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林,還是老樣子。
當黃昏來臨的時候,這座西大陸人口最密集的城市被燈火點亮了、被炊煙燻黑了、被貴族的沙龍溫暖了、被乞丐和流浪漢的大小便污染了。
這座城市一向是喧鬧的,這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商旅,還有來自五湖四海的學者。
提克.內塔加波.安魯.戈爾巴克多子爵就是這樣一位來自水仙郡的學者,他在都林大學主修大陸美術史,雖然熟悉他的人從未見過他的畫作,但他的形象卻與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沒有多大差別。
現在已是十月,記得五個月之前就是這位戈爾巴克多子爵迎接我們的小親王進入首都的。那麼現在,這位子爵再一次接過了家族交給他的任務,不過這次的任務卻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效用。作為水仙郡軍事統治局都林地區的總負責人,戈爾巴克多子爵被命令要盡一切努力配合親王殿下的行動,當然,這些行動的前提是它們必須對家族有利。
什麼是對家族有利的?這個問題是戈爾巴克多子爵無法回答的,因為答案實在是太多了。作為一名密探頭領,提克的生活極不規律。當然,也有人稱之為放蕩不羈,不過這一切都是工作的必須。戈爾巴克多子爵在都林擁有四處公寓,但你會發現他不曾在任何一間居所出現過,這位子爵的早餐是在大學的餐廳裡打發的,午餐則說不準,而晚餐更是天曉得。
不過在為家族執行秘密任務之前,提克總會在都林斯科特大教堂的神像前懺悔一番,都林是文明的世界,儘管這裡充滿烏煙瘴氣,但害人性命的事情還是不能做得太多,因為殺人者,總有一天也會成為被害者。
就像今天,791年10月20日,提克.內塔加波.安魯.戈爾巴克多子爵已經將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上午他去處理一個緊急事件,而下午他要去城外迎接回歸的小親王,不過當他像往常一樣結束禱告準備走出教堂大門的時候,一起針對他的行刺事件就在神明的殿堂前發生了。
「那是三個人,不!也許是四個人。就在我要登上馬車的時候,他們一塊兒衝了上來,我的車伕用馬鞭打倒一個,我自己也刺中了一個,可是您看到了,倒下的還是我。」提克邊說邊咳嗽,有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肺葉,他能活過來並且很快便清醒完全要歸功於長年的鍛煉和早年在戰場上的生活。
奧斯卡的心情很煩躁,他沒想到剛剛回到都林的官邸就要碰上這種麻煩事,不過他必須追查到底,提克是他的表哥,更是軍統調查局在都林的負責人,他的遇刺表明家族在都林的秘密力量已經暴光了。這件事如果不能快速解決的話,家族部署在都林的調查力量會陷入癱瘓的境地。
「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大?」奧斯卡為表哥切開了一個橙子,少年搖晃著手裡的餐刀,他似乎並不打算放下。
「特勤處。」
「特勤處?」奧斯卡有些驚訝。
「沒錯。」提克肯定的說。「您知道嗎?都林最近在謠傳,說是公主和殿下的山林遇刺完全是安魯自導自演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出兵意利亞王國的機會。」
奧斯卡想了想,「哦……這是個好主意,如果我是安魯公爵的話一定會這麼幹的。」
提刻苦笑了一下,「可惜咱們的統帥才不會這麼做呢!我的手下抓到了一個意利亞商人,他供認散佈這種謠言是得到特勤處的許可,不過您看,那是昨天的事情,而今天我就變成這樣子了。」
