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歷798年6月15日,多特蒙德.安魯.內塔加波公爵偏頭算了算,他在首都已經滯留將近一年了,是時候回去了。仔細想想,這一年真是瘋狂的一年!
這天一大早,佩內洛普大道31號便開始緊張的忙碌,護衛統帥的騎士將各種行李和文件全部打包,他們為統帥一行人準備了四輛大篷車。
西利亞夫人忙著應酬那些前來送行的官員,她有些心不在焉,因為她一直都在惦記大兒子的遺骸是否得到妥善的安置。
安魯公爵並不在官邸,他早早便趕到漢密爾頓宮,皇帝陛下為他安排了一個短暫的告別會,據說首都貴族圈數得上名號的大門閥全都過去了,但公爵相信這些大家族的代言人中並沒幾個真心實意的好朋友。
小小姐病了!這個消息多少都令人感到難過,親人的離去終於讓薩沙伊的身心徹底跨了下來,她感染了嚴重的風寒,連續不斷的高燒差點令她失明,想想就覺得可怕,但親王殿下將她移入天鵝山城堡,雖然壯美的自然景觀和芬拉爾.多那特小姐的看護令她的病體不斷恢復,但她絕對趕不及為親人送行了。
時至中午,小奧斯卡攜著新婚妻子與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連綴而至,西利亞欣慰的招呼了他們,不過這位夫人還是更在乎她的兒媳婦,她將阿萊尼斯拉到書房說起悄悄話。奧斯卡有些疑惑,因為他看到妻子在出來的時候面孔紅紅的,甚至不敢看他。
「您對她說什麼了?」
西利亞促狹的笑了起來,「沒什麼!我只是告訴她怎樣會令她迅速懷孕!」
奧斯卡瞪大眼睛,「媽媽,您是說……這不關我的事嗎?」
「你這個傻孩子!怎麼不關你的事?」西利亞一把揪住一位近衛軍元帥的耳朵,「你要抓緊辦理這件事,不要讓我等太久了!」
奧斯卡揉著耳朵苦笑起來,他的薇姿已經誕下一名健康的男嬰,而奧帕瑞拉.羅雷斯堡,算算去年9月份的那場突發的激情,這位德意斯公主的預產期也快到了。
「媽媽,這種事急不得!」
「家裡人可不這麼認為!」西利亞搖了搖頭,「難道你沒發現?你的妻子其實很在乎這件事,我相信皇室也是這樣,如果你們能夠孕育出一個健康的男孩兒,我相信很多事情都會有所改觀。」
奧斯卡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媽媽,算起來阿萊尼斯還是我的表姐,我們孕育出一個健康男孩兒的可能性並不大!」
「你總得試試!」
「我這不是一直在試嗎?」奧斯卡不耐煩的叫了起來。
「好啦好啦!小點聲!」西利亞終於為兒子感到臉紅,這種事需要大聲宣告嗎?
午餐就佈置在公爵官邸的大餐廳,安魯家族又擺出了那副精緻的餐具,不過這時的場面已經平靜下來,莫名其妙的傢伙都已經告辭了,餐桌上只有安魯的家人和魯賓元帥。西利亞對老元帥很熱情,她甚至大方的探問老人為什麼一直獨身,結果弄得近衛軍總參謀長面紅耳赤。
當奧斯卡企圖把那份碩大的水果蛋糕也解決掉的時候,他的父親回來了,安魯公爵即時制止這一切。
以一位父親的口吻,多特蒙德語重心長的囑咐阿萊尼斯,他拜託兒媳婦監督小奧斯卡的飲食,不過阿萊尼斯只是應付了一下,她還是很瞭解自己的丈夫,如果有人敢於打他餐盤的主意,這個小傢伙一定會翻臉,而且會變得像牲口一樣不可理喻。
「三世陛下沒有留您用午餐?」奧斯卡有些疑惑的望著父親。
「沒有!」多特蒙德突然笑了笑,「猜猜是什麼事耽誤了皇帝的日程,本來漢密爾頓宮會有一個盛大的午餐會。」
