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爾貝勒.羅雷斯堡住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裡,裡面滿是收藏品和珍寶;或者說,他住在絕對的、受保護的權利當中,這種權利在三個世紀以來一直擁抱著他的家族和王朝。他有不容侵犯的權勢和尊嚴,他是德意斯的國王,也是教宗拉德裡耶六世陛下的教子。
奧斯卡打量著國王寶座上的年輕人,或是……中年人,再確切一點,一個被可怕的紅斑瘡折磨得不成體統的人。不過,奧斯卡知道,憑那次充滿不確定性的突襲就可以肯定,恩格爾貝勒,也就是德意斯羅雷斯堡九世王,是那種無所顧忌,兼且把生命看作是玩物的王者。
在泰坦親王的背後,海因裡希.馮.萊斯特克侯爵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覺得,在自己的陛下面前,這位異國王公應該表現出更多的尊重。所以……他的劍鞘從一個很難被人發覺的位置擊中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腿彎,他知道那是一個非常脆弱的地方。
果然,一擊之下的效果是非常令人滿意的,泰坦的親王噗通一聲單膝跪倒,巨大的聲音甚至引起宮殿門外聖騎士的關注。
奧斯卡的怒火在眼中一閃而逝,他渾身顫抖,不是因為屈辱,是因為難以忍受的疼痛。時格兩個月,他也只是能夠稍稍走動而已,突來的行動令他渾身的傷口在瘋狂的撕扯神經。
不過,說到屈辱,奧斯卡冷冷的緊抿嘴唇!在催逼和強迫之下向敵人的國王跪拜,這也許會令一個英雄發瘋,但說實在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雖有英雄的行徑,但他的心靈距離一個英雄的境界還很遙遠,所以,他隱忍著苦楚,並向身後那位大人伸出手。
「介意扶我一下嗎?我知道這很失禮,但我確實不能憑借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德王打量著一切,他做出一副極感興趣的表情。
海因裡希得到了國王的首肯,他抓住親王的手想把這只討厭的卷毛狗一下子的提起來,但手上突然傳來的巨痛卻令德克特的這位最高執行官猛的皺緊眉頭。
奧斯卡站起來了,他的額頭微微見汗,剛剛那番的激烈的博勁令他差點虛脫。雖然泰坦的親王很討厭自己這副老人般的模樣,但他倒是十分滿意自己給海因裡希製造的傷害。這個討厭的傢伙站在那裡頗有些不知所搓,他望了望已被大力揉捏變形的小指,又望了望面無表情的敵人,雖然怒火已經燃起熊熊烈焰,但礙於國王陛下的注視,海因裡希只得像個被人摸了屁股卻又無法解釋的小娘們一樣輕輕顫抖。
「很精彩!」九世陛下輕輕拍了拍掌。「現在,我終於相信您是憑借什麼擊潰了我的王國軍。」
「陛下!」奧斯卡微微欠身,「如果您是在稱讚我,那麼我要說您過獎了,因為……我只是湊巧而已。」
「湊巧?」恩格爾貝勒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敵人越是輕忽,王國便越是恥辱!這位陛下環視了一遍宮殿中數十位王國將領的臉色,果然,他們好像一同被人摸了屁股,卻又一同不敢聲張。
九世陛下挪動著身體,斑瘡的瘙癢要來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我很高興見到你恢復健康。希望,在我國滯留的這段時間,會是一段能夠令你感到愉快的經歷。」
「是的陛下!我很愉快!在臥床期間,我閱讀了貴國的許多哲學著作。應該說,那是整個人類的思想寶庫!那讓我對生命和世界都有了更高層次的認識。」
「哦?」恩格爾貝勒揚起了眉毛,作為一名地道的德國人,德王固然對王國引以為傲的思想體系極為熱中。
「那麼……能告訴我嗎?親王殿下,在我國眾多的思想家中,您最欣賞哪一位?」
「弗德裡希尼!」奧斯卡露出了笑臉。
「那個精神病人?」恩格爾貝勒又把舒展開的眉毛皺緊了。
「不!陛下!貴國歷史上的哲學家浩如煙海,但只有弗德裡希尼伯爵稱得上是最理智的一位。」
德王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危險了!
「您的意思是說……我國歷史上除去弗德裡希尼的那些哲學家,都是精神病人?」
「不!不!陛下,您的理解太偏激了,這也是貴國哲學家的通病,但只有弗德裡希尼在追尋永恆、精神和意志的旅程中走入了正確的軌道,而其他的那些,則是在不斷的向上、向無窮的進軍中出現了極大的偏斜,導致最後一切都坍塌下來。」
這算是羞辱嗎?德意斯九世王望著侃侃而談的泰坦親王升起了無窮盡的仇恨!
