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盧鴻府上熱鬧非凡,不只是褚行毅與盧齊盧平都到了府上,就連高陽公主一眾都跑了過來。
昨天上官庭芝轉述了泥人的故事以及他為著未婚妻不惜親自淘泥制硯之事,被新聞敏感度極高的褚行毅聽到後,自然對此大感興趣。更兼他那《藝苑掇英》本以藝事為主,澄泥硯新創,正是大好的題材。因此他們一眾人早早都跑來府上,一為自己動手,體現制硯。二為現場採訪,準備專刊。
高陽公主則是聽了李治的話音,才帶了一眾女編緝前來了。應該說,記者們女士對硯台的興趣略低一些,但對盧鴻講的故事就投入得多了。諸位女編也存了和褚行毅差不多的心思,自然也是要在自己的《暗香》中做個專題了。
只是衡陽公主和上官卻均未曾到來。據說衡陽公主這一段時間似乎頗為忙碌,甚少見到她的人影。而上官卻是身體不爽,因此未至。
另外少了兩個人,卻是褚遂良和李治。按說這等事情,他二人是絕不肯缺席的。只是今日李世民召集政事堂商議大事,他二人均被喚去。因此二人還頗為遺憾,專門命人送信道是改日定要再來府上,親手試制澄泥硯。
「啊?」褚行毅苦了臉道:「先生,難道制硯還要和泥嗎?」
一眾衣裳鮮潔的客人們在泥盆前愁眉苦臉。
「不和泥哪來的澄泥硯,嘿嘿。」上官庭芝一臉開懷的表情。
「只是我輩追求乃是藝術之道,怎可行此和泥之事?」
「否否,諸位萬勿有此錯誤觀念,和稀泥,也是藝術。」盧鴻非常認真地糾正道。
「聖上,此事尚需再三考慮呀。」褚遂良大聲說道。
兩儀殿內,李世民對面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績肅然而坐。李治侍立於身後。只有褚遂良站在殿中,臉色微紅。大聲勸阻李世民打消東征高麗的計劃。
看坐上李世民沉吟不語,褚遂良臉色更是激動,上前一步道:「聖上,而今中原清平,四海安寧,百姓方安居樂業。陛下威望日顯,正是開啟承平盛世之時。如遠渡遼海,遠討小夷,勝只得揚威虛名,而空耗國庫。損傷兵馬;若一旦有些許挫敗,更傷及國體威望,安危難測。願我主三思!」
李世民初時未出聲,但聞褚遂良道若有挫敗之言,卻不由露出不悅之樂。到褚遂良說完,雙眉一振道:「蓋蘇文有殺君大罪,又違朕詔命,侵暴鄰國。若聽之任之。我大唐威嚴何在?怎能不討?」
一側的長孫無忌眉頭微皺,卻未出言。李世績卻冷笑兩聲道:「褚大人!你所說那些長他人志氣的話,也不知是何意思?別說他小小高麗,就是當年北地胡人。東西突厥何等猖狂,聖上天兵一至,不也是冰消瓦解麼?咱們大唐的天下,就是一刀一槍拼出來地。若真等著你這些個書生坐談,那也不用打了。」
褚遂良聽了這話。氣得臉色一時發白。聲音發顫道:「李大人,你我二人同殿為臣。為著都是大唐江山事業,怎麼可如此出言不遜?」
李世績昂頭對著李世民道:「陛下,當時薛延陀入侵,陛下欲要發兵窮追,便是聽了魏征之言,以至坐失良機,否則哪有今天的麻煩?今日之事,正當快刀斬亂麻,引兵東擊,永絕後患!」
李世民聽了李世績之言,不由呵呵直笑道:「還是懋功深知朕心啊!想當年,朕親領麾下諸將,東征西討,縱橫南北,鐵血煙塵,怕過誰來?而今我大唐立國已有多年,兵強馬壯,難道一個小小高麗,倒怕了他不成?只不知眾位愛卿,還有何言啊?」
房玄齡聽了連聲說道:「陛下聖明!那高麗小國,我大唐若欲征討,確無何顧忌可言。李大人適才所言,大壯我盛唐軍威啊。只是褚大人所顧慮,也是精忠體國,穩妥之見。無論征與不征,均由陛下一言決之可也!」
房玄齡此語說罷,殿上諸人,表情各異。
原來這位房大人,不管何事,幾乎都是拿出一大堆主意來,幾乎不會明確出任何一個觀點。因此哪頭也不得罪,從來都是老好人一個。今天見褚、李二人火藥味漸濃,又是祭出和稀泥地法寶了,說了半天,還是和沒說一樣。
「嗯,這個房大人說得甚是有理。征與不征,還是陛下聖決好了。」長孫無忌不動聲色地說道。
