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髮美人一聽,怔了好半天,忽然問道:「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管我?」
「篷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嫁益自傷。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敢把十指誇針巧,不敢雙眉斗畫長。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徐子陵冷冷地看著長髮美人,淡淡地道。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長髮美人聽了大驚,顫著聲音道:「你說的,你…說的…是我嗎?」
「不是你難道是我嗎?」徐子陵眼光一寒,迫視長髮美人,看得她驚惶莫名。可是不知怎的,他的眼光忽然又溫和下來,裡面還帶有一種淡淡的莫名的哀傷,他伸出血紅的手,緩緩地撫上了長髮美人讓他打得紅脹的臉頰,目光儘是憐憫。
長髮美人先是一驚,可是不知怎的,沒有躲避。
徐子陵的手沒有真正撫上她的臉,只是在她的細滑凝脂的肌膚上面輕輕滑過。長髮美人可以感受得到他手指散發的熱力,可是,他沒有真的撫上她的臉,而且,一下子,他的手就收了回去。
他不但把手收了回去,還轉身就走。
「等等……」長髮美人心中有著太多的疑團,有著太多的不解,她一看徐子陵轉身離開,連忙急聲道:「你等等…你到底是誰?你等等……」
「我從來不等人。」徐子陵一路也不回頭,腳步不停,他的聲音自緩緩又淡淡地響起,道:「你與其要我等你,還不如跟上來,我等得你這一次,還能等你多少次?」
長髮美人撫著讓他打過的小臉,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追出兩步,忽然又站住,口中喃喃道:「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為他人作嫁衣裳,為他人作嫁衣裳……」那個稍稍自恐懼之中擺脫出來的醜陋健婦衝到她的身邊,打斷了她的思潮問道:「小姐,你沒事吧?那個惡賊沒有傷到你吧?」
那個儒服男子也一臉青白,他也嚇得不輕。
特別看到那個大頭矮子和那個鐵塔般巨漢現在的慘狀的時候,他更是差一點沒有吐出來。
他們兩個人都還沒有死,可是就連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們絕對沒救了。一個全身骨頭都碎裂折斷了,可是還沒有死,極其痛苦地活著,他想死,可是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他想死,想求儒服男子馬上給他一個痛快,可是,他連眨一下眼睛也不可能。
這就是大頭矮子的慘狀。
那個鐵塔般的巨漢不同。
那個鐵塔般的巨漢的腦袋爆開了,頭骨四分五裂,可是他不想死,他正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儒服男子,希望儒服男子救他。
可是儒服男子第一個動手殺的就是他。儒服男子相信,這樣做對那個鐵塔巨漢是最好的,因為儒服男子相信,一個人不可能在頭骨爆開之後,露出裡面白花花的腦漿之後還能活得下來的,就算能活得下來,也絕對是一個永遠痛苦的廢人。
儒服男子無法忍受他的同伴日後要面對那種令人嘔吐的惡夢一般的未來,所以,他殺了那個還奢望活下來的巨漢,親手殺了他。儒服男子知道,自己這樣做,對那個巨漢是最好的。
儒服男子狂吼一聲,又一劍刺穿那個大頭矮子的心臟,看著他帶點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不由痛苦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滾來,泥污弄得他整身是泥,整身是血,同伴流出的血。他的頭臉不復儒雅,而是狼狽和扭曲。
他一邊滾,一邊嘔吐,痛苦得長流出了淚水來。
在這一刻,那個血紅身影血紅的手彷彿正緊緊地扼著他的咽喉,正在將他緊緊扼捏,正在將他置於死地一般。
長髮美人木然地搖搖頭,目光呆滯地看著小山包下到處都是自己的部屬在歡欣鼓舞地舉著兵器,慶賀著勝利,慶賀著自己的生還,他們的歡呼一浪接一浪,越來越響,越來越多的人加進來,齊聲歡呼,聲音轟天動地。
長髮美人看到這一切,忽然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的心中正閃過那個鮮血遍身的怪人那句說話:「這些,就是你所維護的士兵,這些,就是你屬下的士兵。」
「小姐。」那個醜陋的健婦一看山下的戰鬥結束,自己一方大獲全勝,不由驚喜地道:「我們勝利了。」
長髮美人看了健婦一眼,神情忽然有一種古怪的呆滯,帶點喃喃自語地道:「是啊,我們勝利了。」
「公子回來了!」黃臉大將一聽那個叫虛先生的領頭者如此說,連忙抬頭,跟著看過去。他順著那個虛先生所望向的方向,看見一道赤色的虹在草地上飛掠而來,驚艷得比現在東方天上那紅紅的霞還有鮮,還有耀眼奪目。
他更注意到所有人的表情。
儘管有兩個頭領模樣的人一直在鬥氣和鬥嘴個不停,可是此時臉上的表情卻是一模一樣的,尊敬,發自內心的尊敬。那個滿臉老相滿面苦容雙眼昏昏欲睡的老頭子,此時也睜開了,眼中射出比年輕人還要凌厲的神光,整一張臉都鮮活都年輕起來,因為,他也看到了那赤色之虹的到來。
在自己面前耍詭計的年輕人就叫做查傑,在所有人之中,他的表情最是崇拜。
他的眼睛簡直就泛起了小星星,在看著那道迅速掠近的赤紅色的人影。
還不等黃臉大將將眾人臉上的表情一一細看,那個赤紅色的人影已經帶著一身的血腥味破空而至。他的身法怪詭之極,在那種極速飛掠之下,竟然隨意一站,就停了下來,並無一絲的慣性,彷彿不知道什麼叫做去勢不止似的。
他帶來的那一股撲面之風,也在一剎那靜止了,那風的頭還只是剛剛吹過自己的腦後,可是那風尾就無痕無跡地消失了,怪異得詭異。
這到底是什麼身法?這到底是什麼人?
