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人身上有無數的迷。」婠婠出奇地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可是更讓人奇怪的是,你的話偏偏又很是真誠,有些話雖然不好聽,卻能讓人家心裡聽了感動。」
「只要是發自真心的說話。」徐子陵哼道:「那麼就可以使人感動。相反,如果不發自內心,說得再漂亮也是白搭。」
「你為什麼要對人家那麼好呢?」婠婠輕輕幽歎道:「你既然那樣,為什麼不願意跟人家師門合作?難道只是因為我們聖門的名聲?要知道爭霸天下連六親都可以不講,連朋友都可以拋棄,連天下人都可以辜負,豈能拘於小節?」
「我不喜歡那樣。」徐子陵聽了微微苦笑,然後正容道:「我討厭梟雄那種『寧可我負天下人,莫使天下人負我』的自私心態,我討厭骯髒的政治。如果可以,我不願意改變我的觀念來處世行事。天下間有那麼多人為爭霸天下而像你說的絕情絕義,只為成功登上大寶,可是登上了大寶之後又怎麼樣呢?還不是一個人孤獨地終老?自私的人沒有快樂,更沒有好下場。我寧願爭霸不了天下,也不願那樣。」
「你這個心態的確不是一個爭霸天下最理想的人選。」婠婠聽了,有些愕然,再失笑道:「不過卻是一個讓人最放心的合作者。」
「我都說我們之間沒有合作。」徐子陵深深地看了一眼婠婠,忽然聲音低了下去,道:「你們陰癸派在魔門的理想不容易實現,我的理念與你們相沖,幫不了你們。如果你們答應不做一些出格的事讓我頭疼的話,我也許可以跟你們作些交流,但是只限於武功上。」
「不做讓你頭疼的事包不包括現在要把你的心上人還你?」婠婠美目深注,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盈盈淺笑道:「你老實說,人家如果強行出手,與正在三里外等候人家動手的師門中人一起夾攻於你,你會有多少把握奪回宋玉致?如果我們師門盡出,你又有多少把握保住你們揚州的那一丁點人手?」
「我站在這一個距離。」徐子陵看著一丈開外的婠婠和她足下正安靜沉睡的宋玉致,點點頭道:「幾乎你一動手,我就可以把她奪走。相反,如果你不動手,我反倒只能陪你在這裡耗著。至於說我的部屬,如果你們陰癸派想讓老對手慈航靜齋不費吹灰之力助佑她們心目中明主得到天下,就動動試試。如果我要誓言報復,就算你祝師親來,也保不住你們門下的弟子,更加保不住你們一門的勢力。」
「縱然邪王,尚不敢如此放言。」婠婠帶點奇怪地問道:「你到底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你都說不可告人了。」徐子陵長歎道:「我永遠也不想翻臉到那種程度,我們不合作,卻可以不敵對。」
「那麼如果慈航靜齋那些喜歡裝腔作勢的人來找你。」婠婠忽然帶了點歡喜,輕笑而問:「你會跟她們合作嗎?」
「我不是她們心目中的明主。」徐子陵搖頭道:「而且理念相差更遠,所以,她們甚至比不上你們,我想最終無論我願不願意,我與她們最後都會以敵對的關係而交纏。要不,就是她們勝,我徹底失敗;要不是就她們敗,我勝。所以合作?你覺得會有這種可能嗎?」
「既然如此,她是也是你的敵人,又那般的強大,你為什麼還不願意跟我們合作呢?」婠婠聽了,點動螓首,輕問道:「既然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難道在目前的一些小方面的合作也不可能嗎?」
「你何不乾脆叫我加入你們陰癸派?」徐子陵搖頭道:「那是另一回事,有共同敵人不見得是好事,而且我這個人喜歡蠻幹,反正蚤子多了身上不癢癢,隨便吧,反正日後如何還不知道呢!老天爺又沒有規定這個天下是我的,再說,就算規定是我的,別人還不是會反對?」
「你倒是看得挺開的。」婠婠聽了徐子陵的口氣,忽然失笑道:「人家還沒有看過一個想爭霸天下的人竟然是這種態度的。」
「如果我是像別人那般,你們又怎麼找上我?」徐子陵卻苦笑道:「想不到你們不去奪竟陵,卻來打我的主意,初初看見你時,我的心都嚇了一大跳呢!」
「竟陵跟徐子陵,還是你徐子陵這個會說會走會笑會跳的大活人好玩一些。」婠婠臉上忽然帶有一種頑皮的黠慧,她輕笑道:「如果我們聖門能夠得你,那個不會走不會叫不會笑的竟陵自然跑不掉。竟陵的方澤滔是一個老糊塗蟲,想對付他何須我婠婠出手?我們陰癸裡的姐妹多得是,人家更希望的是,說服你這個脾氣看似隨和其實特倔的小頑固。」
「如果有林士宏,輔公佑,加上現在正在偷偷接管鐵騎會的艷尼常真,還有在襄陽控制錢獨關的白清兒,又加上在竟陵控制方澤滔的你們陰癸中人,你們陰癸派已經擁有小半璧江山,何須再費那麼大勁兒把我這一丁點人馬弄進去呢?」徐子陵輕歎道:「揚州連我都沒有直接去管,你們何必那麼貪心,要知道揚州不是那麼好管的,特別是對於你們聲名很差的陰癸中人來說,更是難上加難。」
