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這個世上一點都不容易,每天要為生計奔波,要為每一個銅板流血流汗,也許即便這樣你也不會在首都尋得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林的房屋已經擁擠不堪,但房價卻貴得離譜。說實在的,除了少數有能耐的傢伙,沒幾個人買得起大屋。
名利場上的爾諛我詐司空見怪,貴族圈內的傾軋互毆屢見不鮮!如果你生在平民階層,不要以為混混噩噩就能過一輩子,首都的巡兵和地痞都是找麻煩的能手,你要是有個漂亮的妻子或是女兒那就更倒霉了,閒漢和好管閒事的傢伙會經常光顧你家。
「所以呢!」司法部中尉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本本份份做人,有什麼委屈也要往肚子裡吞,女兒丟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中年人攥緊了拳頭,他承認巡兵中尉說的話,沒有哪個本本份份的市民願意跟司法警察打交道,因為司法警察在某些時候完全是詐騙犯和強盜的代名詞。
「沒什麼事情的話就請回吧!」巡兵中尉沖中年人揮了揮手,「六個泰士,你的報警費!」
中年人嗤笑了一聲,這個見鬼的年頭,連報警也要交費!他朝中尉的桌板上扔下一個銀泰。
「不用找錢了!」
「喂!等等!」中尉叫住了即將走出屋門的中年人,他掂了掂手裡那枚閃爍著銀光的錢幣,理智告訴他,這個中年人也許還有不少油水。
「你的女兒是叫翠尼蒂對不對?呃……失蹤一整天了?」中尉邊說邊打量著手裡的記錄。「她是在集市上走失的嗎?你不是說她要去買土豆,然後就不見了?」
「是這樣沒錯!」
巡警中尉點了點頭,他又把那枚銀泰朝中年人晃了晃。「你應該慶幸!最近我和我手下的兄弟們都沒什麼特殊的業務,好了!在家等消息吧!失蹤的漂亮女孩兒離不開兩個地方,一是暗巷裡的小旅館,二是某個貴族小子的臥室。」
中年人搖了搖頭,「翠尼蒂不會!」
巡兵長擺了擺手,「回去吧!不管她在哪,有錢才好辦事!」
離開街區警察署,中年人漫無目標的走在喧嚷的大街上,他厭惡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他本來打算帶著女兒去到一個風景秀麗的小鄉村,可鄉下人卻不斷湧進城,聽他們說土地這口飯更不好吃。
望著眼前那扇描畫著精緻雕刻的高大柵欄門,中年人有些踟躇,要進去嗎?這裡早就不屬於他,這裡只剩下對他的嘲笑和蔑視。
「有人在嗎?」面目誠懇的中年人終於扣響大門上的銅鈴,翠尼蒂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就算是死也不會讓女兒落入火坑。
「怎麼會沒人應門?」中年人有些疑惑,這可是一座侯爵夫人的宅邸,守門人到哪去了?
有些擔心的中年人輕輕推了推高大的鐵門,鐵門立刻打開一條縫隙。中年人四下看了看,神情恍惚的他竟然剛剛發現街道上左近無人!
太靜了!沒有犬吠!沒有人聲!也沒有夾雜著蔑視和厭惡的提問!
「守門人在嗎?這裡有人嗎?」中年人踱到門房,他摘下帽子探頭進窗。
守門人確實在這兒,可屍體是不會提問的。中年人的眼睛在看到那抹鮮艷的血色之後便放射出炙烈的光火,他小心的踏進房門,用枯糙的大手探了探屍體的體溫。
「致命傷只有一處,脖頸大動脈!短劍造成的!傷口的血跡還未凝固,顯然剛死不久!」中年人晃了晃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些,他本以為終此一生也不會再次遇到這種事了!
無聲無息,閃過樹蔭,快速穿過柔軟的草地,那棟大屋就在眼前,那曾是中年人無比熟悉的地方,但他越走越心驚!草地的花壇邊倒臥著園丁的屍體,灌溉花園的水桶漂著鮮血;那個高壯的雜務工死在主屋門前的噴泉池,他的面孔被整個劈開,水流令他的傷口微微泛白;那頭純種狼犬就倒在連通花園的紗門邊,它的肚子被剖開了,腸子流了一地。
輕輕推開紗門,廚房內的灶爐上還煮著一壺咖啡,咖啡壺在尖叫,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發生什麼事了?中年人的大腦在飛速的運轉,這是都林,這是帝國的首都!沒人敢在這裡闖進一位侯爵夫人的宅邸大肆殺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中年人的猜測沒錯,那麼他要面對的將是一個訓練有素兼且殺人不眨眼的刺客團伙!
