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歷791年9月29日,南部山區天晴無雨。歷史按照它本已安排好的順序靜靜的發生發展著。意利亞王國與泰坦帝國的國境線在茂密的山林和險峻的大山之間綿延近百公里。此時它正呈現出一片安靜祥和的景象,人們似乎並不擔心兩國政府之間的緊張局勢,不過許多事情是連當事人也無法估計的。
29日夜,持續的緊張令西爾維奧.伯裡科准將感到無法入眠,這位准將是當地人,他的家就在自己防守的這段邊界後面的小城裡。
准將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但這沒有什麼作用,幾天來發生的一切又像倒豆子一樣湧進自己的腦海,他不喜歡戰爭,所以當意利亞王室的訪問團通過自己的邊防哨卡時,他是由衷的表示歡迎。可這個世界上的事並不是自己想當然的那樣,就在意利亞的代表通過邊境的第二天,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的信使便出現在他的辦公室。
准將清楚得記得自己接到密令時的緊張表情,「命你部在得到代號之後即刻發動對意利亞境內軍事目標的攻勢,其重點在於攻佔或摧毀漢伐斯立德要塞。」
西爾維奧翻了個身,去年神誕節的時候自己曾被意利亞漢伐斯立德要塞的指揮官請去做客,那位指揮官是個熱情的威爾尼斯人,想想就覺著彆扭,也許是在明天,也許是在後天,自己就要帶著一個整編山地軍去敲人家的門。
西爾維奧又一次閉上眼睛,他希望自己能有一夜安眠。
「該死的!」准將痛苦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就在他要睡著的時候竟有一個大膽的傢伙敲響了房門。
門外是自己的勤務兵,勤務兵旁邊是一個臉上帶著風塵和汗水的通訊官。
「近衛軍第八軍區第二軍軍長西爾維奧.伯裡科准將?」通訊官攥緊了手中的文書。
「是的!我是!」該來的準會來,西爾維奧將軍服的扣子一個一個的繫緊。
「集團軍司令部密令。」
准將接過文件展了開來。
「19日凌晨4時,集團軍所屬攻擊部隊迎接『布拉利格的春天』。」
准將向通訊官笑了笑,「也是咱們軍人的春天!」
通訊官鄭重的點了點頭,「沒錯准將閣下,戰爭就如同軍人的春天。」
意利亞東北部邊疆,門蘇拉山口是他的門戶。安魯公爵的領地與意利亞王國並不接壤,但自從安魯得知自己的子弟被一群意利亞傭兵狠狠的教訓一頓之後,安魯便派出了兩支方面軍的主力騎兵通過斯洛文裡亞王國境內出現在南部山區與意利亞接壤的這處邊境線上。
斯洛文裡亞國王對安魯家族這種公然踐踏他國領土的行為竟然連抱怨都沒有發出一句,這位國王知道,就算他提出抗議也是無濟於事的,再說事不關己,完全沒有必要在一位父親給兒子復仇的時候上去填亂。
19日凌晨4時,水仙騎士團李斯特方面軍的營地內空蕩蕩的,騎士們也許都在睡覺,不過他們也許都出門了。營地似乎只有一兩個活動的身影,但那是職夜的騎士在清理輜重。這是不是說明騎士們真的不在這裡?轉過幾座營帳,答案便已經很清楚,水仙騎士搭建的巨大馬捨同樣空空如也,就在深夜,騎士們駕御著戰馬消失在邊境內側的山林之中。
南方山區的森林邊緣就是國境線,森林中偶爾傳出一兩聲犬吠,那是軍犬的叫聲,不過在邊境那邊的意利亞人看來,這個夜晚還是很平常的,與往日的暗夜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啟明星孤單的旋在低空,天就快亮了,已經有早起的鳥兒在樹林中鳴叫。
「布拉利格的春天?」水仙騎士團李斯特方面軍總司令維吉爾.布拉斯中將看了一眼遠方的山巒,「什麼時候水仙騎士團變得要服從軍部的命令了?」
回答他的是寇蘭方面軍總司令米歇爾.多倫波中將,「看開點,連衛護光明神的水仙騎士都要掉過矛頭對付西方王國,那麼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了!」
