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全身泡在一個大澡桶裡,已是半夢半醒之間。墨衣在他身後幫他捏著肩,一個人靜悄悄的掉淚。
她看到了秦霄胸口的那一塊大瘀青,背上也是青綠了一片。她輕言的問起這些傷是怎麼來的,秦霄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不小心被捅下了馬』,墨衣就忍不住心裡一陣揪疼起來。她早就發現,秦霄那副華麗結實的鎧甲上,大小的傷痕缺口不下數十處,胸口的明光甲更有被砸癟過的痕跡,就已經能想像當時戰爭的慘烈了。
秦霄全身繃得緊緊的,墨衣揉了好久,手都有些酸疼了,他的肩頭也不見放鬆。墨衣心裡好一陣痛,忍不住從後面抱住了他,雙手輕撫著他赤裸而強壯的胸前,嚶嚶的哭了起來。
秦霄驚醒了過來,輕拍了拍墨衣的手,輕言勸道:「哭什麼呢,傻瓜?我這不是沒事,好好的回來了麼?」
「我、我心裡好怕,後怕。「墨衣哽咽道:「要是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回不來了,我該怎麼辦哪!我怎麼去向仙兒和妹妹她們交待,還有我們的孩子們……」
「別想太多了。「秦霄拿起墨衣的手輕吻了一口,溫柔道:「平安就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麼,呵呵。」
「你還笑得出來……」
墨衣有些慍怒的在他肩頭輕咬了一口,喃喃道:「是不是又要帶兵出征了?」
「嗯。」
秦霄應了一聲:「收拾新羅。」
墨衣怔了半晌,訥訥的道:「不親自去可以麼?」
「墨衣……」
秦霄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聲音悠長的說道:「我這個人,還沒有真正恨過誰,真的。這麼多年來,我攪和進去的事非多了去了,手下結果的人,也不少。從最初的江南逆黨,到最近的突厥默啜、奚族人、契丹人,我其實都沒有真正的去恨他們,只是一種責任,或者說是本能,要消滅、戰勝他們。可是現在,我真的很恨一些人了。」
墨衣愕然道:「新羅人?」
霄一把捏起澡巾,握成了一個拳頭,骨骨作響,水滴四溢:「就在士護真河畔,我失去了最好的戰友,還有我的戰馬。我親眼目睹甚至是親手送他們上了黃泉。他們之中的有些人,還有些是為我而死的。為了他們。我就沒有理由不憎恨新羅人!以高文簡為首的這些新羅人!」
墨衣的身子微微發顫起來。因為她明顯的感覺到了,秦霄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突然一下隆起,渾身上下充滿了強大的力量,隨時都要爆發的樣子。這麼多年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秦霄這樣咬牙切齒地去憎恨誰。這種憎恨與怨怒,來源於他深沉而真摯的感情,是那樣的雄渾而激烈,勢不可擋。相信現在,不管是誰出面要阻止他,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樣的一個男人,一旦真的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情,就決不會再回頭。
墨衣咬著嘴唇皺起了眉頭,喃喃道:「我也要一起去。帶上我。」
秦霄扔掉澡巾,雙手將墨衣拉到身前來,一用力將她也抱進了澡桶裡,溫水四溢。
「好!」
一個字,堅決而果斷的從他口裡吐了出來。
墨衣開心的笑了。能與他一起分享快樂,分擔悲傷和仇恨。讓她感到無比的幸福和舒心。
墨衣濕透了的身子緊緊地粘到了秦霄身上,一縷清香,兩片紅唇,二人已經膠著的吻到了一起。
次日拂曉,秦霄和墨衣都已經是全副披掛,出現在了城外的軍屯點將台上。全營州三萬五千兵馬,排好了隊列,等待檢閱和出征的軍令。
