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納多特奧熱羅男爵官邸在都林北郊,那是一座黃磚壘砌的小城堡,左近都是綠油油的草澱和灌木林,寬大的闊葉令四圍不過三十餘米見方的城堡更顯狹小。
一條只能容納一輛馬車通行的石子路在通往大學城方向的國道西側折往奧熱羅男爵的官邸,官邸中的園藝工人在石子路兩側種植了白色和黃色的玫瑰,走在路上,滿是玫瑰的芳香。
奧熱羅男爵並不是那種顧家的好男人,若是不進城,恐怕男爵夫人一年四季也很少能夠見到她的丈夫。這一切都得歸咎於男爵的工作。
作為莫瑞塞特王朝的首席史記官,男爵像皇室機要秘書那樣與帝國國主形影不離、記錄皇帝的一言一行以及整個宮廷、整個國家在那時那刻發生過的事情。
不過當然,他所記錄的事情都是能夠向外界昭示的,或者說是能夠以史籍的方式留存於世的。在某些場合、某些事件面前,奧熱羅男爵通常都被排除在外,因為一國國主有許多鮮為人知的事跡都要迴避歷史。
在女皇陛下加冕後的第三天,男爵回家了,還帶著位高權重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男爵坐在安魯家族最高品級的馬車裡,親王殿下就在他對面。剛開始的時候,貝爾納多特與帝國皇夫的談話十分愉快,平易近人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完全沒有身為皇夫、親王、近衛軍元帥的自覺,這令奧熱羅男爵受寵若驚,可是後來。事情發生了變化……
貝爾納多特是帝國首席史記官,他對這位大名鼎鼎的親王殿下十分熟悉,當然。男爵熟悉地不是人,而是親王殿下的事跡。史記官打量著親王的臉色……說不出是什麼。貝爾納多特只是覺得。好像是自己說錯話了,但光明神可憐見,剛剛只不過是在口頭上介紹了自己地夫人,他的夫人是曾經地哈寧伯爵小姐,他的老岳父就是前多摩爾加監獄的典獄長。
「是我冒犯您了嗎?」貝爾納多特終於忍不住了。他一定得搞清楚!要不然……禍從口出、下筆斷頭,得罪大人物又或寫了不該寫的東西,那個後果是「相……當」嚴重的。
「哦啦……不!」奧斯卡猛然回神,「該道歉地人是我,我走神兒了!」
貝爾納多特沒再說什麼,他只是狐疑地打量著親王殿下的臉色,他是史記官,他的眼睛和他的羽毛筆一樣銳利,奧斯涅親王的反應只能說明——他有心事。
沉默良久,男爵突然笑了笑。他想到了親王殿下此行的目的,那很有趣。
「殿下,冒昧地問一句。您怎麼會對斯洛文裡亞王國感興趣呢?斯洛文裡亞實施宗教自由政策。它的國王是西大陸所有神教國家的拒絕往來戶。」
奧斯卡擺了擺手,「沒什麼,水仙郡和南方集團軍在衛國戰爭期間與斯洛文裡亞發生了幾次不大不小的邊境衝突,我記得泰坦曾經與斯洛文裡亞有過明確地疆土協議。但我找遍軍部所有的檔案也找不到相關資料,然後就有人向我推薦你的家庭資料館,據說你這裡應有盡有。」
貝爾納多特自豪地笑了笑,「您過獎了,那都是我家地先祖留下來的財富,不過斯洛文裡亞的資料……咱們還是碰碰運氣吧!說實在的,莫瑞塞特王朝地歷史事件、無論大小,我都有些印象,而您所說的這份邊疆協議我可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它應該是上一代泰坦王朝的產物。」
奧斯卡點了點頭,這個時候,車窗外已經出現那座陽光下顯出橙色的小城堡了。
羅蘭娜葛苔亞奧熱羅男爵夫人已經得到僕人的通報,她站在城堡的門廊裡等待丈夫,不過石子路上出現的那隊近衛軍騎兵令她感到異常迷惑。
騎兵隊長率先馳進城堡門洞,他向楚楚動人的男爵夫人致以軍禮,然後用一板一眼的官腔對面前這位夫人說,「請奧熱羅男爵家迎接聖駕!」
「迎接聖駕?」羅蘭娜詫異極了,難道是那位剛剛加冕為帝的女皇陛下駕到了?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男爵夫人轉向身邊呆站著僕人,僕人們這才反應過來,幸好歷史上確實有幾位泰坦君主光臨過首席史記官家的小城堡,要不然他們一定會被突然駕臨的皇帝嚇暈的。
