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十二集 第六章
    雪原,一望無際的雪原。一兩株掛滿冰屑的紅松,幾座彷彿被掩埋在雪地中的屋舍,這便構成了這方天地中唯一的素材。蜿蜒向雪域縱深的國道似乎沒有盡頭,灰黑色的路面是唯一的標識,除了這道鮮明的顏色之外,人們根本分不清哪裡是高地,哪裡是溝壑。

    時近正午,冬日的陽光顯得格外稀薄、淡弱。沒有暖陽的關照,雪原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散發刺眼的光芒和陰冷的寒氣。看不到人煙,北方人在二月中下旬是不會輕易出門的,不過國道上仍留有過往商旅的車轍。這些販運北方特產的商旅大概是冬季最勤奮的一群人,他們要保證利潤,便要吃足風雪和低溫帶來的各種苦頭。

    雪地反射的光芒令遠方的山巒披上一層霧濛濛的外衣,這件外衣使天地的邊緣變得極為模糊。人們似乎伸手便能觸摸群山,似乎跳起便能摘下雲朵。

    停止前進的口令從隊伍最前傳到最末足足用去一刻鐘。很明顯,這支部隊的規模龐大極了,它擁有斯坦貝維爾家族的一個整編步兵旅、帝國近衛軍的一個整編步兵師,還有水仙騎士團的一個整編騎兵師,最後,帝國第一軍火商蘇霍伊家族為了順利完成運輸使命,給予十門要塞炮團一級的配置。當然,這還不算跟隨隊伍出發的技術人員和工程人員,塔裡始終認為,那些臨時炮兵即使全都被凍死,也比不上一個火器專家或是一個工程師的性命。

    在雪原行軍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白天還算湊活,如果沒有遇到暴風雪,那麼還沒有什麼狀況能夠為難住在北方生活慣了的戰士。可一到夜裡,這支混成部隊就要留神了,地面氣溫在這時會達到冰點以下三十幾度,如果風力強勁,那麼下降到四十幾度也是常有的事。軍人們在帳幕上鋪了好幾層厚厚的草墊,這種草墊是雪地行軍的必須,它可以抵擋風雪,避免帳幕受潮;在馬料不足的時候,只要撕開這些草墊再哄幹一下,就可以充當戰馬的食物。

    說到戰馬,這恐怕是隊伍中最可憐的一群戰士,他們沒有帳幕,只有臨時搭建的馬捨,馬捨很粗糙,根本不能避風,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騎士們在雪原中根本找不到足夠的木料。於是,騎士們只好為這些朝夕相處的夥伴多加幾條毯子,而自己則縮在帳幕裡的火盆邊蓋緊披風。

    伙食,似乎是部隊中的戰士們最不願提及的一件事。隊伍攜帶的炭料被取暖佔用了很大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已不夠走完全程的份量。所以,在每次宿營之前,隊伍都會派出一個團的兵力四處尋找乾柴,不過可以想像,在冰封千里的大平原上,他們的收穫一定不會很多。於是,戰士們每天只能吃到一頓熱餐,這一些熱騰騰的菜餚通常只會出現在晚上,早晨和中午,泰坦的軍人只能啃食冷硬的麵包和能夠鹹死人的醃肉。

    不斷吃冷餐的結果就是,許多戰士患上了嚴重的痢疾,由於不知道這些倒霉的人是否攜帶痢疾病菌,為了避免傳染,這支隊伍的醫官只得將不斷拉肚子的可憐人留在沿途的教堂或是驛館。

    塔裡恨這種事,他的臨時炮兵老是掉隊。雖然十輛牽引車背負著六千多公斤的龐然大物,但其他部隊背負的輜重、糧食、以及各種各樣的軍需品並不比這個重量差多少,所以塔裡老是發脾氣,老是抱怨這些連路都走不動的軟腳蝦在丟他和家族的臉面。

    每當這個時候,斯坦貝維爾家的安德霍普將軍就會過來安慰這位年輕的少校,將軍會說:「沒事,慢一點就慢一點。關鍵是咱們的火炮,只要它們沒問題,咱們就算遲到十天半個月也是值得的。」

