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那遠去背影裡透出的蒼涼,他古井無波的心莫名地似有一根極細的線輕輕的牽扯,一拉心底便抽痛難忍。
他不適地皺眉,下意識地要追過去,卻被一道冷魅的聲音喚住:「蓮,你要去哪裡,苦陀大師在等你。」玄蓮擰起的眉微微平復下去:「是聽啊,我方才見到一個人,似有些面熟的模樣,不知是否舊識。」
~如身處荊棘,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身痛其骨,便是世間諸般痛苦。」
玄蓮一怔,看著手上的檀木佛珠,垂下眸子不再言語,良久後,便道:「我們去見苦陀大師罷。」
~道。
他還記得,數月前,那個女子一臉放肆地看著他道:「若他是佛,那我便追著他上西天,鬧個天翻地覆將他拖下凡塵。」的模樣。
如今,她已經屈服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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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馬車裡看著遠去的洛陽宏偉的城門,青寶輕輕地笑了,眼裡漸漸茫然。
她的心彷彿已經很蒼老……
自從風玄優的記憶漸漸地和今生的記憶融合後,她便慢慢地能體會當年她的心痛與矛盾……彷彿一場大夢。
繞床弄青梅,郎騎竹馬來。
玄蓮。是風玄優的大師兄,當年她未及回宮前,便早已許下地親事,彼時她親眼看著身為父親的煊帝親手斬殺她的娘親,她在宮中四面楚歌,步步驚心之時,他卻棄她出家而去。
不是不怨,而是心涼,從此只當她從未曾許過人。一心只放在國家、軍中。
卻在遇上此生最大的情劫,命喪九泉之時,得他相救,精心呵護。若說他有情。為何當年棄她而去.行,瞞下當年的事,救護於她?
而風微塵……她親手照顧大視如親弟的孩子。
他被教養的太像當年的風玄優。一樣的相信強權,一樣地冷酷隱忍,一樣的心思機巧謹慎,不。那個少年更天資聰穎,驚才艷絕,畢竟不是每一個五歲的孩子在父親過世後。便曉得要藏匿自己的聰慧地。太過相像的兩人便似兩隻獸。互相欣賞、依賴卻又終有一日會互傷……
如今的她。經過太多的世事,在領會了與風微塵那段淒然地。幾乎耗損風玄優所有心力的感情後,又怎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般去愛著玄蓮?
她一直到被玄蓮所傷後,才漸漸融匯了風玄優的那些感情,大約便是心理下意識地抗拒著那些感情與記憶罷了。
只是……只是……她緊緊地揪住自己的衣襟,眼眶酸澀,若知後來入宮會引來這一切,彼時她或許寧願病死在玄蓮地懷裡。
她看著天邊的南飛的大雁,輕輕地一歎,世事弄人,今生她與玄蓮無法相守,待她自北蕭歸來後,便能了無牽掛地尋覓一處地方,能遠遠地看著他,而塵兒……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脆弱明地孩子,不再需要她,她會默默地看著他如何創造一個盛世,一個廣袤地天下……
縱橫九萬里,大愛無言,大夢無邊,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放下與必須捨棄地,他們在各自的夢裡各自地前行……
她默默放下了窗簾。
車,馬蕭蕭,關山曉月,流年夢短,漫天風雪似梨瓣。
叮鈴地馬鈴聲漸漸地遠去,天各一方。
而彼時的
安京,即原來秦漢古都的長安,如今正是一片喜慶。
「渭水蕭氏長孫,蘭芷,性敏慧、德儀皆美……尚落夕公主……待及完婚。」一道聖旨下,今聖的長女,也是唯一的公主,將舉行訂婚典禮,整個盛安京豈能不為之沸騰。
宮中也是張燈結綵,一片歡騰,正在依次行納采,向名,納吉,納徵,請期等禮。
賢妃作為照顧長公主的妃子,在皇后嫡母被貶後,自然成了名義上的母親,皇帝也並不吝嗇地在此時一道聖旨將賢妃的階位由四妃的末提升至了德妃,賜號明,而德妃,以德為名,與貴妃以寵為名不同,雖然低於貴妃一點,但卻是最接近皇后位子的。
如今其他嬪妃地位低下,九嬪之位僅有一位的李修媛,四妃裡淑妃抱病,明德妃的位子便似牢不可破,所有的人大都看好了這位賢德的妃子。
由於她出身舞姬,盛安的皇城裡,天子長居地與漢時一樣稱之為未央宮,朝野民間,便有不少人將之與漢武皇后衛子夫相媲美,譽為新的未央神話,而明德妃的品性與當年的衛子夫亦是一樣賢柔恭謹。
「聽說柳兒你有喜了?」攬星台上,後世稱為武宗的皇帝,微笑著看向身邊微微垂首的女子。
明德妃芙蓉面含著羞澀的笑,輕輕頷首:「臣妾亦是最近覺得腸胃不適,經過大醫正把脈,才知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了,臣妾亦很驚訝。」謹守禮節分寸的明德妃在與自己夫君說話時也保持著臣子的恭敬。
風微塵扶住她,皺眉道:「朕已二十有五,只得一女,朕的愛妃即將為朕誕下子嗣,朕心甚慰,只是,為何那麼瘦,完全看不出四個月的樣子,可是宮人們失職,可要好好處罰!」
「陛下,是臣妾胃口不好,與宮人們無關。」明德妃趕緊搖頭,就怕天子一怒。
風微塵放鬆了眉間,溫聲笑道:「朕的柳兒果然宅心仁厚,若是誕下皇子,想來讓宰相他們起草立後文書便名正言順了。」
明德妃一驚,面色肅然地恭聲道:「陛下,立後當立德行兼備,出身高貴世家女子,柳兒自知出身不配,即使誕下皇子,以此立後亦於禮、於史皆不合,還請陛下三思。」
他看著躬身行禮的柳青霜片刻,似笑非笑地扶起她道:「愛妃真是不愧賢德二字。」
……
在攬星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遠去的一抹裊娜身影,那方向正是太皇太后的寢宮,想起她方纔那看似淡然又有些悵然的話:「妾自知出身微薄,不堪此任,又怎敢尚此位,且不說德高望重蕭氏也有族女即將入宮,便是與其他世家豪門,亦是不堪相比的。」
風微塵微微勾起唇,眼神幽邃莫測……
詩經有言,生女無怒,生男無喜,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你是真的不願入主中宮麼?
柳兒,但願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要教朕失望才是。
風梭然拂過,捲起片片落葉,他獨自負手在高台之上,忽然聽得天上雁長鳴,他心中一動,眼前又閃過一雙清冽的星眸,神色便忽然冷淡下去,看得身邊太監趕緊低下頭。
「稟報陛下,邊關急報!」一道尖細的聲音響起。
風微塵聽完後,目光冷沉下去,淡淡道:「回未央宮。」
台下伺候的連總管心知這是陛下發怒的前兆了,忙招呼御輦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