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洞中傾斜向下的階梯,盧鴻慢慢地走下去。雖然此時正是正午時候,但這處房屋本著前朝傳統模式建造,窗口並不甚大,室內光線不算太好。何況洞道幽深,走不幾步,便已經暗黑一片。
前邊開路的洗硯手中的火把也只能勉強看出腳下,由於久無人來,雖然通了幾天氣,依然滿是潮悶的氣息。這地道一直向斜下方伸去,所幸不算太矮,伸直腰亦能站立。四周俱是用磚砌就,由於空氣潮濕,磚面上都是濕漉漉的。
又走十幾步,只覺得四壁越發潮濕,磚面上都可見凝成的水珠。細看腳下洞的兩側牆下,各有一道水溝,顯是當時修建時便考慮到這一情況,為著將牆上滴下的水流引走而修造的。
如此數十步後,路面漸漸變得平坦起來,兩旁的溝中已經滿是積水,時不時便有滴噠滴噠的水珠滴落之聲傳來,在這一片幽靜的深洞之中,更顯得清晰可聞。
現在盧鴻與洗硯已經分不清是向哪一方行走,只知道是一直向前,又過了許久,才漸漸地向上斜斜行來,估計是快到了地道的另一頭。
洗硯在前邊,怕盧鴻腳下滑,便伸手扶著盧鴻上前。這地道兩人並行略有些狹窄,好在主僕二人身材都不是肥胖的體型,倒也無礙。
前方依然是黑暗一片,腳下路漸次升高。到最後眼前出現了如下來時地台階,這地道終於是到頭了。
洗硯在後邊舉著火把,盧鴻輕輕地走上台階,到得上來才發現,這出口並不是如入口般由頭上出入,而是在盡頭似有一個暗門擋在面前。盧鴻藉著火把之光查看,只見這暗門應是推拉打開的。一側正有一條暗縫。只是都已經被灰塵滿滿塞住。
因不知出口是何所在,盧鴻也不敢便強行打開。他示意洗硯將火把拿到一邊,自己將簪子一點點從門縫上掏挖,不久灰塵剔去,一絲光線透了進來。一見這道光線,主樸二人不由同時透了一口氣。
把眼睛貼在通開的小孔上。盧鴻打量了一下外邊的情形,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目光所見,正是自己當時繪的那幅墨竹!
這件竹子,乃是前次盧鴻在衡陽公主府上休養時,臨行前所繪。上次盧鴻曾在衡陽公主的密室中見到懸於牆上。如此說來,這處密道,居然是穿過自己府前大溪,直通到衡陽公主的府裡來了,而且其出口,竟然是直接在衡陽公主地閨室之中。
盧鴻發了一會呆。衡陽公主這處府邸。按其規模,應該也是前朝皇族地莊園。既然這處秘道通到了這裡來,估計當年了然那位秘密情人的身份。也大不尋常呢。
盧鴻又看了看,此時衡陽公主應該並未在這處密室之中。這才轉頭對洗硯示意,主僕二人又順著原路,返了回來。
出了洞口,盧鴻與洗硯一齊動手。將洞口恢復如初。這才說道:「洗硯,明日你便著人將這院子整理出來。正好前時因為咱們府上修整未竟,我那臥室書房都先混在一齊。這次便將這小院子改做我的臥室。只是這間屋中先不要著外人進來,待傢俱到後再做安排。」
洗硯滿臉疑惑,適才他雖然未上去觀看,大致也能猜到應該是在左近別人家府第的位置。現在公子居然要把臥室搬到這密道房中來,難道難道……洗硯一時浮想聯翩,臉上表情甚是精彩。
盧鴻見了這小子這份德性,就知道他不定想什麼好事呢,笑著罵道:「一臉鬼笑,想什麼呢!還不快給少爺我辦事去!」
洗硯嘻嘻笑著便向外跑去,還一路說道:「少爺放心,小的定然盡心竭力,絕不會誤了少爺的好事。」
盧鴻只是搖頭,看洗硯已經跑了出去,自己也便出來,鎖了門離開。
「恩師大人啊,你說行不行啊?不會燒壞了吧?」上官庭芝滿臉地焦急與擔心,眼中又隱隱的幾分興奮與期待。
「呵這個事啊,為師也說不準。不過你放心,就算是燒壞了,為師就幫你再做再燒,直到燒成了為止!」盧鴻大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氣概。
「啊?還做啊。」上官庭芝清秀的臉上霎時籠上一層苦色:「我的恩師大人啊,上次做這兩個硯,又淘又搗的,我這腰都累折了,三天沒直起來。要再來一次,可真要生生累死了。」
盧鴻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教育道:「出息!為了討好老婆,就得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精神。腰疼了吃點腎寶就全好了。」