黃臉大將現在心中最想問的,只有這兩個問題。
「怎麼樣?」那個渾身血紅的人問那個虛先生,黃臉大將看見那個血紅的人看向自己這邊來,道:「都跟他說了嗎?」
「說了。」黃臉大將仔細看看,發現那個渾身血紅的人年紀其實不大,可是那個頗受眾人尊敬的虛先生對他卻很是恭敬,點點頭道:「都跟他說了。」
「等等。」黃臉大將一聽,連忙分辯道:「我還沒有同意。」
「是嗎?」那個血紅之人一聽,忽然笑了,拍拍那個虛先生的肩膀,向黃臉大將走了過來,站在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緩緩道:「人說秦叔寶不但臉黃,而且騎的馬也是黃驃馬,穿的衣甲是黃銅鎖子甲,現在黃銅甲沒看見,臉色也好像有一點點青白,黃驃馬更是沒看到,查傑,他真的是秦叔寶嗎?」
「他是。」查傑高聲答道:「屬下看見他騎的就是黃驃馬,不過讓屬下一刀砍翻在地上了。他身上穿的也是黃銅甲,可是讓大哥二哥他們剝掉了,他的臉皮本來也是很黃的,可是估計氣得不輕,所有帶了點青白。」
黃臉大將聽到眾人哄笑,當然明白那個渾身血紅的年輕人是調訕他的,更是氣得不輕,腦門的青筋也暴爆起來。
「老子是秦叔寶沒錯。」黃臉大將沒好氣地哼道:「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什麼要找上我來做?為什麼不找別的人?你怎會知道我一定會幫你啊?你不說出個三三四四,不擺點大道理,休想說服我。」
「不因為任何別的東西。」渾身血紅的年輕人微微笑道:「就因為你叫秦叔寶。」
「這根本就不是理由。」黃臉大將秦叔寶沒好氣地吼道。
「我做事用不著太多理由。」一身血紅的年輕人搖搖頭,又笑了,道:「我只憑自己的心,喜歡怎麼就怎麼,隨心所欲,無拘無束。只要你叫做秦叔寶,我就會找你做那一件事,就這樣簡單。當然,日後跟你做同樣的事還有很多人,比如你的摯友程知節。」
「你還要算計老程?」秦叔寶疑問道:「他那個人死牛一樣的脾氣,熱水也燙不動,你說得服他?我不信。」
「程知節是什麼人我也很清楚。」滿身血紅的年輕人點點頭,道:「不過對於說服他,我更有信心,比說服你還有信心,因為他雖然脾氣倔,可是他是一個很粗中有細的人,眼光應該也不錯的,最少比你還強點。」
「我的眼光又會差了?」秦叔寶一聽自己比程知節還不如,不由心中又有幾分氣惱,道:「說他粗中有細我不反對,可是說到他的眼力比我強,打死我也不服。」
「誰強現在不提,日後你們比比。」血紅一身的年輕人笑笑,道:「現在,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幫我做那一件事。」
「如果我幫你做了。」秦叔寶指著查傑他們道:「那我日後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如果你日後翻臉不認人那我怎麼辦?」
「只要你能完成那件事。」血紅遍身的年輕人哈哈大笑,道:「那就恭喜你了,我敢保證,你跟是他們一樣的,沒有兩樣,你越是完成得好,功勞就越大,到論功行賞之日,他們日後有什麼,你就有什麼!」
「雖然你這麼說了。」秦叔寶帶點不放心道:「可是心裡想想,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心有點懸啊!」
「富貴險中求。」渾身血紅一片的年輕人大笑起來,指著天邊正和他身上同樣血紅一片的東方,笑道:「做人總得有一個遠大的目標對不對?你不覺得越向難度挑就越有快感嗎?如果有日後的那一天,我讓人把你的經歷過程記下來,編成故事,印成書,讓天下人盡知你的事跡,編成樂曲,讓天下人都來傳唱你的傳奇經歷,怎麼樣?這樣心裡是不是覺得好點啊?」
「真的?」秦叔寶一聽自己可以有那麼的一天,不禁也有些心動,道:「這是你說的,那我老秦可是記下了,到了日後,你可不准不對兌你的承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