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一片喜慶,將相共飲,漢夷同樂,萬民歡騰。
徐子陵於東征軍迎回的第二天,悄然而出,騎著未名,不驚擾一人,單騎往西而去。天下注目洛陽,正好是他這個華夏之主隱蹤良機。
雖然長安處的內應探子常有消息傳回,但徐子陵,還覺得必須親去,因地制宜以制定破李唐大計。
李唐雖敗逃而歸,但元氣並未大傷,虎賁尚有近半,精銳也歷戰後也更仇視華夏。
雖然再攻洛陽那是夢話,可只要堅守潼關、漢中、太原、長安等城,華夏想強攻而下,恐怕還得賠上不少人命。西突厥於北虎視眈眈,統葉護無日不想華夏與李唐死磕,還有吐蕃的贊布,也蠢蠢欲動。華夏歷百戰皆先敗後勝,逆轉戰局。徐子陵覺得這種逆轉的勝利犧牲太多,華夏民眾再難承受折損,所以日後與李唐、西突厥、吐蕃等無論對戰還是決戰,都不能再用,否則,便會像波斯和東羅馬一樣,國家為之衰亡、崩潰。
更重要的是,拿下李唐,斷不能再填堆人命,以人海戰術,否則不但華夏李唐大傷元氣,而且漢族內部也會仇視分裂。
長安人與洛陽人,一旦於最後的大決戰中死磕到底,那麼兩城百姓必仇恨不解。
之前,徐子陵曾分批釋放李唐新兵。目的就是化解兩地怨恨。
戰前兩地,似是死敵,但一統天下之後。卻是同族兄弟。如果長安士兵傷亡太重,華夏軍咄咄逼人。斬殺盡長安士兵以求勝果,那麼痛失子孫的長安人相信就算明裡臣服,也難心服。一旦有機,定會在有心人地挑撥之下再想事端,謀逆叛亂。到時一殺再殺,長安必血流成河,其中怨恨,恐怕數百年也難化解。
徐子陵不願看見漢人內部仇視,他想得更遠,拿下李唐,並不在他的局限之內。
如何以最少的犧牲拿下李唐,才是他計略中地首要。
長安,王宮。
御花園,李淵獨坐亭中。孤身一人,清月酒壺,影斜樹疏。今日李唐太上皇。再無昔日意氣風發,經三兒謀逆,軟禁後宮,又坐看兵出洛陽。最後再大敗而歸,一連串遠超李淵想像的事端爆發,讓本來保養極好貌如而立之年地他兩鬢染霜,皺紋深深展現,回復老邁之相。
當徐子陵遠遠看見這位老人之時,不禁有些感觸。
李淵之所以相貌大變,多半還因為自己一手造成。
自己來到大唐世界,改變了原來的一切,不但毀了關中柴家與李唐的關係,奪去了他女兒,甚至還暗中奪走了他的妃嬪。以種種手段,打擊這位風流多情的岳父,又挑撥他地三子謀逆作反……
「是子陵來了嗎?」李淵沒有回頭,伸手示意身邊的石凳,道:
「坐。」
「秀寧她想見你呢,隨我到西苑住上一段日子吧!」李秀寧當然不敢這樣勸,但徐子陵忽然心中一動,突然有把李淵帶離這座李唐王宮的想法。
「傻丫頭,她有這個心,老夫就高興了。」李淵呵呵笑起來,又搖了搖頭,道:「如果她真要想見我,自然隨你而來。子陵,你莫要替她說好話了。小丫頭一定還為李唐出兵洛陽而生氣,又豈會來見老夫,以她的性子,我又怎會不知。」
「秀寧當然是想你的,生氣雖有,但對你更是牽掛。」徐子陵給李淵倒了一杯酒,道。
「她好嗎?」李淵一飲而盡,又問道。
子陵想了想,道:「前一段病得厲害,反覆好久,現在好了些,貞貞讓她不要來,還在休養呢!」
「苦命的小東西,誰讓她生在帝皇之家呢!」李淵長長歎息道:
「有你看著她,護著她,我也不擔心。只要這丫頭過得好,不會受人欺負,我這個做父親的,也就心滿意足了,又怎會奢求太多。」
「您近來好嗎?」徐子陵又給李淵倒了一杯酒,輕聲問道。
淵又飲盡,緩緩搖頭,道:「像我這樣的一把老骨頭,也不說什麼好不好了。現在想起以前種種,真是大悔,李淵原本立意為民,誰不知入奢忘儉,驕奢淫逸,短短數年,失之天下。李唐百官輔助,眾將齊心,如果不是我驕貪婪圖,李唐華夏本來是血親盟邦,卻落得今日之仇。我李淵對不起長安百姓,對不起李唐萬民……」
「李唐與華夏交戰,與您無關,勿要自責。」徐子陵勸道:「李唐他日還需您重新統率,不可失卻意氣。」
「子陵,世民已非我子,但長孫氏及其子承乾卻是賢媳、乖孫。希望你能念秀寧之面,也看在我老朽的份上,讓她們婦孺過些好日,延綿我李家血肉。」李淵注目徐子陵,聲音懇切道。