    話雖這麼說,可親王殿下卻一直擺著臉色。他也在抱怨,抱怨天氣,抱怨行軍速度,抱怨製作帳幕的材料,還抱怨雷束爾的挑食。雷束爾是最高貴的戰場生物,它對食槽裡那些帶著冰渣子的草料根本不屑於顧,寧可餓肚子,它也不會碰那麼一碰。沒辦法,奧斯卡只好把自己的隨從們都集合起來,他會從自己和這些傢伙的定額伙食中擠出一些肉腸和麵粉,然後囑托廚師營的師傅將麵粉和肉腸混在一起製成麵餅。每當這個時候,雷束爾都會擺出一副最高貴的樣子出現在廚師們的營地門口,它會一邊欣賞自己的英姿,一邊等待美味的食物。

    「親愛的薩沙,現在已經是3月21號了!我就快受夠了!相信帝國其他地方此時已經吹起春風,可在利德貝恩省,我們仍沐浴著冬日的漫天大雪和低溫天氣帶來的冰冷風霜。」

    寫到這裡,奧斯卡又開始煩躁了,真見鬼!這封信才剛剛開了個頭兒!

    「薩沙,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塔裡的炮隊移動起來就像一位垂死的新娘,一副害羞卻又絕症纏身的樣子!我不想評論蘇霍伊家的軍人素質,但我敢肯定,這些士兵若是農民出身,那麼也只能是農民中最懶惰、最不能吃苦的一群人。」

    「也許……是我的要求太過苛刻,但每天二十五公里的行程確實是必須的!如果不是那位安德霍普將軍對這個地方的氣候特徵把握得異常準確,我相信我的隊伍早就被困在暴風雪裡了。暴風雪,薩沙,謝天謝地!你是沒見過。前幾天,我曾在風暴的邊緣目睹那場災難,天空中出現一個烏雲組成的氣旋,雪片大量的凝結在一起,砸在地面時甚至可以發出響動。據說風暴中心的風力可以輕而易舉的摧毀房屋和大樹,不過我也沒見識過那種場面。我只希望,至少在我抵達黑森林要塞之前,不會遭遇這種災難氣候。」

    「家裡還好嗎?抱歉發了這麼多牢騷,現在該問候一下我的愛人和朋友們了!上次你來信說安妮的肺感染到底還是復發了!哦啦!讓我怎麼形容這件事呢?我的薩沙,我得說,這有你的一部分責任。我曾不止一次的囑咐過你,留意安妮的健康狀況,可你呢?你讓我失望了!」

    「當然!我這樣說你你一定委屈極了,可你已經長大了!別忘了,你是天鵝山城堡的女主人,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對那裡的人和事負責!我並不是給你壓力,而是在提醒你,你要開始培養身為女主人的自覺了。管理家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記得我提到的那位薇姿德林小姐嗎?她就是這方面的能手,我沒見過哪個女子比她做得更出色!所以,有機會的話,你一定得向她好好請教一下。我的薩沙,你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長大?安妮的信中提到,你在天鵝湖滑冰車時傷到了肩膀,連關節都脫臼了!你竟然還敢瞞著我?」

    「滑冰車是小孩子們的玩法,你是不是……是不是該做些……哦抱歉!我也不知你該做點什麼。我是那樣深切的感悟著你對我的思念,我知道你只是在排遣孤獨和寂寞。但是薩沙,答應我,不要再讓我擔驚受怕,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好了!就寫到這兒吧,我的手都快凍僵了!我估計明天就能遇到一處驛館,然後我會把這封信發出。天啊!在這個省份連驛館都是稀罕物。」

    「午休已經結束了薩沙,司號手已經吹響了出發的號角。我的午餐看來是泡湯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只是腸胃有些不舒服,偶爾空腹也是必須的。再過幾天,我和部隊就會抵達布當要塞,那裡有帝國第十七軍區的一個軍駐守。相信到時我們就不必再為補給和冷食發愁了。」

    「教歷797年3月21日正午,於利德貝恩省國道西段,距斯坦貝維爾家族領地170公里處。愛你的哥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帕爾斯!」奧斯卡將信紙向自己的醫師展開了,「你看,怎麼樣?薩沙會看出問題嗎?」

