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都林已經迎來了這一年的盛夏,人們換上單薄的衣衫,尤其是夫人和小姐,她們將大片雪白的胸脯袒露在陽光下,一點也不在乎男人的注目和束胸勒出的血印子。
梧桐樹枝茂葉密,在狹窄的街道上投下沒有縫隙的暗影。陽光的炙熱混合著腥臭的氣息,過往的行人一無所覺,只會偶爾抱怨幾句都林城的排水系統和酷熱的天氣。
在城區排水系統的盡頭,特勤處所屬的秘密監獄又迎來了新的一天,這裡的守衛都是一些犯過錯誤或是不討上司喜歡的家伙,他們通常會把處身這個人間地獄的憤怒和抑郁發洩到犯人身上,也是因此,這些滿臉橫肉卻又面目蒼白的家伙發明許多有創意的玩樂方式,他們可以在派遣郁悶的同時達到各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陰暗的下水道中傳來陣陣風聲,間或會有幾聲淒慘的呼叫。穿過幽深的隧道,再經過一座高過一池臭水的吊橋,越過拱門之後,場景豁然開朗,一個面積廣大的地底空間被火把的光芒映襯得如同燃燒。
“真是受不了這個鬼地方!”泰坦帝國的司法大臣羅門特.胡阿.安德西塞斯侯爵低聲數落著。
魯道夫.霍斯向多年來的老伙計無奈的笑了笑,“抱歉,我也不想來這個地方,可誰讓咱們的前輩把該死的監獄建在這裡!”
“審訊進行得怎麼樣了?”司法大臣終於想起自己的來意。
特勤總管聳了聳肩,“都差不多了!”
“那就好!”羅門特歎息了一聲,不過他有些擔心的碰了碰老同事的手臂。
“我說!你覺不覺得……我是說……調查進展得太迅速也太順利了?我總有一種水到渠成的感覺。”
魯道夫.霍斯不著痕跡的撇了撇嘴,“這不好嗎?三世陛下這些日子以來每天都要過問一次槍擊事件的調查進度,我身上的口水已經夠多了!別在折磨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司法大臣皺起了眉頭,“你以為我受的數落比你少嗎?我是想說真的是那些南方暴徒制造了這次事件嗎?這其中有沒有陰謀的成分呢?”
“陰謀?”魯道夫停下了腳步,他望了望四周,陪伴在側的都是他的親信。“司法大臣閣下,咱們直說了吧!就算這次事件真有陰謀的成份在裡面又怎麼樣?現在人證物證和最關鍵的口供都已經落實了,那麼我的調查也就告一段落,我不想惹麻煩你知道嗎?”
“什麼意思?”羅門特疑惑的望著特勤總管。
魯道夫臉色怪異的笑了笑,“我的意思就是說,我也不相信那些南方暴徒會有那麼大的膽子,但既然證據指向那裡,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司法大臣未置一詞,他知道自己從特勤總管這裡是探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了。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就算了!”羅門特知趣的退了一步,“把人犯讓我帶走,然後咱們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我的天啊,這才多一會兒我的風濕就快犯了!”
魯道夫點了點頭,“是啊是啊!你把人帶走,然後隨便你怎麼處置!”
帝國司法大臣望著刑架上男人發起呆,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處置這個已經不成人形的家伙。看得出,這個被俘獲的暴亂份子是個意志堅定的人,他的雙腿齊膝以下已露出慘白的骨節,身上散發著燒烤過後的惡臭。
“他是誰?”羅門特指了指囚徒的面孔。
魯道夫哼了一聲,“南方起義軍的刺殺行動負責人,一個雜貨店老板,也是法蘭黑市上最大的毒品和軍械分銷商。”
“毒品?”司法大臣有些詫異。
特勤總管厭惡的望著囚犯,他肯定的點點頭。“沒錯!依靠黑市交易為起義軍提供金錢資助的家伙,戰爭需要錢,我們是這樣,暴徒們也是這樣。他們在南方一些隱秘溫暖的山谷裡種植罌粟,然後提煉鴉片,再用鴉片到黑市上換取糧食和軍械。”
“呵呵!看看啊,這就是打著自由旗號的匪徒從事的事業!”羅門特低低的啐了一口。
魯道夫聳了聳肩,“我想這些家伙也是出於無奈,南方軍完全封鎖了山區,禁絕一切物資的輸入,起義軍要堅持抵抗就必須自力更生,他們沒有太多的選擇。”
“怎麼沒有?”司法大臣提高了音量,“他們可以去死!光明神不會原諒他們的!地獄早就已經為這些罪民敞開了大門。”
“但願如此!”魯道夫點了點頭,“好了!他是你的了!”