「也許我們能一直攻到羅曼教廷,那裡不也是意利亞王國的首都嗎?」維吉爾躍上了馬背。
「沒錯!我們的目標就是那裡,希望到時候教宗陛下不會給咱們擺臉色。」
「我們只帶著一個月的口糧,你認為我們會看到教宗陛下的臉孔嗎?」維吉爾顯然對這個目標不抱希望。
「應該差不多吧!」米歇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意利亞王國連支像樣的騎兵隊伍都沒有,而我們身後是兩個主力騎兵軍共計一萬九千人,你認為我們會被攔在某個地方嗎?」
「哈哈!米歇爾!我已經想好了!」維吉爾晃了晃一直被自己拿在手裡的南方軍作戰計劃。「讓這個見鬼去吧!我可不會用我寶貴的騎士去進攻意利亞的要塞,你知道嗎?據說大陸內地的城市都是不設防的,咱們可以繞過那些要塞,直接從大路走過他們的城市。那樣要比任何形式的進攻都震撼得多!」
「你會給公爵惹麻煩的。」米歇爾有點猶豫,「畢竟這次作戰計劃也是公爵同意了的。」
「沒必要那麼謹慎,」維吉爾笑了起來,「難道你忘記公爵密令上的口吻了嗎?咱們的統帥希望咱們進行的是一場極為放鬆的進攻。要不然……我走大路,要塞交給你?」
米歇爾向地上吐了口口水,「維吉爾,說真的,你的建議已經證明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雜種!」
維吉爾中將哈哈大笑,他用馬刺紮了一下戰馬的肚子,「李斯特方面軍!吹出擊號,至於寇蘭的傢伙們,他們願意的話就讓他們跟在咱們的屁股後面吃塵土。」
米歇爾揮手召來自己的傳令兵,「吹衝鋒號吧!但別讓李斯特地區的孩子們跑在前面,他們會迷路。」這位統帥也不甘示弱。
兩聲悠長的號角在森林中遊蕩了一會兒,緊接著它便飄向門蘇拉山口的那一邊。
森林中行出了一名騎士,他已經踏上意利亞王國的領土了,緊接著,像變戲法一樣,無數騎士奔出森林,他們在移動中匯聚成一把尖利的剪刀。剪刀的兩個鋒刃向鉗形的山口飛速突進。一路上,煙塵漫天,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列燒灼的戰車碾過了寧靜的山口峽谷。
同樣是凌晨4時,意利亞王國,漢伐斯立德要塞,守衛城牆的士兵沒有像往常那樣打瞌睡,他們知道泰坦人在最近做出了一些十分不友好的舉動,王國這邊的邊境哨卡已被泰坦的邊防部隊拆除了,守衛哨卡的士兵被泰坦人趕了回來,不過幸虧對面的那些山地戰士手下留情,至今他們仍未出現傷亡。
一根鉤索「噹」的一聲落在城牆上,衛兵沒有注意,他們距離事發地點稍微遠了一些。
山地戰士摸上來了,最初是一個,然後是兩個,再然後上來了整整一個小隊!
這些戰士沒有穿戴鎧甲,他們的打扮更像是獵人。獵人們在成功登上城牆之後便散了開來,他們有的進入要塞北端的敵樓,有的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守衛士兵的身後。
要塞城牆上值夜的士兵並不多,幾乎每一個垛口只有一名。山地戰士已經清除了四個垛口,可是突然!敵樓中冒出火光!登上城樓的泰坦人咬了咬牙,他們必須撤進敵樓了,那裡是控制吊橋的中樞!
意利亞人的警號響了起來,要塞沸騰了,每一棟建築都湧出穿戴不整的士兵。營地點起篝火,火光中閃爍著無數荒不擇路的身影。城牆藏兵洞內的士兵被長官驅趕著跑了出來,他們有的奔向出事的敵樓,有的抱著大捆大捆的箭矢衝向狙擊垛口。
「點火箭!點火箭!」
「讓咱們看看黑夜裡到底有什麼!」軍官的聲音在整個城牆上迴盪。
很快!無數火箭劃過夜空,它們的光芒點燃了北方的天際。意利亞人膽怯的望著灰茫茫的森林,彷彿那裡居住著凶殘的猛獸。
火箭下落,時間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火箭的光輝映出了黑暗的山林,大地已經不是地面那麼簡單了!
意利亞士兵難以置信的看著遠處山林的邊緣,人!無數的人!無數手持刀槍,身披鎧甲的人!