當奧斯卡的馬車駛進城堡門洞的時候,親王看到了已為人婦的羅蘭娜,奧熱羅男爵夫人也已認出那輛鏤刻無數水仙花的華麗馬車。
貝爾納多特第一個跳下馬車,他興奮地親吻了一下妻子的面孔,親王殿下的駕臨對於他的家族來說確實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史記官對妻子的佈置很滿意,也就沒察覺到羅蘭娜眼中的陰鬱和她那僵硬的四肢。
奧斯卡下車了,他的軍靴落在嶄新的大紅色豬皮地氈上。面對從前的……奧斯卡不知該怎樣形容羅蘭娜的身份,他對她的記憶僅僅是出獄前的那次酒會,和求學時代的一些片段。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貝爾納多特向親王攤開手,然後又用另一隻手臂輕輕碰了碰呆站著的妻子。
羅蘭娜即時醒轉,她提起裙擺向曾經的……羅蘭娜不知該怎樣面對奧斯卡,面前這個男人曾經扯開她的胸衣、親吻她的胸脯和嘴唇,可是……羅蘭娜知道比起自己對他的情感,他的回饋貧乏得令人絕望。不過……再說……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還有必要抱怨青春年少時的際遇嗎?
奧斯卡什麼都沒說,他感到說不出的尷尬。首席史記官的妻子向他伸出手背,他就機械地將其捧到唇邊,又像食不知味一樣輕輕吻了一下。
「哦啦……」奧斯卡摸了摸鼻子。這個動作又勾起了男爵夫人的回憶,他在無話可說又或做了傻事地時候才會摸鼻子。羅蘭娜輕輕一笑,既然過去了。就讓它平靜地離開好了。
「四年沒見了!」奧斯卡攪盡腦汁才想到上次分別的時日。
「是三年十個月又二十天!」羅蘭娜說得極為自信。
「你們……認得?」貝爾納多特有些驚異,不過他馬上撫住額頭。
「我想起來了!你們一定認得,內子與薩沙伊內塔加波安魯夫人在求學時期是都林大學歷史系的同學,你們一定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地?」
奧斯卡剛想解釋,但羅蘭娜搶先說,「是的沒錯。我與親王殿下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地!」
親王殿下不好再說什麼,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羅蘭娜的面孔,然後便跟隨男爵走進史記官家的大屋。
午餐之前,羅蘭娜和她的丈夫領著帝國親王參觀了一下主屋,史記官家族並不富裕,這從室內樸素的佈置就能看得出;但這一代地新月代言人倒也不算落魄,因為奧斯卡發現這個家族最大的財富就是數不盡的典籍,那些從神話時代留存至今的手寫卷軸若是出現在拍賣行,估計會賣出難以想像的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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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入餐廳之前,羅蘭娜的丈夫親自跑到廚房去檢查。奧斯卡總算得到一個機會,他掖住男爵夫人的手臂,問她:「這些年……你怎麼樣?」
羅蘭娜卻說。這裡平常只有她一個人,招待不周,請親王殿下不要怪責。
坐上餐桌,氣氛終於緩和了一些。作為極重傳統的世家門閥,貝爾納多特奧熱羅男爵從小就養成了食不言、寢不語的好習慣,再說這只是平常的家宴,即使一位親王地到訪也不會改變什麼。
這種情況正合奧斯卡的心意,他甚至想辦完事情就趕快離開這兒,他還在琢磨,他是不是一不留神衝撞了光明神?要不然……怎麼會碰到這麼……不好形容的事?