羅門特搓了搓手,“謝謝您的慷慨!司法部會好好招待他的!”
魯道夫和自己的同僚相視一笑,他們都是折磨囚犯的能手。
肯辛特宮沐浴著夏日的嬌艷陽光,披掛著闊葉林木的綠蔭,班駁的石柱和宮殿的穹頂都在散發炙人的烈火,似乎只有掛著紗綢的陽台和門窗在透露微涼的氣息,不過總的來說,都林的夏天還是令人十分難過。
阿萊尼斯緩緩睜開眼,棉紗織成的錦被就纏在她的身上,盡管厚重的窗紗阻隔了火焰一般的陽光,但公主的肢體還是布滿一層細密的汗珠。
懊惱的掀開刻畫織錦的薄被,阿萊尼斯的成熟胴體便徹底暴露在空氣中,她艱難的撐起上身,起床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尤其是雙腿!阿萊尼斯抓住自己的腳裸,她感到由大腿內側傳遞來的酸麻已經占據了她的整個思維。
他不在了!已婚的公主這時才發現枕邊空蕩蕩的!阿萊尼斯疲憊的歎息一聲,是誰說那種事能讓人精神抖擻?阿萊尼斯低低的詛咒了一聲,騙子!大騙子!她的腰像斷了一樣疼,她好半天才找回下肢的感覺。
臃懶的公主放棄似的撲倒在枕頭上,那裡滿是男人的氣味!情不自禁的,阿萊尼斯輕輕笑了起來,她喜歡這種身為妻子的感覺,她甚至迷上了這種不按時起床,或是根本起不來的生活。
“他的勁兒可真大!”公主突然想到昨天夜裡或是前天夜裡發生的事情,許多交纏著的身影重疊在一起,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嬌吟不時回蕩在耳邊,阿萊尼斯將面孔埋入蓬松的枕頭,她不知自己是在羞愧還是慶幸,羞愧於自己的淫蕩,慶幸於沒有太晚發現身為女性的樂趣。
終於,阿萊尼斯按響了床頭垂下的銅鈴,銅鈴的制動機關埋在地板下面,一直連通室外。在門外恭候多時的克加德夫人應聲而入,這位出身低微的主婦用近於虔誠的目光打量著已經披上睡衣的公主。天哪!克加德夫人低歎了一聲,她從沒想過自己可以侍奉一位皇室的公主。
阿萊尼斯是在一個月前入主肯辛特宮的,她只帶著幾個大皮箱,裡面是她最喜歡的衣物,除此之外公主連一個侍女也沒有帶。按照她的說法,她雖然是肯辛特的女主人,可她不會動丈夫的一草一木。
“公主殿下!您要沐浴嗎?”克加德夫人恭謹的立在門邊,她在等待女主人的吩咐。
“當然!”阿萊尼斯虛弱的應了一聲,“不過別用公主殿下這個過時的稱呼,您可以叫我夫人!”
“是!夫人!”
阿萊尼斯滿意的點了點頭,她想起身下床,可腿部的酸痛卻讓她皺緊了眉頭。
“我來幫您吧!”克加德夫人迎了上來,她笑瞇瞇的打量著軟弱無力的阿萊尼斯,“年輕的夫婦都是這樣,您很快就會習慣的!”
“哦……”阿萊尼斯漲紅了面孔,“您在說笑嗎?”
“呵呵!我可不敢!”克加德夫人邊說邊扶著公主走進寬大的洗漱室,不一會兒便聽見裡面傳來悅耳的水流聲。
奧斯涅親王殿下端坐在餐桌的主位上,陽光透過玻璃屋灑在他的身上,一切都顯得那樣的生機勃勃。可親王殿下只是在百無聊賴的翻動著報紙和軍事情報局一大早便送來的各種文件。
看樣子這個“容易受傷的男人”似乎恢復得不錯,他胸口的繃帶早在月前就拆開了,直到現在仍有一些報章在評論他的生命力,人們都說泰坦的民族英雄是一塊神明鑄造的盾牌。
阿爾法三世陛下為他破格提升了警衛力量的建制,現在他的肯辛特宮有一個二百人的騎兵中隊在護衛著。奧斯卡為這些忠心耿耿的騎士設計了一個區別於首都保衛師的臂章,那就是一面描畫著猛虎水仙的盾牌,看來這位殿下十分喜歡人民賦予他的稱呼。
“親王殿下日安!”