一名戰士終於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他扭回頭,向自己的身後大聲嘶喊!
「泰坦人!」
「進攻!」西爾維奧說得非常輕,但他身邊所有的傳令官都聽到了。
號角在整個山林中迴盪,攻擊要塞的部隊陸續走出森林。沒有人吶喊,沒有人叫囂,戰士們用整個心神享受著大戰前的寂靜。
西爾維奧是一個能幹的將軍,儘管他對戰爭並不熱中,他要求自己的軍團在進攻時不能像野蠻人那樣喊著各種各樣的口號,他要求山地戰士用沉默給敵人以更大的壓力,這種沉默要在與敵人接戰時化作爆炸的熱量,要在敵人的心驚膽顫中將他們的抵抗化為烏有。
事實證明,西爾維奧成功了!意利亞士兵被泰坦人的沉默迷惑了,箭矢失去準頭,驚慌取代責任,和平怎麼會突然結束?要塞下面為何會突然出現這麼多一言不發的泰坦人?
城防司令趕了過來,他敦促士兵們放箭,他敦促士兵們準備火油和滾木,但他忘記了,要塞的敵樓仍在燃燒,戰鬥已經打響。
西爾是偷襲小隊的隊長,他出身山區一個普通的獵戶家庭,不過在戰場上是沒人在乎這個的,他的小隊已經完蛋了,樓下都是意利亞士兵,他的戰士們拚死也沒有守住樓口。西爾從敵樓的箭窗向外望了望,那裡有他無數個戰友,這位小隊長咬了咬牙,他只是個獵戶的兒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出現在意利亞人的要塞裡,他也不知道跟隨自己多年的戰士為何要送命,他只清楚一點,就像將軍在出征前交代他的那樣,如果他的小隊不能放下要塞的吊橋,那麼死的也許不是他,但卻是更多個獵戶的兒子。
要塞吊橋巨大的絞盤不是人力能夠破壞的,西爾砍斷了控制絞盤的繩索,只聽一陣嘎嘎的金屬聲過後,沉重的吊橋砸在地上激起的煙塵已經瀰漫了整座敵樓。
意利亞人瘋狂的衝了上來,但登上樓梯的士兵卻接連滑倒,倒下的士兵掙扎著爬了起來,如果不將吊橋放下,那麼他們的命運無疑和樓下被亂刀分屍的泰坦人一樣慘。
西爾擎著一支火把,他笑吟吟的望著倒滿一地的松油,如果真像將軍說的那樣,自己可以被追贈帝國勇士獎章,那麼就代表著他的老父和弟弟再也不用交稅!這筆生意划得來!
突然!整座敵樓劇烈的燃燒起來,那沖天的烈焰就像神誕節時的煙火。
「敢死隊完了!西爾老大哥和他的戰士們都完了!」正在向要塞接近的戰士方陣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像西爾一樣,大部分的戰士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突然進攻別人家的城市,可軍人不習慣問理由,他們只懂得服從命令,儘管對殺人放火沒有概念,可當犧牲出現在他們身邊時,當從前的戰友全身噴火的從敵人的要塞跌進護城河時,他們憤怒了,他們盲目了,他們是軍人,一點點仇恨、一點點怒火就足夠令整個團隊喪失理智。
「殺啊!殺光這些意利亞人!給西爾老大哥報仇!」不知是誰聲嘶力竭的叫喊起來。
「殺!」泰坦的整個陣營都憤怒了!