    毒醫看了看信紙,又看了看親王殿下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他搖頭歎了口氣。

    「我的殿下,說實話,這封信就像是一個瞎子寫的。您應該等眼睛好一些的時候再進行這件事。」

    奧斯卡揉了揉紅腫酸疼的眼睛,不過這並不能怪他,從來沒人告訴他世界上存在雪盲症這回事。

    「哦啦!那可不行!我在信裡面提到了,字跡潦草是因為凍手所致,薩沙不會懷疑的!」奧斯卡將信紙抖了抖,他似乎對自己的小聰明非常得意。

    「好啦好啦!隊伍就快出發了,我得給您的眼睛纏上繃帶!」

    奧斯卡皺了皺眉,「這是必須的嗎?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繆拉和我的團長們都在笑話我。」

    帕爾斯翻了個白眼,「我的殿下,您竟然還在關心這種事?先制好眼睛再說吧!雪盲症,顧名思義,它真的能夠引起永久性失明,您得千萬留神。至於繆拉他們,相信我,沒人敢嘲笑您,他們都不想死。」

    這支混成部隊很快便又上路了,戰士們還在回味剛剛的午餐,說真的,那應是世界上最冰冷的一餐飲食。不過,這些急於趕路的勇士並不知道,就在他們的前進道路上,有一支規模更加龐大的軍隊,正遇到了和他們一樣的麻煩。

    黑森林的名字由來已久!據說是第一批到達這裡的古羅曼武士為這片西大陸最廣大、最原始的森林命名的。黑森林西起瑞爾王國東北部,然後貫穿整個泰坦帝國的西北邊疆;向南延伸至首都都林附近,向東延伸至斯坦貝維爾家族與帝國十七軍區的交界處。

    這座深遠廣大的森林擁有大片的無人區,除了斯坦貝維爾家族經營的十幾座森林要塞和幾處大型木材基地,基本上沒人願意在無數猛獸出沒的森林中討生活。

    在泰坦帝國靠近瑞爾王國邊境線附近的一處林地,這裡和黑森林其他的地方沒什麼區別。現在是冬季,黑森林更加名副其實,日光在幽閉深邃的林中顯得極為蒼白無力,冰雪積壓在樹上,林地中偶爾傳來樹枝斷折的脆響,這大概是林地中唯一的噪音。多數時候,這裡不但人跡罕至,而且無聲無息,就像一片沉默的鬼域,似乎只有來自冥王領地的幽靈才會光臨這裡。

    林中忽然騰起無數飛鳥,這些耐寒的鳥雀尖叫著竄向空中,它們盤旋一陣之後便向另一處林地降落。

    西北風帶起雪末,在遍佈白色霧藹的林地中,忽然走出一名全副武裝的戰士。這名戰士在身上裹著一件厚重的動物皮毛,皮毛沒有經過加工,它還維持著野獸的樣子。

    霧藹在林地間難得的一處日光地裡變得稀疏起來,戰士走進光明,同樣包裹著皮毛的軍靴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的腳印,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戰士停了下來,他迷惑的向身後望了望,很快,他的臉上綻開欣慰的笑容,夥伴們跟上來了,最初是一個小隊,然後是一個中隊,再然後是一個團,接下來又是一個團!最後,師連著師,軍跟著軍。林地很快便被披掛各式武器的士兵填滿了,腳步陷入雪地的聲響連成一片,這種聲響正在向前不斷推進。

    在這支奇怪隊伍的中段,一群身披亮麗毛皮的軍官停了下來,一位面目清秀、年紀不大的騎士展開了一副寬大的地圖,他仔細的看了看,又向天空望了望太陽的位置。

    「我想……我們已經深入泰坦帝國境內六十公里了!」騎士謹慎的道出一個數字。

    「六十公里?」站在隊首的一名高大騎士皺起了眉頭,「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我們已經比原定計劃慢了半天的路程。」

    「元帥閣下!」一名軍官湊向高大的騎士,有些難以理解,那名騎士竟然是一名元帥?不過,他是誰的元帥呢?