「提克,你得回家了,不過你要先在我的肯辛特宮修養一段時間,等到風平浪靜之後再離開都林。」奧斯卡為表哥考慮得很周到。
「只能是這樣了,」提克有些默然,他知道自己在都林的使命已經結束了,作為一個密探首領,暴露之後通常都是沒有什麼好結果的,他還活著,這已經很幸運了。
「對了,這段時間您如果需要聯絡軍統調查局,可以去紅燈街的『狗咬狗俱樂部』,到時候您就說『我要找純血統的高原狗,』對方就會為你引見我的副手,她會在我脫離崗位的時候負責一切。」
「你是說……她?」
「沒錯,是她!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奧斯卡四下看了看,他覺得表哥並不需要自己再為他做什麼了。
「那麼就這樣吧我的提克表哥,我要告辭了,你也應該早點休息。天啊,你是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我的醫師稱你的甦醒是奇跡。」
「是的,我知道!小傢伙!靠你自己了,表哥沒幫過你什麼,不過可別抱怨我。」
「怎麼會呢!」奧斯卡說完便為他的親戚帶上房門,他的隨從們馬上就圍了上來,這些罪犯都知道,少年的一位家人出事故了,按照這個小子以往的性情,事情會越來越精彩的。
「怎麼樣?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嗎?」埃勃男爵最先開口,別忘了,這個大騙子是少年的管家。
「為我聯絡巢穴的多爾姆.奧勒男爵,我現在就要見他。」
眾人都瞭然的望著少年,果然,這個一臉陰沉的小傢伙要有所行動了。
在等待男爵的時候,意利亞王國的卡羅阿西亞.曼駑埃爾公主殿下曾派侍者來過一次,她邀請小親王陪同她參加今天晚上的皇室招待會,不過親王的管家聲稱殿下已經睡下了,這位公主的侍者看了看天上仍未落下的太陽,他在想了想之後便回去了,相信卡羅阿西亞會明白自己被拒絕了。
「抱歉了!我的小公主!你看看,你剛剛結束旅途,可我就把你招來說些頗費腦子的事情,哦我的小公主,你應該原諒我。」
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公主殿下望了望端坐在皇位上的父親,她鄙夷的哼了一聲,不過她沒讓任何人聽見。
「父皇,這不算什麼。倒是您,我沒有照顧好自己,讓您操心了。」
「不不!」阿爾法三世急切的擺著手。「我的小公主,你處理得非常出色,我為你自豪!」
阿萊尼斯站起身,她為了剛剛得到的讚揚向父親行禮。
「坐下吧,快坐下!」三世陛下用一隻手拖起了自己的下巴,「那麼……如你所說,安魯家族對你與親王的到來並不是十分歡迎嘍!」
「父皇,怎麼說呢!應該說換了任何一個客人安魯家族都會那樣熱情的招待他們,但關鍵是他們並沒把這當成一回事。尤其是奧斯涅親王殿下,這是我親眼所見,他從戰場歸來,但並未得到家族的認可。」
皇帝一陣沉默,他想到了很多事。安魯的決策,水仙騎士團的進攻,教宗在羅曼城下的言行,以及意利亞公主對小親王表現出的那種極不謹慎的熱情。
「阿萊尼斯,也許我和皇室宗親該探討一下你的婚姻問題了!」這位陛下突然這麼說。
「我的婚姻?」阿萊尼斯似乎受到了驚嚇,「那麼我的父皇,您能在我結婚之前告訴我我的丈夫會是誰嗎?」
皇帝翻了個白眼,「除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能有誰?你認為在你和他共處一個茶室之後你還能夠嫁給別人嗎?」
阿萊尼斯臉紅了,儘管她有些欣喜,但更多的卻是疑惑,「時間上是不是……是不是過早了一點?我比奧斯卡大兩歲,而且……而且他……他還沒成年。」
「笑話!」阿爾法三世突然有點高興了,他難得有戲耍小女兒的機會。「那小子已經是個男人了,我在他那個年紀甚至已經是一位父親了,年紀根本不是問題。」
「但是……但……」
