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就這樣開始我的上門女婿生涯——
我叫王明,生於1976年,屬龍,身高一米八四,體重七十八公斤,長相英俊,體型標準,具有小白臉潛質,可惜歲月不饒人,二十八歲時迫於生活壓力結婚,成為招贅女婿。
這就是我的簡介,實在太簡單,簡單到我不好意思說,那就順便介紹我家人,湊個熱鬧。
我媽叫傅水雲,年輕時是個美人,現在也很漂亮。二十歲時生我,懷孕生產期間吃盡了苦頭,所以對我格外寵愛,她二十二歲生弟弟時基本沒啥難度,輕輕鬆鬆就生了出來,那時老爸工作不忙,她也懶得管弟弟,就把弟弟交給老爸,一心一意照顧我,從此我和弟弟就成為兩種人,我受到老媽的百般寵溺,哪怕家境貧窮也像個小少爺,弟弟則受到老爸的嚴厲管教,變得越來越成熟穩重。
我爸叫王洪,高大魁梧,性格直爽,看誰不順眼就又打又罵,很不幸的是,他最不順眼的就是我,其次就是我媽,從小到大我總是挨打,我媽總是挨罵,只有弟弟倖免於難。於是迎來我們父子倆曠日持久的冷戰。我媽也無法忍受,和他離了婚。
我弟弟叫王亮,生於1978年,屬馬,身高一米七八,卻有八十五公斤,健壯魁偉,國字臉、大耳朵、厚唇環眼,和我老爸一模一樣,在一家星級賓館做第二大廚,年收入八萬,妻子是餐飲部經理鄭虹,剛生下一個有趣的兒子,有趣到又和爺爺爸爸長得一模一樣,名叫王小光,每次老爸弟弟抱著小光出門,路人一看就說這是祖孫三代,實在象到了極點,根本毋庸置疑。
我家只是普通工薪階層,我真想找點像樣的資料來吹噓一通,哪怕曾經在馬路邊看見一個大富豪也好,可惜我實在沒這種經歷,我身邊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沒見過什麼上流階層,就連想像那種階層的興趣也欠奉。
所以做上門女婿也有好處,至少能接觸一些不同階層的人,一個人不能總是在生活中橫向比較,有時縱向比較也能發現樂趣。
我是個要求很低的人,真的,從來就不高,如果沒有什麼相對的既定的類同於逼上梁山的刺激,我本來可以平平淡淡過一生,一點不帶遺憾。
這麼說好像很自私,把動因歸結到別人身上,顯得自己很無奈,可是誰活著不自私呢?
尤其是當我成為一個上門女婿後,我的私心就不可抑止地膨脹起來,挺簡單的事我會想得很複雜,並且區分得特別清晰,你的、我的、他們的,每一樣都要分清楚。
本來一個大男人老是計較這些有點不靠譜,但我所謂的「逼上梁山」也不是無憑無據,它沒事就來推波助瀾一把,把我變得越來越自私自利,反正除了我媽,我對誰都自私。
這個城中村有一個很和諧的名字,叫幸福村,十幾年前這兒還是城鄉結合部,屬於常青鎮管轄範圍,後來隨著城市擴大,常青鎮變成了常青街道,建起這個城市規模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常青街道轄區幾個村子就成了本市最富裕的城中村,以往農民們爭先恐後往城裡擠,想把農村戶口改成城鎮戶口,這兒卻截然相反,村民們打死也不願做市民,卻有不少市民挖空心思想成為這兒的村民。
常青街道有四五個提前脫離小康奔向富裕的村子,其中最富裕的就是幸福村。首先,這個村子地段最好,常青服裝城核心區域佔用的就是幸福村的地皮,每個幸福村村民都能獲得年底分紅,視服裝市場收入而定,每年少則七八萬,多則十幾二十萬,在村辦企業任職的村民分紅更多。其次,因為地段好,村民自家房子也不愁沒人租,每戶人家都有一座四五層的農居,分隔出十幾二十個小房間,每間每月可收五百以上的租金,一樓有臨街店面就更好。還有,幸福村正在建造高層農民公寓,將來農改居工程啟動後就整體遷入,按照人頭計算,每個村民可以得到一百平方面積的商品房,家中有獨生女的可以得到一百五十平方,獨生女出嫁後生下的孩子直接劃入幸福村戶口,同樣可以得到一百五十平方,作為拆除本村房屋、佔用村民土地的補償。