中年人從廚房的刀具架上取下一把精光閃亮的剔骨尖刀,他小心的轉向餐廳。
餐桌上擺放著餐具,一男一女仍然保持著用餐的姿勢,但他們的後心都已插入一支匕首,中年人突然發起呆,所有關於女人的回憶全都湧入腦海,他們曾是那樣恩愛,他們曾是那樣快樂,可女人背叛了他,奪走了他的一切,又無恥的爬上另一個男人的床。他開始仇恨女人,仇恨世上的一切!可現在這個女人已變成一具屍體!
就像從前做過無數次的那樣,中年人檢視了一下屍體的傷口,現在他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發現自己並不像想像中的那樣仇恨這個蕩婦,他只是對刺客分由兩個不同方向一擊致命的手段感到無比熟悉。
再次打量一眼了無生氣的女人,中年人悻悻的收回目光,他要去找他的女兒了,雖然理智告訴他最好就是快點離開這個地方,但他的翠尼蒂也許就在這兒,女人畢竟是女兒的母親,之前她就不止一次向自己討要過日益成熟美麗的少女。
「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翠尼蒂,更不會讓翠尼蒂成全你們那骯髒的婚姻交易!」中年人堅定了信念,他猛的吸氣閃身,高大的門廳和寬敞的走廊歷然在目,四五個僕人的屍首倒臥一地,燦爛的鮮血在流淌,沿著地板、沿著牆壁。
「翠尼蒂!翠尼蒂!你在哪?」中年人終於不耐煩了,他的聲音在整個大屋中迴盪。
身後是一把刺劍!中年人連看都未看,他在身後突然湧起一個粗重的呼吸聲時就已倒地側翻,刺劍穿過他後背的衣襟,並將他的衣服完全挑碎。
中年人猛的借力彈起,他反手持刀,剔骨尖刀的鋒刃在寒芒閃動中劃向刺客的咽喉,殺手立刻抽身而退,中年人沒有追擊,他的身體橫轉,尖刀已刺向身後,又一名刺客飛退而去。
走廊中的房門陸續開啟,穿戴黑衣黑甲銀面罩的殺手不斷湧出,各式刀劍一同向瞪大雙眼的中年人席捲而去。
中年人大喝一聲,剔骨尖刀交到左手,他猛的踢出一腳命中一名黑衣刺客的胸口,借地方倒地的瞬間踩踏他的肩膀騰空而起,尖刀迅疾無侖的電刺而出,幾名刺客的鎧甲立刻湧出血跡。
身後的殺手終於包圍而至,四個人便有四把長劍,上下左右,中年人的身體要害全在劍光的籠罩之中!剔骨尖刀迅速格擋,腳下不斷位移!中年人避開襲向下身的兩把長劍,他一邊踩踏牆壁一邊揮擊尖刀,四名刺客又有兩人濺出血花,而中年人卻已躍出戰圈,不過中年人的神色並不輕鬆,他在落地之後便拉開一副繼續拚命的架勢。
「特戰旅的團體格鬥技!」中年人驚詫的打量著對方,沒人比他更瞭解帝國近衛軍的格鬥術,「你們是軍人!你們來這兒幹什麼?」
掌聲驟然響起,門廳通往主屋二層的樓梯上已經走下兩個人。
「呂克.西泰爾少校!特戰旅已經不存在了!他們是隸屬於帝國軍事情報局的特別行動人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步一階的踱下樓梯。
「恭喜您!呂克.西泰爾少校!」軍情一處處長默茨海爾男爵微笑著迎了過來,「少校閣下,您在剛剛的測試中奪得滿分!」
「你們是誰?你們在說什麼?」前近衛軍第8431特種作戰旅第一分隊行動官呂克.西泰爾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越走越近的軍情處長。
默茨海爾展開了一個記錄表,「我在說您的測驗成績,由進入鐵門開始,您最先發現門房的屍體,在事出突然的情況下,您沒有慌亂,只是確認了死者能夠吐露的信息。您在接近主屋的時候沒有選擇主屋前的大路,而是迅速通過障礙頗多的樹牆和草坪,我們為您準備的狙擊手連一箭都未發射,因為他們根本看不清您的蹤跡。進入主屋,您做了最正確的選擇,廚房!那裡可以為手無寸鐵的你提供武器,然後你……」
「我女兒在哪?」
默茨海爾微微一笑!