「好啦!阿萊尼斯!」皇帝擺了擺手,「難道你打算被別人搶先一步嗎?比方說站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安魯家的那位小姐姐,還有那位意利亞的公主,這可是兩位非常有潛力的女孩兒,而小奧斯卡也是個前途無量的好小伙子,說真的,我這個做父親的還真為你著急呢!」
「是為你的策略和皇位著急吧?」阿萊尼斯在心裡嘀咕了一聲,她不喜歡自己處於被利用的狀態。
「如果您認為這是應當的,那麼我沒有意見,但……您能為我解釋一下深層次的原因嗎?」阿萊尼斯緊盯著皇帝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沒權利過問這個,但她覺得這位決定自己命運的父親必須要有一個明白的交代。
果然,阿爾法三世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但他很快就放鬆下來,畢竟他的女兒並不反對。
「我的小女兒,儘管我還不想這麼早便給你套上婚姻的枷鎖,但有些事情是必須要挑明的了,如果安魯家族接受這種安排,那麼一切都還好說,但他們要是堅持履行親王與薩沙伊.內塔加波.安魯小姐的婚約,那麼安魯就必須在毀滅與生存之間進行一次選擇。」
阿萊尼斯被震懾住了,她不知道皇室與安魯的關係會在突然之間惡化至這種程度。
「要……要與安魯家族對抗?還是說……還是說要逼使他們……」
「不!不!」皇帝搖了搖頭,「能與安魯家族維持現狀是再好不過的,我只是不能再信任他們了,安魯已經產生了極度危險的侵略意識,這比什麼事情都來得致命。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那位身份特殊的子弟與皇室的聯姻就給了我們雙方一個相互妥協的機會,當這種妥協在未來走上聯合的正確軌道時,安魯就不再成為威脅了。」
阿萊尼斯馬上便想到一件事,「那麼就是說……真的是安魯自導自演的陰謀?可我沒有發覺啊!一點痕跡都沒有,即使在他們家族內部!」
阿爾法三世也在為這個頭疼,「是啊!一點痕跡都沒有,我特意徵詢過幾位大臣的意見,但他們竟然一致認為這是一種謠傳!不過我是皇帝,阿萊尼斯,你明白嗎?皇帝就必須懷疑一切!所以……我寧可相信那不是謠傳。」
阿萊尼斯聞言也只能點頭,但她還是不相信,她覺得有必要從另一個方面探討這個問題。
「父皇,其實您不必如此煩惱的,但誰叫您的特勤處圈養了一群飯桶呢?」
「特勤處?」阿爾法三世有些明白了,「我的小公主,你是不是有了什麼對策?介意告訴我嗎?」
「當然不,您是我的父皇,而我是神聖泰坦的公主。我的意思是說,既然安魯方面無從下手,那麼我們還是應該將調查的主力放在南方,那裡仍是關鍵。而且南方人和內陸人不同,帝國的大商人多半來自山區,所以南方人重視利益,他們看到金幣時的樣子就像狼見到了鮮血,我們就用金幣作為武器,相信一定會有人上鉤的。不過有一點仍要提醒您,千萬不要讓特勤處的飯桶們把您劃撥給他們的調查經費當作遊山玩水吃喝嫖賭的支票,那樣的話,我們終將一事無成。」
皇帝盯著小女兒看了又看,她似乎又長高了,而且出落得更加美麗大方,她的談吐越來越犀利,她的思考越來越縝密,也許……她的未來會與她的丈夫一樣……光明萬丈!
夜幕終於降臨泰坦,從水仙郡的花田到多瑙河上的渡口,從北方的原始森林到南部山區的皚皚雪峰,整個天地似乎都被星斗和月光填滿了。都林是泰坦的明珠,當晚霞褪盡最後一點光熱的時候,黑暗的幕布便籠罩整個城市,如果不將這層幕布掀開,相信沒有人會知道正在上演的是哪出劇目。
肯辛特宮那扇巨大的花崗岩拱門已被標注上這樣的字跡:「寶石街10號」。這表明這座皇室宮殿已成為一處私人財產,因為泰坦帝國真正的皇宮是不被賦予任何世俗標籤的。