弗德裡希尼,這是一位在教會精神病院中度日的哲學家。他的思想充斥著悲劇式的幻想主義和無政府主義形態,他的《權利意志》在德意斯王國禁絕的書目中排名第一,因為書中闡述的權利準則和意志構成與德意斯王室的心態背道而馳,更別提他對宗教的懷疑和刻骨的批判!
「在德意斯世界,弗德裡希尼的悲劇恰恰是在其最偉大的時刻沒有了聽眾、觀眾和證人!」奧斯卡目不轉睛的盯著不斷扭動的德王,「他將德意斯和雅利安的民族意志概括為沒有同情心的無知者和自我鄶子手。在這位偉大思想家的認知中,德意斯是一個魔化了的神之國度,他被帝王的意志蠱惑困擾,又在民族性的驅使下選擇了無條件的降服。」
「會見……已經結束了!謝謝您,親王殿下,我似乎受到了某種啟發。」恩格爾貝勒聲音在發抖,作為一名德意斯的主宰者,他發覺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論據。確實,弗裡德裡希尼是大陸公認的德意斯哲學之父,只不過,只有德意斯王室對其不屑於顧。
當咬牙切齒的海因裡希把泰坦親王帶向宮門的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轉過身。
「陛下,能允許我問一個問題嗎?」
德王伸出顫抖的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我注意到了,殿中這些軍人和大臣佩帶著世界上最耀眼的勳章,擁有數之不盡的武勳和榮耀,可為什麼他們始終保持一個表情?難道……您的王宮中收藏的是一群蠟像?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哈哈……哈哈哈!」面對接踵而來的羞辱,九世王突然開心的笑了起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您的理解雖然與事實有些出入,但如果是蠟像……我一定會為您製作一個!」
奧斯卡聳了聳肩,作為戰爭的勝利者,他昂首闊步的走出了柏恩國家宮。
巨大的沙盤四周攤放著散亂卻又有序的地圖,閃耀著烏色紅光的松木地板不時響起軍靴踩踏的聲音。寬敞的橢圓形空間迴盪著無數個急迫卻又充滿自信的聲音,仔細分辨一下,每個聲音都代表一支部隊、代表一個地名、代表一段道路!那麼……將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就代表一次戰爭。
作為泰坦帝國最高軍事指揮機關,軍部作戰部已有多年未曾如今日一般繁忙過。
阿蘭元帥孤零零的坐在高大靠背椅中,他背向忙碌的作戰參謀,按著面前那副鋪滿一整面高牆的軍事地圖,仔細審視著每一個箭頭,仔細打量著每一處阻擋箭頭前進方向的建築。
「咚!咚!咚!」
作戰部內的一切聲音都靜止了,阿蘭元帥敲響了桌子!雖然有些作戰參謀是第一次參加戰爭,但他們都聽說過,阿蘭元帥敲桌子,就意味著時間已經到了。
教歷797年6月6日,泰坦帝國西北邊疆的黑森林地區一如往常,靜悄悄的,沒有人聲。這段邊境歸屬於近衛軍第十二軍區,有些時候,出入叢林的獵戶會看到近衛軍邊防巡邏隊在林中游弋,不過,這種情景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
林中散佈著青翠,吐露著芳草和野花的氣味。鳥兒在鳴唱,可是很快便被某些事物打斷,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同樣的清唱又在另一片林地奏響了。
陽光無孔不入,黑森林在夏日難得的展示著嬌羞,穿梭的光線令這處以深邃漆黑著稱於世的原始森林顯得那樣的名不符實。林叢在光線中微微顫抖,其實那是風!微微的暖風關照著枝葉,關照著青草,也關照著戰士們躁動的心靈。
在林地邊緣眺望遠方的地平線,瑞爾人的一座巨大要塞孤傲的聳立在漸漸陡起的丘陵邊緣。瑞爾,這個多山的國家在西大陸的版圖上是一個狹長的帶狀物,他由南方的阿卑西斯山麓開始崛起,在泰坦的西方趨向緩和,然後,在連接德意斯的北方陷入縱橫的丘陵和峽谷。看著地圖,人們會發現瑞爾就像是一條蠕動著的響尾蛇,它可以輕易的穿梭滑行,更可以時不時的吐出信子,在你不留神的時候用毒牙咬上一口。