既然是家宴,那麼男爵家地午餐也就算不上豐盛,奧斯卡在拼盤裡挑了一些新鮮的果醬熏魚、切了一小塊白麵包、最後他耐不住男爵的熱心,又揀取一份奶油炸蘑菇。
當男爵夫婦的餐盤還未見底地時候,奧斯涅親王已經結束「戰鬥」,這令羅蘭娜和她的丈夫都感到差異,「這些菜餚是不是不合您的胃口?」男爵夫人擔心地問。
「哦啦!一點也不!相反,我非常喜歡這種清淡的口味!」奧斯卡一邊解釋一邊捧住微微隆起的小肚腦。「你們知道嗎?德意斯人曾經截去我的一段腸子,所以……我一向吃的不多。」
男爵夫婦打量了一下親王殿下微微發福的體型,他們滿眼都是不信任。
奧斯卡感覺到了,他只得接著解釋,「我說的是真的!德意斯醫師的手段和那個王國的生產方式一樣落後,那次瘡愈以後我就落下一個消化不良的毛病。至於現在這身肥肉,我只能說這是天生帶來的!」
「您身型很勻稱、很健壯!一點也不像您以為的那樣!」史記官連忙為自己開脫,他的意思可不是說親王殿下很肥胖。
「當然!」奧斯卡高興地擦拭了一下嘴角,「與阿爾莫多瓦哥斯拉侯爵大人比起來,我可是『相當』瘦弱!」
貝爾納多特開心地笑了起來,與「海怪」比,世上的人就都不用為肥胖煩惱了。男爵邊笑邊轉向自己的妻子,他覺得羅蘭娜也該對親王的笑話有所反應,可他的笑聲嘎然而止,因為他的妻子雙眼通紅,似乎就要哭了。
「呃……抱歉!」男爵夫人用指尖使勁兒壓迫著淚腺,她絕對不能在男人們面前哭出來。「我……我有些不舒服!」
望著倉皇離席而去的羅蘭娜,奧斯卡與史記官面面相覷,親王在擔心……她的丈夫該發覺什麼了;貝爾納多特在疑惑……他的妻子真的還愛著這位殿下嗎?
「其實……羅蘭娜在求學時一直住在您的大學城官邸——我聽說過!」史記官有些憂鬱地吐出一句話和一口氣。
奧斯卡擺了擺手,「這只是一部分事實,我和她……」
「我知道!」貝爾納多特打斷了親王的話。「我得到的是一個純潔地妻子,我也知道您想解釋什麼,所以……您不用在意。」
奧斯卡又摸了摸鼻子。他只能說,「要來些酒嗎?」
親王與史記官的習性竟然很相像。他們都不會在工作日的中午飲酒,但……今天情況特殊。
奧斯卡品著男爵家地私釀葡萄酒,在酒精的後味凝結在眉宇中心地時候他才開口。
「你與羅蘭娜……結婚多久了?」
貝爾納多特聳了聳肩,「三年了吧!就是……您在德意斯落難的時候!」
奧斯卡「哦啦」一聲,他又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男爵詫異地望了過來。親王的口氣就像審問。
奧斯卡連忙擺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哦啦……就當作是我好奇吧!」
貝爾納多特點了點頭,「是在都林大學歷史系地一次校友會上!我看到孤零零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的羅蘭娜,她是那樣美、那樣孤獨!我就請去她跳舞,結果……您知道通常下的第一次邀請都會遭遇什麼,我被無情地拒絕了!」
「然後呢?」
史記官又皺起眉頭,「您真的打算知道?」
奧斯卡乾笑兩聲,「為什麼不呢?」的藏書!」
「您知道月神奧熱羅?」羅蘭娜捧著一大束剛剛採摘的玫瑰花,她地笑臉比那些花朵還要漂亮。「不瞞您說,在結婚之前我可從來都沒聽說過夫家還有這樣一段典故,後來知曉以後我還以為自己嫁了個異教徒。」
「哈哈哈哈哈!」兩個男人一塊兒大笑起來。
倒是奧斯卡最先擺了擺手,「我也只是聽說過月神奧熱羅的傳說,好像是……兩個面孔?」
