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大家都住手。」衛貞貞微微一笑,走近幾步,溫和地笑道:「大家有話好說,不要打架!」
「貞貞姐……是……翟嬌一看衛貞貞回來了,馬上收招,巨大的身軀詭異地旋了兩個弧圓,擺脫了天空中的劍雨,一下就站到衛貞貞的面前,巨大的身軀身微矮,帶點不安,小聲地吼道:「是她先打翟嬌的,翟嬌只是還手……青青她們也可以作證,翟嬌是不會說謊的。」
「乖,住手就好。」衛貞貞伸出玉手,拿自已的袖手輕輕擦拭翟嬌面的上的污泥,微微笑道:「這位姑娘也請住手好嗎?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講?非要動手嗎?」
「她們口出污言穢語!污辱我們聖齋!又污辱我們!」鳳眼彎月眉的女子一看師妃喧回來,也有些顧忌的樣子,收劍,但餘怒未消,怒聲哼道:「我們師姐妹兩人,如果有心殺人,一起出劍,十個人也殺了!不說那兩個不會武功的刁嘴女子,就是這個男人婆,也早斃死,還能等到你們回來扮乖?」
「持勢欺人,還敢強瓣?」青青歎息了一聲,道:「什麼叫做惡人先告狀,今天總算長見識了!」
「殺意不盡,心神妄動,如此修佛,世間少有。」喜兒冷嘲熱諷道:「如此高深的修行,難怪敢口出普渡眾生之言,如此普渡眾生,真教小婢佩服!」
「……」眾人一聽喜兒的話,登時為這個剪刀一般小嘴的喜兒感到驚訝,厲害。
徐子陵策特著未名。疾馳。
未到靜念禪院,忽然經過一處佛寺,心生感應,翻身而下,拾級而上。
雖然徐子陵以前在洛陽呆過不短的時日,但是對於逛佛境名勝,卻幾乎沒有這等鬧情逸致,洛陽周邊除了淨念撣院之外,還有十數處名剎,但徐子陵沒一去過。
有風,輕輕。
天上冬陽半暖,別有新意,碧空如洗。
若有輕風徐來,便讓人心神俱清。
白石為階,殘雪未盡,相映更有古意,讓人如游畫卷,神暢此中仙境。
一把古怪恢楷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唱道:「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不取你精通經論,不取你王侯將相,不取你瓣若懸河,不取你聰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要眠則眠,要坐即坐;熱即取涼。寒即向火。
一聽,徐子陵腦海中即清楚形成一個不拘小節,不講禮儀,意態隨像但卻有道的高僧之像。
雖然與一般不苟言笑、寶相莊嚴的高僧大相逕庭,但徐子陵更喜歡這種灑意人生言笑隨心的和尚。雖然他對這等禪唱不會震悟,但不代表他會否定高僧言語中隱含的那些令人容易明白的智慧。
聲音弄得飄忽難測,無影無形。
似在耳邊,又似在天邊,更似在心間。
徐子陵沒有刻意去尋找聲音之源,因為該來的,總會來。就和佛理中的領悟一樣,如果參悟,無論遲早,只要悟到,那就行了。
雖然徐子陵沒有修過特別的『定』,但對於這些東西,他卻能把握住。
換作常人之理,如果苦惱不能解決問題,不如笑著面對,換成這樣,也是一種相同的道理。
「四大聖僧?」徐子陵淡然道:「頌禪者,可是禪宗四祖道信大師?」
「四大聖僧是誰?有名者,失名也,所謂大師者,不過一個老和尚耳!」剛才那個古怪詼諧的聲音哈哈大笑,道:「如果有心而喚,叫什麼又有何關係?」
「那若叫四大禿驢呢?」徐子陵忽然問。
「叫四大禿驢也無有不可。修佛之人,若不連一句禿驢也聽不得,如何還該拋棄自身,捨身成佛?」那個古怪詼諧的聲音更是爆笑不止,顯得格外開懷。
「如果叫四大淫賊,可不可以?」徐子陵再問。
「你小子能叫做小淫蟲,又能叫做小混混,老和尚叫一聲大淫賊也無有不可。」那個聲音聽得一奇,然後反問道:「你這個小子據說佛理精深,先後得到不嗔和真言兩個大和尚的傳法和傳功,莫非你看見老和尚佛理淺薄,想點化於我?」
「我若點你,你敢化嗎?」徐子陵又問。
「你不點我,我也敢化。」那把聲音哈哈大笑,連連不止,顯得暢懷非常。
「小子非佛門之人,乃塵世之人,老和尚若向小子求,豈不有失?」徐子陵淡淡然,道:「佛不可求,道不可求,老和尚有悟,何必再向小子求?」
「好小子。」那把聲音哈哈大笑道:「你這個小子,果然與佛有緣。一言像能讓老和尚刮目相看,實在難得可貴。老和尚自已不求,只是代人而求,這樣回答,不知小子可是滿意?老和尚一看投緣,再來回答老和尚一個問題如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後佛堂,左右圍牆,佛家真義在哪裡?」