    「我的元帥閣下,您不必擔心,現在白天的日照時間短,速度當然不能太快!雖然斯坦貝維爾家的巡邏隊不會出現在這個鬼地方,但難保路上的某個倒霉獵戶發現咱們這支龐大的軍隊。所以,等進入泰坦境內一百公里縱深時,我們便在白天休息,入夜行軍,這樣一來,我們既可以加快速度,又可以隱蔽隊伍。」

    「隱蔽隊伍是重點,清理腳印和各種行軍痕跡的預備隊還要再加派一些人手。至於加快速度……」騎士模樣的元帥搖了搖頭,「加快速度就算了吧,只要不被人發現,我們遲早都可以抵達二十一區!為國王陛下完成這個偉大的戰略,我可以犧牲一切。」

    「元帥,我們都是為著那個戰略目標才來到這裡,但我得提醒您一下,騎士團和步軍隊列都該休息了,我們已經錯過午餐,戰士們要是再不吃點東西,恐怕很難到入夜。」

    「好吧!傳令官!」元帥向深後扭過頭。「命令隊伍停止前進,原地休息二十分鐘。還有,斥候和各個偵察支隊將搜索範圍再擴大五公里。」

    「遵命元帥!」

    森林中,這支龐大的隊伍很快就停了下來,數名傳令官在各個部隊之間往返奔馳,他們通報了步軍、又通報了騎兵,看得出,這支企圖穿越整個黑森林西北部的龐大軍隊擁有完善的兵種和建制。

    德意斯條頓騎士團總司令貝隆.巴倫迪耐特元帥帶領他的軍官團在一處臨時搭建的營帳中坐了下來,他對剛剛巡視隊伍的結果非常滿意。王國最精銳的部隊和武士全都集中在這片森林中!長達兩個半月的行軍讓這些勇猛頑強的雅利安戰士吃足了苦頭,他們不但要借助瑞爾人開闢的道路秘密行軍,還要在進入泰坦境內之後保持煙火管制。夜間不能取暖,白天不能煮食熱餐,因為這支隊伍點燃的煙火可以讓泰坦人在十幾公里之外便發現他們的存在。進入泰坦已經三天,戰士們以冰凍的麵包和雪水為食,儘管三天內的非戰鬥減員已經超出事先的預算,但來自德意斯的雅利安戰士沒有發出任何不滿的抱怨。

    元帥環視了一遍在座的軍人,既然部隊已經進入敵區,那麼國王陛下以及王國最高統帥部的密令就可以開封了。

    所有的軍官都在期待,他們下意識的抓緊了腰間的刀劍。他們都聽說過,這項秘密作戰計劃足足策劃了一年的時間。現在,終於可以一睹它的全貌了。

    元帥向身邊那位樣貌極為漂亮的小伙子點頭示意了一下,小伙子微微一笑,他打開了一支寬大的卷軸。

    「這個!就是泰坦帝國斯坦貝維爾家族領地的詳實全圖,這上面標注著這個家族每一個邊境哨所、每一座要塞、每一處碉堡的確切位置。」儘管在極力掩飾,可這個小伙子仍然無法壓抑聲音中透出的稚嫩。

    「感謝德克特長達半個世紀的刺探和調查工作,我們的密探將這份地圖製作得極為精確,他們甚至註明了斯坦貝維爾邊防軍每一條可能出沒的巡邏路線。這也是王國付出沉重代價才從瑞爾王國得到通行權利的原因,只有我們目前的進軍路線,才能避開森林中的敵人。」

    小伙子知趣的停止了解說,他注意到軍官們都有些不耐煩了。

    「那麼……條頓騎士團的各位將領,以及來自帝國各方的統帥們!」年輕的軍官邊說邊將巨大的地圖掛在了一個圖架上,他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個位置。「這裡!也就是黑森林的邊緣地代,距離斯坦貝維爾家族的第九兵營不足四十公里處,就是我們這次秘密進軍的目的地,也是我們要摧毀的目標!」

    「奧帕爾上校!那裡有什麼?是一處軍事設施嗎?」一位軍官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問題,由於保密措施的嚴格,這些參與行動的將領直到現在仍不清楚進軍意在為何。

    清秀的奧帕爾上校抹了一下額前的頭髮,一些敏感的軍官注意到,這是一個極為女性化的動作,對於這位來自統帥部的一級作戰參謀,將領們都好奇死了!