箭雨呼嘯起來,燃燒的滾木砸落下來,山地戰士的哭喊和怒吼響成一片。吊橋放下了,但圍繞城門的爭奪仍在繼續,漢伐斯立德要塞的城防司令將整整一個團隊都堵在了城門口,敵樓的陷落出乎他的意料,泰坦的山地戰士多得令他難以接受,條石和沙袋已經運不上來了,他現在只能用人命和屍首來填補就要陷落的城門。
火光映紅了天邊的啟明星,妖異的星光閃爍著人們從未見過的血紅。撕殺的雙方祈求著遠天上的同一個神明,他們的口中念頌著一樣的禱詞。光明神似乎不忍看到這一切,所以他乾脆不予理會,任由士兵將刀槍刺入對方的身體,任由火油燃燒子民的身軀。
這是戰爭,戰爭的雙方都無法得到神明的救贖。
攻城梯被整個掀翻,山地戰士驚叫著砸向城下的人群,他們有的很幸運,戰友的身體承接了他們的重量,可有的就倒霉透了,他們直接砸進戰友豎起的長槍。
箭雨的壓制仍然十分厲害,山地戰士不得不將盾牌頂在頭上,但登城仍在繼續,總會有人幸運的擺脫攻擊,他們成功的翻上城牆,可這並不是結束,意利亞人十倍二十倍的撲了上來,登上城牆的山地戰士根本沒有立足之地。他們痛苦的撕殺,並痛苦的死去,也許他們滿腹怨言,但這就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西爾維奧准將擦拭著額頭上不斷滴落的汗珠,說真的,這種場面他也沒見過,他緊張極了,他害怕極了,他害怕又一個小隊在城牆下消散,他害怕又一個中隊成為填補城門的屍骨。
「不能這樣了!」准將自言自語的嘀咕著。他的軍團在各自為戰,負責攻擊城門的正在攀牆,負責攻頂的卻不斷消耗在城門。
「所有中隊以上的軍官都必須站在隊伍的前面,一師師長組織敢死隊,必須衝出城門。」
命令很快就傳到接敵第一線,師長終於找到了他的團長,團長也聯絡上他的隊長,一支又一支的敢死隊被挑了出來,長官們全部衝上鋒線,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
城門內側的意利亞人正在退卻,其實他們一直在退卻,泰坦人將帶尖刺的盾牌排成一列,盾牌的後面不是刀斧手,而是清一色的弓箭手,高大厚實的硬木盾牌擋住了刀槍和飛斧,弓箭手在盾牌後不斷開弓。鋒線上的抵抗終於弱了下來,當盾牌手感到壓力一輕的時候,敢死隊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領頭的是一位上校師長,他手持一把騎士劍,像瘋狂的精神病人一樣叫囂。在他的身後,是他的師裡面最後的一支部隊,他們必須衝出意利亞人的封鎖。
傷者被戰友踩在腳下,用同伴的屍體抵擋箭矢,前鋒不斷的左衝又突,身邊的一切都是他們攻擊的目標!不斷湧入城門的山地戰士接替了戰友的位置,可瞬間他們又被敵人的刺槍給壓了回去,弓箭手被擠出城門,盾牌也被扔在一邊,只有刀斧在互相撞擊,只有人體在相互搏鬥。
泰坦的戰士們突然發現他們已經進入城門後的開闊地了,通往城牆的階梯就在他們的身側,可這時他們卻聽到前面傳來悲切的呼聲。
「師長犧牲了!師長犧牲了!」
「他被意利亞狗子挑在槍頭上!」
戰士們剛剛放開的心懷又緊繃起來!他們就要勝利了不是嗎?可意利亞人竟然殺害了他們的師長,而且還不放棄對他的侮辱。
「把師長的遺體搶回來!」
「搶回師長!」
泰坦的戰士又一次憤怒了,他們大聲叫著師長的名字,沒頭沒腦的向敵人發動悍不畏死的衝鋒。
「衝進去了!」泰坦帝國近衛軍第八軍區第二軍的參謀長興奮的搓起手。
「嗯!是啊!進去了!」西爾維奧准將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的能力和前途都被一道城門驗證了。「命令!全軍壓上!二師清掃城牆,一師殘餘部隊鞏固城門,三師的騎兵團向要塞縱深掃蕩,告訴三師師長,掃蕩的步伐可以放慢一些,我們不介意多收集一些俘虜。」
參謀長瞭然的點了點頭,俘虜是一種值得炫耀的戰爭資本,他們第二軍揚眉吐氣的時刻就要到了,這位將軍拜別軍長,他親自帶著傳令兵向鋒線趕了過去。
西爾維奧則慢慢的踱出樹林,漢伐斯立德要塞已經是他的了,他的戰士很快就會衝上城牆,把那些意利亞人一個一個的扔下來,就像他們剛才對我們做的那樣。
西爾維奧有些得意的看著自己的部隊不斷的湧入城門,他的突襲成功了!一張帝國皇帝親自簽發的嘉獎令已經落在他的口袋,也許帝國勇士勳章也會落進腰包,不過……等等!