「呂克.西泰爾少校,這就是您最高明的地方了!剛開始我們都認為你是救女心切才用大叫來暴露自己的位置,但當您與特工交手時我們才發現,事實不是這樣,你是要改變自身被動的處境,只要對手先動起來就絕對瞞不過您的眼睛和耳朵!您可以借此由明處轉入暗處,在這座大屋與敵人展開游鬥!我們都看到了,您在半分鐘便擊傷五人,我相信……」
「夠了!」呂克.西泰爾不耐煩的叫了起來,他將剔骨尖刀向前一遞,「無論你是誰,我最後再問你一次,我女兒在哪?」
奧斯卡像個瘸子一樣艱難的走了過來,他的手下紛紛立正,呂克.西泰爾這才注意到,這個年輕得有些離譜的軍人竟然穿著一身筆挺的元帥制服。
呂克並不笨,他在都林也不算孤陋寡聞,再說前些日子整個首都的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帝國的皇帝陛下任命他的小女婿為近衛軍元帥,這位年輕的元帥就是為帝國打贏妻女山阻擊戰的民族英雄。
呂克.西泰爾的尖刀微微下垂,無論如何,曾經身為近衛軍軍官的他也不能向一位元帥揮舞這麼一件東西。
「您是……您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
「我是!」奧斯卡面對形象彪悍的中年人點了點頭。「你是……呂克.西泰爾?」
「是的我是!不過尊貴的殿下,我只是一個被軍法審判過的可憐蟲,您是一位親王,您不會和一個可憐蟲開這種玩笑吧?是您把我的女兒藏起來了嗎?」
「呵呵!」奧斯卡笑了起來,「我幹嘛要把翠尼蒂那麼可愛的姑娘給藏起來?」
呂克.西泰爾的目光已經變得極為危險,他猛的探出一拳,小奧斯卡瞪眼避過,可這位殿下膝蓋和大腿上的扭傷卻令他慢了一線,在人們的驚呼聲中,小親王被前特戰行動官勒住脖頸,那把尖刀甚至抵住他的氣管。
「你要幹什麼?你瘋了?」默茨海爾男爵手足無措的叫喚起來,在他身後的軍情特工已經圍了上來,但他們都不敢有所行動。
「西泰爾中校!咱們得好好談談!」奧斯卡神色如常的靠在中年人的懷裡。
「沒什麼好說的!把女兒給我!要不然我就宰了你!」
奧斯卡翻了個白眼,他不知道西泰爾這傢伙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如果他真敢殺害一位帝國親王、近衛軍元帥,那麼自己就算死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西泰爾!你的翠尼蒂就在我的馬車上!你現在要見她嗎?我可以叫人召喚她過來這裡!但你希望翠尼蒂見到他的父親在幹什麼嗎?你希望純潔無暇的翠尼蒂見到這一地的鮮血和她母親的屍體?」
西泰爾在喘息,他不敢確定。
「少校!快點把元帥放開吧!」一位軍情特工揭下自己的面罩。
「頭兒!您的刀很鋒利的!」又一位特工揭下了面罩。
「快點吧,頭兒!你刺中我的傷口還在流血呢,我要找大夫!」
在場的軍情特工紛紛摘下銀色的面甲,呂克.西泰爾震驚得直發抖!他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無比熟悉的面孔,這些面孔屬於那些曾經與他同生共死的軍旅兄弟!
「你們……怎麼是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此時的呂克.西泰爾已經放開了被勒得面紅耳赤的小親王,他撇開不斷咳嗽的元帥,一個箭步便衝了過去!從前的特種戰士面對自己的長官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笑顏,他們甚至抱著長官又跳又叫!