「什麼事?」魯賓元帥放下了刀叉,他也很好奇,皇帝一定是遇到了重大的突發事件。
「德意斯前線剛剛傳來的戰報!」多特蒙德在這裡頓了頓,他滿意的看到餐桌上的人們都豎起耳朵。
「阿蘭元帥佈置在中央集群左翼的兩個軍已經陷入德意斯王國軍的包圍!」
奧斯卡與魯賓元帥對望一眼,他們竟然未置一詞。
「大家對此沒有什麼看法嗎?」多特蒙德有些詫異。
費戈適時打破沉寂,「還需要評論嗎?事實已經擺在那了,阿蘭元帥的進攻連受挫都算不上,他會遭遇一場災難的。左翼集群居然能被人包圍?真不知咱們這位近衛軍統帥在幹什麼?」
魯賓元帥用餐巾擦了擦嘴,看來他要發言了。
「年輕人,德意斯最高統帥部部長,也就是那位斯達貝尼裡元帥!,這位元帥是從一個騎兵中隊長一點一點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他絕對都不好惹!阿蘭要抱怨的話也只能抱怨北方集群的無能。」
「是的!」奧斯卡點了點頭,「我們還不清楚阿蘭的策略,但至少他不會犯這種被人吃掉一大部的錯誤,很可能是北方集群出了問題。」
在座的人都點了點頭。
「哦對了!這份戰報是什麼時候的事?」魯賓元帥突然轉向安魯公爵。
「是九天前的事!」
「哦啦!」奧斯卡拍了下手,「看來下次的戰報就會傳來阿蘭的左翼悉數被殲的消息。」
近衛軍總參謀長微微一笑,「是啊是啊!再下一次的話就會是主力決戰的戰報,但我對阿蘭獲盛可沒有多大把握。」
「哈哈哈哈!」多特蒙德突然豪爽的笑了起來,「這些事情就留給近衛軍的諸位同僚去操心吧!我要帶著妻兒回家了,來!咱們乾杯!為了幸福生活和健康體魄!」
「乾杯!」所有人都喝應著安魯統帥的提議,大餐廳中響起一片玻璃酒具悅耳的奏鳴。
隊伍在午後一時出發了,車隊經過王者之路轉出勝利廣場,在通過光明門之後直抵郊區,郊區的驛館等候著水仙騎士團的一支整編騎兵師,他們負責護衛統帥一行人平安返回遠在千里之外的故鄉。
果然,阿爾法三世食言了,這位陛下沒有到場,他只是派遣宮廷長官拉斯頓.坎佈雷侯爵為安魯元帥送行。看得出大家都對皇帝的缺席感到欣慰,如果那個傢伙如約而至,那就少不了一套繁縟的禮節和做作的虛偽應酬。
在水仙騎士的護衛下,浩浩蕩蕩的隊伍很快又上路了,沿著首都郊區的林蔭道,安魯家族的家長開始了回歸的旅途。
匆匆的話別似乎意猶未盡,奧斯卡便打發阿萊尼斯與魯賓元帥一道回城,他自己則登上父親與母親的馬車。
「你不去你的局長辦公室?」
小親王沖父親聳了聳肩,「那是阿蘭的局長辦公室!我早就在那呆夠了!」
多特蒙德哼了一聲,他拿這個孩子越來越沒辦法。「難道你還沒解決這個問題?」
奧斯卡無奈的攤開手,「雖然我對阿蘭埋設在軍情局內的舌頭有了一個大致的掌握,但我還是無法信任剩下的那些,別忘了這是都林,是軍務大臣和他那些老朋友的天下。」
「那麼……你的南方之行安排得怎麼樣了?」
「還在佈置,我現在還不敢有大張旗鼓的動作,只是在收集一些有價值的情報,然後還聯絡了一些南方的大貴族。哦對了!我在晚些時候約會了近衛軍第五軍區司令長官衛岡.亞布寧.海格力斯將軍,我得和他談談!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把我的南方局設在維耶羅那。維耶羅那是南方五省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在那裡行事會方便一些。」