貝爾納多特連忙糾正,「殿下,正確的說法是月神奧熱羅的正反兩面!正面是滿月,寄托……」
「你可真是算了吧!」羅蘭娜不客氣地打斷丈夫,然後又轉向親王,「家裡只要來了客人他就這樣說教一番,您別理會他!」
「是啊是啊!」奧熱羅男爵自嘲地笑了起來,他親吻了一下妻子的面頰,每次他在提到古老的異端崇拜時妻子都會這樣說。
「抱歉殿下,我不能在這兒陪您了,您知道……一世陛下剛剛加冕,所有的公開場合都需要史記官,我得趕回城裡!再說明天的近衛軍全軍擴大會議也要我旁聽,我得準備準備了!」
奧斯卡望了望對面的男爵夫人,他不知道貝爾納多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記得在馬車上他還說難得清閒一刻的。
「你……不必這樣……」
沒有理會親王殿下的言辭閃爍,史記官已經挽著妻子走向城堡門廳,奧斯卡目送這對夫婦的背影。他覺得……這沒什麼不好,更不需要尷尬,內疚也還是算了吧!既然是青春年少。即使抱憾,也不該落魄。
他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該進行他地事業了!
迎向送走丈夫的男爵夫人,奧斯卡提起自己的文件袋。「夫人,我想找找有關帝國與斯洛文裡亞王國地疆土協議資料。」
羅蘭娜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轉變氣勢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她笑著對他說。
「這才是帝國親王、近衛軍元帥!我還以為你始終都是那個只會哦啦哦啦叫地傻小子呢!」
「曾經是!現在不是啦!」奧斯卡將自己的臂腕遞向男爵夫人。
男爵夫人就挽住他,「跟我來吧!」
奧熱羅家族擁有一間三層樓高的圖書館。佔據小城堡朝陽的一側。
圖書館裡分類存放著數百本圖書,從刊印本到珍惜孤本應有盡有,不過更多的是月神代言人在數代以來積累地泰坦史籍。據說奧熱羅家的歷史典籍比帝國所有的檔案館都要完備,因為莫瑞塞特皇室的史記官世家將這些記載帝國風華的史料視為傳家之寶,可以說,奧熱羅是莫瑞塞特皇室的喉舌極其興衰成敗的見證者。
「應該是這個!」羅蘭娜呻吟了一聲,她從書館三樓一個終年不見陽光的大書架上拖出一卷落滿塵土的羊皮卷軸。
「等等……讓我看看!」羅蘭娜用手指攆著嘴唇,「哦!看來就是了,這一架子都是有關斯洛文裡亞王國的文字資料,怪不得在這麼冷僻地地方!」
奧斯卡從男爵夫人手裡接過那卷皮軸。「平常都是你在打理嗎?」
「是的!」羅蘭娜跳下攀爬書架的轉輪扶梯,然後利落地拍拍手。
「貝爾特經常不在家,就像他剛剛說地那樣。皇帝在公開場合一刻都離不開他,記錄見聞是他的工作。」
親王看了看手中的卷軸,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男爵夫人,他覺得……羅蘭娜應是愛上了這種生活。他記得典獄長地女兒喜歡歷史學。
「如果……我是說可以的話,你還是叫我奧斯卡吧!」
羅蘭娜微微一笑,「是的奧斯卡,我還是叫你奧斯卡!」
奧斯卡沒再說什麼,倒是羅蘭娜大方地把他扯到沙發上,然後還為他沖泡一壺上好的紅茶。
「那麼……您是打算在這兒翻閱還是把它們帶走?」
奧斯卡想了想,然後說,「我若是留下,會打擾你或是有什麼不方便的……」