「時間到了?」
「是的!時間到了!」利古裡亞.斯坦貝維爾公爵向提問的第十二軍區司令長官輕輕的點了點頭。
「傳令官!」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興奮的呼喝起來!作為帝國第十二軍區的總司令,可以說,他在這裡經營軍隊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對付狡猾卻又無知的瑞爾人。
「是將軍!」
「時間到了,宣佈代號吧!」
我們知道,按照泰坦帝國的軍事準則,地方軍區在發動一次進攻前必須擁有兩樣東西,一是帝國皇帝用於調兵的金獅印信;二是軍部下達的行動代號,兩者缺一不可。
傳令官打開了硬木夾,他迅速掃視了一眼軍部的密令。
「報告將軍,此次行動代號為復興!」
「注意啦!」彭西勒將軍撥轉馬頭面向身後,「復興!」
幾乎是立刻,隨著司令長官的高喊,林地中響起無數位傳令官的附和聲。
站在瑞爾王國的諾芝勒要塞上,你會發現對面的黑森林在向前推進,最初是一塊林地,後來是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
泰坦近衛軍為百年中難得一次的大進軍命名為復興是有一定道理的。西方王國的統治者已在和平的歲月中漸漸遺忘了泰坦勇士的形象,一直以來,他們對巨人實行嚴酷的政治壓迫,他們用團結在一起的鏈條緊密的封鎖巨人的臂膀,他們害怕巨人的鐵拳,更害怕巨人的身形。但是,在今天,巨人終於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爆發了!
十個的整編步兵軍,四個整編騎兵軍,是泰坦西線的三大軍區所能集結的全部精銳力量的總和。現在,這些為了帝國的榮耀和尊嚴奔赴沙場的將士已經踏上了瑞爾的國土。他們知道瑞爾人在不遠處的諾芝勒要塞集中了強大的守衛力量,但排成緊密隊形的近衛軍並不在乎這些。
軍官們在隊伍前列高擎著軍旗,隊列指揮策動戰馬在隊列左右大聲吆喝,十三萬泰坦戰士在黑森林外的曠野上發出濃烈於風的呼吸聲,按照事先排好的戰鬥序列,他們以師為單位,一個接一個的走向要塞的方向。請注意,他們不是侵略者,他們只是一群為了帝國勇士討還血債的復仇者。
諾芝勒要塞的指揮官帶領王國軍隊守衛在城牆上,他很茫然,很無助!這位將軍在為德意斯人放行的時候就曾預見過今日的局面,可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個軍會面對泰坦人鋪天蓋地的攻勢。
「泰坦人避讓了!」要塞北側的城牆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指揮官帶著滿腹的疑問奔向北側敵樓。
沒錯!近衛軍將要塞避開了,他們完全沒有理會要塞和其中的敵人。前鋒騎兵衝入諾芝勒要塞北部的丘陵溝谷,他們就在敵人的眼皮前面抬頭挺胸的行進。
「放箭!投石!滾木!」要塞指揮官大聲喝令著北牆上的軍人,他知道下面的泰坦人一定聽到了他的聲音,但這些始終保持沉默的傢伙就是不理他,這讓這位將軍感到屈辱。
就在騎兵快速的通過溝谷,他們馳入了遠方的地平線,捲起漫天的塵霧。接下來是步兵,師級方隊在要塞下緩緩前進。泰坦戰士背負著武器輜重,顯然他們打算長途行軍。要塞上投來了箭雨,一陣口令過後,經過要塞的泰坦戰士紛紛舉起方盾,方盾緊密連接在一起,為藏身其中的戰士提供了很好的掩護。投石和滾木緊跟著下落,泰坦戰士在要塞最外圍組成了一道阻擊陣勢,他們用盾牌頑強的抵擋滾木的衝撞和投石的力度。似乎……任何事都不能阻止這支前進中的隊伍。
「將軍!森林……森林真的在動!」士兵的高呼再次使要塞指揮官衝進邊境方向的敵樓。
沒錯!森林確實在動,遠遠望去,似乎是一位巨人藏於其中,隨著巨人的緩緩移動,森林那高高的樹冠紛紛倒向兩側。終於,六座比城牆還要高大的樓車從墨色的森林中闖了出來,無數頭壯碩的公牛在戰士們的呼喝聲中埋頭前進,拖動樓車緩緩前行。
每一座樓車都在頂層的踏板上用鮮紅色的油彩塗抹著代表勇武的圖騰,那是兩支交叉的長刀,長刀中間貫穿著一把線條優美的長弓!
要塞指揮官低低的啐了一口,怪不得泰坦近衛軍選擇了避讓,原來自己的要塞是「森林狼」斯坦貝維爾的獵物!