多特蒙德點了點頭,可他又搖了搖頭,「衛岡是我的老朋友,不過你與他打交道仍要小心一些,這個傢伙在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小滑頭。」
一旁的西利亞夫人終於忍不住了,本來她不想介入男人的談話。
「別這樣說衛岡!」第一夫人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孩子!聽媽媽的,海格力斯將軍是值得信任的人,他會不遺餘力幫助你的!其實我早就與他談起過這件事!」
「我怎麼不知道?」多特蒙德聳起肩膀,他有點震驚。「你什麼時候跟他見面的?」
「你不在的時候!」西利亞夫人不耐煩的橫了丈夫一眼,雖然丈夫為此吃醋令西利亞感到很滿足,可她與衛岡早就不是從前的青春少年,倒是安魯公爵對待這件事的時候一直都像孩子一樣。
奧斯卡突然笑了起來,這令父親和母親都有些詫異的看著他。
「您們知道嗎?剛才你們的談話令我想起了我的米卡媽媽。前不久,就在阿爾法三世解散貴族院的時候,我見到了那個令米卡媽媽念念不忘的男人,哦啦……他叫什麼來著?那位皇家聖騎士團的團長大人?」
多特蒙德咂了咂嘴,提起米卡令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叫克爾納.裡茨尼!」安魯公爵說出了這個名字,他記得米卡在彌留之際還念叨著這個名字。
「沒錯!就是他!」奧斯卡輕笑起來,「我母親的眼光可比西利亞媽媽差多了!克爾納與海格力斯將軍比起來簡直是一無是處,他更像是一個神教的僧侶,還是選擇苦修的那種。」
西利亞夫人不高興的皺起眉頭,「我的小奧斯卡,你不該妄自評論這種事。」
多特蒙德冷冷的翻過一個白眼,很明顯,兒子提到的這兩個男人他都不喜歡。
「與海格力斯比起來,克爾納還是有些優勢,米卡出嫁前他曾找我決鬥,雖然勝負未分,可衛岡卻連這種勇氣都沒有,他只是與我不痛不癢的打了一架!這個傢伙就是這樣,他非常識實物。」
西利亞將目光投向窗外,她選擇保持沉默。
多特蒙德歎了一口氣,他也覺得自己應該適可而止了。
「好啦孩子!不談這些!還是說說你的南方之行吧,你有什麼具體的打算嗎?」
奧斯卡興致勃勃的挑起眉毛,看得出他對南方之行充滿信心。
「我打算先從行政體制入手,南部五省的地方政權都集中在那些世襲貴族的手裡,但791大起義已將這些大貴族全都趕進城市,也就是說市鎮一級的管理秩序非常混亂。我想軍事管制會很好的制約這種局面,我要在南方架構一個類似安魯軍統當局的那種軍政一體的新政府。」
「這好像是個好主意!」安魯公爵點了點頭,「但你有考慮過皇室和首都方面的反應嗎?再說帝國南方與自己家的領地還是有區別的,那些縱橫交錯的勢力格局也是幾百年來固有的,是建立在傳統和……」
「不!父親,您還沒明白。」奧斯卡打斷了公爵的話。「正是因為大起義破壞了南方領土固有的勢力格局和行政體制,所以我才有機會用新的方式對其進行重組,只要兼顧各個階層的利益,再動用一些手腕,穩定南方並不會是多麼困難的事。」
「可在這之後呢?」多特蒙德有些擔心的望著自己的小兒子。「穩定南方政局又能怎麼樣?你要回歸都林,皇室一定會派人竊取你的勝利果實,他們不會讓你擁有真正控制南方領土的機會,你也根本無法保證自己在南方的利益!」
奧斯卡點了點頭,「這個我也考慮到了!但我認為……一次大規模的戰爭足以令帝國中央承認我在南方的地位。」
「什麼意思?」安魯公爵有些迷惑了!