「在心間。」徐子陵微微一笑,道:「佛性現,真義近,與其求人,問道,不如看看自身。」
「佛性在手中可否?」那個聲音大笑,問。
「在腳趾頭也行。」徐子陵淡淡而答,道:「人的全身上下,是為一個整體,無處不帶有佛性,無處不可修佛,也無處不可獲得真義。心間,只是一種貓述,代指於靈識中用來領悟的部分,非是指身體。故佛性無有不在,天地、人體、木石、花鳥、禽獸,俱無不帶有,只是大小多寡不同而耳。」
「大小多寡有別嗎?」那把古怪地詼諧聲音奇問道。
「無別。」徐子陵搖了搖頭,但又點點頭,道:「有別!」
「如何會如此矛盾?」那把古怪詼諧的聲音第一次微微一怔,再問道:「小子請細說明一下。」
「無別。乃是因為所有地一切一切都俱有佛性,都能有向佛修佛的可能,就有像你們說的那種普渡眾生的可能。」徐子陵輕輕一笑,道:「有別,是因為佛性大小多寡不同,人的悟性就不同。越多,悟性也越好,越容易修成;越少,悟性越是不足,就越會不信,甚至反對。不但難以修成,而且還會迷道而行,淪入萬劫不復之地獄。」
「難道佛性少悟性差的不能成佛?」那把古怪詼諧的聲音一頓,問。
「能子陵呵呵一笑。道:「如果老和尚的佛性不強,如何會成為禪宗之主?如何會讓世人尊稱為四大聖僧之一?如何會在當年讓令師尊收為弟子?傳為衣缽?你擇弟子,如果他的佛性不強,你豈會傳他衣缽?若是小子對佛理之於鼻,老和尚你豈會與我暢談於此?」
那把古怪詼諧的聲音一聽,簡直笑得嗆氣。道:『「好小子,好!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怒實多!何如雪酒,日往煙夢;花覆茅簷,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黎行過,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好和尚,你這個和尚倒也不錯。」徐子陵聽了,也大笑道。
一聲禪唱,接著遠處有鐘音輕輕共鳴。
誦經之音,似在遙不可及的天邊遠處傳來,若不留心,則會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則字字清晰,無有遺留,分明是佛門一種奇功。
沒有看見人動,或者風動,但是於徐子陵的頭頂,不遠處的屋簷,多了一人。
此人正舉壺痛飲,絲毫也不在意自己的和尚身份。
驟眼看去,他似乎在百歲高齡過外,皆因他一對白眉長垂過耳,雪白的長鬚垂蓋隆起的肚腹。但定睛細看,兩目固是神光電射,臉膚卻幼滑如嬰兒,且白裡透紅,青春煥發,光禿的頭頂,更反映明月的色光。雖肥胖卻不臃腫,一派悠然自得,樂天安命的樣子,予人和善可親的感覺。
顯然,這人就是剛才與徐子陵大談禪理的禪宗四祖,道信大師。
一見徐子陵往他瞧來,道信舉壺唱道:「碧山人來,清酒滿杯,生氣遠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誰與裁?」此六句地意思是有人來訪,以酒待客,充滿勃勃的生機,絲毫不沾雜死灰般的寂寞無情,最神妙處就是自然而然的境界,根本不需理會別人的裁定。
「喝酒可以。」徐子陵大笑道:「但是老和尚,你是不是要玩文弄墨,搞什麼宇字珠璣什麼的!非要在小子地面前吟詩?若是真要這樣,那麼小子奉陪到底。」
「老和尚聽說過你這個小子的文采很厲害,所以還以為你喜歡這樣說話。」道信一聽徐子陵的回答,便轟然大笑,道:「早知道你是一個個小混混庸俗粗人的鬼樣子,老和尚就不用這麼辛苦裝有學問了!小子,上來陪老和尚吹吹風!」
「吹風免了,喝酒倒可以。」徐子陵也大笑不止,道:「你拋酒壺下來吧!」
「你叫老和尚拋下酒壺,老和尚還想叫你拋下包袱呢!」道信看著徐子陵,忽然如此道。
「我沒有包袱,拿什麼拋?」徐子陵奇道。
「你沒有包袱嗎?」道信奇問。
「老和尚你有酒壺嗎?」徐子陵反問。
「別人的眼中有,老和尚手中有,但是很奇怪,老和尚的心中卻沒有。」道信搖頭道:「所以,老和尚也不知道有沒有酒壺。」
「像老和尚的酒壺一樣,小子也不知有沒有包袱。」徐子陵微微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