「你是怎麼知道我們聖門之中那麼多事的?」婠婠卻轉換話題道:「這些東西絕不可能是探子就可以探知得到的,比如白清兒去襄陽,她才剛剛出發不久,連人家也只是知道不久,你是如何知道的?」
「啊……」徐子陵一時語塞,半晌才道:「反正我就是知道,怎麼知道的不能告訴你。」
「看來你身上的秘密還真多。」婠婠明眸一亮,忽然千嬌百媚地一笑,讓夜月頓時黯然無光,她甜絲絲地笑道:「人家對你越來越是好奇了呢!」
「如果這句話裡沒有用上迷音惑心。」徐子陵頭疼道:「我想我會更加受用。」
「雖然沒有能說服你人家心裡有些失望。」婠婠聽了,又是一陣嬌笑,道:「可是,當聽到你也不會跟慈航靜齋她們那一邊的人合作,人家就放心多了。徐子陵,你真是很古怪,人家觀察了你三個多月,也沒有看明白你是怎麼的一個人,你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秘密的?你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本事的?你初初只不過是揚州城的小混混,不到幾年功夫,卻能成長到今天的地步,可是卻連個師父教導都沒有,相比較起來,真讓人家心裡有些洩氣呢!」
「誰身上沒有秘密?」徐子陵看著婠婠那絕世天顏在淺笑如嫣,不由輕輕地咬著嘴唇,彷彿在將什麼說話苦苦忍耐,直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道:「婠婠,其實你可以過得更加快樂一些,我是說…你也許可以,遠離那些骯髒的政治鬥爭,過上些你喜歡的生活……算了,當我沒說。」
「我沒有能勸服你,你倒想勸起我來了?」婠婠臉上笑意更盛,讓人目眩神迷不能自禁,她嘻笑道:「雖然說得顛三倒四的,可是這話聽起來讓人家心裡高興呢!徐子陵,你為什麼要關心我?我不是你口中口口聲聲說的魔門之女嗎?」
「我做什麼不需要理由。」徐子陵帶點不自然地躲避著婠婠那探詢的明眸,自那明亮如湖的明眸中極快地躲避開去,微微定了定神道:「如果我不做什麼,才需要理由。」
「是嗎?」婠婠輕輕旋轉一下無限美好的嬌軀,讓她那修美婀娜的體態盡現徐子陵的眼前,讓身體那暗香徐來的幽幽之馥散佈整個空間,然後淺笑嬌問:「你看人家怎麼樣?是不是長得跟醜八怪一樣難看?」
「如果你是醜八怪。」徐子陵一看這一個婠婠魔女又準備耍什麼小花招了,可是他偏偏不能拒絕,不由苦笑道:「那麼天下的女子都是大美人。」
「那麼你喜歡醜八怪還是大美人?」婠婠笑問。
「當大美人是叫做醜八怪的時候喜歡醜八怪。」徐子陵失笑而答道:「當醜八怪叫做大美人的時候,還是喜歡醜八怪。」
「看來你很清醒。」婠婠忽然帶點失望地輕歎道:「一點兒也沒有讓我這個醜八怪迷倒的樣子。」
「快了。」徐子陵點點頭,答道:「差不多就迷倒了,只差一點點,不多了。」
「如果任你在我們聖門之內挑選你心儀的女子作為妻子,或者,人家這一個醜八怪自願嫁給你。」婠婠的如雪嬌顏忽然升起一抹緋紅,勝及晨曦之朝霞,讓人魂魄為之神顫,婠婠微帶嬌羞不能自勝地問道:「你這個小頑固會改變主意嗎?」
「啊……」徐子陵呆了半晌,好半天才於婠婠那嬌羞的絕世之魅中掙扎出來,道:「如果你下次不帶著迷音惑心術跟我說這話,我倒可以考慮一下……」
「你這個小賊真不知好歹!」婠婠又羞又怒,她的天魔絲帶無聲無息地纏綿了過來,如同情人的手臂,讓人無法抗拒無法躲避,那雙魔雙斬,如精靈之月刃,閃現於那纖纖玉指之上,再現,已經飛刺在徐子陵的胸衣之上。
此時婠婠的身體周圍忽然有了一層淡淡的黑氣。
那淡淡的黑氣雖然極淡極薄,若有若無,可是似乎連光也逃不出它的吞噬。在出現的下一瞬間,她和徐子陵所在的整一個空間都讓那淡淡的黑氣撕裂和扭曲了。在這一個不算太大的範圍之內,所有的東西,都讓那些詭異的黑氣撕得粉碎,一層層,一片片,一點點,就連空氣,也彷彿讓這一個無形的巨手揉碎了一般。
淡淡的黑氣之中似乎還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它在作一種怪異的旋轉,在最中心,在婠婠的手心之處,彷彿連光也逃不過那些黑氣的吸引,似乎天地萬物都在慢慢地吞噬進去,最後無痕無跡無聲無息地消失。
消失無形。
徐子陵的身影一下子扭曲並撕裂了,化作一團扭曲旋轉的黑光讓那黑氣吞噬。
婠婠一擊之後,忽然收纏起天魔絲帶,玉指一輪,再將那天魔雙斬神奇地收好,那螓首輕搖,明眸微黯而幽幽輕歎道:「原來你沒有騙我。」
此時的徐子陵,胸衣破了一大片,脖子上也有一道長長的紅印,似是讓什麼東西勒過,不過他此時已經站在婠婠原來所站的那塊江石之上。
他手裡,抱有人,宋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