“默茨!”奧斯卡沖老伙計笑了笑,“你來得正是時候快過來坐下!”
默茨海爾恭謹的行禮,然後他便坐到親王殿下身邊,他不怎麼喜歡客套,尤其是在出大事的時候。
“您得看看這個!德意斯分局剛剛送來的!”情報分析處長面目冷峻的遞上一份描著紅字的文書。
“一級機密?”奧斯卡有些詫異的接過文件,他只看了第一行便驚叫出聲。
“德王死了?”
“沒錯!”默茨海爾肯定地點了點頭。
奧斯卡又將目光投向文件,“這是……這是6月6日由德意斯分局長簽署的,也就是說……這是四天前的事!可這個消息可靠嗎?我們怎麼沒有得到任何官方邸報?”
“我也不清楚!”默茨海爾也很困惑,“德意斯分局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他們一定是在掌握了確鑿的證據之後才向總部發回密報,我剛才和處裡的幾位同僚一同探討了一下,他們雖然也沒有什麼合理的解釋,但大家已就一點達成了共識!那就是德意斯人很可能會在戰場上有很大的動作!”
奧斯卡愣了一下,他連忙在混亂的餐桌上翻找起來。
“就是這個!”親王殿下揀取了一份作戰部通報給軍情局的文書。“阿蘭的夏季攻勢不是進展得很順利嗎?難道……這只是假象?”
默茨海爾沉重的歎息了一聲,“看來是這樣了!阿蘭元帥由於各種原因不得不取消作戰部的春季計劃,他將主要攻勢集中在夏季戰略中。可局勢沒那麼簡單,北方集群在今年年初損失慘重,雖然補充兵已經進入戰斗序列,可這支剛剛恢復一些戰斗力的龐大集群決不會是德意斯王國軍的對手,至少……現在不是!”
奧斯卡冷靜下來,他總覺得德意斯軍情分局的密報似乎遺漏了什麼。
“德意斯攝政王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公主殿下在忙什麼?如果她的哥哥逝世,她應該立刻接過王位才對!帝國的攻勢仍在進行,難道是說……德意斯人害怕國王駕崩的消息會動搖軍隊的意志?”
默茨海爾搖了搖頭,“也不像,或者說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根據德意斯分局前些時日的報告,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公主一直在她的夏宮避暑,政府和軍隊分別由她的丈夫和最高統帥部部長在掌握。”
奧斯卡冷下一張臉,“默茨!我是在問……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在干什麼?”
看了看親王殿下的臉色,默茨海爾不著痕跡的歎息了一聲,他就知道自己的主子沒那麼好糊弄。
“殿下,有件事……有件仍在探察的事……”
“說!我快不耐煩了!”奧斯卡急切的打斷軍情處長的話。
“好的好的!我說!”默茨海爾撓了撓頭,“有證據顯示……德意斯攝政王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公主殿下是在夏宮待產,正是由於身體的原因才使她下放政權。”
“她在夏宮干什麼?”
“您不是聽到了嗎?據說是在……”
“別用據說這個詞!”奧斯卡低叫了一聲。
“好吧!好吧!德意斯分局並沒有明確這份情報的真實性,只是提到奧帕瑞拉公主懷孕待產的可能性很大!但還有一點需要我們的注意,就是德意斯王宮中一直都有謠傳,攝政王與她的丈夫在婚後始終是分房睡的,所以我們在懷疑懷孕這件事……”
“夠了!”奧斯卡揮了揮手,他突然想到遠在北方的薇姿德林,一次是這樣!難道兩次還是這樣嗎?可對奧帕瑞拉……奧斯卡知道自己並沒有像對待薇姿的骨肉那樣確定。
“你們在聊什麼?”廳堂中傳來女主人歡快的呼聲。
默茨海爾男爵連忙起立,他恭謹的退到一邊。
“公主殿下日安!”