「準備投石機!瞄準樓車!」將軍高聲命令著。
「您……打算什麼時候結束戰鬥?」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一邊觀望一邊向身旁的公爵問到。
利古裡亞.斯坦貝維爾上將揮手招過了自己的傳令官。
「通知參戰部隊,一個小時之後我要家族的旗幟插上諾芝勒要塞的主堡敵樓。」
望著迅速奔向戰場的傳令官,彭西勒將軍多少都對斯坦貝維爾公爵的態度有些不滿,用一個小時攻克對方萬人據守的堅固要塞,這種事他聽說過,可是沒親眼見過。
「您不用奇怪!」斯坦貝維爾公爵抹了一把在太陽下變得有些黏膩的紅髮,「我們的家族戰士不習慣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攻勢上。您知道建造一座諾芝勒要塞那樣的堡壘需要砍伐多大一片森林嗎?」
彭西勒將軍搖了搖頭。
利古裡亞.斯坦貝維爾輕輕一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他們把一切都還給森林的時候了!」
「透石機準備!放!」隨著一聲喝令,佈置在要塞廣場中的投石機發出一聲勾索顫動的聲響,巨大的石塊兒被重力造成的慣性猛的拋向天空。石塊的陰影告訴掠過地面,它沒有擊中任何東西,只是在要塞前五百米開外的地面上犁出一道足以種植花生的松土。
「調整!調整啊!」要塞指揮官瘋狂的勘測員叫囂著,但他知道,只要再過一刻鐘,樓車內搭載的無數泰坦人就會衝上他的城樓。
終於,巨石擊中了一輛樓車的中段,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和慘烈的悲呼,斯坦貝維爾家族的戰士飛向半空。樓車慢慢傾斜,戰士們叫喊著從樓車逃生,他們跌落地面,他們擠作一團。很快,樓車重重的砸在地上,高高揚起的塵土和煙霧淹沒了絕望,將無數靈魂帶入晴空。
來不及發出歡呼,城牆一側的瑞爾士兵驚恐的向後退卻著,長弓雙刀的圖騰的正在不斷接近,他們甚至能夠聽到拖車的公牛在奮力的鳴嗚!
「準備弓箭!瞄準踏板!瞄準踏板!」要塞指揮官一邊叫喊一邊衝至即將攻頂的樓車面前,他率先撐開箭矢!
一切似乎都靜了下來,只有樓車的硬木踏板再發出刺耳的轟響!終於,踏板結結實實的砸在城牆上,就在還沒看清內裡狀況的時候,要塞指揮官已將箭矢兇猛的投入其中。
沒有想像中的衝鋒,也沒有想像中的撕殺,瑞爾人驚慌的面對一具漆黑的炮口!這是妻女山炮兵部隊中唯一的倖存者!確切一點說,是被那位重傷至殘的技術總監救活的倖存者!現在,這位倖存的英雄被大膽的斯坦貝維爾人拖上了敵人的城頭!
引線在滋滋作響,很快,這點微弱的火光消失於火藥填裝口!早已避入樓車的下一層的炮兵戰士感受到一陣劇烈的顫動!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要塞炮將驚慌面對它的無數瑞爾士兵變作一片破碎的血肉,再用巨大的氣流將這些殘損的肢體拋入空中。
斯坦貝維爾家族的勇士振起了雙刀,他們在炮火過後便已躍入樓車頂層。
「殺!」憤怒的呼喊化成一股滴落著汗水和血雨的洪流!來自泰坦的戰士成功登頂,他們衝向了驚嚇過度的瑞爾人。
一位上校焦急的調動著士兵,就在剛剛,就在最高指揮官在消失在那朵艷麗的火光中時,他便清楚自己已經成為要塞的支柱。可他在恐懼,他在顫抖!他看到泰坦人的士兵正在將那種噴吐火焰的凶器移入城頭,他還看到士兵們面對另外幾座不斷接近的樓車瘋狂的顫抖!他該怎麼辦?
惶恐的上校向要塞前方的戰場瞥了一眼,這……大概是他最後看到的景象。
「注意……投石車……」
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它帶走了上校的驚呼,也帶走了他的血肉,更帶走了一段支離破碎的城樓。
「集中攻擊那段城牆!」斯坦貝維爾人的戰場總指揮發出果斷的命令。
六部巨大的投石機開始緩緩移動,左近的樓車避開這段即將遭受集中打擊的城牆,他們在另外幾處分別放下踏板。對火器的恐懼使瑞爾士兵紛紛避開了樓車,他們可不知道那門仍在城牆上不斷收割人命的機器只有一部!
