和商人是必須的,再說……不是英格人就是法蘭人,又或西葡斯人!您做不到利益均分,就要聯合一方面,對抗另一方面。如果有一天您打算拋棄英格人。那麼這個時間必須是在安魯的海軍能夠與這些老牌海上強國一較長短的時候。可現在,安魯地海軍還是只是一個雛形,您就必須依賴外來勢力鞏固海疆、發展商路,這是沒辦法的事!」
奧斯卡沉吟不語,可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哦啦……我說!咱們是不是把這件事扯得太遠了?我差點忘記咱們的近衛軍統帥還像個可憐蟲一樣躺在病床上!」
在場的軍官都笑了起來,連帶那個把問題扯遠的大學生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軍情局秘密行動部部長西普西恩巴隆男爵望了望自己的兩位部署,內衛司和國際司的負責人都是一副不予置評的樣子,最後他只得站了出來。
「殿下!如果我猜得沒錯,盧卡斯迪亞巴克爾上校的意思就是說……」西普西恩部長沉吟片刻,「是英格人的海狗策劃了這起針對軍務大臣阿蘭元帥地刺殺行動!」
「是的!」盧卡斯點了點頭。「之前我已說過。英格人在我國的諜報行動不但隱秘,而且成效突出!若是說回這次刺殺行動……」迪亞巴克爾又望了望身邊地親王殿下。
「阿蘭元帥倒是有些自知之名,鞍前馬後必然是那隊精銳的聖騎士。要不然他就躲在層層護衛之中的軍部小屋,再不然就縮進財政部大樓對面的寓所。那棟公寓樓有三十九個房間,沒人知道阿蘭元帥會在哪間臥室度週末,所以……能夠掌握近衛軍統帥地確切行蹤。並在他進入蝸居的最後一瞬間發動殺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我相信海狗具備這種實力,或者說……英格人的間諜在都林幹得十分出色!」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衰老的國際司司長下意識地嘀咕一聲,他不相信自己擔任過四國公使的閱歷會比不上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
盧卡斯上校又翻開了自己的筆記簿,「剛剛的話題扯得有些遠,這可能把大家搞得有點糊塗,但大家不會忘記吧?洩密案很可能是英格人的手筆,而更早之前我就說過,軍方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阿蘭元帥!之前我還無法肯定英格人會否成為安魯的朋友,但在阿蘭遭遇刺殺之後,大家不是都知道我的態度了嗎?」
「是啊!為什麼?」奧斯卡不耐煩地攤開手。
「只有一種解釋!」盧卡斯又像往常那樣伸出一根指頭。「阿蘭元帥洩露燈塔計劃,這表明他不願看到安魯佔據斯洛文裡亞,可得到消息的英格人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呢?他們希望安魯能夠打通半島、控制這片水域,這樣一來就會發生我在剛剛說過的那些互惠互利的好事。所以……英格人要除掉阻礙安魯的障礙,而除掉這個障礙還會令泰坦甚至整個西方王國陷入亂局,這對孤島來說可謂是好處多多!」
「你怎麼解釋斯坦貝維爾?難道就沒有人在打西北軍閥的主意嗎?」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提出疑問。
「哦!斯坦貝維爾……」年輕的軍情上校呻吟了一聲,「大家都該知道這個栽贓的手法有多笨!所以……我會說,既然斯坦貝維爾家族出產的重型弓弩舉世聞名,那為什麼不能有殺手用來行刺近衛軍統帥呢?」
奧斯卡沉吟半晌,仍有一個問題是他搞不清楚的。
「盧卡斯!你的分析有一個前後矛盾的地方!」
「殿下請說!」
奧斯卡抓過對方的筆記簿,「就是這裡了!既然田,洩密案很可能是英格間諜的所作所為,那麼他們不知道這樣做會使我的燈塔計劃陷入困境嗎?如果他們希望安魯發動針對斯洛文裡亞的戰爭,他們就不該把這件事滿世界地宣揚!」
「我還是那句話!」大學生自信地昂起額頭,「換個視角看問題的話,您會發現整個世界變得完全不同,就像田,洩密案!我的理解是英格人通過洩密……催促您和安魯抓緊時間發動戰爭!」
直到這時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才產生恍然大悟的感覺!換個視角看問題……這個世界真的與印象中的完全不同!如果提前發動意在兼併斯洛文裡亞王國的戰爭,那麼帝國和整個西大陸會做出怎樣的應對呢?
奧斯卡沉迷其中!他的頭腦在飛速的運動!戰爭能夠引發怎樣的歷史變動?尤其是在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時刻!
「難道…真的沒辦法解除來自阿蘭的威脅嗎?」奧斯卡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問題,他環視了一遍在場的軍情官員,人們都是一副嚇掉下巴的樣子。
「哦啦……抱歉!」奧斯卡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們都知道!阿蘭想要我的命……三次了!可我連一次機會都找不到,所以……我不甘心!」
軍情局秘密行動部部長西普西恩,巴隆男爵膽顫心驚地湊了上來,「殿下!221的失敗已經證明……刺殺阿蘭元帥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您若是有點耐心,就不該嘗試這種事!」
奧斯卡的聲音低落下來,他用陰冷至極的眼光掃視一下語焉不詳的秘密行動負責人。
「西大陸刺客行當裡的第一把交椅也無法達成使命嗎?」
這次倒是年輕的大學生湊了上來。「殿下,英格人不懷好意,他們可以放手為之,可您得仔細考慮清楚!」
軍情局秘密行動部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也移前一步,「殿下!東方人有句古老的諺語,天塌下來……有高個兒擋著!」
所有人都轉向默不做聲的國際司司長,「軍情局的銀狐」撫摸著自己的白鬍子,這個老奸巨滑的前外交官呵呵笑了笑。
「殿下!我的比喻很簡單,有阿蘭這棵參天大樹,風雨、閃電、蛀蟲、討厭的飛鳥都會遠離我們!」
奧斯卡鬆了鬆筋骨。
「哦啦……大家就當我……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