「不會!完全不會!」羅蘭娜連忙擺手,也許她和面前的男人抱持同樣的心理,他們都對這次意外的邂逅有所期待,可又不知期待什麼,或者說是想要得到什麼。
再後來,近衛軍元帥開始投入工作,他帶來了軍情局地圖測繪部門和情報分析部門的幾位能手,男爵夫人便知趣地走開了。軍人們就在寬敞明亮的圖書館大廳坐了下來,他們按照親王殿下的要求將各種文字資料記錄在案,揀取其中所有有價值的信息,包括斯洛文裡亞王國的社會結構、王室歷史、疆土概述,儘管這些資料已經是四百年前的老古董,但地處東方邊陲海灣深處的斯洛文裡亞並未改變多少落後、孤僻的面貌,有人說它是世外桃源、有人說它是罪民的保留地,不過現在看來,最有可能的一種說法就是「未來戰場」因為安魯家族或者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本人,都對這個王國的地理位置和數百公里海疆垂涎已久。
「報告元帥!」一位軍情參謀突然興奮地大喝一聲。「這應是您要找的東西了!」
奧斯卡立刻接過那份染滿灰塵和污漬的卷軸。
「羅曼……斯洛文裡亞……東南邊境……」奧斯卡猛地扭回頭,「放大鏡!放大鏡!」
一名參謀立刻把放大鏡遞了上來。
奧斯卡仔細琢磨那些模糊的字跡,直到最後他才欣喜地放下地圖。
「你們相信嗎?這是教歷四年,神聖羅曼允許斯洛文裡亞脫離帝國控制的原始地圖!你們再看地圖落款的這幾個簽名,我地天啊!你們不會相信的!」
在場的軍情軍官都圍了上來。他們人手一個放大鏡,紛紛趴在桌面上仔細研究。「這裡有一個神教地徽印,很複雜的徽印……但後面地名字完全模糊了。」一名參謀這樣說;「這裡有一個人名……內羅拉。內羅拉是誰?」又一名參謀說出自己的發現。「看看這個吧!」最後一名參謀的發現似乎很直觀,「阿比西莫大公。印信、徽章,都有了!」
奧斯卡笑呵呵地拍了拍署下們的肩膀,「就是因為你們讀書讀得少,所以我是元帥,而你們仍是校官!」
年輕的帝國親王指向那枚複雜地神教徽印。「這是神聖羅曼帝國最後一任大主教的私人徽章,也就是聖洛夫蘭徽章,洛夫蘭夫豐教確立了羅曼教庭的上層建築模式,應該說他才是最初的一任教宗,但他沒有活到主教團成立的時候。」
「再看這個!」奧斯卡指向地圖上的出現第二個線索。「內羅拉!神聖羅曼帝國的皇帝姓什麼他就姓什麼,歷史上最有名的精神病人、拜占庭的末代皇帝,被波西斯的異教徒逼瘋地!」
「最後這個……」奧斯卡沉吟了一會兒,似乎最後這個線索很棘手。「阿比西莫大公,他是斯洛文裡亞最早的國王,但他的家族譜系和現在地斯洛文裡亞王室一點關係都沒有!」
親王周圍的軍官都不說話了,如果確認這份地圖合法效力的斯洛文裡亞一方不是當代的王室。那麼斯洛文裡亞人完全可以不去理會泰坦即將提出地領土要求。
「但……關它那麼多呢!」奧斯卡冷冷地哼了一聲,「這三個模糊的簽名若是放到市面上至少能賣幾萬金泰,可現在它的價值是一個王國!」
「殿下!確切一點說是一個主權君主國!」一名參謀小心地說。
「如果斯洛文裡亞的統治者自稱大公的話事情還好辦一些,可現在的問題是對方是一位國王,他擁有國家主權和合法的王統。」
「是的殿下!」又一位參謀也加入進來,「儘管羅曼教庭和西大陸上的主要君主國都對斯洛文裡亞的宗教政策極端反感。但他們仍不會我們的行動,甚至會以侵犯他國主權為名發動干涉戰爭!」
「而且……」最後一名參謀打算進行補充,可他發現元帥的面孔已經騰起一團烏雲,所以他又趕緊把話嚥下去了。
「說啊!」奧斯卡不耐煩了,他可從來都不是偏執自負的人,他喜歡與人討論。