「喂……喂!」奧斯卡終於緩過一口氣,「我說你們……聚會留到晚上,現在都聽我說!」
呂克.西泰爾轉過身,他迷惑極了,從前的戰友都因為自己的牽連而退役,可他們現在竟然跟隨著一位近衛軍元帥?哦對了!西泰爾才想起來,這些傢伙還殺害了這個官邸中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前妻,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呂克少校,我知道現在的你一定感到無法理解。」奧斯卡向中年人迎了上去,「你應該想到,是我的軍事情報局召回了你的隊員,其實……前8431特種作戰旅倖存的大部分官兵都在我的麾下效命,你有沒有興趣?」
「沒興趣!」呂克.西泰爾不假思索的拒絕了一位近衛軍元帥的邀請。「如果您能原諒我剛才對您的冒犯,那麼就請讓我帶著女兒離開這兒!我保證不會向任何人提起今天在這棟房子發生過的事!」
奧斯卡打量著有些頹廢卻又鋒芒畢露的中年人,「我想……我知道你拒絕我的原因。你對近衛軍是不是失望透頂?」
「最高軍議庭判處您違抗軍令的罪名成立,你被剝奪了爵銜和軍職,而這個時候,你的前妻聯合通姦的律師謀得了你的財產!我很想知道,一個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殺戮機器為什麼沒有用極端的方式懲罰那個背叛的婊子?」
「我只回答第二個問題!」呂克.西泰爾冷冷的哼了一聲,「我不會殺死她,我害怕會沾到一手洗脫不掉的骯髒血污!再說我還要照顧女兒!我就算被氣瘋了也不會為了一個婊子做傻事!」
「很好!很好!」奧斯卡拍了拍手,「我反覆審視了由你主持或參與的歷次秘密行動,我最欣賞的就是你對事物的準確判斷和沉著敏銳的思維,以及隱忍待發、不動如山的氣概!」
「頭兒?您不打算重新領導我們嗎?」一位軍情特工急切的插入進來。
呂克.西泰爾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對元帥的恭維不屑於顧,只是拍了拍那名昔日部屬的肩膀。
「我已經不想再與軍隊有任何瓜葛!」
奧斯卡微微一笑,「如果是這樣……那我就要討論另外一個問題了!你知道嗎?做個人盡可夫的婊子,其實並不是你前妻的本意!」
「你在說什麼?」中年人不耐煩的瞪了過來。
「她是一名間諜!」默茨海爾男爵大聲說出答案,「英格斯特王國派遣的頭號間諜,她當初選擇你的原因無非是看中了你在近衛軍中的特殊地位,你的軍職沒有了,那麼你也失去了利用價值。她是間諜,她必須尋找新的情報來源,所以她就拋棄了你,進而和一些神通廣大的傢伙勾搭上了,最後她在其中選擇了那個人!」
軍情處長邊說邊指了指倒在餐廳裡的那具男屍。
「帝國外務部的總書記官!一位地位顯赫的侯爵大人!她可以憑借夫人的身份接觸到許多機密。」
呂克.西泰爾望了望餐廳中的屍體,又望了望一本正經的默茨海爾,他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要看看帝國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對今天這次清剿行動的授權令嗎?」軍情處長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紙文件。
前近衛軍少校受驚一樣避開了,「我……我不清楚這裡發生的事,我也不想評價那個婊子的行為,我……我女兒在哪?」
默茨海爾還想再勸說,可奧斯卡已經攔住了他。
「我說過,翠尼蒂就在我的馬車上,她是個好女孩兒,我不應該讓她為自己的父親擔心,跟我來吧!」奧斯卡邊說邊向大屋的後門走去。
馬車正在奔往斯布亞霍辛方向,夏日的大學城多少都顯得有些冷清。這時是每年的暑期,大學生們都躲在陰涼的宿舍和咖啡館裡。
街道在入城之後變得異常狹窄,古老的書店一家挨著一家,從街口一直延伸到街尾。佝僂著背的學者在書堆中翻找知識的源泉,而窮困的學生則在向老闆不厭其煩的討價還價。
玳瑁貓的天堂一點都沒變,大學城還是那個洋溢著濃郁書香氣的破爛集散地。
透過馬車的車窗,一位年輕美麗的小姐好奇的打量著窗外的一切,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她那白皙的面孔上,她攏了攏遺傳自英格斯特民族的黃金長髮,露出挺俏的鼻子和一雙蕩漾著蔚藍色海水的迷人的大眼睛。
張開豐滿紅潤的嘴唇,身材高挑的年輕女郎發出一聲無意識的讚歎!這就是斯布亞霍辛?這就是大學城?看看街道上那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他(她)們是那樣自信的高談闊論,他(她)們是那樣的富有激情和魅力!
尤其是他們的書!翠尼蒂.西泰爾小姐羨慕的望著在車窗前一閃即逝的人影,出行的人都拿著書,他們在街邊看書、在餐廳看書、在咖啡屋看書!這是多麼引人遐想的景象,翠尼蒂想到自己,她只有幾本可憐的線裝書,還是她家附近的教區牧師送給她的,可這裡呢?這裡似乎擁有世界上所有的書籍!
線裝書、版印書、牛皮手抄書、豪華藏版書、還有根本看不懂的外文書!