我們知道,這座宮殿屬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儘管這位親王殿下也是皇室成員,但多數皇室成員是沒有自己的宮殿的,他們通常要等待皇室書記處的安排。而肯辛特宮就不同了,三世陛下的母后將宮殿賜給了米卡公主,現在米卡的小兒子又繼承了它,所以這座宮殿要歸入私人物品的範疇,它已不是皇室共有的。
當初見到肯辛特宮是在5月中旬,可現在它卻已經永遠告別過去的樣子了,親王殿下在回家之前請到了許多位建築大師為他裝修屋子,這些建築家已經完成了規模宏大且古怪異常的工作。
首先我們要說的是大門,肯辛特宮的大門在從前只是兩扇鐵欄杆,現在則換成了花崗岩結構的造型藝術品,這座石刻大門呈圓拱形,它的左右兩側分別鐫刻著代表皇室和安魯家族的圖騰,而門拱上則雕刻著神明與天使現身戰場祝福水仙騎士的傳說故事。
再然後就是進入大門便會看到的樹牆迷宮,通常人們會用一條環行甬道來連接大門與主屋,可小親王卻不認為那是什麼好辦法,他囑咐園林大師要建造一片茂密的樹牆,這個樹牆中只有可供出入的兩條甬道,而其他則都是死路。
樹牆之後就是主屋前的噴水池,這個噴水池的看點停留在它的雕像上,那竟然是已故的米卡.阿爾法.莫瑞塞特公主殿下的形象。只見這位公主側著身體,手中攜著剛剛採摘的水仙花,她的手腕上掛著一個吊籃,噴泉就是從吊籃裡湧出的。此時的公主完全成了一位聖潔的母親,她的臉上閃爍著幸福和藹的光輝,不過奧斯涅親王殿下在經過這處噴泉時只是隨便看了兩眼,既然殿下沒說什麼,那我們也不好再多作評價。
肯辛特宮的主屋在外觀上一點變化都沒有,親王覺得沒有必要進行改動,他只是命人重新打磨了宮殿外壁上的雕塑。進入主屋之後的變化就大了,門廊被拓寬成時下流行的格局,大廳被改建成主客廳,所有的傢俱都採用未經雕琢的純木,相比於簡潔的外觀,木質傢俱上的年輪則成了最好的裝飾。
轉角沙發被排好了賓主座次,每具沙發都用一個精緻矮小的桌几進行區格,儘管這樣佈置佔據了主客廳中很大一部分空間,但親王殿下認為這沒什麼了不起,與其讓空間閒著,還不如塞滿看著順眼的東西。
接下來值得一提的就是各種燈具了,燈火在這種大人物的殿堂中是極為重要的設施,成功的照明設計既要表現出高雅的格調,又要突出照明這一主要目的。肯辛特宮主客廳那盞三百公斤重的銅製水晶吊燈自不必說,在殿中各個角落佈置的金製燭台和玻璃罩板都是經過仔細測算的,當夜晚臨近,宮殿中齊齊點亮蠟燭的時候,你會發現整個空間沒有一處不在散發著光和熱。
據說,奧斯涅親王殿下為他的燭台、燈罩以及各種折光器皿總共鍍上了79公斤黃金。
那麼肯辛特宮在夜晚就變成了一座金色的宮殿,不過這對於大人物來說確實是一種極為賞心悅目的顏色。
再接下來便是宮殿的一應專門房間,洗漱室、衛生間以冷暗的銀色為基調,所有的衛漱用具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肥皂盒也都鍍過純銀,不但如此,殿頂上還鋪蓋著名貴的壁畫;肯辛特宮的遊藝室就在宮殿二層的樓梯轉角處,也就是殺手之王宰掉刺客團長的地方,不過現在這裡可一點恐怖的氣息都沒有,這裡擺放的各種牌桌可以滿足客人們不同的需要,而且在牌桌旁邊還有酒廊和寬敞的休息區;宮殿中另有大小不一的會客室25間,臥室和客房有近19間,這些房間的佈置都有不同的格局和基調,據說奧斯涅殿下特別裝修了一間波西斯風格的休息室,而其中的陳設和佈局都得到了親王車伕的指點。
偉克上尉……哦不!從前的那位典獄長秘書已經不存在了,偉克在經歷一場牢獄之災之後已搖身變成了偉克上校,在小奧斯卡出門旅行的這段時間,他以親王殿下機要秘書的身份在都林衛戍區司令部出任了一個閒職,閒職的概念就是每月一個工作日,一個專門領薪水的工作日。