奧斯卡沒有起立,但他已經換上一副興致高昂的面孔,他在座位上接受了妻子的擁吻。
風姿動人的阿萊尼斯似乎完全恢復了往日的光彩照人,她的裙擺在轉身時帶起一道蕩漾著清新芬芳的微風。
“默茨!我都不記得對你說過多少次了?請叫我夫人!還有!你在干什麼?快過來坐下!”公主邊說邊指了指丈夫右手邊的座位,她自己已經坐在左手邊。
“哦……夫人!這不合規矩,這令我……”
“行了默茨!”奧斯卡招了招手,“這是我的家,別管那些宮廷禮節,快點坐下吧!咱們一塊兒用午餐,說真的,我都快餓死了,可我的女主人一直賴在床上,真是拿她沒辦法!”
阿萊尼斯面孔飛紅,她用力掐了一下丈夫的胳膊。
三人的午餐很豐盛,奧斯卡確實餓了,他的食量在受傷之後一直都很驚人,他似乎死心塌地的想把自己吃成一個大胖子。
三人份的烤羊排被親王殿下占去一半,他在酥軟的羊排上灑了好多波西斯出產的洋姜粉。在奧斯卡的餐盤中,橄欖油炒豌豆泥也占據著很大的份量,除此之外還有軟滑的茄汁煮肉塊和光彩奪目的白醋烙蝦羹。
“好啦!”已經進行得差不多的阿萊尼斯滿足的歎息一聲,她放下刀叉轉向垂頭不語只顧吃喝的丈夫。
“你該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臉色很難看,這瞞不了我!”
奧斯卡停了下來,他不著痕跡地向默茨海爾使了一個眼色。
“哦!夫人!是這樣!”軍情處長心領神會,他邊說邊用餐巾拭了拭嘴角。“我與親王殿下剛剛談起了一件頗令人擔心的事,據我們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阿蘭元帥針對德意斯王國的新一輪攻勢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
“呵呵!是嗎?”阿萊尼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們開始祈禱吧!祈禱阿蘭元帥和他的軍事行動最好別出什麼意外,因為都林的貴族似乎都在等待元帥遇到不幸的消息!”
奧斯卡突然一驚,他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妻子。
阿萊尼斯有些詫異的迎上丈夫的目光,“怎麼了?難道不是嗎?傻子都看得出阿蘭元帥在政治立場上的堅定態度,如果他發動的戰爭以失敗告終,那麼痛恨他的貴族一定會借此制造事端,逼迫他下台。”
親王殿下與軍情處長對望了一眼,看來他們都有些明白了。
近衛軍統帥於“下午茶條約”鑒定後的第七十八天悍然撕毀這紙單薄的協議,泰坦帝國北方集團軍群在戰線一側開始向德意斯首都方向挺進,夏季攻勢到目前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月,但近衛軍推進的速度只能用蝸牛搬家來形容。
“也就是說……阿蘭根本就沒想贏!”奧斯卡終於說出自己的猜測,一旁的默茨海爾也點了點頭。
軍情處長回憶了一下以往的戰報,他也說出自己的擔心。
“德意斯人在阿爾伯托要塞——伯恩斯堡一線布置了兩個由十四個軍組成的龐大集群,這兩個集群首尾相應,阿蘭元帥的八個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突入德意斯王都!我看……他和北方軍的遭遇會異常慘烈!”
奧斯卡冷冷的輕笑一聲,剛剛他被奧帕瑞拉消息弄得有些心不在焉,可現在他已經完全恢復平靜。即便奧帕瑞拉懷孕待產又怎樣?她會是未來的德王,她與一位泰坦的親王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一切都只是昨日的幻影。
“阿蘭的算計很明顯!進攻是假!整頓首都秩序是真!”
阿萊尼斯疑惑的望著丈夫,不過她可不笨!只是一會兒便見這位心思敏銳的公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阿蘭元帥是不是要用一場大敗將都林的政敵全都引出來!這些人不但會彈劾他的軍務大臣職務,還會質疑皇室的對外政策!”
