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游大唐之貞元記事 龍騰四海 第二十五章
    長安大明宮棲鳳閣

    「領禮部侍郎!!!陛下,臣資歷實淺,恐難任這方面之事。」一身緋紅官服的卸任廣州刺使崔破向御坐中的李適詫異道。

    此時的李適卻是一套全身朝會披掛,滿臉洋溢出的厚重喜意下隱隱透出許多疲乏之意,顯然,今天這承天門前的會見七十六國蕃使,使這位正值年富力強的天子陛下也是累的夠嗆。

    「此次卿家在嶺南任上做得甚好,當年御前四百萬貫之約都已如數解來,更難得的是此番招引得海外七十六蕃邦來朝,實是自天寶以來未有之事,大大漲了朝廷人心、士氣,論理,朕本當重賞卿家,只是當日卿家於嶺南擅殺黃斯文,後納海盜而建水師一事又引得朝野物議,彈劾之聲可謂是不絕於耳,讓朕也很是為難哪!即如此,就功過相抵,崔卿改任禮部侍郎便是!說來,一則此職與廣州刺使同階,也不為擢升,省去那些言官們的聒噪;再則,如今禮部因今科之事,惹得天下非議,也正需卿家這等幹才前往整頓才是,自楊卿去職前往山南東道任經略使,這禮部尚書一職便為空缺,卿家此去禮部,少了許多牽制,正可大展拳腳,啊!朕寄厚望於你!」,一言至此,李適還待再說,卻見那內宦霍仙鳴悄然進閣,拜倒奏道:「陛下,麟德殿已準備妥當,各國蕃使亦已請到,還請大家啟駕!」

    聞聽此言,李適面上透出一股異樣神采,當即霍然起身道:「即如此。擺駕!崔卿,且隨朕來!」

    躬身隨駕而行,崔破心頭卻是為這短短半柱香的見駕事宜迷惑不已,今晨,待他率領的這一干蕃使隊伍到京,尚在灞橋長亭處,便已有百官迎侯,只是現任禮部尚書楊炎,因科場弊案被外放山南西道經略使任上。是以這唱禮一事竟是由二品太子少師顏清臣親自擔任,此固然是不得已之舉,卻也足可見出當今天子對此次事宜的重視。

    果不其然,自灞橋長亭十里至長安明德門,為迎接這一干蕃使到達。赫然竟是以淨土重鋪,前行更有香花導引,而一入長安,兩側更是人山人海,夾道歡呼以觀,只讓那許多適才尚在震撼長安這天下雄城地蕃使們更是大吃一驚。

    自天寶間安史亂起,雖年年皆有外邦使節到京。然則像今次這般規模,卻是前所未見。不待長安、萬年兩縣催促,眾百姓們早已是扶老攜幼、舉家而出,來看這數十年不見的熱鬧光景。只看到眾膚色、服飾怪異的蕃使,大家已是呀叫連連,及至那「黑」國、「金」國蕃使出場,竟反而引發全場片刻失聲,隨即,更是一片山崩海嘯般的詰歎。

    花如海、聲如潮,眾使節便是在這種喧騰的氣氛中緩緩行至承天門,得大唐天子賜見。行完一番煩瑣的程式,李適一聲令下,承德殿設宴後。方才自行回宮,而崔破也被其點名相隨。

    只是讓崔破想不到的是,沒有半句多餘的問候,這次見縫插針般的短暫陛見中,李適竟是與他說得這樣一件大事。「禮部」,一路碎步行來。崔大人腦海中翻騰不休地都是這兩個字眼兒。

    麟德殿,中國王朝史上第一大殿,乃唐王朝專為宮中宴會、藩邦來朝所建,又是位於長安城至高處的龍首原頂,自有一股恢弘壯麗、雄霸天下的氣勢,尤其是在經過天子飭令修整粉飾之後,更是於無邊威遠之外,透出逼人的富貴之氣。

    還在遠遠的,便聽見那節奏急促雄壯之極地《秦王破陣樂》聲聲傳來,更行近少許,數聲清脆的靜殿鞭聲響起,隨著一聲尖利:「陛下到!」的唱禮,應和而起的是響徹宮城的贊呼「萬歲」之聲。