那位參謀幹咳一聲,「就目前的情況看,拉德裡耶六世教宗陛下的亡故將是不遠的事,新教宗的人選已由主教團確定了,可那是一個法蘭人!估計……新一屆的教廳也不會給咱們好臉色,畢竟咱們在肖伯河把法蘭人打得那麼慘!」
「哦啦……那是他們自找的!」奧斯卡一聽到法蘭人就氣得瞪大眼睛,他想到一個名叫卡爾謝特的小雜種。
圖書館裡的軍情人員再也不敢多說什麼,有的專注於手上的文獻,圍著元帥的將校就在原地呆站著。
奧斯卡深吸幾口氣,他已過了輕易動怒的年紀,只不過他在今天經歷了好幾次劇烈的情緒波動。
「好啦!大家別這麼緊張!」親王殿下放鬆面孔,並將手裡的空茶杯向戰戰津津的軍官們推了推,「找個地方坐下吧,大家都坐下!談一談,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可行性高一點的辦法!」
軍官們深自喘了一口氣,然後紛紛找座位坐了下來,品嚐幾杯香甜的紅茶之後,軍人們的緊甭終於緩和了許多,談話的氣氛也不是那麼嚴肅緊張了。
「殿下,若是我們現在不去考慮對斯洛文裡亞動武,辦法還是挺多的!」
奧斯卡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傢伙一定有辦法!」
軍人們這才傻呵呵地笑了起來,剛剛發言的軍情參謀敲了敲那份「價值連城」的原始協議地圖。「咱們可以把這份東西放到市面上去,就像殿下剛剛說的那樣!拍賣會、收藏會,總之讓外界知道有這樣一份東西確實存在。」
「然後呢?」奧斯卡將自己的雪茄煙盒打開了,他邊說邊給在場的人分發下去。
「然後……」那名參謀促狹地笑了起來。「然後就隨便人們怎麼說!既然世界上存在古羅曼帝國與斯洛文裡亞王國地傳統疆域,那麼輿論自然會製造各種信息,比方說泰坦帝國要收回被斯洛文裡亞非法佔據的領土啊、斯洛文裡亞要放棄傳統疆域之外的土地啊、現如今地斯洛文裡亞已經是異教徒的國度啊……等等!這樣一來。斯洛文裡亞王國地統治者自然會很頭疼,他們的上層階級內部就會出現混亂。而這種混亂對於我們來說是十分有利的,我們可以從混亂中找到朋友,找到那些仇視異教徒、對王室不滿,或是企圖篡謀王權的人!」
「大家都聽到了嗎?」奧斯卡轉向身邊的人。
軍官們紛紛點頭,「非常高明!」「非常實際!」「非常保險!」
奧斯卡擺了擺手。「怎麼會是非常高明、非常實際、非常保險呢?是,相當,……」
「打擾你們了嗎?已經是晚餐時間了!」亭亭玉立地男爵夫人突然出現在門口。
「哦不!」奧斯卡連忙站了起來,跟隨他的軍官也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離開座位。
從前的典獄長之女現在的史記官夫人望著一屋子煙氣不禁皺起眉頭,她翻過圖書館大門上的告示板,上面用鮮紅的大字寫著「嚴禁煙火」
軍官們立刻行動起來,他們都知道親王殿下對待這位夫人的態度極為特殊。可不管怎樣,在奧熱羅家族圖書館尋找一個煙灰缸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近衛軍元帥的舉動提醒了他們,奧斯卡直接把雪茄按在手心,然後像沒事人兒一樣把手心上地黑灰在身邊一名軍官的將校服上隨便抹了抹。
「哦天啊!」羅蘭娜發出一聲驚呼,她朝帝國親王快步走了過去。
「你這是怎麼了?從前的壞毛病還沒改掉嗎?你好是把沾在手上地髒東西隨便抹,我還記得你的冰熊沙發是我和安妮刷了好久才刷成原本的雪白色。」
奧斯卡有些納悶,他覺得羅蘭娜若是再揪住自己的耳朵就更符合現在這個場景了。