「你們停下,擔架上的是誰?」准將截住了正在撤往森林中死傷聚集點的幾名士兵。
「將軍,是突擊隊的西爾隊長,我們從護城河裡將他撈了上來。」
西爾維奧從馬上跳了下來,西爾!他從小就認識!西爾一家為西爾維奧的父親捕獵,這個孩子的名字還是跟隨自己的姓名的,在剛剛入伍時,西爾就充當准將的隨從。
「西爾!你還好嗎?」准將已經認不出那個高大健壯的山地戰士了,這位突擊隊長被火燒得縮小了好幾圈。
「勳……勳章……勇士……」
「是的……勳章!」西爾維奧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的眼裡湧出淚水,「老夥計!沒錯!是帝國勇士勳章,你的家人會因而得到土地、榮譽,你的父親再也不必為冬天上山狩獵而煩惱了!西爾,給我活下去!你這傢伙會是一個小財主!」
「活下去……」西爾痛苦的呻吟著,他已經對生存不抱希望了,沒有人能忍受自己的身上散發出燒烤死屍般的惡臭。
「是的!活下去!」西爾維奧放開了老夥計的手,他將自己的將軍配劍壓在了西爾的胸口。
「轉告軍醫官,」准將向抬擔架的士兵命令到,「如果救不了這名即將獲得帝國勇士勳章的戰士的話,這把劍就會斬下他的頭顱。」
西爾維奧目送著這隊戰士走向森林中的死傷聚集點,可當他轉過頭的時候,他驚呆了!負責戰場衛護的預備隊員抬著無數擔架正經過他的身邊,他置身在一片淒慘的呼號之中。
「將軍!我們勝利了嗎?」一個斷去手臂的戰士在向自己的統帥敬禮。
「將軍!我殺了四個!」一個年輕的士兵緊壓著就要流出傷口的腸子,他的臉上寫滿自豪。
「將軍……」
「將軍……」
每一個經過西爾維奧的士兵都拖著重傷的身軀向給他們帶來勝利的統帥敬軍禮。
西爾維奧嚅囔著說不出一句話,他的臉色發白,指甲已經刺進手掌。
「傳令兵!」
「是將軍!」
「我改變主意了!」西爾維奧邊說邊為一位重傷昏迷的戰士蓋上了自己的披風,他感到冥冥中似乎有一隻惡魔的爪子在瘋狂的撕扯他的咽喉!
「命令第三師帶上火種,我不想要漢伐斯立德,我現在只想讓它燃燒!」
清晨,朝陽一如既往的灑下絢爛的霞光,在這霧藹一般的光暈中,泰坦軍人高高的舉起了屠刀。
「不愧是神選的戰士!」外務大臣底菲.勒穆斯侯爵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小親王抖了抖手中的戰報,「代號為『布拉利格的春天』的行動已經進行了七個小時,沒想到水仙騎士團的兩支萬人部隊竟向前突進了四十公里!他們甚至還衝散了兩座軍營。據戰報上說,他們連一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遇到。」
奧斯卡無所謂的攤了攤手,「也許這次行動根本就不必使用水仙騎士團。」
底菲.勒穆斯侯爵搖了搖頭,「近衛軍已經很久沒有經歷戰爭了,軍部這樣做無非是想增加勝算。」
「如果西方王國出面干涉怎麼辦?」奧斯卡不想給對面的老人增加籌碼。「連我都知道意利亞和法蘭王國是堅定的盟友。」
老外交官這回終於坐直了身子,「是的,法蘭王國一定會出面干預,但至少他們不會做出不理智的舉動,因為誰都知道,十個意利亞也不是泰坦的對手,而且這次軍部還動員了水仙騎士團參戰,這進一步表明我國皇帝堅決打擊對手的決心。」
「哦……」少年恍然大悟!「你們是在利用水仙騎士團的威信震懾那些極不老實的西方王國。」
「不!殿下!不是『你們』,而是『我們』」!老侯爵糾正著小親王。
「是的!我們!」奧斯卡點了點頭。「那麼我們是不是該出去了?」
外務大臣看了看時間,「沒錯殿下,我們要去迎接意利亞來的客人!哦年輕人!幫我一把!」
奧斯卡幫助吃力的老侯爵站了起來。
「閣下,說真的,我們的軍隊正在人家的國土上作戰,我覺得現在自己做的這些實在是太荒謬了!」
「殿下,我只能說……習慣就好!」
奧斯卡怔了怔!「呵呵,好像最近還有人跟我這麼說過,同樣是欺騙,但我還是樂於接受前些日子的那種。」
外務大臣拖著少年的手行出米達麗宮,當他看到鑲有意利亞王室圖騰的馬車已經停在宮前走道上時不禁叮囑了少年一句。
「小傢伙,就像我教你的那樣,可別說錯話嘍!」
奧斯卡翻了個白眼,怎麼習慣欺騙的人都是一個口吻?繆拉是這樣,這位老侯爵也是這樣!少年歎了一口氣,他知道按照目前的情況發展下去,自己也會在不久的將來變得習慣這一切的!
