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小村子本來與任何的村子沒有不同,同樣屋舍稀落,同樣雜亂無章。
可是它跟所有的村子又有很大的不同,因為它的靜。天下間無論那一個小村子,都不會太靜,只要有人居住,那就不可能會太靜。大人們的勞作聲,吆喝聲,小孩子們的奔走聲,打鬧聲,禽畜們的叫喊聲,等等等等,交雜在一起,這就是每一個小村子都有的交響樂章。
可是這一個小村子沒有這些。
因為它沒有人。
這裡沒有人,所以一切都沒有了,沒有雞鳴狗吠,沒有炊煙裊裊,沒有東家呼兒西家喚女,沒有。
這裡完全是一片的死寂。
在烈日暴曬之下,這一種死寂更是出奇的恐怖。一個沒有人的小村子,完全死寂的小村子,簡直有如鬼域一般恐怖,雖然現在還是青天白日,可是,這個小村子就像一個不知名的洪荒怪獸,正靜靜地張著巨口,準備擇人而噬。一股恐怖的意味涼得能從骨子滲透進來,將人的魂魄嚇得顫抖飛散。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在天邊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踏碎了所有的死寂。
一群人策馬狂鞭,湧進村來。他們一個個勁裝胡服,背負箭筒,模樣更是額高目深,粗獷狂野,並非中原之民。
在這三十多騎之中,有一個人長得奇偉雄健,高大蠻壯無比,他的後面背負著一個巨大的箱子,約七八尺形見方的稍長形箱子,箱子遠較其本身更加巨大,可是此人卻負之無物,輕鬆自如。
一進村子,隨著一個瘦高漢子的手勢,眾人紛紛甩蹬下馬,四處破門搜索。而那個高大的蠻漢,則躍下馬來,將那個巨箱舉起,扛在肩上,搬進一所搜過的屋子裡。待那些搜索的勁裝異族搜索回來,那個瘦高的漢子又打手勢讓他們四面衛護在屋子的周圍,然後用一種急速無比的古怪語言與那個高大的蠻漢相談幾句,又不時糾正周圍衛護手下的位置,讓他們對那巨大的箱子形成一種古怪的衛護狀態。
此時村外又有急劇的馬蹄聲響起,那個瘦高漢子與那個高大蠻漢對視一眼,不經意地看看後門,讓幾個衛護的人跟著他們,一起出屋子去了。
村外也有數十騎飛奔而來,人數與先前這一批異族騎手相同,一個書生打扮的白衣男子排眾而出,向那個瘦高漢子和高大蠻漢拱拱手,道:「本人是蒲山公麾下祖君彥,謹祝貴主始畢可漢安康。」
那個瘦高漢子拱拱手還禮,用一口流利的漢語道:「原來是蒲山公之下文武雙全的祖君彥先生前來與我等交易,不知我等大漢要的東西,祖先生可是帶來了?」
那個白衣的祖君彥微微一笑道:「原來尊駕聽過祖某之薄名,不知兩位將軍又如何稱呼呢?」
高大蠻漢眉頭一揚,用一種極其雄壯響亮的聲音低吼道:「祖先生與『俏軍師』沈落雁兩人乃密公雙臂之人物,眼力過人,又博聞強記,如何會不知道我們的顏將軍啊?你故意拖拖拉拉,是否無心交易?」
「非也。」那個祖君彥微微一笑道:「原來是有『雙槍將』之稱的顏裡回將軍,久仰,久仰,這一位將軍想必就是有『悍獅』之稱的鐵雄將軍吧?兩位大名如雷貫耳,祖某失敬了。」
「廢話無須太多,我們還是轉入正事吧。」瘦高漢子冷哼一聲道:「我們要的東西在哪裡?」
「東西就在祖某的背上。」祖君彥淡笑道:「不過兩位得先讓祖某見見小姐一面,才可出示寶物,這乃祖某之主密公之囑咐,祖某不敢有違,兩位將軍見諒。兩位將軍還是先請出小姐讓祖某見見,大家和氣交易為好。」
「寶物到手,我們自會放人。」那個顏裡回冷笑道:「這也是我們大漢所囑咐的,而且我們大漢向來一諾千金,說過的話,從來就沒有不算數的。假若祖先生不肯出示寶物予我們,那麼得回的只會是你們大龍頭愛女的屍首,這一切責任,盡在祖先生身上。」
「一手交貨,一手交人。」祖君彥哈哈大笑道:「這是大家早就說好的,顏將軍為何突有變卦之舉呢?這個責任,該由顏將軍變卦一方所負吧?和氏璧乃為天下寶物,大漢雖然平時一諾千金,可是祖某又不曾聽他親自金口開言,不敢不小心以對也!」
「那你們是沒誠意交易了?」那個顏裡回狂怒道:「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們翻臉!兒郎們,準備好刀劍歡迎我們的貴客。」
他一聲令下,十數個異族的武士登時刀劍齊出,遙指祖君彥這一邊的眾人,就連在屋裡守箱的幾人,也精神緊張地注視著門外,兩個人還搶門而出,守住大門。祖君彥一方的人也劍舉駑張,對持當場,雙方的氣氛就像一張繃得緊緊的巨弓,緊張到了極點,也許一丁點小變故,就會讓雙方暫時的對持崩潰。
就在此時,放著巨箱那間屋子的後門,忽然化作滿天木屑爆破開來。