“沒錯!”奧斯卡飲盡一杯葡萄酒,他發出滿足的呼聲。“阿蘭的胃口還是那麼大!在北方集群的戰力沒有得到完全恢復的時候發動新一輪進攻,這看似一次急功近利的軍事冒險,而且完全符合銀狐的個性!但阿蘭從沒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的目的無非是對北方集群進行再一次的重組!至於首都方面……”
奧斯卡頓了頓,這裡涉及到阿爾法三世引發的陰謀,當著阿萊尼斯的面,他的措辭必須謹慎。
“首都方面有三世陛下在照看,我一直懷疑陛下會借由一場新的政治風波來清剿那些貴族圈中的不安定因素,看來一切條件都已具備,只等那則戰敗的軍報!這份戰報一到,貴族圈被壓抑多時的怒火就會一觸即發,這些不明就裡的家伙會對阿蘭元帥和皇室的對外政策開始瘋狂的攻殲,到時候三世陛下只需一次鎮壓行動就可以將這些困擾他多時的嚼舌鬼一網打盡!”
阿萊尼斯輕輕搖了搖頭,“用遠方征戰的戰士生命來換取一個政治圖謀,這值得嗎?”
奧斯卡未置一詞,他把精力再次投入餐盤,不過他已經可以肯定,當北方的敗訊傳到首都時,就是自己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時候。
“殿下!夫人!男爵閣下!”柯克.道格拉斯中尉興奮的闖入玻璃屋。
“發生什麼事了?”奧斯卡放下餐叉,他用興致盎然的目光打量著滿頭大汗的勤務官。
“快去看看啊!保爾VS莫尼亞!”
“哦不!”餐桌上的所有人都搖頭歎息起來。
奧斯卡在心底大叫一聲沒趣。“柯克!這算是什麼新鮮事嗎?兩個月了!保爾和莫尼亞有哪天不是從早打到晚?”
勤務官連連擺手,“殿下!這次可不一樣!真刀真槍!莫尼亞要跟保爾拼命了!”
“真刀真槍?”奧斯卡瞪大了眼睛,“他們不是約好只動拳頭的嗎?”
“本來是這樣,但莫尼亞有點輸不起了!”小柯克無奈的攤開手。
“我的天啊!”奧斯卡與默茨海爾一同驚叫起來,沒人比前者更了解西大陸的殺手之王,沒人比後者更了解軍情局最出色的超級特工。
“我們得去看看!搞不好會出人命的!”奧斯卡轉向自己的妻子。
阿萊尼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是啊!你應該去看看,不過我就算了,我不喜歡打斗!”公主再次拿起餐具,看來她不打算湊這個熱鬧,不過阿萊尼斯一直沒對丈夫說,保爾還好一點,但她可一點都不喜歡冷冰冰的莫尼亞,她總覺得似乎在哪見過這副令人恐懼的面孔。
地下倉庫是夏日中唯一可以乘涼的場所,這個面積大約一公畝的圓形大廳曾是肯辛特宮的儲藏室,但新主人在入住之初就將其改為格斗場,遍布四壁的燈火為格斗場地提供了通明的光源,耀眼的火光為牆壁上陳列的各種格斗器械披上血色的輝芒。地面的石磚刻滿刀劍斬碾的痕跡,挺立於地面與天頂間的石柱甚至出現碎裂的缺口。可以得見,這裡曾經爆發過無數場激烈的角逐,但我們知道奧斯涅親王殿下並不常來,格斗場上的恐怖印記完全是殺手之王為了保持水准而留下的傑作。
保爾隨意的矗立在斗場中心,他的手中握著一把明晃晃的窄刃騎士劍。殺手之王在用戲謔的目光打量他的對手,他的對手就蹲在不遠的正前方,發出一陣陣令人恐懼的呼聲。
莫尼亞.阿默生並不想承認這個男人的強大已經超出自己的想象,她的認知中沒有服輸這個字眼,最後一把火槍就在懷裡,之前的兩槍都沒能傷到對方。
真是的!怎麼會這樣呢?莫尼亞在心中感歎著,那兩槍明明瞄准了的!是他的速度太快,還是我的反映變慢了?