「我的意思就是說,我需要的仍是一個混亂的南方,只有南方仍處在威脅之中我才能夠建立新的秩序,一旦南方真的歸入和平地域,那麼皇室就會像您說的那樣收回我的權利。」
「你要幹嘛?像阿蘭那樣挑起戰爭嗎?」
奧斯卡聳了聳肩,「誰知道……反正機會多的是!」
「孩子!」多特蒙德突然按住小兒子的肩膀,「我得告訴你,你的策略太危險了!一個不好就會把自己也葬送了!」
「父親,您放心吧!我懂得如何照顧自己!」
「你得了吧!你哪裡懂得照顧自己?衝自己打一槍也算嗎?」
「你們在說什麼?」西利亞夫人驚訝的插入進來,她看到兩個男人都下意識的抿緊嘴巴。
車廂突然安靜下來,奧斯卡無意識的敲著車窗,他的父親則在敲著手指,只有西利亞莫名其妙的打量著在逃避某個問題的男人們。
「好了!我想我就送到這兒吧!」奧斯卡突然坐直身子。
安魯公爵敲了敲車廂的前窗,馬車和隊伍幾乎立刻就停了下來。
「說了這麼多……好像一直忘了祝福你!」多特蒙德邊說邊拉住了正要下車的小兒子。
奧斯卡點了點頭,「謝謝父親,我知道您和家人只是希望我平安無事。」
「那……你自己保重!」
「我會的!」奧斯卡躍至地面,他為父母拉著車門,他的親人在用充滿慈愛的目光注視他,這令小親王欲言又止。
「我……我會好好照顧薩沙伊,你們不用為他擔心!」
西利亞夫人伸出手,她愛憐的撫摩著小兒子的面孔,「那我就把薩沙這個可憐的小傢伙拜託給你了!別讓我們失望啊!」
「不會的!」奧斯卡微笑著吻別依依不捨的母親。
多特蒙德張開雙臂,他在兒子離開母親之後便緊緊的擁抱了他,還親吻了他的額頭。
「去吧,快回去吧。拿出神選戰士的信念來!我相信沒有什麼事能難倒我的小兒子!」
「是元帥!」奧斯卡神情肅穆地向水仙統帥立正敬禮,然後他便為父母帶上車門。
西利亞在揮手,多特蒙德在微笑,他們都在心底祝福這個獨自在外闖蕩的孩子。
費戈.安魯.底波第的高大戰馬在小奧斯卡的身邊停了下來,安魯家的老二從馬鞍一側的革囊裡抽出一把油布包裹的兵刃。
「嘿!你在都林肯定找不到趁手的彎刀,我在來的時候從家裡給你挑了一把好貨色!」
大喜過望的小奧斯卡連忙接了過來,他扯開油布欣喜的打量著這把造型幽雅、風格古樸的上好彎刀。
「這是從一位黑帶武士的屍體下面發現的,你還記得嗎?就是你和繆拉在沃勒庫森山區處理掉的那個!怎麼樣?」
「當然棒極了!」奧斯卡仔細把玩著彎刀,他恨不得立刻找個倒霉鬼試試鋒刃。不過小親王在興奮過後卻懷疑的蹙起眉頭。
「二哥!我記得……我記得這東西被家裡人收起來了!」
「嘿嘿!嘿嘿嘿!」費戈.安魯.底波第惡形惡狀的笑了起來。
「你偷出來的?」奧斯卡望著面目可憎的二哥說出自己的猜測。
「幹嘛這樣望著我?它已經是你的了!家裡人要是清點武器庫的話也不會跟我計較什麼!」
「你這傢伙!」奧斯卡無奈的笑了起來,他的二哥還是老樣子。
「好啦!我要走了!」費戈突然落寂的撇開頭。他看到落在後隊的庫科迪也已趕了上來,「現在就剩下咱們三兄弟了!好好照顧自己吧!」
「你也是!東征不會一帆風順,你也要保重!」
費戈沖小弟弟點了點頭,然後他便頭也不回的打馬而走。
「酸奶!」
奧斯卡苦笑著轉向自己的三哥,「科迪!對不起!我忘記為你準備一些了!」
「不是!」庫科迪傻呼呼的搖了搖頭,「給你的!」
奧斯卡有些詫異的望著三哥遞過來的小陶罐,似乎他還沒聽說過科迪會與人分享最愛的酸奶。奧斯卡突然湧起一陣衝動的情感,他的眼睛已經微微泛紅。年輕的親王緊緊擁抱了高大的傻哥哥,他收好酸奶,向家人的隊伍用力的揮了揮手。
安魯公爵拉開了車窗,他望著小兒子的身影在林路中漸漸縮小,最後終於消失不見了。多特蒙德無奈的收回目光,不過他並不知道,這一次將是他與奧斯卡的永別!他已沒有機會見證小兒子的宏圖霸業!
