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這樣做……」徐子陵激動得難以自禁,昂聲而問道:「你不欠我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修佛之人不求報,也不求名,生死平淡如水,常善此舉完全由心,與徐公子你沒有很大的關係。」常善師太微微一笑,道:「徐公子請扶老尼一把,我們一起下山回洛陽去吧!」
「你散功祈願之舉甚善,只是心中所動,終逃不出因果。」金帳裡忽然有柔和悅耳的聲音傳出,如真理一般的存在,迴響在眾人的心魂之內道:「你雖然力護徐公子,但是天象變化,果業輪迴,又豈是你一人之力可以強抗的。常善,你自回玉鶴庵再多參禪明悟吧!」
「什麼?」徐子陵暴怒,馬上就要翻臉,這個天僧,竟然無視常善所做的一切,定要留下自己。
「聖僧。」常善師太一看徐子陵變了臉色,馬上伸手示意他平復心神,淡然笑道:「佛學無邊,所有入門皆是弟子,能悟到何等境界,並不在身份,而在個人靈識。常善愚鈍,求聖僧解惑,昔日有佛祖割肉喂鷹,又有薩隆太子捨身飼虎,常善此舉有何不可?」
「常善,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違背聖僧之言。」梵清惠身後的識拈花和另一位稍稍瘦削些的中年女尼聞聲先後怒斥道:「常善你執迷不悟,抗逆聖僧之法旨,又背蒼生而行,墮落苦獄,還不早悟?」那名瘦削中年女尼聲音帶有內勁,喝斥之下,震得面前的常善身形劇顫,大口鮮血噴出。
「不可動手。」常善一看徐子陵雙目血紅,擎出井中月與星變匕,準備向身後的女尼殺去,急忙強撐站立而起,合十勸阻道:「徐公子聽常善一言,請與天刀和奕劍大師同下山去,不可再久留此地。」
「常善師太,就算您做什麼,他們都不會感動的。」徐子陵感動莫名又憤怒之極地喊道:「他們是不會放過我這個小混混的,一直以來,他們都是這樣欺負我……你就算捨命維護,也是護不了我的!」
「可憐的孩子,你總是如此的偏激。」常善師太忽然伸出手,輕輕撫了徐子陵的臉龐一下,口中鮮血汩汩而出,但臉上的微笑卻更濃,道:「如果常善早些年認識你,你也許就不會如此的偏執。有時候,常善真的寧願你沒有現在的出色,少些苦楚。這張臉,是一個好皇帝的臉,雖然頗有些小孩子的偏激,但是卻有著比金子更加閃閃發亮的心……聖僧,常善所做的一切,並沒有做錯……」
「錯亦是對,對亦是錯。」金帳裡那柔和悅耳有如真理一般存在的聲音又響起來,道:「天刀和傅先生認為如何?」
「成功為對,失敗為錯。」天刀宋缺冷淡地道:「少些無用的說教,那些宜唬騙世間愚民。」
「我贊同常善的話,那張臉,的確是一張好皇帝的臉。」傅采林微微笑道:「在漢人之中,我看得上眼的人很少,但是這個刀子嘴水玉心的小傢伙,很對我的脾氣。」
「你們兩人,一向都很有自我的想法。」金帳裡那柔和悅耳的聲音緩緩響起道:「徐公子,你可有什麼話?」
「我有話想說。」刀劍狂人跋鋒寒上前兩步,哼道:「我覺得自己之前對佛門有一定的誤解,在這裡,我願意作出道歉。」他的話讓眾人一愕,齊齊看向他,忽然,跋鋒寒拱手向常善師太行禮道:「常善師太,以前我對任何的佛門之人,都像踩到狗屎一般厭惡,我寧願看見青樓的婊子,也不願看見什麼救世仙子。但是,我向你致歉,你是我唯一看見不會心中反胃作嘔的佛門中人,也是唯一能讓我感動的尼姑。」
「同感。」陰顯鶴也無視任何人的目光,踏前兩步道:「日後我會勸子陵保持佛家永遠流傳於世,因為在其中,可能還有像您一樣真正修佛的人存在。」
「看來常善與徐公子關係非淺,難道如此的偏幫維護。」識拈花微哼道:「聖僧,常善心有偏失,此乃有為之舉,難道這不是假借我佛慈悲而作禍亂世間的私心?為了逆天而行,自毀功力道行,何等執念,如此舉動並非慈悲,而是威脅!」
「師太,你聽到了……」徐子陵悲痛地看著常善師太,愴然道:「你這樣做,她們卻那樣說……」
「沒有關係。」常善師太微微一笑,道:「常善生死都不在乎了,還在乎什麼清名……是慈悲也好,是私心也罷,都無所謂了……你這個小孩子以後做事,不可過於偏激,也莫要精神不振,我會和不嗔聖僧……還有真言師兄,在天上看著你的……你要努力做一個好皇帝,常善不會看錯,你一定會是個好皇帝的……」
「常善師妹,其實你對徐公子並非深切瞭解,對徐公子的維護,只是一份世人女子慈愛幼輩的天性。」梵清惠合十淡然道:「生死之間,應心念佛悟,感應上天接應,登天之極樂,不可再有世俗雜念相纏。」