    奧帕爾上校望了望最高指揮官,貝隆.巴倫迪耐特元帥衝他點了點頭。

    上校作戰參謀清了清喉嚨,「將軍們!請注意了!這個狹小的低地山谷,在泰坦帝國的戰鬥序列中,排名為第二十一軍區。也就是說,泰坦近衛軍第二十一軍區以及從屬於它的全部人員,就是我們要摧毀的目標!」

    在座的軍官團哄然議論起來,仍是那個最先提問的軍官,這次他已激動的站了起來。

    「上校閣下!泰坦帝國的戰鬥序列中只有十九個軍區的編制,如果他的首都衛戍區算作第二十軍區,那麼這已經是全部了!您所說的這個二十一軍區是哪來的?」

    「是啊!這不是用王國最寶貴的戰力開玩笑嗎?」另一位軍官也站了起來,他的發言比第一位激烈多了。

    軍官們的議論令頭髮已經微微泛白的貝隆元帥皺起眉頭。

    「都把嘴閉上!這裡是跳蚤市場嗎?奧帕爾上校還沒說完呢!」

    看到元帥臉色不善,幾乎是立刻,在場的軍官都乖乖閉上了嘴巴。

    「好啦!那位將軍問到泰坦帝國第二十一軍區是哪來的?我可以說,是德克特的情報人員用無數生命換來的!」奧帕爾上校環視了一遍目瞪口呆的軍官們,他開始繼續解說。

    「泰坦帝國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神話時代的最末期,曾經的羅曼帝國為這個強大的國度留下了數目驚人的財富,我們不去理會那些珠寶首飾、繪畫雕塑、以及各種珍貴的手卷。光說黃金儲備,那是一個世人想像不到的天文數字,泰坦的統治者用最精銳的部隊看守著這筆龐大的財寶!」

    「根據德克特的調查,泰坦帝國保密司存放著一份名為『ELF』的絕密檔案,『ELF』就是指帝國最後抵抗力量,一支由戰力強橫的聖騎士組成的師團!」奧帕爾上校再一次指點著地圖上標記的位置,「這個不知名的山谷!就是泰坦帝國訓練培養聖騎士的地方!也是聖騎士團的駐地,同時也是莫瑞塞特皇室藏匿黃金儲備的地點。」

    「我們的戰略目標就是,完全摧毀這支名為『最後抵抗力量』的聖騎士武裝,並奪得這筆龐大的財富!」

    「不就是打劫嗎?」軍官中有人嘀咕了一聲。

    奧帕爾上校聽到了,他冷冷的掃了一眼軍官席,「你們知道這筆財富會給表面強大實則脆弱的王國帶來怎樣的變化嗎?你們知道摧毀泰坦聖騎士團的真正意義嗎?」

    沒有人再說話了!德意斯的軍官們已經想到了許多問題,泰坦人針對王國的戰略優勢已經維持了半個世紀,是時候改變這種格局了!再說打劫!雅利安人的祖先就是靠這種方式才有了今日的規模,無虛思考,在場的軍官很快就接受了這種赤裸裸的掠奪方式。

    「那麼,請元帥閣下發佈作戰代號!」

    貝隆元帥點了點頭,「現在宣佈指令!」

    在場的將校全部起立。

    「此次行動,代號為激流!統帥部訓令如下,一,秘密潛入泰坦國境,收起鎧甲軍旗以及一切能夠表明身份的器物;二,在進入敵區後,行軍路途上的泰坦人必須被清除、包括沿途的森林村落。在不被發現的前提下,於目標地外圍投入進攻;三,不計代價,一切以完成既定作戰意圖為重;四,進攻得手之後應迅速脫離,不計繳獲的資源數量,以完整安全的撤出敵區為重。」