無數泰坦戰士吶喊著湧了出來,他們與敵人撞在一起,撕成一團,他們為每一個位置每一個空隙不停的角鬥。
城牆在顫抖!在呻吟!它已遭受二十多次沉重的打擊,它知道構成肉體的條石在龜裂,在崩毀,但它只能選擇無望的承受。終於,一聲沉悶的轟響搖撼了大地,灰色的塵土和碎石飛濺激揚,城牆終於絕望的塌陷了,瑞爾戰士望著在敵人面前敞開的這道缺口發出絕望的歎息,但作為戰士,他們同樣擁有決心和神聖的義務。
最後的軍官終於下達放棄城頭的命令,他們推搡著慌亂的士兵在堆砌城牆廢墟的缺口後面組成了一個阻擊陣勢。
午時的陽光從正南方投來燥熱的光線,面向東南方的這處城牆缺口似乎變成了一個陰暗的洞穴,就在下一刻,洞穴中就會湧出無數兇猛的惡獸。
猛然!斯坦貝維爾的陣營爆發出最炙烈的歡呼聲!聚集在要塞前的無數個步兵方陣為一支奔向缺口的隊伍敲響了盾牌!盧旺斯方面軍獨立第一步兵旅,只有這支剛剛完成整編的英雄部隊才配第一個攻入敵人的內城!
「你不必這樣的!」斯坦貝維爾公爵已經置身於戰場中央,他望著仍在身上纏繞繃帶的妹夫露出一絲企求。
安德霍普中將搖了搖頭,「記得帝國的一位親王殿下曾經說過,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
公爵沒再做聲,他只是對奔赴戰場的家族將領點了點頭。
歡呼聲越來越緻密,越來越高昂,面對著缺口,瑞爾戰士小心謹慎的調整著隊伍。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了,敵人的一位將領馳上了廢墟,只見他高高舉起雙刀,可瑞爾人發現,緊接著湧入缺口的並不是數不盡的敵人,而是烏雲般襲向頭頂的箭矢!
箭矢帶起了一陣炙熱的風,瑞爾人的盾牌只不過舉起的稍稍慢了一些,結果他們的隊列就像秋天的麥田一般,在強風中化作倒向地面的麥浪,當倖存者再次抬起頭,揮舞雙刀的勇士已像決堤的潮水般衝入缺口。瑞爾戰士抗擊著洪流,他們就像風雨中的一葉扁舟。
「哈哈!」近衛軍第十二軍區的司令長官望著高速馳來的利古裡亞.斯坦貝維爾上將投來由衷的歡笑。「恭喜您公爵閣下,您的勇士整整提前了一刻鐘。」
利古裡亞振了振手中那面刻印著家族圖騰的旗幟。「不!總司令閣下,還差那麼一些!」
「您不會……不會是要親自衝入敵人的主堡吧?」
望著有些驚詫的彭西勒將軍,利古裡亞輕鬆的笑了笑。
「帝國的一位親王殿下曾經說過,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的!」
彭西勒望了望絕塵而去的公爵,他有些不解的轉向自己手下的一位將領。
「斯坦貝維爾人一向都是這麼拚命嗎?我記得公爵和他手下的將領都是些很隨和的人!」
「將軍,斯坦貝維爾公爵不但讓德意斯人成功潛入帝國,還連自己的小兒子都被俘了!換作是您的話也會這麼拚命的!」
聽到部下的回答,彭西勒上將瞭然的點了點頭。不過……他馬上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對了!咱們的親王殿下不也是安魯公爵的小兒子嗎?真想知道多特蒙德元帥現在在幹什麼!」
「多特蒙德!」
聽到呼聲,水仙騎士團的統帥微笑著扭過頭,習慣稱呼他名字的人不是家族的長輩和兄弟,就是年輕時的那些老戰友。
「九位將軍的獨立騎兵旅已經全部進入出擊位置,大家都在等你的命令!」
「魏卡!你是不是等不及了?」多特蒙德戲謔的望著自己兒時的玩伴。
魏拉爾卡.內塔加波.多塔索,這位水仙軍統當局的獨立部隊統籌官興奮的抽響了馬鞭。作為外戚家族中的頭面人物,魏拉爾卡已有多年未曾上過戰場,而且還是組織這麼大的攻勢!早在妻女山戰役的官方邸報剛剛傳到水仙郡的時候,他就在安魯元老會的授權下秘密調動了領內全部的二十一支獨立武裝。這些與安魯家族同生共息的貴族家庭一樣有著悠久的戰鬥歷史,應該說……他們是水仙郡內除去騎士團和軍統當局的第三方勢力,他們的家族武裝一樣擁有強大的戰力和類似於水仙騎士的精神支柱!