我丈母娘李玉桂是村幹部,老丈人陳文賢是村裡出名的富翁,所以家庭條件比一般村民更好,擁有兩座五層樓的房子,一座歸二老,一座歸女兒,我和月萍住的這座樓地處村口,面臨步行街,一樓有店面,二樓三樓是我們小兩口的住所,四樓五樓出租,三層屋子月租金兩萬以上——當然這筆錢沒我的份,歸月萍所有。陳文賢有一家小公司,說它小是指員工少,只有七八個人,包括陳文賢和陳月萍,但是這公司資產不少,擁有服裝市場一百多個攤位,年租金至少達到五六百萬,至於究竟有多少我就不知道了,陳文賢像防賊似的防著我。還有就是那批正在建造的高檔公寓,按照村裡定下的份額,我這樣的外來入戶者待遇等同於普通村民,可以分到一百平方面積,陳文賢和李玉桂一個是村裡元老、一個是村委幹部,每人可得一百五十平方,月萍是獨生女,可得一百五十平方,將來我和她生下孩子,還能得到一百五十平方。另外我還托李玉桂幫我媽辦理了入戶手續,我媽現在也有幸福村村民戶口,照樣能分到一百平方。
好吧,計算一下,這個家庭有五口人,陳文賢、李玉桂、陳月萍、我媽傅水雲、還有我王明,按照今年村裡的效益來看,每人可得十八萬左右的年終分紅。只算我和我媽,現在我是無業遊民,每月可得村裡一千五的補助金,全年兩萬左右,年底我和我媽有總計三十六萬的分紅,這樣就是三十八萬。目前村子正在建造公寓,陳文賢按照自家條件設計了戶型,他和李玉桂住一套三百平方的頂層公寓,隔壁是月萍和小孩的三百平方,我和我媽本來各有一套一百方的公寓,我要求兩套合一,這樣等房子造好後我媽就能住兩百方的公寓。那個地段是將來的黃金寶地,目前房價已突破每平方一萬元,所以就算將來發生變故,我和我媽至少還有一套價值兩百萬以上的商品房。
本來我不想算得這麼細,我是個很大大咧咧的人,對數字不敏感,可我不是被活活逼上梁山了麼,我只能斤斤計較,不然就爭取不到我和我媽的利益。
環境因素對一個人的改變是很明顯的,曾幾何時我是個志向遠大的人,我想做科學家、做音樂家、做畫家、做設計師,雖然到最後做成一個無業遊民,我也沒多大的抱怨和不爽,反正早已習慣得過且過混日子,就算後來成為一個上門女婿,在別人眼裡我已失去男性的尊嚴,我還是沒當回事。這樣沒什麼不好的,我失業還有一千五的工資,年底有十八萬的分紅,老媽也沾了我的光,成為幸福的幸福村村民,我還能開著別克君威去兜風,就連油費都能報銷,沒事陪幾個村裡的富婆打打麻將,和丈母娘逛街,陪老丈人應酬。這對於一個胸無大志游手好閒的男人來說,簡直就是最美好的生活。
本來我準備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下去,直到我和月萍的孩子出生,以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幸福村吃幸福村,十分和諧地過完一輩子。可是誰叫上門女婿這活兒不好幹呢,它在別人眼裡帶有一定程度的歧義,說得委屈點就是個弱勢群體,說得直接點就是一種目的明確的交易,用男性的尊嚴換取幸福生活。
每次回家見老爸他總是向我要錢,說我把老媽伺候得跟皇太后似的,他這個爸卻沒一點好處,還有弟弟的兒子,我做為伯伯應該給侄兒準備一下,將來好去讀個名牌幼兒園。我只能苦笑,我每月只有一千五,就連老爸的退休工資都比我高,居然還問我要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伺候富婆的小白臉!
或者跟老哥們聚會,一個個興致勃勃地問我入贅後的經濟狀況,就是想知道我用尊嚴和姓氏到底換來什麼好處,我說除了二十萬禮金就是一輛別克君威,禮金一分不動都給了老媽,車子歸我,還有村民戶口,就這些。他們全都搖頭不信,說我故意隱瞞,一定還有別的好處,意思是吃軟飯沒有吃成我這樣的,至少也要痛痛快快給大家買單。我只能苦笑,這怎麼就成了吃軟飯?我連自己的姓都不要了,什麼名譽聲望都沒了,他媽居然說我吃軟飯!
還有跟月萍家的親戚出去吃飯,叔叔指使我幹這個、嬸嬸指使我幹那個、姑姑指使我幹別的,這就罷了,應該尊重長輩,我老老實實幹完所有的事,正想休息一會抽根煙,他們又說我不能抽煙,要保證孩子的質量,意思是我和月萍生下孩子才算完成任務,我來這個家就是為了生孩子,否則我就不配得到這麼多好處。我只能苦笑,有啥好處啊?我咋看不見好處啊?你們也意思一下啊!
所以我的私心就慢慢膨脹起來,這是環境逼的,也是我思想覺悟不到位,還沒能用純潔的感情來代替柴米油鹽,人人都說我得到了天大的好處,可我一點好處也沒看見,只好主動去爭取。
他們說我吃軟飯……咳咳……那就吃給他們看。
不吃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