意利亞王室馬車的車門被儀仗騎士打開了。
少年立刻就將燦爛的笑容堆在臉上,「遠從意利亞曼駑埃爾王朝而來的客人們!泰坦帝國親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謹代表他的祖國歡迎你們的到來,我帶來了帝國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對您們最真誠的問候!」
「殺!殺光這些狗子!」一名傷兵在大篷車上向跪滿一地的俘兵大聲叫罵著。
西爾維奧准將統帥的第八軍區第二軍已經完成了任務,他們將戰俘搜攏起來,並開始了有計劃的屠殺。
正像西爾維奧命令中形容的那樣,漢伐斯立德正在燃燒,山地戰士砍伐了粗壯的樹木,這些樹木被堆積在要塞的城牆下面,當城牆的磚石被烤得鬆軟的時候,這座要塞便會轟的一聲塌向地面,於是山地戰士便徹底的滿意了。
有一些殘餘逃進了南方的山林,西爾維奧命令第三師的騎兵繼續追擊,而且他還交代,不留活口,因為大屠殺已經開始了,一點點仁慈也是多餘的舉動。
意利亞戰俘被集中在面朝要塞北牆的山坡上,那裡正是第二軍發動進攻的地方,這些可憐的士兵被反綁著雙手,他們像身後的鄶子手哀求,他們像每一個經過他們身邊的泰坦戰士哀求,可他們換來的只是斷頭一刀和山地戰士的口水。
「省省吧!你們這些該死的豬玀!我的隊長和團長因你們而死!你們都要給他陪葬!」一位年輕的戰士踹倒了一個抱著他的大腿不放的傢伙。
「一師的兄弟們!手腳別太快了!」站在屠場外圍看熱鬧的戰士大聲提點著。「刀要揀那些捲了刃的!想想你們的師長!在這幫狗子的脖子上多磨一磨!」
「不用你們操心!」
負責清理戰俘的是參加城門爭奪戰的第一師,他們只剩下一個團的編制。鮮血流淨了,恐懼也不再有了,現在這些戰士的心中只有仇恨!
面前這個傢伙像極了刺死師長的人,宰了他!讓他那骯髒的血液灑到半空!還有這個,這個傢伙有點像殺死團長的那個,刀要劈得慢一點,就像兄弟們說的,要在他的脖子上好好磨一磨。
平靜的山坡曾是遊人沐浴陽光的理想場所,可現在它卻成了地獄,它成了地獄最深處的那層!陽光映襯著殺戮者扭曲至極的面孔,刀頭抬起又落下,成片成群的殘肢歪倒在地,成捆成批的頭顱順著山坡翻滾著落入護城河。
敵人的屍體不要去理會,任他們丟棄在戰場,任他們在護城河中發臭,倒是那些活著的傢伙必須處理,「殺死他們!」「殺死他們!」「如果不是他們我們幹嘛要到這裡來受罪!」
殺人者信奉的是最簡單的邏輯,他們像動物一樣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現在一方被咬得筋疲力盡了,現在一方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了!泰坦戰士露出笑臉,他們不斷的咒罵,他們不斷的揮刀,屠刀就是猛獸的巨口,它們必須撕碎敵人的血肉。
近衛軍戰士的凶性被激發出來了,但無法原諒的是他們選擇了一個最為變態的方式。
「你們!你們!還有你們!」一位軍官大聲吆喝起來,「別看熱鬧了!我們要離開這裡了!一個對一個!快點!」
圍觀的山地戰士一轟而上,他們早就不耐煩了,敵人不再求饒了,他們顫抖的跪在地上不斷的禱告,那禱詞也是為泰坦人所熟悉的,「救恕?救恕?」這個時候怎麼能提起偉大的光明神呢?