「多特蒙德!咱們到底要怎麼幹?」
「等等魏卡!等等!」多特蒙德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的花香,他極目眺望著德意斯的土地,他最珍愛的小兒子就在前方無盡山川中的某處。
「多美呵!」水仙騎士團的統帥面對燦爛的天地發出一聲感歎。
層巒起伏的山脈在遠方投射著高大的身影和迷霧般的光暈,野花在草原上競相怒放,形成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條紋。午後的陽光極為刺眼,也極為懶散,它將太陽神對人類的恩賜化為一片濃郁的光芒。這片光芒隨著雲朵在草原上移動,忽而在前,忽而在後,忽而變作白茫茫的一片,忽而化為一道巨大的光柱。光柱有時停落在捷洛克王國的丘陵上,有時停靠在德意斯王國的草原中。
「是很美!」魏拉爾卡點了點頭,「但是……你不覺得對面那兩個煤球一樣的萬人方陣破壞了這片風景的自然和諧嗎?」
多特蒙德望了望德意斯東方邊防軍的陣營,德意斯武士的黑色戰甲在陽光下反射著駭人的烏光。這個……應是海皇陣,一種古老但十分有效率的步兵陣形。兩個萬人方陣之間的間隔不會超過一千米,每座陣營都像海皇的三戟叉一樣擁有鋒利的三個突出部,當騎兵衝擊左右兩翼,三戟叉便會使用矛頭頑強的迎擊;當騎兵衝擊兩座陣營的結合部,那個巨大的縫隙就會變做一個口袋般的陷阱。
過了好半天,多特蒙德終於歎了口氣,德意斯辜負了這個國度的瑰麗山河!他奪走了水仙騎士的生命,無恥的搶走了一位父親最寶貴的財富,這一切都使草原中的孤軍顯得那樣的礙眼,那樣的惹人厭惡!
「你說的沒錯,他們確實破壞了這方水土。」
「哈哈哈!」魏拉爾卡大笑出聲,是時候了!「好啦我的統帥,您的感歎會是一篇優美的遊記,但卻不是一個精彩的戰鬥故事,告訴我吧!怎麼剷除草原中的那兩座煤山?」
多特蒙德笑了笑,「記得帝國的一位親王殿下曾經說過——包圍他們!」
捷洛克王國西方邊境上敞開的防線邊緣,突然在這天下午奏響了泰坦安魯的號角。儘管組成衝鋒陣營的騎兵並不處在水仙騎士團的戰鬥序列中,但代表不敗與信仰的口號只有一個!
「安魯哈啦!」
天空逐漸低沉,雲層逐漸凝聚!在孤身而立的統帥身後,突然升起數面色彩鮮艷,描畫著不同圖騰的戰旗。無數騎兵組成了十幾道鋼鐵洪流,他們在刀兵的寒光中不斷躍動,在飄帶旗的指引下不斷匯聚!最後,他們的身影遮蔽了敵人,遮蔽了草原,甚至……遮蔽了這方天空!