「呵呵,好,既然眾卿均如此看法,朕便不再遲疑了。便著刑部尚書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懋功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共起兵十萬,朕,親提大軍,御駕親征!眾愛卿但看朕如何擊破敵虜,蕩平高麗!」
眾人一聽,盡皆大驚,不由齊聲道:「陛下不可!」
褚遂良排眾而出,大聲說道:「陛下若果欲征討高麗,但派一二上將,數萬雄兵,便可平定夷邦,如何便以萬乘之軀,親臨險境?」
李治跪下抱住李世民腿說道:「褚大人所言極是。父皇身負家國,豈可為了番夷小國,遠涉萬里?萬請父皇打消此念,再做計議。」
長孫無忌、房玄齡也是齊聲勸阻,就連李世績也說道:「陛下,殺雞何須用牛刀?便將這小事交於咱便可,陛下只坐觀世績為您將那蓋蘇文抓來獻於階下!」
李世民輕撫跪於身側的李治頭頂,微微一笑,從坐上站起身來,又將李治拉起。李治緊緊抓住李世民的袖子,張嘴欲言,卻被李世民舉手止住。
「諸愛卿,此事朕心已決。自立國以來,滅高昌,敗吐蕃,遂突厥,均是有勞諸卿。數年未動筋骨,莫非諸卿便以為朕已然老了,不堪言戰不成?朕本是馬上天子,此次便請諸卿束手,看朕手段便是!」
聽李世民話說得斬金截鐵,言語中不容駁回,殿中諸人互相對視,都流露出無奈之色。
「右庶子大人視此事,當如何著手?」李治滿面愁色,對著盧鴻道。
此時盧鴻書房中,除了盧鴻與李治二人,還有褚遂良,坐在一邊,面有憤色。
「此事便是怪那李世績,成天喊他那點軍功,才把聖上激得要去親自打高麗了。」褚遂良看來確實是被李世績氣壞了,此時說起來,依然憤憤不平。「從一開始,軍方那幾個老傢伙就叫囂著打打打,這回聖上親征了,他們除了喊兩聲不勞聖上動手之類的不疼不癢的話,就沒真正勸過聖上!」
盧鴻輕歎一聲道:「實事求是地說,此事倒確是怪不得李世績大人,也不怪諸位軍界重臣。畢竟御駕親征這種大事,除了陛下本人,誰也不可能做得了主的。」
「那你說怪誰?」褚遂良雙眼一翻道:「總不能怪聖上吧。」
盧鴻道:「怪地話,也只能怪聖上——一直以來,聖上軍略武功,便是我大唐軍神李靖大人,也略有不及。事實上,只怕大唐軍方對聖上的信任程度,要超過對自已的信任程度了。因此當聖上的意見,與軍方有不符之處時,他們本能地,便會以聖上的意見為準。」
李治聽了,眉頭更是緊皺道:「昨天我又召集外閣共議此事,他們給我提了方案是說動李靖與尉遲敬德大人,來勸說父王,我還覺得頗有希望。如此按右庶子大人之言,怕亦是徒勞無功了?」
盧鴻點點頭歎道:「正是如此。其實便以文臣而言,也不過認為遠征高麗,難見其利,無此必要罷了。其實以盧鴻看來,只怕這次東征,難討得多少好處來。」
李治與褚遂良一聽大驚,李治問道:「右庶子何出此言?莫不成我大唐雄師,還會敗給那高麗不成?」
盧鴻搖搖頭道:「以我大唐實力,敗自然不可能敗。只是此次遠征,路途遙遠。大軍糧草轉運不易。何況高麗地方地處北方,可戰之時不過數月,便天寒地凍,難有所為。以盧鴻看來,我軍攻城拔寨,自然不在話下。只是若想一鼓而定,畢竟難為。」
李治不服氣地說道:「這卻不一定。當年攻打吐蕃、突厥,不也都地勢艱難,咱們大唐都打得他們服了。再說庶子怎麼就知道不能一鼓而定呢?以前父皇平定劉武周、竇建德之時,都是勢如破竹,幾戰便定乾坤。」
盧鴻道:「這卻是不同。當時吐蕃、突厥擾我邊境,劫掠燒殺,不打無法安民立國。雖然征戰時多費兵馬財帛,但卻贏得四境平安,算來自然是合適地,因此不打不行。那高麗遠在遼東之外,本非心腹之患,打不打,無關大局,因此一旦折損人馬,只怕必有班師之念。若派將遠征,或可做長久之計。既然是天子遠征,哪能久滯不還?何況高麗雖然自古為我屬國,但向為夷屬,民心難說必然思歸大唐。與平定劉、竇等亂黨卻是不同。」
李治聽了,雖然不服氣,卻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言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