    走進麟德殿,饒是崔破曾多次進出此殿,也不免大是詫異,這那裡還是昔日「大朝會」時的殿宇,分明便是將那皇宮內庫一股腦兒的搬了過來,碩大的殿堂內,金緞為幕、珠玉做飾,真有說不出的富麗堂皇。

    「崔卿,世上怎生會有這等長相人物?」,含笑緩步登上御榻,李適悄悄示意崔破上前,詫異問道。顯然適才城樓上,由於距離良遠,他不曾細觀使節真實模樣,此時親見,也不免大是驚異。

    「天下之大,奇異竟有,實不足為奇!陛下,且於他們賜座才是!」,湊前低聲解釋一句後,崔破小聲提醒道。

    「諸蕃使並眾卿家平身,賜座、傳宴!」,一聲朗吟,隨著一片謝恩聲,無數艷麗的宮女分花蝴蝶般接次手捧佳餚而上,此次盛宴正式開始。

    「許久不曾有此盛會,這排場佈置竟是有了些暴發戶的氣息!」,邊應和著紅光滿面地天子邀飲,崔破心下不無感歎的自語道。

    三盞即畢,隨後便是眾蕃使們依次進獻方物、奉酒請賞之時,這一下,殿中頓時熱鬧起來,諸多金玉器物之屬不論,更多的卻多是地方特產珍稀花木、禽獸;似那等花紅乖巧的鸚鵡固然是招人喜歡、裸國使節獻上的巨大海蚌倒也可接受,只是一聽說那黑國人竟然是要為陛下獻上一隻活生生的獅子,專司為天子做紹介事宜的崔破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暫時敬謝不敏了!

    這一番大漲貞元朝顏面的宴飲,直持續到日落黃昏方才正式結束,心下歡喜的天子不免飲酒過量,留下一句:「今晚金吾不禁,合城同歡」的飭令後,便昏昏然地登上御輦回寢宮而去,只讓欲造膝而陳的崔大人鬱悶不已。

    「老郭,行快馬,回府!」,曲終人散。走出皇城的崔破長吁一口酒氣後,登上前來迎候的老郭頭馬車,飽含期待的高聲說道。

    車聲轔轔,饒是老郭多年把式,無奈這街市上實在人多,也是一走一頓,牽延難行。藉著三分酒意,思家心切地崔破不耐多等,隧下得車來。牽過備馬,一騎當先,分開人流回府而去。

    「石榴,崔郎不是今日個兒上午便已進城了嗎?怎麼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到家!」

    「好我的金花姐姐。您這都是問第六遍了!前時老郭管家不是傳了信兒回來,說那是皇帝賜宴,哪有這麼快就結束的?沒準呀!還要通宵達旦哪!」,崔府門前街口處,娜佳金花與陪她前來等候的石榴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話著,苦受數年分離相思之苦,今時聞聽夫君回京。這位崔府三夫人竟是半刻也等不得了,在府門處等候猶是不足,竟是一路到了這街口處眺望相迎,只讓臉皮素來薄嫩的弱衣受不得那來往行人的注視。而先自避回府中,僅留下快嘴的石榴並數名健壯家人護衛相陪。

    「十一郎!是你嗎?」遠遠一道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尚看不清那騎士面容,娜佳金花已是仿似有心靈感應般、語帶顫音地高聲招呼道,及至馬行愈近,那一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她竟是再也忍不住的相迎著狂奔上前,滿眼的相思、絕美的容顏、翩飛地裙裾,這一刻的金花夫人越發美艷不可方物。

    看著這道迎面奔來的身影,崔破也是心情起伏不已。稍稍一勒馬韁,一個錯身之間,崔破迎著那雙伸來的手兒一拉,娜佳金花一個熟練的翻身跨步,已是落於馬上,緊緊擁住了郎君的身子。下一刻,點點不知是何等滋味的淚水已是滾滾滑落。而一旁街巷中地行人見得如此一個絕妙的「空中接力」,也是忍不住爆出一片連天彩聲。

    「誒!少爺、金花姐姐,等等我呀!」,看著那沒有半分停頓意思的奔馳健馬,石榴跺腳嗔道:「好哇!枉我等了這麼久的時間,兩個都是沒良心地!」

    馳至府門,崔破翻身下馬,將猶自趟淚的娜佳金花小心扶下後,一個轉身,入目處便是府門處那兩個俏生生的人影,七分感動、更有三分酒意相激,四品大員崔大人更無顧忌,幾個疾步間便將二人緊緊擁入懷中。