所以偉克對目前的生活狀態是十分滿意的,若在多摩爾加,他甚至連想也不敢想,現在的他已經開始打算謀求一個爵位,儘管這對一位平民軍官來講是天方夜潭一般的幻想,但他已熟識的那位宮廷長官拉斯頓.坎佈雷侯爵卻告訴他如果得到親王的幫助,那麼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偉克自然更加賣力了,這座豪華明亮的官邸傾注了無數建築藝術家的心血,但偉克付出的絕對不比他們少,這位秘書充任了臨時的工頭兒,他嚴格把守工程進度,嚴格驗收每一個落成的房間,不要說牆灰、地板等等建材,就連那上面的白粉和鐵釘他都要親自檢查。
不過我們聽說還有一個人要比偉克更加賣力,這個人就是偉克上校的妻子,克加德夫人。偉克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有著極為出色的組織能力,當偉克正為購買侍者而頭疼的時候,克加德夫人主動站了出來,她說我應該為殿下做點什麼,如果不是那位少年,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怎樣使用拌蛋器和雞尾酒具,當然,如果不是這位殿下,她仍是一個上尉的妻子,而不是未來的克加德男爵夫人。
這位夫人在一所歷史悠久的僕役學館裡住了半個月,代價是得到了一個恭順的侍從班底,她帶著這個班底進駐肯辛特宮。當這些侍者知道將要伺候的是一位親王時,他們的驕傲和被訓練出的優越氣質都得到了更完美的發揮,這一切都歸功於克加德夫人的小計謀,她事先完全沒有透露關於親王的一切,而是讓宮殿給予了侍從們一次心驚膽顫的震撼,在這之後,僕人們對這位夫人言聽計從,而且工作也越發乾淨利落。
於是,親王殿下的肯辛特宮被系統的架構起來,偉克上校負責宮廷事務,而克加德夫人則掌管廚房、花園、洗衣房、服務等內務方面的活計。
似乎肯辛特宮只有餐廳是我們不瞭解的了,那麼應該說這是一間龐大的餐廳,佔地近二百平,它就在大客廳的側後方。餐廳擁有精緻的碗櫃和壁櫥,壁櫥上陳列著各種名貴的酒具和來自東方的精美瓷器。
來到餐廳要通過一道鏡宮和一條擺滿收藏品的長廊。天知道少年是從哪弄來那些稀世贓物的,但看看正在與親王殿下舉行新家正式啟用後第一次聚餐的狐朋狗友我們就會相信,親王有這種能力。
今晚的菜色很豐盛,主菜分成四份,每三人一組,這包括一份蒸龍蝦、一份烤蟹、一份小牛排、陶罐羊肉、捲心菜沙拉、沙丁魚沙拉、草莓香蕉塔、一份蛋奶麵包、一份白麵包,還有一個巨大的水果餡餅。
奧斯卡自然坐在餐桌的主位上,他命侍者從地窖中取出了兩瓶720年的法蘭萊昂白葡萄酒,據說這種酒在黑市上與等量的黃金是一個價,現在大人物們用它佐著豐盛的菜餚開懷暢飲。
這位殿下的面前擺放著四把餐刀、三支餐叉、兩把湯勺,普通人根本不會去關注這些同種餐具的具體用途,因為他們吃不到龍蝦,也根本不會明白怎樣用刀叉剝蟹殼,不過這些事情對一位頂級皇室成員來說是絕對不會搞錯的,他們在用餐時甚至規定了喝那種湯便用哪種湯匙。
「那麼……對菜色還滿意嗎?」奧斯卡故意詢問自己的小妹妹,他看到這位小小姐根本就沒吃什麼。
「呃……怎麼說呢?」薩沙伊實在不想打擊好容易在旅途中消瘦下來的小奧斯卡,「相信有些人比我更懂得享受。」這位少女指了指兩手將大龍蝦抱個結實的犯罪之王多拉米。
「恩……恩……哦……」犯罪之王的意思就是:「別理我,盡情享用吧!」
「那麼……薩沙,和安妮去看看你們的房間吧,我本想親自帶你走上一圈的,但是……」小親王沒把話說完,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餐盤,原來他還剩下許多等待處理的美食。
「我知道啦!安妮阿姨,來吧!」薩沙沒有多說一句便和伯爵夫人告退了,不過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並不是因為沒有吃完東西而選擇留下,這位殿下一定是要和他的夥伴們說一些不適合女性聽到的話題。