從前的女軍人再次堅定信心,她的雙手分別持著一長一短兩把刺劍,雙手刺劍是專為女士設計的,只不過莫尼亞在刺劍的鋒刃兩側鑄造了放血槽,這種恐怖的東西連大行家薩爾拉.德羅夏見了都要皺起眉頭。
伴隨女人的大喝,雙劍不分先後急刺而出,目標是殺手之王的心髒和他那雙討厭的眼睛。保爾微微側過身體,騎士劍分敲左右,兩聲脆響激起一串耀眼的火星,殺手之王已在一閃即逝的光火中退開數步。
女人的眼睛緊隨對手的移動,雙劍的反應似乎比神經傳遞的信息更加迅速,就在保爾停下後退的腳步時,鋒利的劍刃再次遞到眼前,騎士劍堪堪抵擋住長刺的襲擊,但短刺帶起的勁風已貼近殺手之王的小腹。
保爾再次飛退,他似乎早就知曉身後石柱的位置。只見殺手之王猛的轉身,他雙腳連踢地踏上石柱,並借由一登之力翻身而走。
黑影落在莫尼亞的身後,女軍人連看都未看便反手遞去一劍。長刺落入虛空,莫尼亞難以置信的看到保爾的腳尖正好落在狹窄的鋒刃上。
這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保爾在刺劍上再次借力而起,他一腳便將目瞪口呆的莫尼亞踢到漆黑的角落。
幾乎是立刻!頭暈腦脹的阿默生撇開短刺掏出懷中的火槍,她在指甲上塗抹的紅磷已經擦燃了槍線,但起身瞄准的莫尼亞已經發現身前的目標換人了!火槍的槍口只來得及微微調整,火光環繞著的彈丸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的耳邊呼嘯而過。
“莫尼亞!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把槍收起來。”
女軍人不假思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收起火槍,並用最標准的軍姿向元帥致敬。
“哦啦……”奧斯卡呻吟了一聲,“莫尼亞!你別忘了!你已經不是軍人了!還有!以後不到萬不得以的時候不要把火槍掏出來,那會令有心人聯想到很多事!”
“是元帥!”莫尼亞再次立正敬禮,對面的奧斯卡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
“保爾!你跟我來!”奧斯卡一把扯住面色得意的殺手之王。
莫尼亞臉色難看的瞪了暴雪一眼,但她剛一邁步便跌倒了,看來剛剛那一下著實摔得不輕。薩爾拉.德羅夏、肖.卡連柯、毒醫帕爾斯等幾個好事之徒連忙迎了上來,臉色蒼白的超級特工竟然沒有拒絕男人們的攙扶,在阿默生中尉看來,這些人都會是值得信賴的戰友,但只有保爾這家伙連豬狗都不如!
暴雪望著步履蹣跚的女人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他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奧斯卡注意到殺手之王的眼中流露出的一絲關切,但已是過來人的親王殿下只是微微一笑,他拉著老朋友離開了陰涼的格斗室。
“她不會有事吧?”果然!保爾在馬車啟動之後還是忍不住了!
“你說誰?”奧斯卡翻看著文件,他甚至沒有抬起頭。
保爾惱火的將親王手中的文件搶了過去。“小家伙,你是明知故問!我在說莫尼亞,她會不會真的受傷了?”
奧斯卡翻了個白眼,他把文件又奪了回去。“保爾,我的朋友,明知故問的人是你!以莫尼亞一貫堅強的個性,她是不會在你面前示弱的。她顛倒了,就證明她的傷勢很厲害,最起碼也得斷幾根骨頭。”
“哦……我的光明神啊!”保爾別開頭,可他馬上又扭了回來。“我也不想使那麼大的力氣,可你不是看到了嗎?她是真想要我的命!不認真一點的話會倒血霉的!”
“那是你的事!”奧斯卡不耐煩的哼了一聲,不過他已從文件上抬起頭。“我說老朋友,你……你是不是喜歡她?”
“你在開玩笑嗎?”殺手之王不屑的瞟了小親王一眼。
“你知道我沒開玩笑!”奧斯卡用認真的眼光望著一臉難以置信的保爾,“你喜歡她,又無法想她准確的表達,所以你選擇一個比較激烈的方式,意圖征服她,又或是在吸引她的……”
“你真是算了吧!”暴雪不耐煩的打斷親王的話,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急噪似乎過了頭。
“嘿嘿嘿!”奧斯卡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保爾,咱們已經相處七年了,我想我還是有資格評論這件事的,你愛上了我的軍情特工,不要再妄圖狡辯了!”
“我沒有!我喜歡安妮!可你一直不肯放手!”保爾倔強的瞪了過來。
“你得了吧!”奧斯卡不屑至極。“我承認你是喜歡安妮,可在安妮面前你會變得比波西斯人的長毛貓還乖,所以這不是愛情,這是一種景仰或是濡慕。可對莫尼亞呢?你猜你都干了些什麼?莫尼亞在肯辛特宮住了兩個月,而你就和她每天都在爭斗!在我眼裡,保爾,你不過是在向心儀的雌性炫耀你的雄性資本!”