一條小溪沿著山間的林線蜿蜒而下,溪水澄澈,在滾落而下時發出一串叮叮咚咚的脆響。樹林在整個下午都沐浴著燦爛的陽光,林線隨著海拔的升高不斷變化顏色,現在還能看到樹下的柔軟地衣,可沿著曲折的山路再走一陣,這些蒼翠的苔蘚類植物便突然都不見了。
蘋果還沒熟,青色的小果子在湖邊和山丘朝陽的一側孤單的垂在枝幹上,林中到處都有鳥兒的蹤影,這些奔忙著的小傢伙不斷啄食果樹上的肉蟲,並連續發出歡快的叫聲。
林中還散佈著顏色各異的蘑菇,幾隻蒼蠅圍繞著最大的一顆嗡嗡營營的飛舞不止,不過一隻突然到來的小山鼬驚飛了這些害蟲,小山鼬用敏銳的鼻子仔細聞嗅,它不能確定這顆大蘑菇有沒有毒,可它又不願放棄,有些氣急敗壞的它只能發出一陣無辜的叫聲。
常在山間行走的山民們流傳著一種古老的傳說,大青石上那些巴掌大小的石耳是天使走過森林時留下的足跡,天使的足跡到過哪,哪的石頭上就會立刻長出石耳。天鵝山盛產這種營養豐富的石耳,人們都說這裡得到過天使的眷顧,那些徜徉在湖中的大天鵝就是神使的化身,傷害天鵝的罪名比殺人越貨還要嚴重。
「不過這些事情都是人們杜撰的,所以我們今晚就喝石耳雞湯!咱們的大總管已經採摘了最新鮮的石耳!」奧斯卡衝著病床上的妹妹露出一口燦爛的小白牙。
「他們已經上路了?」薩沙伊虛弱的喘息著,父母親的離去令她非常難過。
「是啊!他們上路了!」奧斯卡無奈的歎息起來,本來他打算將妹妹的注意力引離這個問題,可他發現事實並不是這樣的,他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安慰意志消沉的妹妹。
「恩……薩沙,算我求你了!趕快好起來!我還要帶你去看望雷束爾的孩子們呢!」
「哦?」果然,單純的小小姐終於提起了一些興致,她還記得雷束爾的孩子們,那是兩匹一黑一紅的小傢伙。
「它們……它們已經長大了吧?」
「當然!」奧斯卡大聲嚷嚷起來,「聽魯賓元帥說,黑小子似乎比它父親還要高大,而紅姑娘也比它母親漂亮得多!」
「比母親還漂亮?」薩沙伊睜大了眼睛,她渴望極了。
「嗯!就是這麼回事!不過魯賓元帥還說,紅姑娘很溫順,可它哥哥就不成了!黑小子是元帥見過的最暴烈的小馬駒,學足了它父親的臭架子!而且直到現在它還沒被人騎乘過!」
「哦天哪!」小小姐擔心的望著哥哥,「你要征服它嗎?它若是從來都沒被人騎乘過……到時你會很危險的!」
奧斯卡聳了聳肩,「我已經做好被摔個半死的準備了!」
薩沙的眼睛就快擠出淚水,可她的哥哥卻笑呵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的傻女孩兒!怎麼會呢?我一定會征服那個傻小子!真正的勇士不會像它那樣見人就踢,它的父親才是好樣的!它要學的事情還多著呢!」
「殿下!」芬拉爾.多那特小姐托著藥盤走進臥室,「薩沙伊該服藥了,您也該讓她休息一會兒!再說您的朋友們已經到了!」
奧斯卡拍了拍額頭,他看到窗外的日光已經斜向西方的山岡。
「哦!你看我!都呆了這麼久了!」親王站起身,可他發現妹妹已經扯住自己的衣袖。奧斯卡心疼的俯下身子,他親吻了小小姐的額頭。
「薩沙,好好休息,今晚我不會離開這兒的!」
「阿萊尼斯不會抱怨嗎?」薩沙有些擔心。
「放心好了!我告訴她了,再說她也不敢抱怨什麼!」奧斯卡自信滿滿的安慰著妹妹,他直到看著小小姐服藥而臥之後才轉身走出臥室。
奧斯卡在臥室的房門前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只有一線之隔,可門內與門外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年輕的元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他要收拾心情,繼續在門外這個動盪不安淒厲冷血的世界進行最殘酷的角逐。
「你回來了!」
「是元帥!」明塔斯.布郎特在城堡的旋關向自己的統帥恭謹的敬禮。
「快進來坐吧大個子!」奧斯卡拉過老夥計的手臂,他有些期待的打量著一身風塵的騎士。
「蘇霍伊家的情況怎麼樣了?」
明塔斯.布郎特接過暴雪遞過來的茶杯,但他根本來不及喝。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我向軍部調查團一字不漏的轉達了您的意見,他們顯然已經得到阿蘭元帥的授意,對蘇霍伊家族的調查也已圓滿結束!蘇霍伊成員十去四五,但薇姿德林夫人和忠於她的部屬都沒受到波及。蘇霍伊家的羅涅漢克公爵正在著手整合支離破碎的家族產業,但要想恢復從前的規模恐怕是不可能了!皇帝的裁決在那明擺著,蘇霍伊只能保留一部分火器製造業,看那些清理人員的架勢,他們恨不得把灰熊城堡整個搬走!」
奧斯卡摸了摸鼻子,在這件事上他只能對薇姿說抱歉了!就像明塔斯說的那樣,皇帝的裁決在那明擺著,能夠保留蘇霍伊這個傳承數百年的姓氏就已不錯了!