「長孫皇后,賢德明淑,子陵當尊為皇嫂;太子承乾,聰慧伶俐,子陵視為子侄。」徐子陵舉起杯,向李淵保證道。
「如此,老朽就放心了……」「李淵自懷中掏出一鵝黃紙卷,遞給徐子陵,道:」李淵無能,僅為華夏之主奉送一點心意。子陵,去吧,將她們娘倆帶來!如此一來,李淵再無牽掛,也能為長安百姓做回一點贖罪的之舉。去吧,去吧……「」
徐子陵起身,深深一鞠,緩步離去。
李淵起來,顫巍巍地呼喚一聲,等徐子陵回頭看來,他卻轉過身去,哽聲道:「子陵,善待我兒……」
「子陵有笑,公主有笑;子陵有衣,公主有衣;子陵有食,公主有食。」徐子陵沉聲回答,又再次深深一鞠,拜別離開。
御花園口,韋恰香微微向徐子陵致意。
徐子陵在經過之間,一束傳音,問道:「太上皇身體如何?」
「焦慮憂愁,悲憤哀郁,身體衰竭,積重難醫。」韋公公微微搖了搖頭,徐子陵也很明白,李淵身體,很大一部都是他毒損的。之前曾用罌粟和火麻做成絲香讓韋公公給李淵點香密室,以作迷幻催情聖藥,無意中侵損李淵的身體,同時也迷失他地神智。
雖然長生訣神奇,但李淵受到太多打擊,心如死灰,就是徐子陵給他治好身體,心病也無法根斷。
按照李淵現在的想法,他是想尋找機會與奪取了自己兒子身體的拓跋燾決一死戰。雖然武功上他遠不及拓跋燾,但表面上,他仍是李唐的太上皇,許多地方,仍能與拓跋燾分庭抗禮。
洛陽熱鬧繁華,長安卻處於愁雲慘淡之中。
長安人不知何時,華夏大軍會攻到城下,不知何時,這場死戰才會罷休。以李唐現在地實力,沒有民眾再有任何的信心擊敗如日中天的華夏。之前曾攻佔洛陽,也讓徐公子翻手逆天而回,如果他再率華夏大軍渡河而過,到時巴蜀、塞北、潼關三軍合擊,恐怕李唐抵禦之軍盡化備粉。
沒有誰不怕死,長安人更怕死。
他們本來是天下帝都,民生富足,生活無憂,但一場征戰洛陽之後,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妻離子散。
如果不是徐公子仁慈地釋放十萬李唐新兵,恐怕長安家家有亡人,戶戶痛子孫……洛陽能夠在廢墟中重建,是因為徐公子有點石成金的本事,洛陽人有捐獻身家財產的偉大,有普天下志願者齊齊出錢出力興建的民心。那是一個奇跡,在徐公子帶領下誕生的又一個奇跡。
長安卻沒有這一切,沒有徐公子,沒有人願意捐獻身家財產,沒有志願者無償盡力幫忙。
所有的人,特別是富伸官商,更是收緊錢糧。
而李唐軍方,一天天都在大量地搜羅糧草諸物,以作戰備。長安百姓的日子一下子變得捉襟見肘,越過越難過。以前不曾有的窘困,不曾有過的飢餓無食,不曾有過的寒侵無衣,不斷威脅著長安百姓,特別是一些喪失男丁的老弱婦孺家庭,日子更是維艱。
昔日繁榮興旺的朱雀大街,也冷冷清清,路過行人,籠袖縮身疾走,唯恐受兵丁搜劫。
一國之本,以人為首。
折損去十數萬士兵的李唐,一下子由強盛王朝,轉成衰竭。如果再戰一場,相信長安人將窘迫無計,易子而食。徐子陵易容,走在朱雀大街之上,由衷感歎世間變幻。之前的長安,強盛雄偉,繁榮富強,有如不可憾動的巨人,而今天的長安,恰似李淵,垂垂而老。
徐子陵搜了一遍王宮,始終不見拓跋燾。
這老妖怪人老成精,極度狡猾,他備有一個替身,傀儡在前,而自己則深居簡出,絕不讓徐子陵找到他的所在。就連久居宮中的韋憐香,也無法探到他的真正住所。
在他還沒有完美的融合李世民的身體,他不可能會與徐子陵照面。
另一個老妖怪拓跋珪也是如此,蹤影全無。徐子陵很懷疑這兩個老傢伙會把功力合在一起,用來對付自己的帝皇御世訣,否則,不可能那麼久都一點消息都沒有。徐子陵很想找蓮花色那個人精問個清楚,但又怕讓她討什麼條件,在處理佛教的問題上,徐子陵當然不會輕易讓步。
「聖王請帶承乾離開吧!」長孫皇后似乎不願離開秦王府,只是盈盈下拜道:「無垢妄以嫂之虛名,懇請聖王善待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