「教歷797年6月6日,這段突入其來的監禁生涯已經進入第二個月、第六天!為什麼在多摩爾加的時候我沒有想到用寫日記來打發日子呢?現在看來,用日記反思生活,是自省的最好方式!」
奧斯卡將油燈挑亮了一些,他吩咐不斷在他身後扇動搖扇的侍女可以靠後一些,扇子的陰影干擾了他的書寫。
「好了!今天從德意斯首都回到倫巴底斯堡已經很晚了,雖然在國家宮沒有耽誤多少時間,但來自祖國的談判代表卻拉住我說個沒完沒了!法郎士.勒穆斯!呵呵!竟然在這裡見到了這位被我的馬車在頭上撞出一個大洞的年輕外交官,他就是這次談判的首席代表!別看他年輕,他的外交頭腦和談判手腕並不輸於他的父親底菲.勒穆斯,別忘了,他的父親曾是帝國的外務大臣!不過……我在見到法郎士的時候倒是有些愧疚,忘記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總之我沒能參加底菲.勒穆斯侯爵的葬禮,這多少都是說不過去的事情。」
「法郎士.勒穆斯絕對是個精明厲害的人物,他在德克特的監視下還是通過巧妙的問答向我透露了帝國的一些舉措,不過……可能是我認識的不夠深刻,我覺得帝國的那些措施並不會收到很好的效果。」
「談話最後,法郎士還向我透露了一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這位年輕的外交官敏銳的察覺到,德意斯人並不十分熱中談判,那麼最壞的一種解釋就是,他們打算與泰坦維持現狀,並將長期將我滯留!說真的,連我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好的人質。」
「還有!我終於見識到奧帕瑞拉的怒火,就在剛剛!說真的,戰場上的她很不真實,穿戴宮廷禮服的她也不是很真切,我覺得發怒的她才是最純粹最美麗的德意斯公主。她在向我抱怨,責備我不應該在軍將大臣環伺的國家宮羞辱德意斯的最高統治者!還說我不應該用弗裡德裡希尼的信條詆毀羅雷斯堡王室的神聖統治威信。還說……按照她哥哥的性格,我會給自己惹麻煩的!」
「說真的!罵就罵了!打也打了!誰他媽還會在成為階下囚的時候在乎這個!」
「那麼!日記既然是一種自省的方式,那麼我得承認,就在今天,我確實害怕了!害怕德意斯人將我永遠留在這個養老院一般的城堡。我要承認!我這一生恐怕再也不能接受任何一種方式的監禁了!」
「那麼……拋去那位被監禁的親王,再拋去不停叫嚷的泰坦談判代表,我的王國還有什麼麻煩?」
面對國王陛下的詰問,密室中的兩位大人都選擇了沉默。
「沉默是表示……我的王國沒有麻煩嗎?」恩格爾貝勒衝著自己最寵信的兩位大臣攤開手,不過這個動作卻帶起了一陣香水都無法掩飾的惡臭,這位陛下身上的斑瘡已經開始潰爛了!
「不陛下,我們的麻煩很多!」德克特最高執行官海因裡希.馮.萊斯特克伯爵將一大疊報告一類的文件放在了德王的桌案上。
「陛下,早在上個月,我就已命令德克特派駐泰坦的情報人員全部轉入地下,但是一個月以來,我仍然接到了這麼多失蹤和失去聯繫的報告。」
九世陛下冷冷的哼了一聲,他嘲弄的望著自己的特務頭子縛在小指上的繃帶,他知道這又是那位泰坦親王的傑作!
「海因裡希,你覺得……這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嗎?你在泰坦的情報系統已經被對方的特勤人員滲透了,趁早讓你的人撤離吧!你又不是沒跟泰坦特勤處打過交道?就連我在想起那位魯道夫.霍斯伯爵的時候也要頭疼一陣。」
面對國王不痛不癢的譏諷,海因裡希一言不發的退到一邊,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德克特已被泰坦同行擊潰了。
「陛下!」德王的宮廷長官湊了上來,作為國王在政府和最高統帥部的代言人,愛森斯坦侯爵一直是這副冷冰冰的樣子。
「真正難以理解的是這件事!」漂亮的宮廷長官也遞上來一份卷宗。「在妻女山戰役結束後的第十二天,王國南方司令部的幾位統帥一夜之間相繼暴斃!德克特派出了最好的刑偵專家和痕跡專家檢查現場,但他們沒能得出什麼有價值的結論。」
愛森斯坦說完話後便望了望海因裡希,那位最高執行官只得無奈的點了點頭。
「然後……」愛森斯坦又遞上一份卷宗,「還是南方,不過這次是地方政府的幾位頭面人物,他們……」
「行了!」德王艱難的移動著身體,不過是死幾個人罷了。「這也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嗎?泰坦人動用了一個高明的刺客團體,意圖在南方邊區製造混亂!你們真的看不出?」
愛森斯坦和海因裡希一塊兒搖了搖頭。
「陛下!」宮廷長官再次開口了。「您應該注意到!我已經為您出入的場所配置了最高級別的警衛力量。我和執行官閣下一致認為,泰坦人這次出動的刺客並不是普通的那種,我們甚至無法確定他們的人數,但我敢向您保證,這些刺客是那種皇室才會圈養的頂級殺手!我們無法排除這些殺手潛入王都的可能!」
「看看我!」德王向自己的身體攤開手,「如果現在有人能結束我的痛苦,我會在遺囑中賞賜他百萬黃金,我還會……」
「陛下!」愛森斯坦大聲制止了國王的話。「您需要我為您陪葬嗎?您怎麼可以用您不容受到任何褻瀆的生命開玩笑?」
德王望著年輕時的「伴侶」會心的笑了笑,他已經知道,愛森斯坦仍有不能割捨的東西,他不能容忍自己的輕生。
「不說這個了好嗎?聽說……瑞爾人的使者在請求王國軍介入他們和泰坦人一觸既發的戰爭?」
「是的陛下!」愛森斯坦恢復了平靜,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的火?還是衝著他的國王陛下!