保爾已經有些憤怒了,“喂!干嗎把我形容得跟頭野獸一樣?”
奧斯卡聳了聳肩,“我只是試圖從動物學的角度分析你的心理。”
“你還是去見鬼吧!”殺手之王氣得差點動手。
奧斯卡再次發出令人惱火的笑聲,“我的老朋友啊?不然你要我怎麼說?代你去向莫尼亞.阿默生小姐求婚?雖然她會是一位好妻子,可……”
“什麼?”保爾打斷小親王的話,“她會是一位好妻子?這可從何說起?我只知道莫尼亞.阿默生是一個極端危險的火槍手。”
奧斯卡送給暴雪一個大大的白眼,“那就隨便你好了!我就不信你對自己的未來一點打算都沒有!”
“未來……”
薩沙伊苦惱的歎息起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和困惑,未來?這個詞語在此時此刻簡直難以面對!
“父親!說真的!我不清楚!完全沒有頭緒!我的未來在哪裡?也許這是連光明神都無法回答的問題!”
多特蒙德.安魯.內塔加波公爵心疼的撫摩著女兒的頭發,他知道薩沙幼小的心靈容納不下如許多的重負。
“薩沙,我不是逼你,目前的情況就是這樣,你必須為自己的未來仔細打算一下了!其實……擺在你面前的無非是兩條路。”安魯公爵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他嚴肅的面對女兒,他知道這不是展示仁慈的時候。
“一,跟家人一同返回水仙郡,擺脫都林的一切;二,繼續陪伴你的哥哥,忍受冷眼和嘲諷!”公爵毫不留情的點名了事實,他看到女兒的目光正在閃動晶瑩的淚珠。
薩沙彷徨極了,理智告訴她跟隨家人返回故鄉應是目前最明智的選擇,她的哥哥已經擁有一位妻子,而且她的嫂子還擁有不可侵犯的尊貴身份,繼續留在哥哥身邊只會得到人們的譏笑和蔑視,人們會把自己看作是親王的情婦。但薩沙的夢想仍沒有破滅,她堅信哥哥是愛著她的,只要奧斯卡一如既往的對待她,那麼一切境遇都不會是難捱的事。
“父親!對不起!”小小姐終於決定了。
多特蒙德歎息了一聲,他就知道答案會是這樣,可他還是愛憐的為小女兒拭掉滾落的淚水。
“薩沙!你不需要道歉!奧斯卡能得到你的愛是再好不過的事!我為你感到驕傲!你比從前勇敢多了!”
薩沙無奈的苦笑起來,勇敢?這又從何說起呢?她連怎樣面對未來都不清楚。
“父親,我發現……我離不開奧斯卡!我一時一刻都離不開他!我是不是很沒用?”
“怎麼會呢?你本來就是一個需要被愛的女孩子!”
“父親!”費戈.安魯.底波第突然闖進小客室,“哦天哪!是您把薩沙弄哭了嗎?奧斯卡的馬車就在官邸外面,一會兒他進來的時候會埋怨您的!”
薩沙聞言連忙擦掉眼淚,安魯公爵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奧斯卡已經到了嗎?”
“是的!”費戈向父親點了點頭。
多特蒙德轉向自己的小女兒,“薩沙,你先回房間吧!”
小小姐知機的退了出去,她知道家裡的男人一定是要商議一些極為重要的事情。
“日安!”就在薩沙伊從側門消失的時候,客室的廳口傳來奧斯卡興高采烈的聲音。
年輕的元帥穿著與父親一式的制服,他的胸膛挺得筆直,小肚腩被緊緊勒在掛著元帥劍的腰帶下頭。
“啊……你來了!傻小子們!都過來坐下吧!”安魯公爵向兩個兒子隨意的招了招手。
費戈與小弟弟無奈的對視了一眼,他們一同坐到父親的對面。
“您看!我為您帶來了三世陛下和泰坦教區大主教閣下的正式授權書。”奧斯卡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份文件。“這份文件有兩份,這份是交給您的,另外一份已在帝國保密司備案,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水仙騎士團的軍事行動完全合法了!”