「還有嗎?」
「哦!」大個子明塔斯連忙咽掉茶水,「蘇霍伊家的武裝人員被徹底解散了,近衛軍的一個師在我出發的當天就已進駐灰熊城堡!還有就是……蘇霍伊擁有的研究人員都被遷往大學城,火器製造的核心技術也被皇室書記處的特派員沒收了!還有……」
「行了!足夠了!」奧斯卡突然不耐煩起來,他知道自己也是剪除蘇霍伊的幫兇,可他並沒有其他的選擇。
望了望一聲不敢吭的大個子,奧斯卡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帶著歉意拍了拍明塔斯的寬厚肩膀。
「幹得很好!多謝你了!你解決了我的後顧之憂!」
明塔斯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謝謝殿下,服從命令是我的職責!哦對了!我這裡還有一封薇姿德林夫人寫給您的密信,夫人托我囑咐您看過之後一定要銷毀。」
奧斯卡接過沉甸甸的信封,他輕輕點了點頭。
「殿下!殿下!」門口突然傳來銅鐘般的呼聲,「殿下!看看誰來了?」小戈多的身影闖入這間小客廳,他和明塔斯.布郎特並立在親王的面前,房間裡的光線立刻暗淡了許多。
「多明戈!你這個傢伙!」奧斯卡驚呼起來,他終於看清跟在巨漢身後的人影。
多明戈,代替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管理多摩爾加監獄的超級囚徒,他終於在帝國親王的斡旋下被釋放了!
兩個從孩提時代便已結識的老朋友緊緊擁抱在一起,他們都變了好多,彼此都有些認不出了。
「我的光明神啊!」奧斯卡一邊叫喚一邊激動的打量多明戈,「我的天啊!小戈多不是來信說下個星期才能到嗎?」
多明戈笑了起來,「怕您著急!我就急趕了兩宿!」
「哦啦!」奧斯卡再次擁住老朋友。
勤務官柯克少尉出現在門口,「殿下,餐廳已經準備好了!」
奧斯卡不禁大笑起來,「多明戈!看看你來得多及時!我的妻子送給我一個很棒的廚師,大家都來!嘗嘗正宗的傳統菜。」
奧斯卡在臨走時還不忘拉住小柯克的手臂,「記得從地窖裡拿出幾瓶好酒!」
「是殿下!年份最久!勁道最烈的!」
「哈哈哈!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小伙子!」奧斯卡簡直興奮得手舞足蹈。
大餐廳已經佈置好了,餐桌上排列著整齊的餐具,豐盛的酒食琳琅滿目,正宗傳統的泰坦菜擁有誘人的色澤和令人十指大動的香味。一直以來,泰坦菜以燒烤和熏制聞名於世,餐桌上便擺放著金燦燦的烤整羊和各種燻肉,以色彩繽紛的蔬菜為主,整整一大盤沙拉佔去了餐桌的一半,其餘的地方則被各式拼盤和麵包醬料填滿了。
奧斯卡帶領一眾夥伴坐上餐桌,男人們都沒客氣,在飲過幾杯烈酒之後就開始胡亂叫嚷,多明戈的到來無疑勾起了人們許多的回憶,大家都對從前在監獄裡的生活唏噓不止。
薩爾拉.德羅夏、小戈多、帕爾斯,還有車伕,不過車伕最喜歡呆在馬捨。奧斯卡細數著出身多摩爾加的老朋友,最後他用玩味的目光審視著始終沉默寡言的多明戈。
「喂!老夥計,你一定發現了,從前的朋友有許多都已不在了!」
多明戈放下酒杯,他輕輕點點頭,「是啊!我都聽說了!多拉米未得善終、威斯坦和裡奇背叛了您,還有多爾姆.奧勒,他也背叛了您!」
「呵呵!多爾姆.奧勒!」奧斯卡突然笑了起來,「我正要說到他,他在背叛我的人中是最愚蠢的一個!但我還是要承認,這個傢伙確實有頭腦,他把巢穴那個人渣聚集的鬼地方管理得井井有條。」
多明戈突然有些期待,他知道小奧斯卡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這個。
「怎麼樣?有興趣嗎?繼續和各種行當的罪犯打交道!」奧斯卡終於亮出底牌。
「您……您把我弄出監獄就是為了這件事嗎?」多明戈的聲音竟然越來越弱。
餐桌上的人們都靜了下來,大家都在觀望奧斯卡的臉色,他們都聽出多明戈的話並沒有多少積極向上的意味。
「你是抱怨我沒有早點把你從多摩爾加營救出來……直到我需要你的時候!」奧斯卡緊盯著昔日的夥伴。
「不是那樣的!」多明戈搖了搖頭,「我是以為您有什麼處理大了的重大事件,結果您只是為了管理幾個不聽話的小朋友!」
奧斯卡與老朋友對視了一會兒,他們終於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好啦好啦!事情就這樣定了!」奧斯卡邊說邊擺了擺手,「多明戈先休息幾天,然後……薩爾拉、小戈多!你們倆個多少都對巢穴有些瞭解,帶上多明戈接管男爵的歌劇院。我知道這段日子有一群囂張的打手盤踞在那裡,如果遇到什麼問題,你們該知道怎麼做吧?」