正在瘋狂屠殺的戰士突然頓了頓,自己在做什麼?神明會原諒嗎?看看靴子上沾滿的腥血,在看看一路殺來的屠場,神明不會寬恕自己的,敵人也不會寬恕自己的!
殺戮已經不再有樂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怖!泰坦戰士迅速的揮舞著兵刃,既然罪責已經無法得到神明的寬恕,那麼為什麼不再多殺一個?既然是與敵人生死相拼,那為什麼不將眼前的這些殺得一乾二淨呢?
戰爭是什麼?戰爭並不是人類總結出的那些東西,它是地獄深處的冥王放置在人世間的魔盒,現在,這個盒子已經打開了!
「我感到我的雙眼正在顫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盯著珠寶盒裡綻放著的光芒發出如此讚歎。
西奧多.曼駑埃爾王子將精緻的珠寶盒向親王手邊推了推,「殿下,這件小東西與您受到的傷害相比簡直微不足道,不過這是我的母后特地為您挑選的,希望您能接受。」
奧斯卡嘿嘿的笑了起來,他看到老外交官正在衝他點頭,「既然是貴國王后陛下的恩賜……那麼我便不客氣了。」
少年將禮盒收到一邊,他的隨從埃勃男爵恭敬的接了過去。
「王子殿下,公主是不是病了?我看她的臉色非常不好。」奧斯卡好心提醒。
西奧多王子突然用狠厲的眼神瞪了一下自己的妹妹,這位意利亞公主不得不開口了!
「親王殿下,謝謝您的關心,我沒有什麼,只是在今天早上得知了一些非常不好的消息。」卡羅阿西亞.曼駑埃爾公主用充滿嘲諷的目光斜看著小親王,她感到王子又捅了捅她的胳膊。
「哦是嗎?」奧斯卡自然知道早上傳來的會是什麼消息,他將身體向沙發上靠了靠,現在該是老騙子上場的時候了。
「公主殿下,如果您得到的是一個不幸的消息,那麼我倒是有所瞭解。」泰坦外務大臣底菲.勒穆斯侯爵低沉的說。
「那麼我能否向您確認那個消息呢?」卡羅阿西亞公主盡量壓抑著自己的怒火。
「當然,今天晨時,泰坦帝國軍部所屬南方集團軍群向貴國境內的軍事目標發動了一次進攻;同時,泰坦帝國東疆總督安魯公爵的私人武裝也已經進入貴國領土。」
「那麼……您……您能為我解釋一下貴國的舉動所代表的含義嗎?」卡羅阿西亞公主的手指已因用力而變得異常蒼白。
「殿下……」底菲.勒穆斯這個老傢伙痛心疾首的長歎出聲,「我個人認為意利亞王國是泰坦的摯友,可很明顯,我國的軍人並不這樣認為,我希望在陪同二位覲見我國皇帝之後能夠爭取到完滿解決爭端的辦法。」
卡羅阿西亞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
「哦對了!」奧斯卡的聲音響了起來,「王子殿下,我並沒聽說貴國出產鑽石,那麼王后陛下慷慨增予我的那顆碩大的鑽石是不是產自海外呢?」
「哦……是的!」西奧多.曼駑埃爾王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泰坦軍隊的進攻,他自顧自的與小親王聊了起來。「您知道嗎?那是產自遙遠的非羅大陸,是海船經過數萬里的路途運抵我國的珍寶。」
「我真的非常羨慕!海洋!天啊!您可能不會相信,我甚至根本就沒有見識過他的壯闊!」奧斯卡由衷的贊到。
「呵呵,是啊,殿下您深居內陸,不過請相信我,當您見識過那種無邊無際的蔚藍之後,您一定不會捨得離開大海一步。」西奧多王子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他對大海有著深厚的感情,並不是因為他的王國因大海而興盛,只是一個男子漢特有的壯闊胸襟促使他深愛著海疆。
「哦!我真的非常非常嚮往!」奧斯卡露出一臉的陶醉表情。
「當然,我會向我的父王陳述您的願望,到時希望您能夠來羅曼作客。」西奧多王子似乎十分熱情。
「這是正式的邀請嗎?」奧斯卡此時已真的有些期待了!