渤海世子大武藝也一同參加了閱兵,時時的驚歎出聲來。唐軍的威武雄壯和整齊劃一,自然是半荒蠻的渤海大軍無法相比的。
辰牌時分,渤海人送的軍糧補給已經進了城,秦霄叫金梁鳳和周以悅分撥出了一萬步兵出來,和大武藝一起離開了營州。然後他親自從餘下的二萬五千人裡面,抽調出了一萬五千精銳騎兵,重整虎騎師。餘下的一萬人,交給了邵宏守備營州城。整點裝備、安頓糧草,一切完畢。
一萬五千鐵騎,大部份還是之前的虎騎師成員。
秦霄站在點將台前,親手拿出了那面在士護真河的血與火中淬煉過的帥旗,讓新任帥旗使鐵三高舉了起來。
秦霄大聲說道:「這一面帥旗,雖然已經是殘破不堪,滿是血污。可是它的身上,凝聚了千萬名陣亡在遼東的將士們的鮮血和英靈!今天,我秦霄就帶著這些英烈們的亡靈,去報仇血恨,以慰英烈們在天之靈!」
「報仇血恨!」
將士們海呼山嘯的高喊,群情激昂。這其中的許多人,都是經歷過士護真河的血戰的。那一戰的慘烈和悲壯,已經給他們留下了刻骨銘心抹不去的記憶。當時,他們都記下了站在自己前後左右的戰友。可是如今,他們當中的許多人的骨灰,已經灑在了士護真河上,隨風而去。
秦霄翻身上馬,拿起鳳翅鎦金鐺朝西方一指:「目標——榆關——出發!」
「吼!」
萬馬奔騰,席天卷地而去。
榆關這裡,二萬餘名新羅大兵緊張兮兮的嚴陣以待。榆關東、西兩面,高文簡各布下了七層營寨,連綿數十里,大建崗哨箭樓,將榆關圍得像鐵桶一般。
榆關之上的關崗裡,高文簡有些坐立不安的來回踱著步子,旁邊的幾個官員和將軍,則是呆若木雞的眼睜睜看著他,不足所措。
終於,門口傳來了一外小校的長喊——「報!」
高文簡急急的迎了上去,大聲道:「怎麼樣?糧草來了麼?」
「報、報莫離支大人……」
小校吞吐道:「末將不是來報糧草,是來報營州戰況的。」
「呃?」
高文簡一愣,滿不耐煩的道:「快講、快講!」
「是……」
小校嚥了一口口水:「剛剛探馬來報,圍攻營州的黑水靺鞨部,全軍回撤了。」
「啊?」
高文簡等人頓時大驚,「怎麼會這樣?」
小校驚怕參半的搖頭:「末將不知……」
「滾——」
高文簡大聲喝罵,就差掄腳踢人了。小校狼狽不堪地溜了出去。
高文簡正有些慌亂,門外又有人報來了——「報莫離支大人,渤海國派出六萬大軍來幫營州解危。現在黑水靺鞨已經退回本土固守!」
高文簡心裡咯登一響,眼睛睜得老大,心裡喃喃道:「完、完了!契丹沒了,現在黑水靺鞨也逃了……秦霄,肯定會要來找我算賬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渾身一哆嗦,身邊的官員將校們也跟著哆嗦起來。馬上有人近前來低聲道:「大人,現在怎麼辦哪?榆關這地方雖然是營州的咽喉,卻也是個背腹受敵的地方。奚族、幽州、契丹、營州四界相交。從哪兒都可以殺過來。我們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高文簡怒聲道:「逃跑麼?」
眾人頓時不語。高文簡獨自急得撓頭,強作鎮定的乾咳了幾聲,鬱悶道:「這糧草,怎麼還不來?榆關以南直通安東都護府,又沒什麼阻擋。還有我的四萬後續大軍,也一直沒見人……都他娘的死了麼?」
「報——」
又有人驚慌地闖了進來,大聲道:「大、大人!不好啦!」
高文簡憤怒的衝上前去,把那個進來報信的小校拎了起來:「鬼叫什麼!什麼事情?」
小校瞪大了眼睛,語無倫次的說道:「糧、糧草被劫了!後緩大軍全被堵在白狼谷,開拔不進來!」
高文簡大驚大怒的叫道:「大軍從建安城沿海邊過來,一路沒有任何崗哨和城池,怎麼會遇到阻擋?」
「小、小人也不知道!」
小卒驚慌道:「大軍過了白狼水下游河源,突然一隊唐軍鐵騎從天而降,急襲之下搶奪了一批糧草,然後還燒掉了我軍大部分輜重。並且在白狼谷設伏,阻擋住了大軍去路!」
「多少人?」
高文簡驚怒地問。這一路開拔過來,幾乎都是平原,唯有白狼谷這個必經之地地形有些險要。據北而守易守難攻。沒想到,唐軍偏偏就守在了這裡!