「真是個好姑娘!」偉克上校望著女士們消失的方向低聲說。「那麼殿下……您有沒有興趣一邊喝酒一邊聽聽我要說的事情?」
「當然,我在等著。」奧斯卡示意左右,所有的侍從都退了出去,他的傳令官則在門外為殿下的親信們拉緊了餐廳的拱門。
「其實也沒什麼!」偉克看到氣氛突然嚴肅起來,他自己倒有些緊張了,「許多位顯赫的大臣都在宮殿正門揭封的那天送來了禮物,您知道,本來打算讓您親自揭封的,但……」
「算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我現在對咱們的新家非常滿意,你知道嗎偉克,我一直害怕你把肯辛特宮搞成多摩爾加那樣的碉堡!」小奧斯卡開心的笑了起來,一旁有從前的罪犯們為殿下叫囂著起哄。
「呵呵……」偉克也笑了,不由自主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坐這些傢伙的身份,但他現在已經沒有一點不自在的感覺。「殿下,我要說您的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那個地方大家難道還沒呆夠嗎?」
「是啊!偉克!你跟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犯罪之王終於放下了已成一副骨架的大龍蝦,「來!我提議!為了改過自新,並且成功走出多摩爾加的偉克上校乾一杯!」
果然,這個提議得到了罪犯們的一致響應,他們都喜歡改過自新這個詞,不過他們並不覺得這個詞用錯了對象。
偉克上校一口喝乾了酒杯中的白葡萄酒,他不在乎這種調笑,「那麼殿下,接下來就是一些官方和非官方的酒會,都是這幾天送到的,我已經為您過濾了一些,還請您不要見怪。」
「沒錯,偉克,無須在意這些事情,你是我的秘書,這是你職權範圍內的事。」奧斯卡輕鬆的揚了揚手裡的刀叉。
「呵呵,謝謝殿下對我的信任,那麼……在近期……」偉克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也就是明天,軍部會召開慶祝對意勝利的祝捷會,這很重要,皇帝陛下點名要您到場。」
奧斯卡聳了聳肩,「我差點忘了,這個家太舒適了,我甚至已經開始變得蠢笨。」少年伸手卸下了一個大蟹鉗,「不過……去他媽的勝利!那種虎頭蛇尾的進攻也可以稱為是勝利?」
小親王藉著啃咬蟹鉗的機會重重的啐了一口,「我倒要看看銀狐會是怎樣一副嘴臉,勝利?真是見鬼!」
偉克對親王的抱怨沒有置評,他對內幕根本就不瞭解,「還有就是後天了,意利亞王室訪問團在專門接待外賓的底穆雷斯宮舉行慶祝兩國邦交恢復正常化的和平紀念酒會!」
奧斯卡差點把剛剛喝到嘴裡的整杯白酒全都噴出來!
「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還有比這更令泰坦人難為情的事嗎?和平紀念酒會!」少年瘋狂的伸出兩隻食指朝前捅著,「鄙視和平!鄙視見鬼的意利亞王室!為了鄙視,我們乾了這杯!」
罪犯們轟然應諾。
偉克只得苦笑,親王做出那種幼稚的動作可絕對不能讓外人看去。
「那麼,接下來就沒什麼了,都林風平浪靜。」偉克結束了自己任職生涯中的第一次簡報。
「哦?風平浪靜?」少年拉過餐巾擦了擦嘴角,「我可不這樣認為!你聽說了嗎?今天上午在都林斯科特大教堂發生了一起行刺事件,天啊!你相信嗎?就在神明的面前,而且這些該死的刺客傷害的還是一位神選的戰士!」
偉克感到事情的嚴重了,「一位安魯子弟?是您的親戚嗎?哦天啊!這種事情我應該知道的,可是我完全……」
「不!偉克,這並不怪你!」奧斯卡可能是喝了一些酒,他現在臉色潮紅,眼睛閃著凶悍的光芒。「一定有人控制了輿論,在都林沒有多少人能阻攔報館排發的消息,那麼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多爾姆.奧勒男爵!」