兩隻大手分取守衛在木門後的武士,快如閃電,勁如雷霆。那兩名武士連慘叫也來不及,就讓來人一手破胸,兩個人比那木屑更快千百倍地彈射拋摔出去,胸口處肋骨森森,破體而出,兩個人來不及倒地,登時氣絕,甚至連是怎麼一回事也不明白,就已經斃命當場。
箱子邊上還有兩名武士,他們在看到同伴飛摔在面前的同時,甚至還來不及扭頭去看看背後是怎麼一回事,就已經有兩隻手深深地陷入他們的天靈之上,對面另兩名武士驚恐莫名的眼中,那一對奪命之手又閃電般伸了過來,捏上了他們的咽喉,深深地陷入,將他們的生命和魂魄自體內抽出。
這一切發生在無聲無息之間,雖然來人已經連殺數人,可是就算是拋飛空中的那兩個武士倒地身亡,都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不論是他們自己,還是周圍的環境。
來人就像鬼魅一般,整一間屋子都在他那極其陰柔的氣勁控制之下。
所有人的飛拋,倒亡,或者木門的爆破,都無聲無息,守衛在大門外的兩名武士甚至沒有發覺房屋裡已經發出了此等變故。他們還神色緊張地注視著屋外正在對持的兩方人馬,深恐眼前兩方對持的情形有半分的變動,豈不知,屋裡早已經完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來人操縱著氣勁,將所有空中拋射的屍體和激射木屑都詭異地旋轉起來,讓所有的東西都隨著一種慣性旋轉,讓所有的東西慢慢地滑落到地面之上,此時的周圍,尚無一絲異響,屋外之人對屋裡所發生的一切絲毫不覺。
來人的雙手,此時已經無聲無息地陷入那口巨大的箱子之中,如同鋒利的刀子切入豆腐一般輕易。
可是未等來人將那個巨箱完全打開,箱子裡竟然有東西破箱而出。
是一隻手掌。
那隻手掌玄黑如墨,在來人不敢置信的眼光中,重重地印在來人的胸腹之間。
「轟……」
在一聲令人牙根發軟的巨響之後,一個頭戴著黃金面具的黑衣人破箱而出,有如一個黑夜降臨的猙獰天魔,魔口森森,魔眼閃爍。來人一見,驚訝萬分,身形一移,想奪門而出,可是那個天魔一般的面具怪人身形一滑,早已經搶在後門佇立,他的雙掌如墨,正等著來人衝來的身軀。
來人也雙掌齊出,與那個天魔般的面具怪人硬撼一記,隨後又狂攻擊數十記掌勁,攻向那個面帶黃金面具的怪人,掌掌暴烈如山,意圖像是跟對方一決生死。
天魔般的面具怪人當仁不讓,雙掌翻飛,跟來人一一硬接。
兩人氣勁爆發,手掌相接間爆發悶雷般的聲響。來人掌力奇雄,一改剛才陰柔之勁,迫得那個黃金面具的怪人連連後退,最後一掌,更是雄渾如山,似乎在要將那個面具怪人震斃於掌下。兩個人的打鬥之響早驚動了門外的眾人,那個瘦高漢子顏裡回,那個高大蠻漢鐵雄,還有那個祖君彥反應最快,遠超眾人之前,撲至屋子的門口。
來人忽然怪嘯一聲,那只攻向面具怪人的手掌一偏,擊在一邊的牆壁之上,穿出一個巨洞,整個人化作一道黑光自破洞中消失,一路厲嘯如雷,震得整個村子轟然作響。
「他受傷了!」祖君彥飛身進來,看了那個破洞一眼,忽然輕鬆地道,聲音裡有一種抑壓不住的興奮。
「相信翟讓出道至今,還是頭一回受創,這一下重創,可以使他以往所有辛苦經營的基業化為流水,付之東流。」那個瘦高漢子顏裡回哼道:「可惜我們未能準確判斷他逃逸的路線,不能將他置之於死。」那個高大蠻壯的鐵雄狠狠地盯了那個破洞一眼,低吼道:「如此不識時務之人,哼,就看他能活得了多久?」
「雖然重創,可是翟讓功力深厚,如果讓他恢復一年半載,多半能恢復元氣。」那個天魔一般的怪人的聲音自那猙獰的黃金面具裡透出來,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柔,極是悅耳,又極是溫柔,讓人聽了心裡舒暢,一點脾氣也沒有。
「這次雖然殺他不得,可是也取得計劃之中的戰果了。」那個陰柔悅耳聲音又道:「此處不宜久留,大家還是照原來設想那樣依計行事好了。」
一聽此人說話,祖君彥馬上低頭應是,就連那個異族的顏裡回和鐵雄,也拱手答應。
眾人各帶自己的人馬迅速撤離,那個天魔一般的怪人看了一眼那個空空如也的箱子,也看了一眼牆壁上的那個破洞,輕輕地哼了一聲:「翟讓。」
他一拂寬大的黑袍,舉步欲行,身形剛剛飄飛而起,正欲飛掠而去。
忽然又在此時,一道赤色之虹自那破爛不堪的後門中滑入,一隻血紅色的大手重重地印在了那個天魔般怪人的後心,正如好像他偷襲剛來的來人一般,現在這一個渾身血紅的來人也一掌重重印上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