薩爾拉嘿嘿的笑了起來,小戈多則用手指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很好!」奧斯卡點了點頭,他轉向身邊的多明戈,「我已經調查過了,多爾姆雖然背叛了我,但至少他把巢穴的帳冊搞得很清楚,到時你權衡一下,如果多爾姆的方法仍然行得通,那麼還是照以前的規矩來;如果不行……或是某位大佬出面反駁,到時候咱們再說。」
「嗯!都聽您的!」多明戈異常乾脆的應承下來,奧斯卡也滿意的靠入高座。
勤務官柯克少尉又趕了上來,他湊到親王身邊對其耳語幾句,奧斯卡皺起了眉頭。
「已經到了?」
「是的殿下,就在偏廳!」
奧斯卡揭開餐巾站了起來,他看到餐桌上的老朋友們也都放下刀叉。
「不!不!你們繼續!家裡只是來了一位客人!」
近衛軍第五軍區司令長官衛岡.亞布寧.海格力斯將軍端坐在沙發上,他打量著客廳中的畫像,那應是米卡.阿爾法.莫瑞塞特公主,衛岡記得自己只在年輕時見過這位公主一面,那時的她還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小女孩兒,不過公主的青澀單純也難掩絕代佳人的風采。
「多特蒙德真是一個幸運的傢伙!」衛岡將軍自言自語的歎息了一聲。海格力斯家族無法與東疆安魯相提並論,衛岡一直認為就是這一點左右了西利亞的選擇。不過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他的一雙兒女都已長大成人,但多特蒙德的兒子又比他的後代優秀很多,這又令衛岡感到氣餒,在多特蒙德這位老朋友的面前,自己似乎永遠低了一等。
「將軍閣下!歡迎您光臨我母親的天鵝山城堡!」奧斯卡一進門就看到呆坐著的海格力斯。
「哦……哦!」衛岡連忙站了起來,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對方的元帥制服。
奧斯卡拉住了將軍的手臂,雖然他們都是軍人,但海格力斯畢竟是他父親的戰友,他可不敢接受對方的敬禮。
「將軍閣下,是不是我對您稱呼令您感到不自在了?那我叫您叔叔怎麼樣?」
「嗯!確實舒服多了!」海格力斯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他與小親王不禁相視而笑。
「快坐吧衛岡叔叔,我知道您剛從漢密爾頓宮趕過來,一路上真是辛苦了!哦對了!您要用晚餐嗎?」
「不了!一點胃口都沒有!」海格力斯將軍擺了擺手,「我裝了一肚子氣!該死的唯蘇裡.阿爾法.莫瑞塞特,他要抱怨銀狐阿蘭非要拉上我們幾個完全無辜的人,結果我們被他關在書房裡數落了一下午。」
「呵呵呵!」奧斯卡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該死的唯蘇裡.阿爾法.莫瑞塞特」,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於這樣直接的「稱讚」皇帝陛下。
「發生什麼事了?難道就因為阿蘭元帥要把對德攻勢搞砸了?」
「不止這些!」衛岡將軍搖了搖頭,「倒霉事還真都湊到一塊兒了!司法部和特勤處在下午聯名呈報了針對槍擊事件的調查報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南方暴徒,阿爾法三世有理由大發雷霆,那些暴民不但破壞了他女兒的婚禮,還在他最看中的小女婿身上開了個洞!我要是遇到這種事的話也會被活活氣死!更別提咱們那位睚眥必報的皇帝陛下!」
「呵呵!我是不是給你填麻煩了?」奧斯卡不著痕跡的探問著。
「算不上!」海格力斯擺了擺手,「我只是受不了皇帝的言辭,他說南方軍就是一群浪費國家資源的飯桶!真他媽的!我和集團軍群的同僚在這幾年都沒睡過幾次安穩覺!就是為了皇帝陛下清敵剿賊,可到頭來竟然換到這樣的評價!再說特勤處的調查就是完全正確的嗎?南方起義軍一直縮在深溝低谷裡,我可看不出他們會有策劃槍擊事件的實力和膽魄!」
奧斯卡未置一詞,他在等待下文。
「怎麼樣?」將軍突然望了過來,「你的軍事情報局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嗎?」
奧斯卡搖了搖頭,「軍事情報局剛剛成立,三世陛下還是習慣將突發事件交由特勤處來解決,我的軍情系統根本沒有介入這次的調查!」
衛岡有些不耐煩了!