翠尼蒂陶醉的望著著一切,她根本就沒留意兩個男人對她的關注。
奧斯卡有些奇怪,他為什麼沒有對這樣一個難得一見的美麗女孩兒動心呢?
西泰爾也有些奇怪,他那喜歡爬樹、喜歡翻牆的小女兒還從未像現在這樣安靜過!
「作為軍人,總有一些事情是必須做的!但有些事情卻絕對不能做!」
呂克.西泰爾被親王的話吸引過去。
「比方說那次令你身陷官司的秘密行動!」奧斯卡邊說邊點燃一根大雪茄,濃烈的煙氣令一旁的小姐厭惡的別開頭。
「你在那次行動中毆打了上級,並拒絕執行他的命令!作為近衛軍元帥,我要說你幹了件蠢事!可作為一名帝國軍人,我得說你處理這件蠢事的態度值得尊敬!因為你的上司要你活埋一群無辜的婦孺,儘管他們是起義者的家屬,可這仍是真正的軍人絕不該做的事!」
「沒錯!」翠尼蒂小姐肯定的點了點頭。
呂克.西泰爾望著女兒不禁笑了起來,「小傢伙,你懂什麼?」
「我當然懂!」翠尼蒂倔強的挺直了身子,「奧斯卡叔叔告訴我……」
「你等等!」年輕的親王臉色古怪的打斷了少女的話,「你叫我什麼?」
「奧斯卡叔叔啊!」翠尼蒂無辜的瞪大了眼睛,「您不是說……您是我父親的同事嗎?」
「哦啦……其實……」奧斯卡無奈的轉向女孩兒的父親,「她多大了?」
「下個月就成年了!」呂克.西泰爾自豪的望著女兒。
「我的光明神啊!」奧斯卡撫著面孔怪叫起來,「我看上去就那麼衰老嗎?讓一個十六歲的小女人叫我叔叔?」
呂克.西泰爾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不過他立刻別開頭,他知道這位殿下一直都在打他的主意,他一定要小心應付。
「我們要去哪?」翠尼蒂天真的張大眼睛。
奧斯卡卻望向她的父親,「我們要去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的家,他家的牧場有一匹性子暴躁的小公馬,我和你父親要馴服它!」
翠尼蒂瞭然的點點頭,她知道父親就是靠相馬訓馬來維持家裡的生計。「您身上的傷不會就是被那匹小馬駒弄出來的吧?」
奧斯卡沮喪的歎息一聲,「讓你猜對了!」
「我有點好奇!」呂克.西泰爾終於有了些興趣,他指了指親王殿下青黑的下巴和頭上的腫塊。「是什麼樣的小馬駒能把您摔成這副樣子?」
「哦啦!」奧斯卡一邊感歎一邊捧住酸疼鬆動的牙齒,「它叫奧斯路,一歲半,是水仙郡的雷束爾與西葡斯的赤血馬的後代!」
「雷束爾和赤血馬的後代?」呂克.西泰爾瞪大了眼睛,「那會是什麼樣的怪物?」
「哦啦!」奧斯卡慘痛的哼了一聲,「你見了就知道了!」
也許是因為牧場的主人已經榮升帝國近衛軍總參謀長,從前那所荒涼的小莊園已經流露欣欣向榮的氣息。柵欄上的牽牛花開得正艷,高大的白楊交錯著縱橫的葡萄架,夏日嬌陽似火,濃烈的陽光為山岡下的牧草原披上一層刺眼的金黃色。
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就在馬場入口等待著姍姍來遲的小親王。老人悠閒的翹著腿,坐在遮陽傘下愜意的品嚐冰鎮過的紅棗湯。
「薩沙呢?」
跳落馬車的小奧斯卡垂頭喪氣的撇了撇嘴,「別提了!前天我從奧斯路那小傢伙身上摔下來的時候可把薩沙嚇得夠戧!今天她死活也不肯來!」
「呵呵!」魯賓元帥開心的笑了起來,他早就知道這小子會吃足苦頭。「這位小姐是誰?」
像小鹿一樣歡快的翠尼蒂沖老人彎身提起裙擺,「尊敬的老爺爺,我是都林城最優秀的馴馬師的女兒,您可以叫我翠尼蒂.西泰爾。」
「元帥!」前特戰旅少校出現在女兒面前,他有些尷尬的向年邁的老校長立正敬禮。
「呂克.西泰爾!」魯賓.斯普亞留斯上下打量著從前的學生,「你這個傢伙還知道回來?」
「對不起元帥!」呂克少校難為情的垂下頭,他在這時終於感到那種無法割捨的軍中情懷,尤其是面對曾對自己殷殷教導的老師。
「它在哪?」奧斯卡不耐煩了,這位鼻青臉腫的小親王捲起元帥服的袖子,並大力撕開領口。
魯賓元帥收回望向呂克少校的目光,他沖馬捨的方向吹了聲口哨。
管理馬捨的僕人連忙打開厚重的柵欄門,幾乎是立刻!門中竄出一道渾黑矯健的身影,蹄聲轟鳴而來,血紅色的馬蹄風馳電掣,感到大事不好的小奧斯卡連忙翻上馬場邊的硬木圍欄,小奧斯路顯然記得這個羞辱過它的傢伙,它的蹄子貼著親王殿下的面門一閃而過。
「哦啦!好險!好險!」奧斯卡暗叫僥倖,他連忙退到柵欄後面。找不到對手的小奧斯路勁頭十足的圍著馬場跑了起來,它在向人們炫耀自己的體魄。
「它可真漂亮!」翠尼蒂發出一聲讚歎,父親出門馴馬的時候喜歡把她帶在身邊,她太熟悉這種美麗的生物了!