    少年恩愛、三年別離,這一個擁抱端的是威力巨大,縱然是素來儀範端莊有度、一派大家風範的菁若也是忍不住一陣鼻酸眼熱,遑論心思細膩、終日為相思所苦的纖纖弱衣,偏生還有隨後跟上的娜佳金花淚眼漣漣!這一番眾目睽睽下的相聚相擁,便顯的愈發熱烈,也愈發蕩氣迴腸了。

    「十一郎,放開我,下人們都看著呢!」第一個從這激動的情緒中醒過神來地,自然是一家之主的大夫人菁若,初時的激動過後,她便感覺到週遭傳來的隱隱低笑及凝注的目光,當下愛意暫退、羞意上湧,生生為一張凝脂般的粉面再添三分艷色。

    「阿若,要我放你卻是不難,卻需你叫上一聲『好郎君』才是!」,離家數載而歸地歡喜、不斷翻湧的醉意、還有眼前這嬌羞的麗色,都使今晚的崔破迥異常時,在這當口兒,依然出言調笑道。

    微微一掙,脫不開身去,菁若面上桃色再開三分,輕輕「啐」了一聲「無賴」後,方才半是歡喜、半是不甘的附耳湊上低聲道:「好郎君,放了阿若吧!」,連大夫人都已經開言,弱衣更有何話?

    耳中軟語、鼻中馨香,心情大好的崔破再將手緊得一緊後,方才任二人脫離懷抱,轉身拖起娜佳金花的手兒,便一馬當先往內院向老夫人請安而去。

    外任官員回京,自有數日准假,連日行路疲累,加之昨夜雨驟風狂的顛倒迷亂,第二日崔破醒來時,早已是天光大亮。懶懶起身梳洗,自老夫人房中辭出,崔少爺正欲往弱衣、娜佳金花房中一行,卻見那石榴急匆匆上前、寒著小臉道:「少爺,郭管家傳話,說通義坊崔老伯爺府來人,請少爺過府一趟。」

    「你這小妮子!幾年不見,會給少爺臉子看了!」,微笑著刮了一下石榴的鼻子,崔破轉身回房更衣欲行。

    「枇杷姐姐性子好,可還不是生受少爺的氣,日日以淚洗面的。」,石榴這一小聲嘟囔,引得崔破心下一動,也不接言,換過衣衫後,便領了髭鬚微露的滌詩策馬往通義坊而去。

    「侄兒拜見伯父大人,數歲遠離,不能侍奉身邊稍盡孝道,還請伯父大人勿罪!」,依然是那個清幽的書房,崔破剛一入門便即躬身拜禮道。

    「起身吧!你我伯侄還鬧這些虛文做甚!」,微微抬手虛扶間,崔佑甫隨意說道,月餘之間,諸事頻發,這位素來儀範肅嚴的當朝宰執相公極力壓制的語聲中,絲絲透出的都是疲乏之意。

    「公南之事你可都已知曉?」,待崔四書奉茶退下之後,崔佑甫淡淡發問道。

    「我大唐自武後立科舉為定制以來,這素來便是薦舉與科試並行,數十年間莫不如是,此番老師何曾有錯?偏生落得小兒輩構陷,所幸今次不曾禍延罪及伯父,否則朝廷真是……」一提及此事,崔破也是憤懣,當下出語滔滔道。

    只是不待他續又言說,早被聞言眉頭一皺的崔中書出言喝止道:「放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豈容我等臣子妄加置評!再則公南品階不減、外調山南專司一方,此正是朝廷愛重之意,適才爾之所言,今後休要提起,可記住了!」

    「山南西乃是與淮南並稱的大唐小道,淮南尚有治所揚州堪稱繁華,而那山南西卻是轄下盡山,最是荒僻貧瘠不過。其地經略使又如何與六部尚書可比,尤其是對一個一度幾乎入相的楊公南而言,這其間的差別實在是不啻萬里之遙!」崔破心下雖是這般不以為然的嘀咕,但口中也只能恭謹開言道「是,侄兒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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