聽到一聲清脆地門響。羅蘭娜這才停止數落,她轉回頭,發現室內的軍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奧斯卡趁男爵夫人回頭的時候將桌面上攤開的「絕密」字樣文件飛速合上,待羅蘭娜回轉之後他已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攤開手。
「你看。我的手下都是一些通情達理又極為識趣的傢伙!」
羅蘭娜四下望了望,她從桌面上揀出一份佈滿符號和紅色記號的兵力演示圖,「但願他們不會像你一樣丟三落四!」
奧斯卡連忙接過地圖藏進懷裡!他有點懊惱,這份東西是「燈塔」
計劃的全局戰事預演圖,他怎麼就把它給忘了呢?
「對了……」男爵夫人靠近沙發,她向親王展示出中規中矩的貴婦座姿,「我剛才提到安妮,她怎樣了?好想念她!」
奧斯卡勉強笑了笑,他也在關心這個問題,安妮怎樣了?
「她在南方,在維耶羅那陪伴薩沙伊。」
「薩沙伊呢?」
「她在維耶羅那等我!」
「你要走?」
「說不准!」奧斯卡在心底發出一聲歎息,「明天就是近衛軍全軍擴大會議,要等會議結束以後才能安排行程。」
「那位波西斯公主呢?」羅蘭娜眨了眨眼,「聽說……那位異國公主比我們的女皇還有你的小小姐都要美!」
「我帶著她的畫像」,奧斯卡苦笑一聲,那是阿赫拉伊娜硬塞給他的,而且……畫功還不怎樣。
「你若是有空,就到我那去做客吧。」
男爵夫人落寂地搖了搖頭,「只有在這兒你才是奧斯卡,我才是羅蘭娜;走出這間小城堡,你就是帝國皇夫,而我是奧熱羅男爵夫人。」
親王殿下無言以對,他摸出一根雪茄,卻又看到門上的告示,於是他又心癢無奈地把雪茄收了起來。
時間已經晚了,夕陽的餘輝從城堡的小窗戶裡灑進來,在陰暗的室內凝結成淺紅色地光柱。古老的書籍散發出特有的芳香和一絲淡淡地泥土氣息,若是仔細分辨。還能從中嗅到養護書籍的豬油味。
一盞孤燈、一杯紅茶、一道斜陽、一具舒適地沙發,奧斯卡凝望著面前的美人,他突然產生一種錯覺。他覺得這樣的歲月才能稱之為生活。前前後後想一想,出獄、受封、遇襲、報復、訂婚、求學、進攻、受挫、流血、被俘、亡命、勝出;在這之後的事情。奧斯卡記得不太真切,他不明白,為什麼數年前的過往會記憶得那樣深刻,而對最近一兩年地世情變遷卻已逐漸模糊。
「我老了?」奧斯卡這樣想著,「還是說……我已經不會思考了?只是用求生的本能做出判斷。用生存的意志適應現實中的競爭!可是……我做了那麼多!爭了那麼久!鬥得那麼凶!流了無數血!為了什麼?只是希望活著?活著會這麼難嗎?」
最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能將結論歸結為——他的心性已經麻木,在見慣鮮血和陰謀之後。
「呵呵呵!」經歷了良久的沉默,男爵夫人突然笑了。
奧斯卡從沉思中驚醒。「怎麼了?」
羅蘭娜擺了擺手,「你聽說過嗎?法蘭人在遇到談話突然陷入寂靜的時候,他們會說……身邊有天使經過!」
奧斯卡四下望了望,他沒看到天使。「是不是……用以掩飾的借口?」
羅蘭娜搖了搖頭,「不!我相信!當談話突然中斷,我們身邊有天使經過,為我們祝福。為我們平復憂愁。「奧斯卡用自己的手掌覆上曾經的情人,他終於肯這樣稱呼羅蘭娜了,有那麼一刻。他對她是那樣心動。「有什麼是我能幫助你地嗎?」
男爵夫人又搖頭,「不!你該看得出,我現在很幸福,也很快樂!」
奧斯卡沒出聲。他只是不斷撫摩著女人的手。