得到讚揚的小奧斯路人立而起,扯開嗓子仰天長鳴,它的肌肉在陽光下放射著耀眼的輝芒,它的每一個動作都流動著完美勻稱的線條。
「確實是匹好馬!」呂克.西泰爾連連點頭,「殿下,您這苦頭吃得很值,這小傢伙值得世界上所有的騎士為它拚命!」
馬場四周的侍從已經圍了上來,他們用粗大的套馬桿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奔騰不休的小奧斯路。
奧斯卡不禁沖魯賓元帥抱怨起來,「你平常都餵它什麼?興奮劑嗎?它就像個吸過毒品的精神病人!」
魯賓元帥聳了聳肩,「小奧斯路和它妹妹都喜歡胡蘿蔔,薩沙還不是當天就把小卡捷佳騎走了?這只能說明是你自己無能!」
「卡捷佳比貓還溫順,它跟它哥哥能比嗎?」奧斯卡惱火的吼了起來,真是的!竟敢說他無能!
年輕的小親王已為自己帶好護膝和護肘,他要再次挑戰奧斯路的意志了!
小奧斯路警惕的打量著逐漸接近它的男人,它想狠狠給他一腳,可自己卻被困在窄小的馬廄裡動彈不得。
奧斯卡爬上馬廄的圍桿,侍從已經為黑小子套上全新的鞍具,這令黑小子更加暴躁。
小親王小心的躍上馬背,還好!這時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不過他知道黑小子是在保存體力,他們都在等待圍欄開啟的一刻。
終於!一名大膽的僕從猛的揭開柵門,奧斯卡攥緊韁繩踏實鞍鐙,小奧斯路嘶鳴著急躍而出,它在空中劃出一條壯美的弧線,然後重重的落地,巨大的慣性將小親王猛的顛到空中!奧斯路左搖右擺東衝西突,它要將背上的騎士踩到地底下,而背上的騎士也打算徹底將它制服。
兩個倔強的雄性動物互不相讓,他們的汗水很快便混在一起,他們的意志也在漸漸融合。
「哦!」馬場周圍的人突然發出驚呼。只見小奧斯卡在黑小子的一次急停跳躍中騰空而起,這位親王殿下重重的摔落在地,激起一蓬迷霧般的塵土。
侍從門趕快用刺槍和套馬桿將憤怒的小奧斯路驅趕到馬場的另一邊,人們都怕這個凶悍的小傢伙向倒在地上的親王踩上幾腳。
就在人們以為親王殿下快斷氣的時候,奧斯卡突然跳了起來,他揉了揉似乎斷去一角的下巴,又吐出一口濃稠的血痰。
「媽的!再來!」
於是……新一輪角力開始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天真的翠尼蒂拉住父親的手臂,她看著滿身塵土的「奧斯卡叔叔」擔心的叫了起來,「我們得找到它的弱點,它一定有弱點的!」
呂克.西泰爾微微一笑,他只是摸了摸女兒的頭。
勇猛的爆發力、快速的轉彎、敏捷的反應、瘋狂的跳躍、類似魔神鑄造的肌肉!小奧斯路似乎沒有弱點,它一次又一次的將背上的騎士像丟沙包一樣掀到地上,又一次又一次的不斷重複。
「它的影子!它的影子!」翠尼蒂突然指著滿場飛舞的黑小子大叫起來。「你們注意到它的影子了嗎?它老是背向自己的影子!它始終在往迎著陽光的方向跑!」
呂克.西泰爾和魯賓元帥一同向女孩兒望了過來。
「這說明什麼?」老元帥欣喜的打量著小姑娘,他已知道這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好女孩。
「這說明……這說明……」翠尼蒂突然瞪大湖藍色的眼瞳,她向仍在搏鬥的小奧斯卡攏起手。