    「還有什麼問題嗎?」宣讀訓令過後,貝隆元帥再一次環視全場。

    「元帥閣下,泰坦人的聖騎士團有多少人?又是怎樣的編制?」一名軍官提問了。

    「德克特的調查表明,泰坦聖騎士團只有師級規模,也就是說,在目標地,有三千名聖騎士等待著我們!但是……斯坦貝維爾家族在那個地方的附近佈置了一個大型兵營,我相信一旦聖騎士團受到進攻,他們一定會前往支援!所以,我的安排是,由王國步兵第一軍、第四軍包圍山谷,由條頓騎士團作為進攻主力;同時,王國軍步兵第六、第八、第十一軍分路進襲國道兩側,阻擊斯坦貝維爾第九兵營的援軍。」

    在場的軍官們不禁再次議論開來!原來,參加這次秘密突襲的部隊並不只有他們這一支,王國步兵第六、第八、第十一軍正從另一個方向向目標挺進。

    當軍官們全部退出帳幕的時候,貝隆元帥招呼奧帕爾上校坐了下來。

    「殿下……」

    「元帥!叫我上校,這樣更合理一些!」

    「是的上校!我只是想說,雖然統帥部的計劃沒有任何漏洞,但戰場充滿意外,我無法保證計劃的各個環節都能順利執行,這也是我在王宮未能回答國王陛下獲勝幾率的原因。」

    「我明白!」這位被元帥稱為殿下的上校軍官輕輕點了點頭,「但……王國最精銳的騎兵和步兵已經全部投入激流,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是的,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貝隆元帥微微駭首,「一萬八千人的條頓騎士團,四萬五千人的步兵軍,這些小伙子中,到底有多少人能夠回到故鄉呢?」

    這最後一句話,老元帥自然沒有說出口,隨著深入敵境縱深的範圍越來越大,不祥的感覺便越來越強烈。貝隆每天都在祈禱,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但願這次不宣而戰,不會以王國的精銳盡喪而悲慘收場。

    不過,有很多事,就像天要下雪一樣,根本無法阻擋!

    「教歷797年3月24日,我的部隊終於在暴雪中趕到了避風港。布當要塞是帝國第十七軍區西段的最後一座大型兵營,明天一早,我們只要再向西北前進十幾公里,便進入斯坦貝維爾家族的世襲領地——豪森克省。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走完全部行程的三分之二,但,該死的,我竟然在這個最後的時刻得了痢疾!該死,真該死!我得停筆了!我根本記不清今天到底方便了幾次!哦啦!光明神啊!那種感覺又上來了!我要去方便了!我恨不得住進衛生間去!」

    「教歷797年3月25日,該死的雪還在下,沒完沒了!我的痢疾也沒有得到有效的治療,帕爾斯是個廢物,我早就該看出他只會用毒藥!不過……就算毒藥也好,總得給我吃點東西!三天來我只喝掉一些流質食品,不是燕麥粥就是乾菜濃湯,這還不是最令人沮喪的!我發現當我不斷的排泄時,燕麥粥和乾菜濃湯仍是原來的樣子!痢疾讓我的整個消化系統失去了作用,這簡直令人想要發瘋!」

    奧斯卡丟開羽毛筆,他緊了緊裹在身上的毛毯,對於這位食遍美味佳餚的親王殿下來說,連續半個多月的冷餐終於令他完全病倒了。他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只靠一些粥湯和苦澀的藥水維生。

    「你們都來了?坐吧!」奧斯卡像陸續進入帳幕的將領們打了個招呼。

    「您還好嗎?」繆拉關切的迎了上去。

    「謝謝你的關心,我一點都不好!繆拉!答應我,在我死之前,一定要把我的身體和那些排泄物收拾乾淨,我可不想帶著一肚子腥臭的稀屎去見光明神!」

    「嘿!我的朋友!你不該這麼消極!你要堅持與病魔做鬥爭!」

    奧斯卡瞪了塔裡一眼,他知道這小子在說風涼話,但現在的親王殿下已經沒有精力跟他計較了。

    「少說兩句吧臭小子!」暴雪敲了塔裡一記響頭。

    斯坦貝維爾家族的安德霍普中將走上前來,「殿下,很抱歉打擾您的休息,但您得拿主意,擺在我們面前的有兩條路。」

    這位中將攤開了一紙地圖,那是斯坦貝維爾的領地,其實中將就算不看也能清楚的記得地圖上的每一處細節。

    「您看,我們在這兒,靠近省界的中心地帶。第一條路,我們可以繼續向北,沿著博坦河的河床抵達北方森林的邊緣,然後進入森林,再沿著我的家族開闢的戰道直達黑森林要塞;第二條路,我們可以穿越博坦河,這不會是什麼難事,博坦河的冰層還很厚。這樣一來,我們就要在家族第九兵營的防區接受一次補給,然後,在妻女山附近進入森林。」