這位男爵在座位上答應了一聲。
「該是你出場的時候了,沒人能在侵犯安魯之後而逍遙法外,你可以在明天去探望一下我的提克表哥,在他描述那些刺客相貌的時候你可得留心聽著,動員我們的力量,找到他們,讓他們付出代價!我想,他們的結局應該是被倒吊在路燈上,等著血液流淨。」
「是的,我不會讓您失望。」多爾姆.奧勒男爵向親王殿下躬身示意。
「那麼殿下,如果您的吩咐就是這些,那麼您想聽聽巢穴的事情嗎?」男爵走過長桌,他親自為小親王斟滿酒杯。
「當然,不過我已經有所耳聞了,暗黑領域的人們都在盛傳都林出了一位精明強幹的大佬,如果他們的形容沒錯,那麼我要感謝你,你做得非常出色!」
「謝謝殿下,我還是為您展示一下咱們的巢穴吧!」男爵從懷中掏出一紙地圖,那上面精確的勾勒著巢穴的每一條小徑和每一所建築。
「您看,以歌劇院為中心,我用不同的顏色代表一個家族,您看看啊!這些小色塊已經證明您的策略是完全正確的!當我開始聯絡為咱們管理地盤的家族時……怎麼形容呢?應該說他們簡直受寵若驚!他們知道都林巢穴的意義,所以談判極為順利。」男爵興奮的搓著手,這個人也和偉克上校一樣,都林城半年多的生活已令他完全變了個樣子,現在的他能夠輕易調動泰坦黑暗世界中的幾大豪強家族,而且幾乎所有以撈偏門為業的勢力都對他充滿敬畏。
「您看,金色地域代表伏雷明家族,我將博彩業交給他們,儘管他們的賭場仍在裝修,但每週一次的賽馬和賽狗卻已經開盤了,不過他們賺到的每一個籌碼都有咱們的三成抽頭;綠色是代表克裡裡尼家族,萊昂.阿塞阿.克裡裡尼先生曾親自來到都林籌備交接地盤的相應事宜,但很遺憾,當時您不在這裡,萊昂先生是您的老朋友不是嗎?現在的克裡裡尼家族完全控制了都林的毒品市場,他們甚至已經將供貨的對象擴展到上流社會,當然,這一切都做得極為隱秘。在這裡有我們的四成收入,這裡有克裡裡尼家族特別為您讓出的一成,這也是我們最龐大的一筆收入。」
「再然後……藍色的南方盜賊聯盟,他們是一夥職業盜賊,什麼都偷,與他們的談判是最讓人頭疼的,這些傢伙偷盜時全憑直覺和激情,我真害怕他們闖進皇帝的寢宮而不自知,不過我把他們收攏在最小的一塊地域,雖然他們可以在其他區域自由活動,但與其他勢力進行利益分成就夠他們受的了,您知道,伏雷明家族和克裡裡尼家族都是凶名在外的巨鱷,盜賊聯盟惹不起。」
「還有淺灰色,也就是歌劇院中心地區,這裡是西大陸的中間人安全地帶,這裡可以為各種買賣提供公平的環境和安全的保障,由咱們的人直接控制;再有就是黑色的兇手交易區,這個地方是封閉的,外人很難進去,買兇殺人的勾當基本上都是在這裡進行,在這兒我可沒敢要抽頭,這些亡命徒不找麻煩就不錯了,再說咱們肯定有用到他們的時候;還有橙色的奴隸市場,這個地方是由幾位大商人共同出資架構的;還有灰色的中間地帶,我們保證巢穴內的正經商人和經營者的利益不受他人的侵犯;與灰色地帶接壤的是褐色區域,走私集散地,也是由幾個大的走私行會構建的,我們在他們的交易額中抽取一成利潤,您不要小看這一成利潤,這是僅次鴉片的第二大財源;最後就是白色的共管地帶,您知道,咱們的收入中還要包括司法部的那一份,那些貪婪的傢伙從上到下沒有一個是好打發的,他們的士兵需要巡邏,他們的法庭需要有人被審判,他們的檢察官也需要一些額外的補貼,所以這個地區就是巢穴穩定的標誌,司法部可以用這個穩定的區域向皇帝交差。」
「那麼……您看怎麼樣呢?」男爵總算說完了,他拿出手帕抹了一把臉,由這張圖可以聯想到無數東西,他興奮得直發抖。
奧斯卡皺起了眉頭,他突然不喜歡這些事物了,這些東西令他厭煩,親王甚至無法明白的表述這種感覺,也許是水仙郡的行程令他產生了牴觸情緒,他在都林操作的這些事情如果放在水仙郡,那麼他一定會被人們斥為安魯家族有史以來最大的敗類!