「奧斯卡叔叔!它害怕自己的影子!它害怕自己的影子!」
一聲奧斯卡叔叔已令年輕人的神志趨向渙散,小親王再一次被黑大個掀落馬下。奧斯卡在倒地的瞬間連連翻滾,他險象還生的避過了奧斯路不斷踢來的馬蹄。
「你說什麼?」奧斯卡趕到小姑娘的面前。
翠尼蒂表功一樣急急的跳了起來,「它害怕自己的影子!它害怕自己的影子!它害怕自己的影子!」
「它害怕自己的影子?」奧斯卡疑惑的望向已經躲到一邊休息的黑小子,它低垂著頭,舔著馬蹄上的紅色棕毛,它的影子留在身體的另一側。
「什麼意思?」親王不解的望向一邊微笑不語的老元帥。
「其實……它也不是害怕自己的影子,而是害怕它的父親,這個傻小子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比他的父親還要高大,當它看到自己留在地面上的巨大陰影,就本能的以為那是父親在它身邊。它的父親在它的幼年給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一直忘不掉!」
小親王面目陰沉的瞪著魯賓元帥,「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老元帥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當然!但我說過,是你自己無能!」
「真他媽的!」奧斯卡低低的詛咒了一句,不過這個發現還不晚!
年輕的親王殿下再次躍入馬場,不過這次他已充滿信心。
大汗淋漓的小奧斯路第一次仔細的打量它的對手,無論如何都要承認,這個對手確實強大的、堅定的!但奧斯路不想放棄與生俱來的尊嚴,雖然它覺得面前的年輕人有點眼熟,可它還是不肯妥協,它感受得到,決戰的時刻就要到了!
奧斯卡的眼中出現雷束爾的身影,他還記得自己的巨馬在臨終前的最後一刻。雷束爾是最高貴的戰場生物,要征服它就要付出鮮血、付出生命。
小親王掏出一把閃亮的匕首,凶器的寒光令與他對視的小奧斯路後退了一小步。
奧斯卡用鋒利的刀尖劃破自己的手掌,鮮血順著傷口流淌而出。小心翼翼的,奧斯卡將滴淌血液的手掌敷上奧斯路的額頭,黑身紅蹄的年輕巨馬疑惑的眨了眨眼,它感受著眉心傳來的溫熱,一種原始的慾望油然而升,奧斯路噴吐著粗重的鼻息,它熟悉這種血脈的搏動,可又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你姓雷束爾!名安魯!你生來就是世界上最偉大、最高貴的戰場生物!」奧斯卡指了指東方的地平線,那是陽光所及的盡頭,「你要與我一同踏上征服的道路!你做好準備了嗎?」
奧斯路:「嘿咻……嘿咻!」
扯緊韁繩,小奧斯卡猛的躍上馬背,巨馬在呆愣幾秒之後慕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鳴!它仍然不想放棄驕傲!
皮靴上的馬刺輪深深扎入馬腹,吃疼的巨馬急竄而出。馬上的騎士不顧顛簸跳躍的衝擊,他瘋狂的扯動韁繩,他總是將奧斯路的高大身影留在身前,已經疲憊不堪的巨馬終於感到無計可施!它的眼前不斷浮現威嚴挺拔的父親,父親在催促它快些長大、快些奔跑!
快些!再快些!趕上父親!超過父親!快啊!