“好吧!讓我看看你這個小家伙給家裡人安排的苦差事!”水仙騎士的統帥有些不愉快的接過文件,他只是隨便看了兩眼便把這紙具有法律效益的最高指令丟給一旁的費戈。
“說真的,你為什麼要急著動員家族武裝進攻波西斯?大本營的參謀們不止一次探討過這個問題,他們都不認為目前是發動進攻的好時機。”費戈將軍有些不解的望著弟弟。
“別光問我,談談你是怎麼看的?”奧斯卡又將問題拋還給二哥。
費戈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但他那副被彎刀劈開一條溝壑的面孔卻流露出猙獰的神色,“我沒有什麼看法,我只知道時不時的敲打幾下波西斯人是必須的!”
安魯公爵出奇的沒有責備二兒子的無狀,他反倒贊同似的點了點頭。
“的確是這樣!”水仙統帥似乎決定了,“波西斯人的內戰嚴重破壞了整個國家的生產生活,邊境上那些大王公的私人武裝經常騷擾我們的市鎮,他們在搶奪我們的物資!”
奧斯卡點了點頭,“看來我的猜想是正確的,波西斯人已經各自為戰了!他們的財富日益枯竭、人口也在流失,這難道還不是最好進攻時機嗎?”
多特蒙德搖了搖頭,“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是波西斯人主動邀請我們介入他們的紛爭!”
“您在說笑!”奧斯卡瞪大了眼睛,“您是說波西斯人會到天敵這兒來尋求幫助?”
“是的沒錯!”安魯公爵笑了起來,“我的孩子,你對波西斯人還很淺薄,其實波西斯只是我們對遠東中部這塊地域的稱呼,而波西斯帝國也是對這個多民族國家的特定稱謂。據說波西斯帝國擁有四百多個不同的民族,他們是借由宗教信仰統合在一起的。近年來,由於波西斯內戰的不斷升級,已經有許多小型的部族請求安魯的庇護!這些部族在從前就是波西斯貴族剝削壓迫的對象,他們一直在尋求抗爭!大本營的主張是,直到那些較大的部族也開始尋求安魯的幫助時,再向波西斯發動名正言順的進攻!”
“我明白您的意思!”奧斯卡終於領悟其中的玄機。“特種戰爭!這不就是二哥提出的概念嗎?用波西斯這個民族集體中的投機份子和受壓迫的中小部族來對付他們的統治者!這確實是好辦法,但我們沒時間繼續等下去了!如果不想被皇室擺到對立面,我們就必須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多特蒙德沖孩子擺了擺手,“阿爾法三世的耐心確實是有限的,看看他整治元老院派的手段就清楚這一點了!如果我們不向他展示一種低眉順目的態度,那麼他就一定會對我們的家族采取比較激烈的措施。”
“其實……這還不是我擔心的!因為皇帝的決策不可能瞞過我,我會抵制他對家族制造的不利措施。”奧斯卡謹慎的說了起來,“我只是在想,您的這趟都林之行發生了一些極不愉快的事,這些事在家族內部會造成怎樣的波動呢?”
安魯公爵沉吟不語,這個問題問得好!家族內部的波動是愈演愈烈還是淡化無形,這在他回到大本營之前確實不好回答。
費戈在這時突然輕輕笑了起來,看來他已經明白了。
“我的小弟弟在制定策略的時候不是已經把這個問題考慮進去了嗎?東征可以暫時消減激化的家族內部矛盾,不管我們的騎士都在想什麼!他們只要一聽到沖鋒號就什麼都不在乎了!有些時候這些家伙的腦袋比孩子還簡單,給他們找點苦頭吃也沒什麼不好!就讓他們把多余的精力發洩到波西斯人身上好了!”
“但我們不能否認一點!”安魯公爵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圍繞家族去向的內部矛盾確實是存在的!東征只是弱化了矛盾的表面,這個問題遲早還是會暴露出來!我們可以清洗那些頑固不化又極其危險的家族成員,可我們無法阻止保守思想與激進主張的蔓延和傳播。”
奧斯卡低歎了一聲,“除了清洗就沒有更好的辦法嗎?”
費戈與父親一同搖了搖頭。
年輕的小親王懊惱的別開頭,他不想將屠刀和詭計用在家人的身上,他在內心深處祈求遠天的神明,千萬別在未來逼他做一些不願做的事!如果事情真像父親和哥哥說的那樣,那麼他根本就沒有選擇,而結果也會是他最不願見到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