    奧斯卡看了看地圖,但地圖上的小字令他感到頭暈目旋。

    「妻女山是什麼地方?」奧斯卡靠回座椅,他對這個奇怪的名字很感興趣。

    「在這兒!」中將指了指森林邊緣自然形成的一處豁口,「其實……妻女山只是一個小高地,但駐防邊境防線的戰士們在換防時通常都會從這兒走出森林,回到他們在內地的家。他們說,見到這個小山包就像見到妻子兒女一樣,所以,妻女山的大名便被叫開了。」

    「兩條路線走起來會有很大的區別嗎?」儘管奧斯卡的肚子仍在絞痛,但他還是堅持下來了,帶領這支部隊是他的責任。

    「區別很大!」安德霍普中將點了點頭,「沿博坦河走向上游,這會使我們到達黑森林要塞的時間提前一個星期,但期間我們不會得到補給,因為博坦河流域沒有哪座兵營擁有接待咱們這支龐大隊伍的能力;若是走妻女山,情況就不一樣了,咱們會在第九兵營得到充分的休息,然後再由妻女山方向進入森林,當然,時間上要比博坦河那條路遲上半個月。」

    奧斯卡用手肘使勁兒抵住小腹,那種該死的疼痛和肛門處傳來的壓迫感是那樣的難以克服!

    「繆拉……你……你看呢?」

    看得出,親王殿下再用全部心神對付病魔,繆拉甚至感到這個年輕人並不是十分清醒。

    「殿下,我覺得,按照目前隊伍的狀況,我們應該選擇最為穩妥的行軍路線。在斯坦貝維爾家族的第九兵營進行休整和補給是必須的,不然的話,我們會在一段得不到補給的路上倒下更多的戰士!兩相比較,即使遲上半個月,我們也應該顧及自身的處境。」

    安德霍普中將也點了點頭,凍傷和痢疾在隊伍中已經非常普遍了!而且,沿著冰河行軍確實會有一定的危險,牽引車和火炮的重量在那明擺著,萬一冰面承受不住,那麼他這一趟算是白跑了!一個不好!家族對他的處罰也會一同降臨!

    「那麼……就這樣吧!向第九兵營前進,再由妻女山方向進入森林。你們去忙!我……我要去……去……」

    望著臉色轉白的殿下,將領們紛紛跑出門,他們可再也不敢耽誤親王的時間了。

    「感覺怎麼樣了?」當奧斯卡睡醒一覺的時候,帕爾斯的面孔便出現在眼前。

    「哦啦!」親王下意識的活動了一下筋骨,「奇怪!我感覺好多了!」

    「呵呵!我使用了一些特效藥!」帕爾斯開心的笑了起來。

    「什麼東西?」奧斯卡警惕的望著自己的醫師。「是杜冷丁嗎?」

    毒醫抓了抓頭。「紅虎攜帶的藥物全都用完了,我又只剩下杜冷丁!您說說,還有別的選擇嗎?」

    奧斯卡歎了口氣,面對難以忍受的疼痛,他似乎只能選擇杜冷丁,但能否解決吃飯問題呢?這位殿下已經有一個多星期都沒嘗過肉類的味道了,比起逐漸消瘦的身體,這點才最難以忍受。

    「好啦好啦!」親王惱怒的翻下行軍床,他踢開了帳幕的大門。

    「傳令官。」

    「報告殿下!」惠靈頓.斯坦貝維爾立刻迎了上來。

    奧斯卡咬牙切齒的瞪著白茫茫的雪原,「通知部隊即刻出發,我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還不等惠靈頓說話,奧斯卡已經變了臉色!