黑色的馬影在陽光的背後高速奔馳,馬上的騎士不斷大喝!駿馬在追逐自己的影子,它並不知道自己是在追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望著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的奧斯卡與奧斯路,魯賓元帥滿足的歎息了一聲。
「過來坐吧!」老人向呆站著的呂克.西泰爾招了招手。「小奧斯路能跑上兩天兩夜,我們的親王殿下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從前的近衛軍特種作戰指揮官為難的望著元帥身邊的座位,他知道老人要說什麼。
恬靜空曠的牧場傳來少女的歡笑聲,翠尼蒂抱起一頭小羊親了又親,不一會兒她又開始追逐撒歡的小牛犢。
西泰爾望著女兒的身影直出神。他的女兒完全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他知道她喜歡讀書,也知道她在偷偷用洗衣服的微薄收入換取在夜校旁聽的資格,他更知道她像這個年紀的所有女孩兒一樣渴望浪漫、渴望喧鬧、渴望朋友。
可自己都給了她什麼?一個無恥的母親,哦錯了!是一個間諜母親,還有斗室、還有已經不合身的衣裙、還有填補家用的活計、還有……
「真的不想回來嗎?」老元帥打斷了前近衛軍少校的思路。
「回來幹什麼?我已經厭倦了殺戮,也厭倦了貴族長官的臉色。」
「是後者多一些吧?」魯賓元帥嘲弄似的笑了起來,「上午你不是交了一份滿分答卷嗎?這說明你還是從前那個呂克.西泰爾!你還是那個被譽為近衛軍之弩的特戰……」
「夠了元帥!」呂克.西泰爾已經不耐煩了,「直到現在我還為之前做過的事愧疚不已!我每晚都會發噩夢,我每天都會……」
「你是軍人!」魯賓.斯普亞留斯突然吼了起來,「別忘了這一點!你是帝國的軍人!你在8431的戰旗下可不是這麼宣誓的!」
「8431已經不存在了!」少校突然落寂的哼了一聲,這一切都被敏銳的老人看在眼裡。
「但你現在已經獲得了重建一支特種作戰團隊的機會!」
「您……您在說什麼?」
魯賓元帥得逞似的望向一邊,「你聽到了!」
「重建一支特種作戰團隊?」呂克.西泰爾的目光在閃動,他無法否認元帥拋出的餡餅比憧憬中的幸福生活更加誘惑。「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值得信任!更因為你是最棒的!」魯賓元帥邊說邊指了指小親王消失的方向。「你不是見到我的孩子了嗎?他雖然還很年輕,但他的身邊已經聚集了一批最優秀的軍人,不過他還需要你的幫助,要不然他在南方山區一定會迷路。」
前特戰指揮官艱難的吞嚥著吐沫。「南方?親王殿下是要去對付8431的老朋友嗎?」
「沒錯!」老人點了點頭,「是時候解決那些匪徒了!難道你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我記得你一直對手足的犧牲耿耿於懷,你這一生也不會找到比現在更好的復仇機會了!」
「我一個人可成不了事!」呂克.西泰爾邊說邊咬牙切齒的攥緊拳頭,他總結過南方特戰的經驗教訓,8431旅的慘重損失多半是由於特種戰術的單一和戰力單薄的編制組合,如果能夠集中大量的精英作戰人員進行一次……哦天啊!自己這麼快就進入角色了嗎?少校為他的思想感到震驚!他不是一直都在逃避嗎?
「當然不是你一個人!」魯賓元帥的話再次吸引了少校的注意。
「『大蟲』別列斯基、『短吻鱷』馬歇爾、『火眼』亞瑟、『鬼箭手』米吉安、『雞佬』麥克!哦對了,還有『零』!火槍手莫尼亞.阿默生!如果將這些最優秀的特戰軍官全都算上還不能成事嗎?」
少校目瞪口呆,這些人都是近衛軍最寶貴的戰爭資源。「親王殿下……是不是要把南方山區移為平地?」
「差不多!」
「那我想……這些人還不夠!」
「哦?」
「還得加上重弩呂克!」
魯賓元帥望著從前的學生終於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沒錯!必須把你算上,近衛軍之弩——呂克.西泰爾!」
奔騰的蹄音再次響起,元帥和少校詫異的扭過頭。
「這麼快就回來了?」老人難以置信的望著山坡。
「奧斯卡叔叔!」天真的女孩兒興高采烈的向騎士奔來的方向揮著手。
黑色巨獸馱載著未來的統帥躍過山坡,高大的身影仿若從天而降!男人調整著馬頭的角度,就在一陣劇烈的狂風掀起少女裙擺的時候,「奧斯卡叔叔」橫過馬身,他用健壯的臂膀將驚叫著的少女提上馬背!不一會兒,天地間便響起少女歡樂的笑聲。
「別擔心你的孩子!我會照顧她的!她會得到一個少女可以擁有的一切,她再也不用揉著紅腫的小手擠在夜校的小課堂裡,她會是一位令人羨慕的大學生!」
呂克.西泰爾點了點頭,「謝謝您,我還能說什麼呢?」
「那就什麼都不要說!我們都是軍人,我只在乎你怎麼做!而不會在乎你怎麼說!」
「呵呵!我在南方山區轉戰四年,元帥您應相信我,我絕對知道該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