「年輕人!別說叔叔埋怨你!你的軍事情報局在幹什麼?尤其那一槍打中的人還是你,你就算為自己也該做點什麼!」
奧斯卡微笑著點了點頭,「衛岡叔叔,您說的沒錯,我正要打算為自己做點什麼!」
「哦?」海格力斯將軍皺起眉頭。
「我打算以軍情局長、皇室欽差的身份接管南方軍政系統,並在敵區開展大規模的清剿行動,力圖在兩到三年的時間內徹底解決非法武裝對帝國南方領土的威脅!」
「你……你是在開玩笑嗎?」海格力斯瞪大了眼睛,他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的年輕人,接管南方軍政系統?徹底清剿起義武裝?這可不是說說就能辦到的事情。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奧斯卡用堅定的目光凝視著第五軍區司令長官,「就像您說的,那些匪徒在我的胸口開了個洞,就算為自己我也要採取一些行動!」
「可……可關鍵是槍擊事件還有一些疑點!我跟起義軍交過手,吃過苦頭,也嘗過甜頭!但我絕對不相信會是他們幹的!」
奧斯卡搖了搖頭,「您沒發現嗎?槍擊事件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樣清除這些威脅社會秩序的反政府武裝,怎樣使南方領土恢復昔日的繁榮!」
海格力斯沉吟不語,他知道年輕人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個問題他已經琢磨好幾年了!
「叔叔!您的家族時代鎮守維耶羅那!我相信這幾年你一定深有感觸,維耶羅那比從前蕭條了多少?人口和財產損失有沒有得到恢復?這些問題是明擺著的!如果不對起義武裝採取最有效最致命的打擊手段,他們遲早有一天會捲土重來!到那個時候!我相信帝國的南方就徹底沒救了!」
海格力斯點了點頭,「道理確實是這樣,我比你更瞭解南方的局勢,但你有把握完成這個計劃嗎?再說最緊迫的一點,你確定皇帝陛下會同意你的主張嗎?接管南方軍政系統?我的天啊!除非阿爾法三世瘋了!要不然他怎麼會把帝國南方也交給一個姓安魯的小子!這絕對不可能!」
「是啊!我也知道要皇帝允諾這個計劃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才需要您的幫助!」奧斯卡目光炯炯的打量著不斷搖頭的海格力斯。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有我的說項也不會使皇帝有所動搖!我還是那句話,除非你是太兒子,要不然阿爾法三世絕對不會下放南方軍政大權的!」
「我知道,我現在只算是他半個兒子!」奧斯卡苦笑起來,「但……如果我的身邊有時代為皇室盡忠盡誠的海格力斯家族在旁監督,那三世陛下會不會放心一些呢?」
「哦……」衛岡將軍恍然大悟,「原來你這個小傢伙一直在打我的主意!」
奧斯卡搖了搖頭,「不算啦!我只不過是想尋求您的幫助!」
海格力斯也搖了搖頭,「小傢伙,既然你在尋求幫助,那就最好別再用你那套為了帝國、為了南方的長篇大論來糊弄我!我可不傻!實話告訴我吧,你要入主南方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奧斯卡淒涼的歎息一聲,「我只是為了生存!為了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