上官庭芝不明白腎寶是什麼,只是也不敢多問,只得一臉苦色地遠遠看著窯邊忙碌的匠人,心中暗念孔聖人啊,快保佑學生吧。
原來今日,是上官庭芝所制澄泥硯出窯。除了上官庭芝親手做的兩方仿瓦當澄泥外,盧鴻也順手做了幾件,一同入窯。
這邊還沒出窯呢,忽然聞得身後人聲喧嘩,二人回頭時,卻見一大堆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過來。
只見閆立本、褚行毅以及盧齊盧平一同過來,老遠見了盧鴻便齊聲問候。
盧鴻心中驚訝,見過後問閆立本道:「閆大人,不知今日怎麼諸位一齊跑到這窯場來了?」
閆立本道:「聞知公子新創泥硯今日出窯,我等自然要前來觀摹了。只是立本也心中不明,公子這泥硯與陶硯、瓷硯有何區別麼,為何單以泥名之?」
盧鴻心下奇怪,口中說道:「確實略有分別,一會大人便可知曉。只是諸位如何得知今日燒作泥硯的。莫非是庭芝你……」
上官庭芝見盧鴻看向自己,連連搖頭道:「自然不是了。我這幾天和泥累得半死,哪有精神再說這些?」
閆立本還沒說話,只聽遠處傳來一個聲音道:「哈哈,緊趕慢趕,可算是趕上了吧。盧公子不要著急,在下幫你出窯來了!」
盧鴻急回頭時,只見遠遠跑來正是褚遂良,李治也同時行來,一眾侍衛宮女後邊緊緊跟隨。
天,燒塊硯台,至於這麼大的排場麼。
盧鴻連忙迎上幾步,先見過李治,再與褚遂良見禮,之後看著李治道:「先時臣還心中疑惑,不知閆大人等如何得知此事。看來是太子殿下代為宣揚了,真讓盧鴻不知說什麼是好啊。」
李治好像全沒聽說盧鴻話中地意思,絕無不好意思的神情,點頭說道:「正是。庶子大人又創新硯,乃我大唐藝壇佳話。李治身為弟子,自然要廣為宣傳,竭力宏揚了。師尊不必言謝,一會得了新硯,有事弟子服其勞,李治自然會代師先行試過。」
褚遂良、閆立本等均大急,一個個上前道:「太子千金之體,磨墨試硯的事,便不要親自動手了,還是我等服其勞吧。」
盧鴻咳嗽了一聲,說道:「這制硯之事啊,還真少不了諸位大人、諸位兄弟。不然太子殿下,褚大人,閆大人,諸位,今日燒硯乃為庭芝贈美,咱們總不便奪人所愛吧?明日在下家中再開場面,請諸位同制硯坯,再燒一窯如何?」
上官庭芝開始滿面惶急,待聽了盧鴻這話,不由大聲叫好,更將盧鴻講的泥人典故述將出來,一時場中諸人連聲道是,約定明日便到盧鴻府上,共製新硯,卻沒注意到上官庭芝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這邊才商量罷了共同制硯之事,那一邊地窯工已經開始出窯了。雖然熄火時間早過,但初開時還是熱氣逼人,眾人只得遠遠等著。過了些時候,才見署令帶著幾位工匠,搬著燒就地硯台過來。
這署令性趙,本名叫會。因為滿臉的大鬍子,眾人皆叫他趙鬍子,若說燒窯造器,本也是一等一地高手。只是為人不善交往,年紀不小還是小小署令。只見這趙鬍子自己手中也拿了一件小硯台,一邊走一邊口中還唸唸有詞,直到近前來,才發現褚遂良、李治等人,嚇了一大跳,連忙上前拜見。這時眾人接過這幾件澄泥硯,細細看時,不由讚不絕口。這澄泥硯雖然是以泥燒就,但其質地堅細潤潔,竟然不減上等硯石。更有一項妙處,因為其中摻了不同的東西,顏色亦是各不相同。或紅或黃,或青或紫,色彩炫爛,美不勝收。上官庭芝兩方硯分別燒成了蟹殼青和鱔肚黃,雖然手藝略生嫩些,但那硯質確是極佳,引得眾人交口稱讚。
一旁的趙鬍子也是心癢難忍,見盧鴻為人和氣,也不顧身份有別,過來施禮道:「小人在這中尚署有年,確是未曾見過盧大人燒得這等奇物。只不知其中有何關竅,小人不敢妄求大人秘技,只願能指點一二,便感恩不盡了。」
一邊眾人聞了,有幾人便皺起了眉頭。盧鴻卻不以為忤,微微笑道:「趙署令若感興趣,在下還要燒些東西,明日便請到鄙府一同觀摹便是。早聞說署令於陶瓷燒造極有必得,正好一併交流。」
趙鬍子聞言大喜,滿臉的鬍子高興得都要翹了起來,連聲說道多謝,歡天喜地的先去忙他的活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