「謝謝師姐提醒。,常善師太輕輕搖頭道:「常善佛學粗淺,注定一世修練不成,但望轉世重修。在最後彌留世間之刻,當與眾位告別,各位,常善要辭別了!」
「不要……」徐子陵搖頭,懇求道:「不要再散功……我會聽你的,你活過來,不要這樣……不要……」
常善伸出手,輕輕地拭去徐子陵臉龐上極速垂落而下的淚痕。又解下自己的念珠,輕輕地拉斷繩結,衝著徐子陵溫和地笑道:「每一顆佛珠劃過手心,表示一種煩惱離心而去,在最後之時,常善願以所修的功德,換取對徐公子心靈上的撫藉……小孩子的不平怨氣,請隨它一顆顆一種種地消失吧!常善走了……徐公子……你不可偏激,也莫要精神不振……你不是受人欺凌無人愛護地可憐小孤兒,你是大家扶持人人看護的……小皇帝……」
常善緩緩坐下,合十,最後安祥地合上雙目,臉帶慈悲,唇角露出一絲寬容的微笑。
徐子陵把手中的井中月和星變匕扔在地上,朝她跪倒,重重叩下,眼淚情不自禁地奔湧而出。常善明知無法阻止天僧的決定,但是她以自己的全部意志,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徐子陵,她是他的。全心全力的,捨生忘死地,要他振作起來。
「子陵,起來。」天刀宋缺低喝道:「男兒有淚當化血,你不可辜負常善一番苦心。」
「我馬上起來。」徐子陵咬牙,憤怒無比地大吼道:「我就是一個受盡欺凌的小混混,誰要來欺負我,我就和他拚命!之前我害怕了,我對不起大家,不過,我再也不會害怕了,以後也再不會害怕了!」
「很好,我的兄弟,你終於長大了。」金帳之後,忽然有人感動地道:「子陵,我的兄弟,幾年不見,你真的成長了!」
來人一現,徐子陵與跋鋒寒,陰顯鶴三人臉上登時變色。
金帳之後,走出一位威武如霸皇般的男子,他的聲音朗如日月,低沉有磁,天地為之和鳴。
那虎軀直立,身上霸烈之氣如驕陽般光熾,一身金光之銷,身後是血紅的龍紋披風,簡直有如降臨世間的神明般威風凜凜,直讓眾生俯首,萬民齊拜。
他大步向徐子陵而來,昂首闊步,直到徐子陵的面前。
他的氣勢,有如金剛般頂天立地,渾身金光閃爍,不怒而威。他看也不看徐子陵之後的跋鋒寒和陰顯鶴一眼,只是熱情洋隘地衝著徐子陵伸出他的大手,朗聲道:「還認得當年一起行乞度日一起偷雞摸狗的另一個小混混嗎?我的兄弟,天下之間,無論誰要欺負你,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傾盡我地全力來助佑你的!」
『你是……」徐子陵嘴巴張了張,卻叫不出心底那個名字。
個威武如霸皇般的男子重重地點頭,應道:「就是我,我是你的兄弟,寇仲!」
「你真的是我的兄弟?」徐子陵看著他那威風凜凜的臉容,整個人微顫起來,道:「你還活著,我不是做夢吧?」
「我還活著,只要我還活著,那麼世間就不會有任何人可以欺負你!」那個威武如霸皇般的寇仲雙手扶上徐子陵的雙肩,熱淚盈眶,激動無比地道:「就像當日我在言老大地拳腳交加之下用身軀保護你一樣,子陵,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絕不會!」
「你還記得言老大,你還記得……他欺負我們……的事?」徐子陵連聲音也顫了。
「子陵,他的身份還不明,你不要太激動!」陰顯鶴一看不對勁,馬上出聲提醒道:「他不一定就是真的寇仲,這需要弄清楚。子陵,你冷靜點!」
「可是他知道言老大。」徐子陵搖搖頭,喃喃地道:「他是寇仲,他是寇仲……」
「我不但記得言老大,還記得竹花幫的桂錫良,還有石龍大師的徒弟桂幸容,是他們倆,常常給些雜活我們干,讓我們艱難渡日。桂幸容那小子,還曾冒著被著責罰的危險,偷偷傳過兩招推山手給我們,可是惜我們都沒有學會……」威武如霸皇般的寇仲輕輕的摟住徐子陵的肩頭,動情地道:「還記得嗎?我們常常一起到天仙樓偷看玉玲姑娘,只因為幼時年少的好奇……有一次,還讓人拿住,狠揍了一頓……」
「這些事,在徐小子還沒有成名時,自然不會有人知道。」跋鋒寒冷笑道:「但是現在,於洛陽之中,隨便點一個人,就能把徐小子以前的聞名之事說出三天三夜,還不用重複。」
「小仲,你是怎麼活過來的?」徐子陵聲音變得激動無比,渾身輕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