    「哦啦!等等!等等!那種感覺又上來了!我得……我得找個地方解決一下……」

    「教歷797年3月28日,我的紅虎、達答拉斯的步兵師、安德霍普中將的獨立旅,還有塔裡那只臭蟲的炮隊,終於抵達了斯坦貝維爾家族的第九兵營。說真的,我有點驚訝,按照地圖上顯示的位置,第九兵營深處邊境的大後方,這個地區也沒有任何深刻的戰略價值,可斯坦貝維爾卻為這座兵營配備了三個步兵軍和六個獨立騎兵旅!兵營總指揮將我請入這處軍事基地的中心碉堡,很難相信,我處在這個家族五萬名戰士的包圍之中!」

    兵營中心碉堡的制高點是一座小型的圓拱箭堡,奧斯卡正趴在一處箭窗旁欣賞著軍營夜景。

    一排排木屋圍繞著碉堡整齊的排列著,每一處院落都有值夜的衛兵在往返走動。儘管時間已經很晚,但奧斯卡仍然看到寬大的操場上燃燒著篝火,步兵仍在操練陣形,口號聲聽上去是那樣刺耳,這些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整座兵營的平靜。

    「中將閣下!」奧斯卡碰了碰身邊的安德霍普,「不是我懷疑,而是……這裡的氣氛確實跟其他的兵營不一樣。你可別說這是我的錯覺,沿途的兵營我可都見識過,可哪是這副模樣!你看看士兵們的武器,再看看這座兵營的編制,再看看兵營左近佈置的觀察哨和隔離坑!這一切都說明這是一個不尋常的地方。你們是在防備什麼……還是在護衛什麼?」

    安德霍普挑起眉毛,他對親王的敏感有些過敏,但是……這個問題絕對不能擅自評論。

    「殿下!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從斯坦貝維爾入主豪森克省開始,第九兵營便是這個樣子!」

    奧斯卡聳了聳肩膀,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對了!為什麼……帝國軍部和保密司會用首批要塞炮裝備斯坦貝維爾?我以為……他們會用這些大傢伙武裝正在建設中的瓦侖要塞。」

    安德霍普不無自豪的笑了一笑。「一個原因,是家族的努力爭取,第二個原因,是黑森林要塞以及整個西北邊疆的險峻局勢。」

    「德意斯人?」奧斯卡馬上就想到這個好戰的民族。

    「沒錯!」安德霍普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德意斯人突然在邊境內側增兵,六個月以來,對面的邊防軍應該達到了三十個師的規模,您知道嗎?這個數量可以讓德意斯人在帝國的家門口做任何事!所以,軍部將第一批火炮配屬黑森林要塞,那裡是西北的門戶,德意斯人若是想侵犯內地,就必須奪下黑森林西北端的這處入口。」

    奧斯卡並不太清楚黑森林的狀況,他沒有妄加評論,而是保持沉默。

    安德霍普中將突然笑了起來,奧斯卡不禁詫異的望了過去。

    「殿下,您知道咱們這一路上為什麼沒有遇到多少麻煩嗎?」

    「為什麼?」

    「是托了您這位欽差大臣的福!」安德霍普由衷的說。「以往,家族若是去蘇霍伊領地辦理事務,總會受到兩外兩大巨頭的騷擾。拿這次來說,咱們運送的是所有地方勢力都在眼紅的火炮,若是從前,卡其阿諾和傑布侖一定會在暗中進行破壞,甚至化裝成匪徒進行搶劫!可您來了,這讓他們兩家連動都不敢動!」

    奧斯卡聽到這裡也不禁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您指什麼呢?原來是卡其阿諾和傑布侖,但……他們會用那麼下作的方法嗎?」

    「當然!您當他們是什麼?他們是兩頭被餓壞了的老狼!只要一有機會,它們就會奮不顧身的撲上來咬你一口!」

    奧斯卡點了點頭,「好的好的!但願我仍能給咱們的隊伍帶來好運氣!」

    安德霍普詫異的轉過頭,「殿下,您這就要走?不再談一會兒?」

    奧斯卡無奈的擺了擺手,「我得趕快找個衛生間!他媽的肚子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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