羅蘭娜望了望左近的書架,她朝那些書籍示意了一下,「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拋棄心中地奢望,毫不猶豫地嫁給一個愛我的人嗎?」
奧斯卡沒出聲,因為他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令她愛他。
「因為……」羅蘭娜又轉向那些書籍。「我在這兒發現一個寶藏,歷史教曉我許多事情!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不屬於我!」
「我?」奧斯卡有些好奇,「歷史上有像我一樣的人嗎?」
「有地!」羅蘭娜堅定地點了點頭。「而且有很多!」
「是誰?」
羅蘭娜想了想,「有的是英雄、有的是梟雄、有的是奸雄、有的是一時豪傑、有的是一世帝王、有的是千軍統帥,也許……你不像他們,但他們都很像你!有激情、有魄力、有武力、有慾望,尤其是他們和女人的故事,就像你的經歷一樣豐富。」
「呵呵!」奧斯卡自嘲地笑了起來,「那你說……有這麼多選擇,我該做哪一個?」
男爵夫人搖了搖頭,「歷史不會給不同兩個人一樣的評價,你就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你要是想做……就做回你自己吧!」
「你等等!」奧斯卡有些疑惑了,「你是說現在的我就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嗎?」
羅蘭娜歎息了一聲,「應該說……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為什麼這樣說?」
羅蘭娜指了指奧斯卡的心室。「因為那裡已經空蕩蕩了!沒有像多年前那樣燃燒、沒有過去我所熟識的溫暖、也沒有大學城……還記得大學城嗎?那時的你充滿抱負,今天就要奪下冠軍杯、明天就要遠征波西斯,可現在呢?你的冠軍杯被擱置在官邸,蒙著厚厚一層塵土:你的波西斯遠征就要結束,你是勝利者!那麼……你的心就擱淺了!」
奧斯卡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他不喜歡被人剖析,更不喜歡被人看得如此透徹。
「我該告辭了!」
羅蘭娜微微一笑,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並用一雙嫩白的手臂勾住男人的脖子。
「如果我堅持請你留下,你會為青春年少時的遺憾有所交代嗎?」
奧斯卡攬住男爵夫人的腰肢,「我想……人生總會有遺憾的!再說……我可不敢冒犯月神奧熱羅的代言人,那會遭報應的。」
女人輕笑起來,她抽回手臂,也許她只是拿男人開玩笑,但她眼中竟真的寫滿失落。
「吻吻我吧!我要走了!」
羅蘭娜葛苔亞奧熱羅男爵夫人輕輕碰了一下男人的嘴唇,她覺得這就足夠了。
奧斯卡在月亮爬上天頂的時候上路了,他坐進馬車,車前車後都是唯他馬首是瞻的騎士,曾經的情人在衝他揮手,隔著車窗,奧斯卡湧起一股掉淚的衝動。最後,他也朝女人揮了揮手,就像對曾經的年華永遠告別。而在不遠處的都林,一個新的時代已經降臨,期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最終能夠明白,他在求索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