現在……姑且這麼說吧!
「男爵閣下,我無法否認您的成就,但……這些家族和交錯的各種勢力之間就沒有爆發過衝突嗎?」
多爾姆.奧勒笑了笑,「殿下,您的策略已經從根本上杜絕了這種可能,因為他們之間沒有利益瓜葛,他們都在經營自己的事業,當然,我不否認以後會出現撈過界的事情,但您應該放心,這違背了我們訂立的遊戲規則,所有人都會將其視為巢穴的敵人,大家會一轟而上,直到這個不守規矩的傢伙再也不敢來都林。」
「不過……殿下,您似乎不太滿意?」男爵終於察覺到小親王的臉上並未出現歡欣鼓舞的表情。
「呃……我是說……」奧斯卡斟酌著,儘管他不想對這些事情多加過問,但他又不想給自己的親信潑冷水。「我是想說,你怎麼始終都沒提到這條紅線代表什麼地域?」奧斯卡總算找到了話題。
「這條紅線!」多爾姆.奧勒顯然愣了一下,雖然他不打算提及,卻也不是為了隱瞞親王殿下,「哦……那是……那是紅燈街。」
奧斯卡想起來了,「之前你就提到在紅燈街遇到了麻煩,怎麼?現在仍然未能解決嗎?」
「殿下……不是……不是這樣的!」多爾姆.奧勒突然猶豫起來,他不想承認自己在處理紅燈街的問題時摻入了私情。「您應該親自去那瞭解一下!真的!還有紅燈街的那位夫人,我覺得您實在有必要……」
「多爾姆!」奧斯卡打斷了男爵,「你的意思是說我是要去逛窯子?還是去見識一下那個婊子?」
「殿下!」男爵的臉色突然變得極為嚴肅!「您不應該那樣稱呼佐埃拉,她是一位……」
「等等!等等!」犯罪之王已經感到了男爵語氣的不正常,「她叫佐埃拉!哎呀呀呀呀!你看看你!叫得多麼親熱啊!你這個傢伙一定隱瞞了一些事情!」
「是啊!」騙子管家點了點頭,「我剛剛才想起來,我們的奧勒男爵正處在血氣方剛的年紀,而且他仍是個單身漢!」
「沒錯!」前聖騎士薩爾拉.德羅夏也來湊熱鬧了,「在我的故鄉,沒有什麼是比流氓和妓女的結合更令人……」
「閉嘴!你這頭散發著惡臭的刺蝟!」多爾姆.奧勒在說話時已經衝到薩爾拉的身邊並提起了他的衣領,「你這個髒東西!想跟我決鬥嗎?」
薩爾拉被嚇了一跳,他知道自己已經把精善控制情緒的男爵給激怒了!
「多爾姆!行了!」奧斯卡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切,他對那位紅燈街的大佬已經充滿了好奇,這位夫人不但在男人的世界中豎起一面戰旗,並且她還擁有超絕的個人魅力,不然的話她絕對無法將冷酷無情的男爵迷到這般田地。
「多爾姆,為我安排時間和地點吧!」奧斯卡的嘴角帶著笑,難得遇到值得期待的女性。
「呼!」多爾姆長出了一口氣,他確實被氣得不輕,殿下不是已經表態了嗎!那麼就等著看看佐埃拉在加入他們的小團體之後是怎麼調理這些臭蟲的!
「殿下,時間的話就看您方不方便了,地點就在佐埃拉夫人的大本營,紅燈街的狗咬狗俱樂部!」
「什麼?你說什麼地方?」奧斯卡驚詫極了。
「紅燈街的狗咬狗俱樂部,您怎麼了?難道您也聽說過這個俱樂部的大名?」男爵被小親王的反應嚇了一跳。
「是狗咬狗俱樂部嗎?」奧斯卡突然笑了起來,他更加期待這次會面了,如果他的估計沒錯,那麼這位佐埃拉夫人十有八九便是水仙軍事統治局負責都林地區諜報工作的副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