「照舊!告訴他們我在臥床、我在養病,隨便你怎麼說都行!」
「遵命陛下!」
「那麼……南方邊疆除了幾次莫名其妙的兇殺案之外就沒有別的動向了嗎?」
「是的陛下!」
「那麼……捷洛克人和安魯家族的騎士把東部邊境搞成什麼樣子了?」
愛森斯坦皺緊了眉頭,「陛下,我得說……最高統帥部還沒做出應對,因為他們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對策。安魯家族的騎兵用古老的約戰書不斷挑戰東部邊防軍,他們在神明授權的約戰書寫下己方的兵力、戰場的位置和戰役時間,然後他們便在捷洛克邊境那邊等著。您知道,王國武士不會做出閉門不出視而不見的事情!到目前為止,約戰進行了三次,王國軍已有四支軍團被打散了建制。最高統帥部每天都會接到東部司令的求援信。我想……」
「什麼都不用想!向最高統帥部傳達我的旨意!」德王面目陰沉下來,「命令東方軍區收縮部隊,避入邊境內側的要塞和城堡,拒絕接受水仙騎士的約戰,對其使者一律斬殺!」
「這……這會使王國軍被人引為笑柄!」
德王皺緊了眉頭,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雖然只有愛森斯坦敢於質疑他的旨意,但他知道這位老朋友完全是為他著想。放眼整個西大陸,這樣忠誠無私的臣僕絕對找不出第二個!
「那你說呢?」
愛森斯坦想了想,「拒絕約戰就可以了,斬殺使者還是算了吧!另外……水仙騎士一直沒有深入我國領土,約戰的地點都在邊境附近。也就是說,他們還沒有長驅直入的打算。再說……泰坦皇室一定已經知曉安魯家族發動的攻勢,按照莫瑞塞特皇室一貫針對安魯的策略,相信不久之後我們就會看到有利於王國的結果。」
德意斯九世王痛快的點了點頭。
「你呢?我在說你!還有什麼事情沒有?」
海因裡希猛然回神,他剛剛竟然溜號了!
「陛……陛下!我覺得……對那位泰坦親王,我們應該採取一些強硬措施,比方說審訊,只要我們擁有了口供,我們就可以在軍事法庭上對他宣判,然後將他投入……」
「閉嘴!」國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你對一位親王還想使用嚴刑逼供那一套嗎?在我的國家對一位泰坦皇室成員進行審判?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你想讓我的王國成為整個大陸的笑柄嗎?」
德王越說越氣,他揮舞起一直攥在手裡的馬桿猛的抽打了一下特務頭子。
「海因裡希!我提醒你!如果你的腦袋要是總被怒火和怨恨填滿的話,那麼我就找個適當的機會幫你摘掉他!泰坦的使者就在國家宮做客,你竟然要在這個時候審訊對方的皇室成員?」
「陛下!」海因裡希捂著紅腫起來的面孔跪倒在國王的臥床邊。「陛下!我可以肯定,那位親王掌握著泰坦最機密的軍事資源,給條頓騎士團和王國軍造成沉重打擊的火炮,還有擊斃貝隆元帥的火槍都說明了這個問題,我們完全可以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嘴裡挖出有價值的東西!再說這個傢伙在今天上午是那樣露骨的嘲弄了您……」
「夠了!海因裡希!真的夠了!」德意斯國王的眼神已經趨向危險。「你的小聰明用錯了地方!你以為我會在乎一個囚犯的嘲弄嗎?再說,刺探泰坦火器情報的問題完全應該交由你手下那些特勤行動人員來處理!在戰前你對泰坦人的軍事秘密一無所知!這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錯嗎?這完全是你這個蠢貨的失誤!」
德王劇烈的喘息起來,看得出,他被睚眥必報的海因裡希氣得不輕。
「好啦……都出去吧!尤其是你!」九世陛下指了指一臉晦氣的特務頭子。「去做你該做的事,短時間內別讓我再看到你!」
感受著難得的平靜,再看看從側門走入密室的那位漂亮的內侍,德王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這位陛下在臥床上艱難的移動身體,終於,他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那名漂亮的內侍還只是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兒,不過他服侍國王的功夫已經非常扎實。
感受到下體傳來濕熱唇齒的摩擦,德王陶醉的閉上眼睛。
「能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與無數強者進行這場比高潮更加刺激的遊戲!真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