「一、一萬人左右!」
高文簡呆住了,喃喃的道:「一萬人?營州哪裡還有這一萬人?他秦霄手上不是正缺人手麼,還從哪裡調來的這一萬人搞突襲……天哪,難道真是的從天而降的一支天兵?」
眾人都驚慌的圍了過來:「大人,現在該怎麼辦?」
「報、報——」
又有個人闖了進來,大聲嚷道:「大人,有軍情!營州發兵一萬餘人,由秦霄親自統領,朝榆關殺來!」
高文簡的腦子嗡地一聲響,頓時變作一片空白。
唐軍這邊,秦霄怒火中燒抖擻神威,親自在前衝鋒陷陣,已經勢如破竹的攻破了新羅在榆關以東的五處防線,斬敵無數!
秦霄下了一條軍令——「殺無赦!」
所有唐軍,毫不留情地大屠殺!
相對於遼東軍的如火氣勢,做賊心虛出師無名的新羅人,明顯膽氣不足、士氣低落。而且這些年來,新羅的軍隊就從來沒真正打過仗,哪裡是秦霄手下這批沙場惡虎的對手。
這一路攻下來,簡直就是擋者披靡摧枯拉朽,五條防線的軍屯裡,已是血流成河,新羅人陳屍遍野。
不久,榆關到了。
城門緊閉,關卡上弓箭手林立。高大堅厚的榆關城牆,挺立在了眾人面前。
榆關,山海關的前身。明朝的時候,這裡加修數道關卡與長城相連,依海連山,形成了山海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秦霄叫大軍整備,做好攻城準備。自己拍著馬,朝榆關走近。
城樓之上的新羅軍士們緊張得一陣發抖,將手中的弓弩拉得齊齊作響。
秦霄走到了榆關前,揚起鳳翅鎦金鐺指著城樓之上,大聲怒吼道:「新羅的叛賊們,早早下城投降!要是等我攻上來,玉石俱焚雞犬不留!」
「雞犬不留……」
長長的餘音迴盪,新羅人心驚膽顫。七道防線,這麼容易就被唐軍攻破了。這樣的實力,在新羅人看來簡直太過恐怖。加上秦霄這個名字,已經在遼東一帶威震蒼穹。現在這些新羅人親眼看到了他——金甲紅袍鳳翅鎦金鐺一猛將,自然是膽戰心驚。
「高文簡何在?」
秦霄見這些新羅人像木頭一樣全無反應,更加惱怒的叫道:「讓他滾出來見我!」
這一嗓子吼下去,城樓上的新羅人明顯一陣心悸的騷動起來。有幾個人嘰裡呱啦的叫道:「放箭、放箭!」
秦霄冷笑,站在原地不動。新羅人軟綿綿的箭矢射了下來,九成以上的在他身前一丈開外落了下來,少有的幾支也被秦霄輕鬆撩飛。
身後的帥旗使鐵三沉喝道:「大帥,別跟這群孬種廢話了——殺上去,一個不留全砍成肉醬,這還痛快些!」
秦霄眼中殺氣四射,緩緩的點了一下頭,朝後面一揮手,百餘名士卒推出了一排兒黑黝黝的鐵板物什——火弩床。
秦霄指著榆關之上大聲怒喝:「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一炷香的時間之內,開關投降,讓高文簡滾出來見我!否則全關上下,一人不留全都要死!」
新羅人驚慄的叫了起來,已經有人四下躥動。但硬是沒有開關投降,也不見高文簡出來。
秦霄陰沉著臉,沉聲大喝:「放箭——攻關!」
「是!」
百名唐軍齊聲應諾,三十排火弩床齊齊發射起來。
頓時間,三尺多長的火箭矢在新羅人的弓箭射程之外,朝榆關之上轟殺而去。劇烈的爆炸聲下,石頭亂飛、肢體破碎。新羅人慘叫不絕,驚駭得如同見鬼。
「給我轟、轟,使勁的轟,轟殺至渣!」
秦霄咬牙切齒的怒聲大喝道:「轟足半個時辰,大軍攻城!」
震耳欲聾的巨大爆裂聲,讓整個榆關都震動了起來。每個人都感覺自己腳下的土地在發顫,天地間的空氣也一陣陣震盪了開來。
秦霄看著榆關上的新羅人炸得粉碎的血肉身軀,聽著他們撕心裂肺般的慘叫哭號,心裡湧了上來一陣血淋淋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