「當然!」還沒等王子回答,卡羅阿西亞公主便已搶先發言,「曼駑埃爾王家的歷史上還不曾做過違背諾言的事,不像這個世界上的某些皇者,再說親王殿下您的記性也太差了吧?安魯家族的水仙騎士團不是已經在我國『作客』了嗎?」
「卡羅阿西亞!」西奧多王子突然發出一聲斷喝!「出去!」
公主看了看一臉陰霾的哥哥,又看了看閉目養神的外務大臣,最後她把目光停在錯愕的小親王身上,「我會走的!但我想讓莫瑞塞特皇室知道,曼駑埃爾王家至少還有我,不會屈服!」
「永遠都不會!」這最後一句話是公主向自己的哥哥吼出的。
「抱……抱歉!」西奧多王子的額頭已經見汗了,他的妹妹公開指責了泰坦皇室,這已經算作是嚴重的外交事件了。
「不!」奧斯卡收回了仍然盯著客室門口的目光,這位少年對意利亞公主極為讚賞。「不,王子殿下,說抱歉的應該是我!」
外務大臣底菲.勒穆斯侯爵猛的睜開眼睛,少年的這句話可不是劇本上的。
「對我們兩國之間發生的誤會我只能深表歉意,但就像公主說的那樣,曼駑埃爾王家沒有必要屈服,因為問題根本不在你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我們共同努力,找出那個陰謀將泰坦和他的摯友意利亞王國捲入戰爭的罪魁禍首。」
西奧多王子有些來不及反應,他以為這裡沒人敢說實話。
「王子殿下,」奧斯卡突然站了起來,「回去安慰一下你的妹妹吧,您在為她驕傲,這我看得出來,而且您應該為她驕傲!所以我覺得會見應該結束了,您應該去告訴她,她為意利亞贏得了尊重和榮耀!」
「親王……親王殿下……」曼駑埃爾王家的西奧多王子已經完全不知所措了。
空蕩蕩的會客室就剩下了老侯爵和小親王兩個人,小親王在把玩意利亞王室送給他的那件漂亮的禮物,而外務部的老侯爵則皺著眉頭細數手裡的藥片。
「殿下,您似乎並沒有領會劇本的主旨?」
「侯爵閣下,我領會得雖然不比你深刻,但我絕對清楚,而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只是不想陪你玩了!」
「您認為這是遊戲?」
「沒錯!」奧斯卡坐直了身子,「就是一場遊戲,我雖然換了一種玩法,但您覺得我們會有什麼損失嗎?我們的軍隊仍然在進攻,意利亞王室仍然對此一籌莫展,我只是為那位王子指明了努力的方向而已,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其實老侯爵也認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相反,小親王對意利亞王室的尊重還會給那位王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會明白莫瑞塞特皇室並不是完全不講理的。
「那麼……接下來的劇本……」
「接下來就是你的事了!」奧斯卡收回了大鑽石,他巴不得的要拿給薩沙和安妮去開開眼界。
「可……可您是欽差大臣。」
「沒錯,我是欽差大臣,雖然我仍會陪同意利亞王室訪問團前往都林,但您不能再指望我跟您合演那個劇本了!」
「呃……隨您的便吧!」老侯爵馬上就放棄了,他沒有辦法命令一位親王。
「勒穆斯侯爵閣下,高興點,至少咱們最初的合作仍算非常成功!」小親王說完便丟下老外交官獨自去了,臨走時他還不忘嘀咕一句,「戰爭就是迫使敵人服從我們的意志……那太簡單啦!」
戰爭,戰爭就是迫使敵人服從我們的意志,對於漢伐斯立德唯一倖存的二十九名軍人來說,即使對方是敵人,但他們的意志卻必須服從。侵略者要求他們將屠場上的屍首全部投進已燒成一個大火爐的漢伐斯立德,服從!服從!在恐懼的、血腥的屠殺面前,意志崩潰了,鬥志消散了,似乎連頭腦也喪失了思考的機能。
倖存的二十九名軍人機械一般運動著,他們將那些曾經與他們一樣鮮活的軀體投入火場。負責看守的泰坦士兵紛紛用手帕蒙住口鼻,那氣味實在是太難聞了!他們有些奇怪,為什麼搬運屍體的俘虜一點也不在乎。
一位山地軍官向手下的戰士們打了個眼色,弓箭被搭在弦上,一陣嗡嗡的顫動之後,最後倖存的俘虜還是沒有擺脫幻滅的命運,他們解脫了。
可戰爭仍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